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云飞做了个请的动作,沈寒天原是想使性不愿上去。可绿袖轻拉他的衣角,他再不情愿,也只得跨上人家为他准备的马匹上「战家堡」去!
*在「战家堡」安睡一晚上后,绿袖清晨起了个早,便在堡内四处闲晃。
走了好一会儿,听得马的嘶鸣声,她便转到马厩里;没想到会瞧见一抹墨绿色的背影。「战公子?!」
「早啊!」战云飞回头,见她仁立在门口,阳光微熹,她一脸淡淡透红,清爽宜人的笑容,是晨间吹来的风。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察觉他目光的异样,她的笑容染上绯色。
「没事,怎么这么早起来?」他停下刷马的动作。
「我自己也觉得难得呢!」她走到他的旁边。「你呢?一早来刷马?」小心翼翼地探手想摸着那匹马,睁亮水灵的眼眸望着战云飞。
战云飞以笑容鼓励她。「没关系!『奔怒』喜欢你。」
「奔怒?!」绿袖轻柔地顺着它的毛。「好俊的马!」「奔怒」身形雄伟,前腿如柱,后腿如弓,毛色乌金,黑瞳炯亮有神。
绿袖轻笑,「它脾气很坏吗?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
战云飞含笑。「很坏!和我年轻时一样--」顺手抚上它。「横冲直撞的!」
「你?看不大出来呢。」绿袖摸着马,指尖无意和战云飞的手碰触在一起,窜起温热的感受。「啊,抱歉……」她敛手,笑容带窘,脸上细细带汗。
除了寒天和爹亲之外,她几乎不曾和男子独处。
战云飞看着她,眼角逸出笑意,绿袖目光低移。战云飞收了视线,俯身挪出两只矮凳,安在旁边。「坐下吧!」
「谢谢。」绿袖坐了下来,头低垂,双手轻打着两腿。「战家堡好大,才逛这么一会儿,我的腿便酸了。」
战云飞坐下,温言笑道:「这么不经走?」
「寒天也是这么说我--」绿袖抬头浅笑。「从『彤霞山』出来后,我们一路上休息的时间,比走路的时间多呢!他迁就我,连步子也不曾迈大。」
「你们感情很好。」他像是不经意他说。
她想也不想便答,笑容晕亮。「相依为命嘛!」
「挺让人羡慕的。」--羡慕沈寒天有这份福气。
她笑,「你不也有一群好友?」
「是啊--」他站起来。「若不是有他们,建立这战家堡也没什么乐趣了。」
「奔怒」从鼻子喷气,踱了几步。战云飞笑搂着它。「当然也算你一份!」
绿袖起身。「我有些可以猜想,为什么你说『奔怒』与你年轻时很像了。」
「怎么说?」他有趣地打量着她。
它身上有你现在收敛起来的霸气、野气。「见他一直盯着她,她的脸又温温地犯热。」我瞎说的,你别介意。「不明白为什么,和他相处时不自在地心跳,更不懂为什么还不讨厌这种感觉。
「绿姑娘玲珑剔透,倒是一眼看穿。」他喜欢看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一块宝,心思澄澈而性情温润,很吸引人的。
和她说话,看她低笑,说不出地自在舒服。「我年轻时爱闯,不怕死,跌跌撞撞也无所谓。所以我用别人不敢用的人,做别人不敢做的事。可真有点成就后,才知道已经摔不得了,只得瞻前顾后,敛起几分野霸之气。」
「所以你想发脾气时,便去骑『奔怒』,是吗?」她柔抚上它。
「想骑它吗?」战云飞探问。
绿袖眼睛倏地亮起。「嗯!」她对「奔怒」有好感,就像对……他一样。
「『奔怒』有些野,我和你同乘比较安全,好吗?」
这是邀请,虽然带点陷阱的意味,绿袖还是轻轻点头。
「勤叔!」得到绿袖首肯,战云飞赶忙叫唤下人。
「来了!来了」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从隔壁的马房赶过来。
「勤叔你帮我备好马鞍,我和绿姑娘要骑『奔怒』去林子里逛逛。」
战云飞吩咐着叫「勤叔」的人,绿袖看着他低身应答的样子,只觉这个人灰白的鬓角,有些……她一时说不上来,耳边战云飞正在同她说话。「勤伯手脚利落,对马更是行家,半年多前,便是他把『奔怒』带来的,当时没人能驾驭它。」
「喔。」绿袖随口漫应,眼睛盯着「勤叔」的脸,「勤叔『瞧他看她,也只是一径笑着响应。绿袖勾勾嘴角,这人长得平常,可就是有一点点的不对劲。
她真的觉得有些古怪,偏生一时,看不出哪里不对。
「师姊!你怎么跑这儿来?」沈寒天的呼喊,叫绿袖回了神。
「寒天--」她转头寻觅他的身影。「你也跑到马厩来了,我是来看马的,不过等会儿要和战公子一并骑马去逛就是了!『」「这么早,兴致真好啊!」他找了她半天,她竟是与战云飞在一起逍遥!
