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没有回答的人——是她。
此中心情,又岂一个乱字了得。
「为什么要害他?」楚冰冷冽的声音刺入李万章的耳膜。
正在琉璃塔中的李万章感到身子一凉,猛然放下手中起兵叛变的地图,急忙把收贿的将领名单藏回衣襟里。
李万章慢慢地回过头,被她苍白如鬼魅的白脸及不吉祥的黑衣吓出了一身寒意。
「在下不明白你的意思。」他尽可能挤出一副平静的表情。
「大夫检查他的伤口时,你以为我没看见你在笑吗?」楚冰吐出的字没有温度,句句飘浮,有如鬼语。
「你看错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不会看错的。」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害杜云鹏,但是只要任何人伤了杜云鹏,她就不饶。
楚冰昂起下颚,身子倏地飘到他身前一步。
「误会」李万章一再地後退著,硬撑出来的气势已然垮掉。
她真的不像个人尤其在晚上!
李万章低下头害怕地发著抖——在烛火的晃动下,他的影子被她的脚踩在地上。
她,没有影子!
李万章倒抽了一口气,嘴唇不住颤抖著。
「你不是人!」他尖叫出声,两腿一软倒坐在地上,不断後退他才不想娶这种厉鬼当妻子!
「我说过我是人吗?」她脸上没有一丁点的血色,甚至连嘴唇该有的微红,也只是一片诡异的青白。
「救——命」黑暗大神只下令要他安排暗器剌杀杜云鹏,可没说楚冰会来找他索命!
「为什麽要杀他?」
「我没有——」他还想辩解。
楚冰的袖子甩出冷冽的寒风,刮上李万章的脸颊。
李万章红光满面的脸庞顿时被冻出两道血痕娇生惯养的王爷自是不堪此番疼痛,整个人痛得缩成了一团。
「为什麽要杀他?」楚冰的指尖欺压上他的伤口,毫不留情地加深伤口上的血痕。
「他知道太多事了!」李万章只敢含糊地回答道。
「再敢动他,我会让你比他痛苦十倍!把鼎准备好,我明天要带他离开。」她冷冷地睨看著他——她不是杜云鹏—她没耐心和他耗。
「你不能拿走鼎!」李万章神色大变地说。
鼎若真的被她拿走,他的千秋大业就毁了!
「我没问你鼎可不可以拿走。」楚冰的神情是不容拒绝的冷硬。
「你没办法强拿走古鼎它有神力。」李万章不安地抖栗著下唇。
「你说什么?」楚冰朝他跨向一步,利用他的恐惧来索取。
「那鼎有神力,不能移出琉璃塔。」他极小声地说道,吓到没有力气夺门而出。
「我不信,带我去看鼎。」尖冷的手指扣住他的喉咙。
「救——黑暗——神救命——」她指上的冷意直渗入他的喉咙,李万章呼吸困难地叫嚷。
「叫什么神都救不了你的命,去拿鼎。」楚冰并未察觉他口中的含糊语句,嫌恶地把他丢在一边。「快!」
李万章跟跪地爬起身,在生命受威胁的状况下,快步走到一座刻满了龙凤的木质橱柜前,打开了上头的锁。
「滚开。」楚冰袖底的冷气再度把他冻在一边。
她拉开柜门,青铜的大鼎赫然立於其中,鼎面上张牙舞爪的兕兽图腾正对著她。
楚冰毫不犹豫地伸手想拿出鼎,然则
当她的手指碰到鼎身的那一刻,兕兽口中突然吐出了一束强光——
强光正朝著她疾射而来。
楚冰直觉地举起手臂一挡
匡裂一声,她手上的黑石玉镯应声而断。
玉镯会帮你避过一次灾难范青青的话在她脑中一闪!
楚冰灯著鼎面,迅速将破裂的玉镯收到怀里,不信邪地打算再试一次。
[李家的祖训提到,一旦不当移动了鼎,此人的三魂七魄便会少了一魄。」李万章得意地宣扬著鼎的玄妙,心中却已因为她的特殊而对她另眼相看
凡被鼎光射到之人,必然会疯狂,他的曾祖母即是一例。但是,楚冰没疯。
「我一定要把这座鼎带走。」她冰冷地撂下话,再度伸手捏住他的喉咙。
「你杀了我,就没有人可以帮你了!」李万章痛苦地伸手捉住她的手,想挽回自己一条命。
「你怎麽帮我!」她放轻了手掌的力道,却仍然掐住他的喉根。
[这古鼎又称为姻缘鼎。若要移动,一定要经由一个仪式——李家的长媳可以在李家长老的陪同下,举行一个宣告列祖列宗的仪式,然後再由长媳一路护送古鼎到新的地方。」李万章一口气把话说完,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捏死他。
楚冰瞪著李万章,狠狠地将他推倒在地。
她一咬牙,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馀地。她没有时间可以耗费,况且,她日後可能需要不定期地移动那座古鼎。
「准备一场婚礼。」她的眸中闪过一道愤怒的银光。
「婚礼?谁的婚礼?」李万章震惊地看著她,她该不会想
「我和你的婚礼。」她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表情。
也罢,反正是要离开的人,嫁谁都一样。
李万章心中开始打起如意算盘,根本忘了自己刚才不要娶她的决心。和天下大业相比,没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
「你不是杜云鹏的妻子吗?」他试探地问。
「我和他不是夫妻。」她面无表情地说。
李万章的眼神一转为轻蔑,台由然,那只是一眨眼之间的事——她那张令人恐惧的冷魅睑孔,让他不敢做出任何侮辱人的表情。
黑暗大神要他迎娶楚冰,他还没想出对策,她却主动开了口更是天意啊!
