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我们先进去躲雨吧!」雨下得更大了,楚朝歌全身已无一处不湿透。
「除非你答应我,否则我不起来。」
若鼎能让她回来,他会如何?当脑中转过这个念头时,楚朝歌的心意已然彰显。
他扶起了老人,在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神中——
点头。
他要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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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再见沙红罗!楚朝歌闭口口祈祷。
我希望再见沙红罗二次。
我希望再见沙红罗三次。
「我说,我希望见到沙红罗!你听懂了吗?」楚朝歌狂吼出声,气得咬牙切齿。
啪!他伸掌挥到鼎上——
「咚……」鼎掉到地上,滚了两圈,闪亮的光彩彷若与他对瞪一般。
「臭小子!」楚朝歌吹著自己发红的手掌,这番暴戾的行为还真是被她影响的。「我是你的主人,你不依令行事,该打。换成是她,你可能会被打成一堆废铁。」
他用脚尖轻踢著鼎,将它当成布团滚了两圈。
在鼎被移交他手中之时,老人去世了,带著微笑离开人世。
亏得遇见了她之後,神奇之事亦见了不少,否则怕不在破屋中吓得呼天喊地吗?
她,应该还在京城吧?她还未找到鼎,不会离开的。至少他是这麽渴望著。
那天她消失在空中一事,至今仍是梦魇一场——
她真不是凡间人哪……
也该不是凡间人,否则那脾气怎麽会比常人倔上十倍不止——为了几句话,她可以在那样生死交关的情况下忿然离去。
她怎麽老不能体会他的用心呢?他说什麽还不都全是为了她吗?
楚朝歌叹了口气,只怕她再也听不到他的解释了。
「朝歌,吃午饭了。」他听见娘在外头高喊的声音。
「马上到。」他将鼎收至最高的柜子里,顺手拿了块破布塞在它前方,以防有人不小心碰触了它。
楚朝歌捏著发僵的脸皮,确定自己是在微笑的状况下,方走出房门。
「好香,娘今天煮了什麽好菜?」他雀跃地走到娘身边,帮著布碗署箸。
「有你爱吃的红糟肉,还有酸醋鱼。」楚大娘推著他坐下,为他添了碗饭。
「光闻到这种菜香,我就可以吃掉一锅饭了。」楚朝歌笑眯眯地说著,将筷子、碗全放到爹的手边:「爹,我夹了块鱼到你的碗里。」
楚老爹有眼疾,对於东西只看得见模模糊糊。
「怎麽光吃饭,不吃菜啊?」楚大娘挖了一大块肉到他的碗里:「现在红罗不在,可没人跟你抢——」
她突然打住了话,内疚地看著他。
沙红罗失踪,儿子失眠、气色不好、心神不宁……楚大娘都是看在眼里的。
「娘煮的饭香软,我想多吃些。难道娘不让儿子吃?」楚朝歌乾笑了几声,食不知味地拨了一筷子饭到嘴里。
「过阵子若还未找到她,就死心吧!你是家中的独子,总不能为了执著她一个人而断了我们楚家的香火呀。」楚老爹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她若真有心,自个会出现的。」
「我知道。」楚朝歌低声地说道。爹向来欣赏红罗说风是风、说雨是说的强悍个性,如今竟也要叫他放弃。
「有得,总是要有所失的。瞧瞧我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多好。」楚大娘捧著饭碗,感动地望著一桌子的鱼、肉。
「可不是吗?当年我拒绝读书时,你和爹还气得差点打断我的腿。」他努力把话题带到较不相干的地方。
五、六年前,双亲依然务农之际,他们桌上的菜肴从不曾出现青菜之外的东西。
收成不好时,一碗饭、一瓣娘腌的大萝卜乾,便是一餐了。
那样的日子里,哪有银两供他读书?
「你说这话是要让娘心酸吗?娘知道这些年来,你总在晚上偷偷点灯读书、写字。你是喜欢读书的。」
趁著娘的眼泪尚未滴落到碗中时,楚朝歌连忙盛了碗汤到她手里。
他是喜好读书,却更希望能让爹娘过著好日子!
得了功名又如何?贪官污吏他做不来;清官还得落得终日操烦,汲汲营营於公事,又反倒没了时间侍奉爹娘。如今他贩卖女人家惯用的胭脂水粉,偶尔雕刻些玉石首饰兜售,所得银两远胜於一般商家,何乐而不为呢?