她搞不清他为何又莫名地发怒。「你要有兴致的话,也可以一起来。」
「你们要去哪儿?」一道紫色身影,忽然飘至,来人正是任蝶衣。
绿袖笑起,寻思寒天的怒意,可能是不愿一人被丢下,便道:「我们正打算去林子逛,任姑娘何不一同来?」有意以她来安抚怏怏不快的寒天,反正她与沈寒天近来相处也算愉快。
任蝶衣转过念头,眼下又是战云飞、绿袖、沈寒天三人僵滞的场面。「好!」
她正想藉此理清存在彼此间复杂微妙的情感。
「既然如此--」战云飞侧身嘱咐。「勤叔,你去准备三匹马。」
「三匹?!」沈寒天皱眉,眼睁睁地瞅着绿袖。「怎么会是三匹?师姊难不成你和他是要共乘一匹?」
绿袖微嗔,不爱他事事想干涉她的态势。「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
寒天自己不也和任蝶衣共乘过。
沈寒天俊眉上挑。「是没什么了得的。」不懂她怎么不明白,他想保护她的用心,既然她不领情,那好,他转向任蝶衣。「任姑娘咱们也共乘一匹吧,两匹马并走,速度也齐些。」
两对人,两匹马……任蝶衣勾起抹笑。「可以!」笑中透着较劲的意味。
战云飞把一切收入眼中,靠向绿袖,「勤叔,备两匹马。」
「是。」勤叔毕恭毕敬地应答,为慎重起见又加问一句。「堡主,那就是四个人,两匹马?」他面容朝下,嘴角却不自然地扬起。
「嗯。」战云飞点头,瞄了一眼他的表情。「你去准备吧!」扫移目光,正好迎上绿袖探量的视线--想来绿袖也是注意到勤叔的。
两人不语,换以微笑。
这一幕落在一旁的沈寒天眼中,不由地教他的俊脸凝上一层冰霜!
第六章
冰霜冻结成块,沈寒天的脸化成雕像,唯一移动的,便是燃烧的眼神。
而点燃眼中两团火的正是绿袖和战云飞的身影。
绿袖靠在他怀中,不算是紧贴,身子却不时碰到他。
她略侧头,和战云飞说话。「战家堡听来冷峻,不想风光却是明媚。」
「有吗?」沈寒天插话,眼里未曾纳下半分景致。
绿袖没好气地睇了他一眼。「怎么没?若你多花些神,就能领会了!」不明他何苦放着大好风光不看,而将目光死锁在她身上。
不就来散心的么,做什么臭着张脸,便是瞧他这样,这才故意不理他。在她想尽方法替他凑对,他竟连个朋友也不让她交。
战云飞多少看出绿袖心思。「绿姑娘若喜欢,我带你往溪谷边逛去。」
绿袖展颜。「好啊!」有意甩开沈寒天的注视。
得到她的首肯,战云飞策马加速奔驰,一手揽上她,以防她坠马。
「奔怒」扬得飞快,四足蹬蹄,风从绿袖耳边拂过。秀脸漾开抹淘气的笑,这可是她第一次联合外人「欺负」寒天呢!
