「这就要看送礼的人是谁了。」王雨新高高地仰著脸,不卑不吭地说:「什么人对他来说意义重大,什么人对他来说没有意义,答案显然已经很清楚了。所以请你们以後不要再说喜欢羲雅学长的话,你们这样会让他很困扰。」
「你在说什么可笑的话!]前任学会会长傅敏柔听不下去了。「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的确收了你一个人的礼物,你确定他真的有收?」
王雨新相当肯定地道:「当然,我送给他的是一盒手工巧克力,巧克力当中还有两张这个礼拜天的电影票,他没有把它退回来,当然是表示他愿意跟我约会了。都已经这么明白了,还需要什么证据。」
听到这里,羲雅才猛然想起那盒还放在他房里的巧克力。因为一直没有掰开,所以他根本也不知道里头有两张电影票。
但妈明明告诉他,那是晓雾给他的呀。难道说……会是那样吗?
傅敏柔不是一个没有风度的人。她看著王雨新道:「好,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如果这个礼拜天赵羲雅果然跟你去看电影了,我就退出这场竞争……但是,如果没有呢?」
王雨新爽快答应道:「那我从此对羲雅学长死心,把机会让给你们。」
被一群女生追逐,羲雅非但不觉得高兴,反而还十分困扰。尽管极想冲进去说明他的立场,但在这之前,他得先弄清楚一件事。
他得先找到晓雾,把事情问清楚。
看来这场聚会只是一次充满火药味但还不至於爆炸的谈判和示威活动,不会出什么问题,他决定先离开。
而在教室里的女孩们丝毫没察觉到她们谈论的主角就在外面,而且刚刚才离开。
李子晶冷眼看著其他两位道:「我不参加,反正你一定是在说谎。我绝对不会放弃我的权利。」说完,她转身率先离开音乐教室,身後如同其他两位,各有一群死命效忠的追随者。
谈判破裂。
一切静待这个礼拜天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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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羲雅忍著冲动没跑到国中部教室去把晓雾叫出来。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绝对跟她有关。她怎么可以代替他收别人的东西?她怎么可以?
「羲雅,请你上来解这一题。」数学老师点了他的名。
黑板上是一题三角函数。他心不在焉地走上台,拿起粉笔,刷刷刷地写下解题的方程式。心中充满对自己青梅竹马的邻家女孩的愤怒……和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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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雾又跟同学调换了位置,坐在窗边。
讲台上的老师在讲解一首唐诗,晓雾却仰起脸,看著从远方的天空飘过来的一朵云。
事情的发生完全没有预警。
一颗脱离了球场的硬式棒球以全垒打的速度击向了这栋大楼的这一面窗户。
「砰」地一声巨响。
整扇窗户瞬间破了大洞,碎玻璃像爆炸般夹著巨大的能量向外散射。
一片惊叫声中,首当其冲的晓雾只来得及以手护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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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肇事棒球打破国中部教室的窗户,数名学生受伤的消息,风一样地在校园里散播开来……
「是哪一班的学生?」
「是一年三班的。」
羲雅心口一紧,屏息听著同学的谈话。
「听说有好多人被碎玻璃刦伤。」
「严不严重?」
一详细情况下清楚,但是听说有个女生刚好坐在破掉的窗户旁边,好像流了很多血——」
羲雅突地站起身来,身下的椅子倒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他的同学不禁盯著他看。「怎么了?」
「我出去一下。」一年三班,那是晓雾的班级。晓雾喜欢坐在窗边。
「可是快上课了耶。」下一节又是可怕的英文,老师很不喜欢学生缺课的说。
不管。他拍拍同学的肩。「老师如果问起,帮我请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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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发生意外,一年三班的教室里秩序乱成一团。
班长跟好几个同学将受伤的人送进学校的医务室里,留下来的风纪股长百般无聊地指挥剩下来的同学将教室的环境整理好。
碎玻璃已经被处理掉了,但是桌子和地板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羲雅没打招呼就走进来,一进来便四处找寻,却没看见想找寻的身影。
他的心纠得不能再紧。随手捉了个人便问:「林晓雾受伤了是不是?]
被他捉住的正是徐美琴。
看见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她差点没昏倒,讲话结结巴巴不成一句。「嗯,是、是——]
羲雅再问。「她现在在哪里?]
「她在,在……」
蒋葆宝及时过来解救徐美琴。她比较理智一点,还能正常说话。「晓雾伤的比较严重,老师开车送她去医院。]
他心一惊。「有多严重?]