「在婚礼之後,我要带著他和古鼎离开。你最好尽快把事情办好,否则你就等着血溅古鼎。」她飘忽的声立。在室内回响。
「要移动鼎还要有个仪式,李族长老不知道在不在——」李万章急忙说著,忽然脸色一灰——「不能办仪式,我还不想死!」
「仪式一定得办,你死不死,不关我的事。」心情其差无比的楚冰根本无心去过问他话中的不合常理。
她阴森地白了李万章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砰!
门一关上,李万章却突然抬起头,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举行移鼎仪式後,死的人怎麽会是他?
古鼎,必须以新嫁娘最挚爱之人的鲜血来供养才能移动啊。
第九章
「爹!你怎麽了?」杜少君扑到爹的身边,哽咽地看著他肩上那一道伤口。
「我只是受了点伤而已—你不用如丧考妣一样。」杜云鹏还试著开点玩笑,不过笑的方式有点怪罢了——笑时,以不牵动各处肌肉为原则。
「爹,你不冷吗?」她用手戳了下爹在冬天里很「清凉」的身体。
「冷死了!那个老大夫说什麽伤口若想复原得快,就不能绑布巾,害我连外衣都不能穿。」一个大男人坐在榻上里著棉被,哀哀叫疼。
楚冰为什麽没来看他?从昏迷中醒来後,她就忽然消失了。
「丫头,你怎麽愈来愈胖?是不是把丰子夷家的馒头全吃光了?」杜云鹏捏著杜少君的脸颊,椰揄著她。
「我才没有!我一餐只吃两颗馒头配一片肉干,你都不知道我多可怜。」杜少君拉著爹的袖子猛撒娇。
「有肉乾吃还叫可怜,那丰子夷那一家人不就可怜惨了。」他拍拍她的头。
「关於他们的近况与未来,爹就放心吧。今天去接我的那个粉味呛死人的姑娘,上回拿画给我时只掏出了两锭银子,这回,我便尽浑身解数,灌了她一大桶马屁迷汤後,她掏出的那些银子、拔下的那些簪子、手镯,够让丰大哥他们过个一年半载了。」杜少君得意地用双手插著腰,朝他眨了眨眼。「我很聪明吧?」
「你这个鬼灵精哦。」他赞许地比了比大拇指,招手让她附耳过来:「交代你的事,都办好了吗?」
「办好了。画卷已经交到了狄伯伯手里。他说他懂了,而且表情很奇怪哩。」杜少君小声地回答道:「可是我不懂呢。」
「小孩子还不用懂。」
「可是丰大哥懂啊,他好聪明,对不对?」小脸上的大眼闪亮地眨动著。
「那麽爱慕他,乾脆把你许给他好了。」杜云鹏好笑地说道,捏了下她的鼻小大。
「好啊!好啊!」杜少君用力点了两下头。「什么时候上门提亲?等我长高一点的时候好吗?」
「真不害臊的家伙!」他爆笑出声後,突然又端正了脸色:
「李晴容怎麽会想到把你带来这?你来了会有危险啊,快走!」
「不会有危险的,是我要李晴容带她来的。」楚冰清冷的声音出现在门边。
杜云鹏忘了自己正在说话,所有的注意力至黏到了楚冰身上。当他的目光接触到她唇上淡红色的胭脂时,他一愣!