「读书是求知识,倒也不一定要求功名。孩儿之所以记挂於书册,只是不希望沦为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楚朝歌微笑地夹了菜到娘的碗里:「若这间店生意不差,我打算隔年再设第二间铺子。你们就什麽也别担心,只要整天喝茶、纳凉,清闲过日即可。」
这间新铺子前头做买卖,後头兼著居住他们一家三口。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一日三次回老家察看她回来了没,只是人没找到,倒练就他愈来愈强健的体魄。
「你就专出这张嘴哄人!」楚大娘一副拿儿子没辙的样子,不过她笑得还算开心。
「娘忘了提提我这张貌胜潘安的俊脸了。」楚朝歌故意昂首眨眼,状似骄傲的公孔雀,引得楚大娘大笑出声。
此话的确是不差!自小他就知道自个模样生的好,眉目清亮、五官俊秀,揽镜自照时,倒也经常被自己的姣好容貌惊吓到。
这样的一张脸,似乎生来就该不平凡的——然则他的不平凡之处,也不过是藉著这张皮相在女人圈子里闯出一片天地。
「卖女人的脂粉花粉,终非长远主意。」楚老爹凝重地放下碗筷,沉声说道。
「爹,我们不偷不抢,日前又是京城最大的脂粉铺子,这可是门传家生意啊!」楚朝歌认真地说道。
这些年来他勤快地绕著京城附近的几个村镇采买最好的脂粉,方有今日门庭若市的成就啊!
「抛头露面总不是件好事。」视力模糊的楚老爹将脸转向他,重说了一次。
「爹——」楚朝歌挑起眉,好气又好笑地对他抗议道:「我是男子,又不是姑娘家,不用三从四德,亦无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啦。」
依他所见,当朝的公主、郡主,是个个言行举止比他还不含蓄哩!她们骑马嚣张而过朱雀大街的次数还频繁胜他哩。
「我当然知道你是个男子。不过,这种送往迎来的日子,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我们好歹也是家世清白的人家。」楚老爹不悦地扭著嘴教训道。
「爹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我倚门卖笑?」他戏謔地说道,唇边的笑有些怪异。
「那些女人不就是冲著你这张脸来的吗?你就算把浊泥卖给她们,她们也会以为得到了稀世珍宝。」楚老爹边摇头边说道,根本当儿子是巧言令色的不仁之人。
「爹,我不否认自己靠著这张脸做成了不少买卖,然则生意要做得长远,靠的还是口碑。」
「别解释了,我只知道好人家的姑娘绝对没人敢嫁你。搞不好沙姑娘就是被你花枝招展的样子给吓跑的,要不然怎麽会好好地就跑了个不见踪影了呢?」楚老爹大声地把话说完,没能看见儿子的脸色在听见她的名字时愀然一变。
「孩子的爹——」楚大娘上前捣住楚老爹的嘴,担心地看著楚朝歌。
「娘,没关系的。如果她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离开我,那我也无话可说。反正,我们不是同一个国度的人,很容易分离的。」楚朝歌勉强一笑,专心地扒著饭。
「你该不会因为她来自番邦异域就嫌弃她吧?」楚老爹冲口说道,吹胡子瞪眼睛的。
楚朝歌苦笑了两声。是该高兴爹对她的喜爱?抑或感伤於爹对他的缺乏信心?
「若会嫌弃,当初便不会与她在一起,我而今也不需要投入那麽多。她不见踪影才半旬,我就顶了这家铺子做起了买卖;我在短时间里打响了‘红袖坊’的名号,也就是希望她知道我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楚朝歌苦口婆心地对爹解释道。
可惜楚老爹别开了头,板著脸孔不听人说话。
「老爷——」门外传来小僮的叫唤声音。
「我不老。」楚朝歌精神一振地轻快回话著,庆幸自已有了个脱身的藉口。
「爷——」一派正经的小僮站在门口,只修掉了一个「老」字。
「什麽事?」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谁让他少年得志呢?
「郭府千金想请你为她打制一套簪耳。」眉清目秀的小僮很是讨人喜爱。
「要她稍候,我马上出去。」楚朝歌正了正衣冠。好久没出门接客了——
咦?接客?他心虚地回头看著爹娘。
「还说不是倚门卖笑。」楚老爹从鼻孔中哼出一声,楚大娘则是一脸的无奈。
「我这是正当生意。」楚朝歌再度说明。
「是啊!正当生意所以才取名为红袖坊,怎麽不改名叫‘倚红楼’算了?」楚老爹的眉头整个拧了起来,是即将发怒的前兆。
「哇!老老爷真是厉害!爷的第二间店就打算这麽命名。」小僮一脸的佩服,而且——
声若洪钟!
楚朝歌在慌乱间扯著小僮的衣领就往门口冲去。
「楚朝歌!你给我站住!」暴吼之声响彻云端。
他和小僮一并冲过庭中的花圃,目光却在那朵最艳灿的花儿身上停留了一次呼吸的时间——人,还比花娇吗?
「崔姑娘有一段时间没来小店了,我让小僮为你倒上一杯去暑热的菊花茶可好?」楚朝歌挂著笑意走入店内。
「有劳公子了。」轻声细语,外加一双含情脉脉的眼。在他面前的女子向来都是这般娇美的模样。
除了她!
「崔姑娘今日有何指教?」楚朝歌貌似殷勤地问道,不忘对店里其他偷瞄他的诸多女子抛以一记微笑。
「我想麻烦公子替我打造一副耳饰,你的功夫细,琢磨出来的东西也好。」她又是嫣然一笑。
「想要什麽样式的耳饰吗?」凭良心说,崔姑娘的眼睛长得挺俏,只是不够灵动、不够有生气、不够——像她。
「喜气一点,最好是朱红色的。我那儿有几颗珊瑚珠子的,样式就照这幅画中的耳饰吧。」她羞答答地将画卷交放到他手里。
红色?喜气?沙红罗一身红裳,却总不见有什麽喜气杀气倒是不少。
楚朝歌漫不经心地打开画卷,却在毫无心理准备的状况下与「她」嘲讽的眼神笔直相望——
是沙红罗!