「手臂上、後颈,还有肩膀都刦伤了,有一道伤口好像割到动脉,血流个不停。]
羲雅脸色都发白了。他看向那扇空荡荡的窗户,再看看那块血迹洗刷不掉的地板,以及没有书包的空桌。
「有人来替她收拾过东西了吗?」
「嗯。」点头。「她姊姊来帮她把书包带回去了。」
那么双胞胎也知道这件意外了。羲雅点点头。「谢了,小学妹。」
等到他离开的时候,徐美琴脚都软了。哇,这是她第一次跟羲雅学长说话耶,真的是好紧张。
蒋葆宝说:「不知道晓雾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也想知道。」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到现在大家都还心有余悸。
以後谁还敢坐在窗户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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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下午,是羲雅十七个年头以来所度过最难熬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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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下午,也是林晓雾十三个年头以来所度过最痛的下午。
以手护脸的缘故,她穿着短袖衬衫的两条手臂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割伤,尤其以靠近窗口的左手最为严重,割到动脉的一条长长的伤口也是在这里。
医生说:[幸好有手护住脸,不然这些割伤要全落在脸上,好端端一张脸就毁了。]
然而对晓雾来说,不管是伤在脸上还是手上,痛苦的程度是一样的。
除了两条手臂以外,她的左肩、耳翼和颈部,也都有一些零星的小伤口。
林爸爸赶到医院时,看见女儿浑身浴血的惨样,二话不说,直接昏倒在林妈妈的怀里。林爸爸向来见不得血。
眼见着妈妈也摇摇欲坠,已经做好伤口缝合的晓雾只好赶紧澄清:[嗨,老妈,我的伤口其实没有看起来严重,只是流的血多了一点而已。]
接下来三天住院的日子里,晓雾享受到了被亲友关怀包围的温暖以及难以想像的注意力。
不消说,全家人都轮流来医院陪她。
隔壁赵爸赵妈赵大哥都来看她了,赵大哥还带了吉他过来,在医院里为她唱了一下午的歌,令她心里暖洋洋的。
校长带了那个击出全垒打的「肇事学生」和他的家长一起过来致歉。
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也带了鲜花和水果过来。
班长陈萸廷偷渡进来一份报纸,告诉她说:「瞧,你出名了。」上了社会版新闻。
接著就有立法委员给她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过来,里头是十万元的慰问金。
晓雾初次尝到被众人围绕的滋味。
但心里却老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足够。
羲雅没有来。
她住院三天,他没有来看过她半次。
第四天她出院回家休养,就听说他跟校花王雨新一起去看电影了。
她想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有一点恨他。
这个年纪的孩子,感情刚刚萌芽,因为年轻,因此恨一个人和爱一个人都很容易。一旦爱了,就会死命去爱,而要恨起一个人,也是尽全力地去恨。
至於有没有道理,通常不在他们的考量当中。
第四章
发生棒球事件後,自此在学校打棒球时,挥棒的人都禁止朝著建筑物的方向。於是棒球场的球开始往同一个方向以抛物线的弧度高高飞去。
校园中俊男美女的感情故事也朝著某一个既定的方向继续发展。
首先是前任学会会长傅敏柔宣布退出角逐赵羲雅女朋友的竞争游戏。
再接著,就传出国中部校花经常被看见和赵羲雅出双入对地走在一起。更接著,据传现任学会会长李子晶与校花王雨新的仇愈结愈深,两方人马的气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紧张边缘,女孩们的战争一触即发。
这些事听在已经回到学校上课的晓雾耳中,只觉得无比地遥远,无比地恍惚。
故事里的男主角似乎不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赵羲雅。
但都一样可恶。
偏偏冤家路窄,几回在校园中见到他,她不是低下头当作没看见,就是别开脸轻轻地「哼」一声,以示她厌恶他的决心。
她不愿意再跟他说话。
就像现在,她与徐美琴从福利社买了冷饮出来,迎面便看见羲雅正往这头走过来。
徐美琴看的两眼发直。
晓雾拖她不动,只好在羲雅走过她们身边时,故作冷漠。
羲雅这一阵子白受她冷眼相待,早已经习惯她对他视而不见。然而每每经过她身边时,却还是忍不住要多看她几眼。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照理说来,他还比较有理由对她生气呢。他都还没跟她算王雨新事件的帐,她气他什么?
也许他的想法是太过天真了。想要恢复他们从前那一段友谊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晓雾……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地变了。离他愈来愈遥远。
她明明看见他却假装视而不见。
走过她身边时,他的胸口有一种被刨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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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发现双胞眙喜欢玩交换身份的游戏,晓雾便常常忍不住地想要猜猜看,今天,哪一个是哪一个?