她过分苍白的脸孔,被唇上的色彩染出了柔美的肌色她看来甚至是温柔的。
「你今天真好看!」杜少君跑到她身边兜著圈子说道。
「你好吗?」楚冰伸手触了下她的头发,希望她雀跃的精神能感染给自己。
「很好。吃得好、睡得饱,只是有点想爹和你。」杜少君吐吐舌头,俏皮地说道。「你想不想我啊?」
「想。」楚冰简单地说道,手却被她拉了过去,高兴地在空中绕著圈圈。
「爹,楚姑娘说她想我耶!」手舞足蹈,外加拉著佳人的手,杜少君好不得意。
「那有什么好得意的!我也很想、很想、很想她!」杜云鹏清亮的眼直勾勾地看著楚冰。
「我去处理一些事,处理好就来陪你了]楚冰没有看他,只是沉静地回覆著他的话。她没有挣脱杜少君的手,低声对孩子说道:
「看来丰子夷把你照顾得很好。」
「我是病人,你应该多关心我一下,而不是这个一餐吃两个馒头加肉干的小猪!」杜云鹏直起身大声地抗议,不料却扯动了伤口,痛得他横眉竖目。
「哎哟!」他的眉毛五官全皱成一团,连杜少君看了都觉得痛了起来。
「你干麽坐起来!!」楚冰扶住他向前倾的身子,对於他光溜的上身未曾置啄。
他的虚弱让她一惊,也让她更确定了自己的决定。
「好冷。」杜云鹏嘴唇发著抖,头却极有侵略野心地往她的脖子上靠。
「冷还抱著我。」楚冰抗拒地推著他的胸膛,手指却轻柔地抚摸著他的头发。
「冷死也要抱著你。」一个自诩为大男人的人这时候却开始撒起娇了。
杜少君好奇地看著床榻上的两人,突发奇想地往他们的方向直扑过去她也想抱抱。
「哎唷!」杜云鹏这声惨叫可是货真价实了。
女儿的头很「准确」地撞到他的伤口上,那处还未愈合的骨肉皮,猝地又全压缩到一块。
「哎唷」杜云鹏这回连眼泪都掉下来了,因为他心爱的楚冰抚著他女儿的前额温柔地慰问著——
「你流血了。」楚冰俯身看著小女孩额上的血迹。
「那是我的血!」杜云鹏哀嚎了一声,拉过楚冰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
杜少君嘟起嘴,硬是要坐到他们两人旁边。「我以前也流过血啊。」
楚冰看著混乱成一片的景象,不自禁地抿唇笑了。这似乎不是该发生在她身边的景象——幽都的人从不曾如此和乐。
杜云鹏不自禁地把手抚上她带笑的唇边,也笑了。
一个含泪的微笑——痛咧。
楚冰取来了药粉与乾净布巾,用她天生的冷冽体温降低他伤口上的痛楚。
她半倚在他胸前,双眉因为专心而拧起。而杜云鹏则只顾著傻傻地注视著她—完全忘了女儿正睁著大眼看著他们。
「爹,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杜少君脱口兴奋地问道。
楚冰脸色一黯,脸几乎低垂到胸口上。
杜少君只当她害羞,高兴地朝爹挤眉弄眼了起来。
杜云鹏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成亲,他们会有这麽一天吗?
他想握住楚冰的手,她却缩紧了拳头,怎麽也不让他碰。
「爹啊!」杜少君天真地扯了下他的手指,呱啦啦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们打算今天成亲,所以那个粉味很重的姑娘才这么急著把我找来哩。我一进门就看到许多红灯笼、红盒子、红箱子,还有一堆头上戴红花的姑娘跑来跑去呢。」
楚冰的身子一颤,指甲至陷入了掌心之中。
「君儿,你先出去。」心中不好的预感让他先行遣开了嘟著嘴的女儿。
「是谁的婚礼?」杜云鹏未受伤的左臂一伸,拐住她欲逃脱的身子。
他变了脸色——因为楚冰的表情太不寻常、因为李万章是头觊觎她许久的狐狸!
「抬头看著我!」他一咬牙,用尽最大力气箝住她的腰身,强迫她面对他。
楚冰是抬头了,目光却投向他身後的某一点。
「是我和李万章的婚礼。」她吐出几个字,彷若说的只是件无关痛痒的琐事。
不可能!我只是昏迷了一个晚上,事情不可能有如此巨大的改变!」杜云鹏紧箝住她的手臂,焦急地看著她的眼。
「看著我!」他大喊,手指至陷入了她的肌肤之间她怎麽可以嫁给李万章!
楚冰望入他盈满痛苦的眼眸,幽净的眸子染上一层银光。
「爱与怨都可以只是转瞬间的事一个晚上、一场婚礼也不是什么大改变。我现在不再怨恨黑啸天为了得到白芙蓉而使出那样的手段了。感情的事,我现在有些懂了——没有道理可言。」她的叙述语调平静,她的面容也逐渐敛去了悲凄,她看著他的样子像在珍惜一场回忆。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答案,我要知道你为什么要嫁给他!」杜云鹏咬著牙,整颗心揪成了一团。
「是为了那个鼎吗?」他沉声情测。
「为了鼎,也为了你。你不觉得你的受伤太巧合了吗?」她直视著他的眼,没有一点隐藏。
「真的怕我受伤,就应该马上和我离开,然後我们再想法子来拿那个鼎!」十指使劲地移动著自己的身子,捉过了她的手就想下榻。「我们马上走!」
「我不能走。」她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心疼地看到伤口又泌出了血。她低呼了一声,将脸颊贴上了他的。「鼎要移走只有一个法子,我不能走。」
楚冰缓缓道出昨夜之事,并掏出怀中断成两半的镯子为证。
杜云鹏僵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紧紧地拥住她,只想把她揉到他的怀里。
「为什麽要用这种方式分离」楚冰将那只断掉的玉镯放到了他的衣襟之中。
「彼此心里都有著彼此——我们不会分离。来人间一遭,我得到的已经太多了。」楚冰的手贴在他的心口,笑容带著浅浅的愁。
杜云鹏低呼了一声,冷不防攫住她的唇,用狂烈的吻让她什麽话也无法再说。
激烈的唇齿缠绵,正是两人不愿分离的心情。
「娘子,时辰到了。」迳自推开门的李万章以一身喜气洋洋的红锦袍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