谁叫他这般无理,她才不再忍他哪!
「你笑起来很好看!」风里夹杂着战云飞的声音。
「什么?」她回神,不确定是否听错。「战云飞放慢速度。「你笑起来很好看。」
「嗯……」脸蓦地发红,她低头细吟,不知如何反应,怕咚咚的心跳声还大过此刻喃喃含在嘴中的声音。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和以前战云飞称赞她灵透之类的话不同!
黑瞳流转,她不自觉地四处张寻,盼着熟悉的身影,稳定她现下的慌张。
这战云飞怎他说出这种话,连寒天都没说过,寒天总爱笑她丑的。
战云飞松开揽住她的手,轻搭上她的肩膀。「我说这话没旁的意思,你不用紧张。瞧你这样,倒把我看成坏人。」他笑,爽朗中透着温柔。
「不是你坏,是我蠢,一时连个谢字也说不出口。」绿袖拉开他的手,与他共执缆辔,两双手一前一后牵起缰绳。
师姊在做什么?!沈寒天的眼睛差点喷出火。
他好不容易赶上,却撞上这幕。
「沈寒天--」任蝶衣唤他,没有遏止怒气的意思。「你要骑马便专心骑,若不,马由我驾!」
「我……」沈寒天转头无言以对。他就是无法不看紧师姊,他要不盯好……「啊!」绿袖的惊呼声,立刻揪住沈寒天的耳朵。
四人都没注意的当头,不知怎么地,窜出只兔子,「奔怒」受了惊吓,举蹄嘶鸣,身子整个腾空。
「绿姑娘!」马匹狂甩,战云飞为保护绿袖索性抱着她翻下马来,在地上滚了数圈。
「师姊!」沈寒天立时跃下,快步奔向她。
「嗯……」绿袖翻几转,头一阵晕,恍惚间战云飞好似垫在下面,止住了滚动,还弄不明白状况,身子便让人一把揽过去。
「师姊!你有没有怎样?」沈寒天心疼地搂住她。
「还好。」绿袖身子颠颠摇摇地,意识还没全恢复,虽然晕得有些难受,可在沈寒天的怀里,她总能找到最舒适的位置,略调整姿势,她埋了进去。
「战云飞,你搞什么鬼,竟然让我师姊受伤!」
耳边听到沈寒天的大吼声,震得绿袖嗡嗡作响,她敛眉。「寒天你小声些嘛,你这么大声。我头犯疼哪!你别担心,我没事的。」只是心头跳得有些无力,眼前还模模糊糊。
「绿姑娘,真对不住!」战云飞撑起身子。
「别这么说,不打紧的。」绿袖循声定眼瞧去,焦距逐渐清晰。她顺手攀上沈寒天的肩膀,由着他扶她起来。
「师姊--」沈寒天小声地叫着她。「怎样?」可能是起来的有些快,眼前又黑下,重心倚向寒天。
沈寒天稳住她道:「你人不舒服。还是和我骑匹马吧?」他是再也不能将她交给别人照顾了。
绿袖身子向沈寒天偏靠。「这……」虽然赖在寒天身边舒服些,可她这样不真等于有怪罪战云飞的意思吗?况且还有……「任姑娘--」战云飞开口叫唤刚刚才下马来的任蝶衣。「你若不介意,可愿和战某共乘一匹。我想沉少侠不但是绿姑娘的师弟,也是江湖著名的神医,由他来照顾绿姑娘,是妥当些。」
「战公子!」绿袖朝他感激地勾起唇畔,他真是个心胸朗豁的奇男子!