他激动地紧抓画卷,死命瞪著「她」唇边的蔑笑。
除了沙红罗之外,没有人会拥有如此艳丽的一双勾魂摄魄眸;也没有任何倾国之女会摆出这样的表情。
画像,栩栩如生。胸口的嫉妒让他微变了脸色,画者很清楚沙红罗的倔强与坏脾气,否则便不会让她在脚下踩著一株鲜花,而非在手中娇拾著。
「你怎麽会有这幅画?」他无法自制地低吼出声,凌厉的视线突射向崔姑娘。
「我……我……」她抖著身子,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快说!」楚朝歌失去耐性地大吼出声,双手一伸就捉住她的肩膀。
「是……一名开当铺的商人欠了我爹一笔钱,便将这幅画拿到了家里抵债。」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著圈。
「当铺的人有没有说过他们曾在哪里看过这个女人?」他不死心地逼问著。
她摇头,眼泪掉了一颗。
「可恶!」楚朝歌懊恼地一拍桌子,猛然抬头才发现到一室的寂静。
除了被吓到不敢动弹的崔姑娘之外,所有人全都缩到了角落,而小僮则拼命地朝他使著眼色。他知道店内的姑娘们正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盯著他,但他克制不了自己此时火焚的心情。
「在下失礼了。」楚朝歌朝崔姑娘弯身作了个揖,也借机平复自己怦乱的心跳:「实不相瞒,画卷中的这位姑娘与我有著一笔纠缠不清的债务,是故我的情绪才会一时失去控制,请见谅。」情债难了啊!
崔姑娘接下他递予的手巾拭去几颗泪水,娇弱地点点头。
小僮走到楚朝歌旁边,原是好意要帮他卷起画轴,却突然指著画中人大叫:
「原来这位姑娘欠爷的钱啊!早知道我就把她拎到爷的面前!」
「你在哪里看过她?」楚朝歌倏地揪住小僮的手臂,双眼炯炯地瞪著人。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爷认识这位姑娘啊!」小僮被他的姿态弄得紧张兮兮,说起话也结巴了。
「你在哪里看过她?快说啊!」楚朝歌急迫地质问著,小僮被他摇得脸色发白。
「她偶尔会出现在东边大街。」小僮气喘吁吁地说道。
东边大街?那只是几步路啊!楚朝歌抱起画卷就往外跑。
「我的画——」崔姑娘焦急的叫声传入楚朝歌耳里。
「画我买了——她是我的!」楚朝歌在街上狂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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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两个小小孩儿们在池塘边吟唱著歌谣。
黑啸天的日光扫过两人紧握住的小手掌——
曾经,白芙蓉稚幼的身子也曾如此可人地倚靠在他的身边。
曾经,她将他当成生命中唯一的不变。
曾经……
黑啸天鲜红如血的眸瞳中闪过戾气,百年难见的俊美脸庞更形魔魅。
他要她!即使人间之外的诸多界域,会因为他接下来的举动而风云变色,他亦不顾。
天下间不会有他黑啸天得不到之物,尤其是他深爱的那株白色芙蓉。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两名小孩仍旧开心地吟唱著,而隐身树丛後的黑色身影却将目光投射到前方一处空旷平地上。
白芙蓉以为逃到人间、以为设下封印,他就找不到她吗?
他从来就不是泛泛之辈!
此时,鱼戏莲叶东南西北都不干他的事。他要弄清楚的是——
这场游戏中,究竟是鱼戏莲,还是莲戏鱼?
或者,莲和鱼都跳不开池塘的范围,他与她不过是两颗抛到池塘中的石子?
黑啸天危险地眯起眼眸,脑子在浮起她的盈盈笑颜时,心中乍然一恸。
前方纵使是悬崖峭壁,只要她等在崖壁之下,他纵使是粉身碎骨亦要将血肉飞溅到她身上!
第二章
「沙红罗,你居然敢抢你娘的男人!」沙艳娘气焰高张地一脚踹开桌子,朝著自己的不肖女就是一阵破口大骂。
「他身上刻了你的名字吗?」沙红罗媚眼一扬,口中的蜜核「噗」地一声,朝她娘的方向啐去。
「谁都知道他最近在我那儿过夜!」面对女儿此种轻蔑之举,沙艳娘平素不轻易出现的皱纹亦在激动中浮现於眼角。
「在你那里过夜又怎样?平日里一些鸡鸭狗蛇类的贱物,还不是全都在你门口或蹲或卧?一堆发情的动物!哼!」沙红罗粗鲁地咒骂道,一身的红衣凸显了她俏脸上的不耐神色。
她的人生就要这样过吗?「女人国」里的女子的脑子里都装了什麽?没有男人,就无法生存吗?她快被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