朝阳笑起来时给人一种淘气的感觉。
旭日看起来总是比朝阳多一分稳重。
所以……现在看漫画发出笑声的人应该是……朝阳。
为了印证,她出声唤:「四姊,你在看什么那么好笑?]
但应声的人却是坐在电脑前设计网页的「旭日」——她以为是旭日。「任何再有趣的事情一旦变成不得不完成的功课,就再也不有趣了。我哪里笑得出来?]
这话却是正牌朝阳的调调。
而正在看漫画的才是旭日。
晓雾又猜错了。不过她当然没胆承认她分不清自己的双胞胎姊姊。
但旭日心思聪慧,老早知道晓雾在想些什么。「不必头痛,小五,我们两个人有时候连妈妈也分不清楚咧。」
朝阳比旭日有电脑天份,因此电脑作业都是她在做。这时她回过头来——「说不定我才是旭日,而旭日其实是朝阳。]
双胞胎相视一笑。那笑容何其相像。
连晓雾看了都不禁一惊。看来要以笑容来分辨这两个姊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家里,双胞胎年纪跟她最接近,其他人的世界对她来说都太过遥远了。自小她看著这两个姊姊,心里总是十分羡慕。
双胞胎心有灵犀,常常这个给一朵笑,那个回一个眼神。甚至不需要言语,她们的心便能互相沟通,有默契得好似她们原来是同一个灵魂,只是不小心被分成两个个体。
是以尽管在血缘上,她跟她们流著相同的血液。
关系上,她们是姊妹,但朝阳和旭日太亲,她们的亲,只让她备感孤寂。
若不是在极年轻极年轻的那段岁月里,有一双手紧紧的捉住她,引领她走出童蒙年代,晓雾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那么地消散在几乎停滞不动的时间洪流之中。
只是,长大以後,一切都变了。
再也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回到从前……
前几天她才看到羲雅牵著王雨新的手走过校园。
他们似乎是真的在一起了。
晓雾的心头有百般说不出的滋味。
其中一种,叫做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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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老大从高中毕业後,跌破所有人的眼镜,没有继续升学。
这真的很令人难以理解。
因为光以他优秀的篮球身手,就有不少大学愿意提供奖学金让他入学。
但他却连一所学校都没选,毕业後到现在这段时间,就待在家里不知道在忙什么事。
那天周末下午,晓雾蹲在赵家後院的草地上,看著赵家老大将车库里的旧摩托车牵出来重新整修。
她看他做这工作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
犹豫许久,她终於问:「赵大哥,你为什么要把时问浪费在一辆破车上头?」
赵家老大停下手边的动作,手上扳手轻轻在拆下来的引擎上敲了又敲。「帅妹,你瞧,你觉得我有可能修得好这辆车吗?」
车子很旧,不像有可能修得好的样子。但是出於对赵家老大的信任,晓雾又觉得或许要修好这部连引擎都快烂掉的破车还是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考虑了很久很久。
「怎么样?」他问。
终究还是无法欺骗自己的良心。她摇摇头。
赵家老大笑了笑,丢开手中的扳手。「是啊,这是一辆破车,全身上下,从头到尾,没有一个零件不需要更换,我也知道如果将全部的零件都换新後,车子绝对可以回春,但是那就不是原来的那辆车了啊……」
她静静地看著他,觉得他的眼神看起来很绝望。
赵家老大向来是个不轻易服输的人,因此当她发现他竟然也会有这样的表情时,她很惊讶。
「赵大哥……」不知从何时起,晓雾发现她在面对他时,讲话已经不再会结结巴巴。「为什么你不去台北?」晨曦姊不是也在那里吗?他们到底是不是一对恋人?
赵家老大仰躺在柔软的草皮上,看晓雾一脸认真的神色。他坐起身,揉了揉她愈长愈长的头发,喃喃道:「你长的愈来愈像她了。」
像她?像谁?晨曦吗?
晓雾心里一惊,因为赵家老大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她觉得她的心跳快停止了。天啊,她不能呼吸!
那是个吻吗?
勾了勾嘴角,他捏捏她的脸,自己趄身离开了。
等晓雾喘过气,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有双眼睛冷冷地看著她。
是羲雅。
深吸一口气,当她抬起头看向他的时候,眼色也是冷淡的。
他们之间的这一场冷战,早已开打,而停战日却仍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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