战云飞笑看她一眼,目光深柔。
「战公子--」任蝶衣冷冷地叫他,走向焦躁不安的「奔怒」身边。「请!」
战云飞趋步,沈寒天搀住绿袖朝另一匹马过去,任蝶衣扫了他们一眼。「我们速度最好快些,我看事情有些古怪,那兔子突然闯出,后面却没有看到追它的兽物……」
她话还没说完,便响起窣窣悉悉的声音,几股焦味隐隐飘出。
「着火了!」众人变了脸色,刷地翻上马。「往这儿!」战云飞策马掉头。
才一下子,烟雾迅速窜烧蔓延。「咳!咳!咳!」绿袖胸口呛人热烟,沈寒天一手掩住她的口鼻。「师姊!撑着些!咳、咳……」
不曾遇过森林大火,不想火势延燃如此迅烈,马匹不安,益发难使。
感觉上只是片刻,火舌便已窜起,烟雾之中突地钻出道道火焰,烟滚成浓黑,冒出的火燃成猩红,原本荫凉的绿意,灼烧为艳然火红。
须臾之间,树林陷入火海,四下焦烫,林子里头的动物纷纷走避,来不及逃的滋滋烧着,两匹马不安的鸣叫,热气让它们躁动不已。
绿袖难受得连气都喘不过。「咳!咳!」咳了两声,胸口像是被煎烤为炭,闷作一团,心儿似乎再没有气力跳动,有一下,没一下地晃。
风却作对似的助长火势,燃烧的猩红,哗哗剥剥追赶上来。「啊……」沈寒天来不及呼成句子,一株燃烧的树木,砰地倒下,激起火光片片。
「绿姑娘!」战云飞想回头,却使不动「奔怒」,倒下的树烧为火墙,恶吐着火焰,横阻两匹马中间的通路。
「寒天……」绿袖睁眼看着火势抖发,烧隔了战云飞的叫声。
「师姊,别担心!」烟呛得他眼泪直流,肺部烧得发疼。「咳!咳!」他一手护住绿袖,一手还要驾马,只能任由浓烟熏烧。
「给你……」绿袖扯出方帕子,摀住他的口鼻。灼烫的热烟,呛得她闷痛,心头无力,连手脚也虚软,眼睛又开始发晕,寒天的脸近在她手边,却像热气一样缥缈不实。
她这个做师姊的,还没替他讨房媳妇呢,可她真的好难过,怕是……「对不起!」她挤出含在嘴里的几个字,这是她唯一挂心的事了。
「师姊?!」沈寒天探手握住她,揣想她是热昏头了!
她仰头,想再看清楚他,恍惚间一团亮光,在眼前跳动,眨了眨眼,调整焦距,一段着火的树枝,摇摇欲坠,朝寒天……想也不想,她使劲推开他,原本就狂躁的马匹,陡然暴跳,她整个人被弹了出去。「师姊!」马鸣、热气、浓烟、火光……一团混乱中,只有寒天的叫唤声,依旧清晰。
她摔跌在地上,滚了几圈,身体像是要散了。颠了颠,头闷闷重重,眼皮压了下来。「寒天……」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躲过那树枝……*「师姊!」沈寒天守在绿袖身边一天了。
他心头揪紧,眉头不曾放松,好不容易,他才背着她逃过那场大火,寻至一间荒弃的房子做为栖身之所。原以为阎王已放过他俩,怎知师姊从那时昏迷,到现在仍未清醒。
他看着师姊,眼睛不争气的湿了,若是师姊有个三长两短,他……「嗯……」绿袖嘴里喃喃发出声音。
他拭眼,看她缓缓睁亮乌黑的瞳眸。「师姊!」死命地抱紧她。「你总算醒了!你可知道我有多焦心,之前我诊你脉搏,你心肺俱弱……」
「咳!咳!」绿袖虚弱地咳了两声。「你知道我心肺弱,还这样抱我,是……咳!咳!诚心要我喘不过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