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天反手覆上她的柔莫,交换个会心的笑容。而这一切都看在掌柜眼中--他不会看错的,这女子绝不是陪衬的角色,她才是……她看起来虽不显眼,可却具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行走江湖多年,阅人无数,却没见过这样的女于。她的笑容,看上去是说不出的舒心宜人,一点威胁性都没有。谈笑之间,竟将兵刀血刃的事情说得稀松平常,彷佛只是与你闲话家常,她说得自在,好象事情原就如此简单,不相信她的话,反倒像是自己大惊小怪。
什么样的女子啊?看着她的笑,竟很自然地信了她的话。掌柜吁了口气。
「绿袖姑娘这样说的话,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老朽这就为两位备妥骏马以及地图,静候两位佳音。」
他取出地图,交给两人,抱拳为礼。「事成之后,二位经过『战家堡』时,可切莫忘记让我家主人招待。我家主人特地吩咐了,只要两位一踏上『战家堡』
的地界时,他一定亲自下山来迎。」
沈寒天绷着脸不置可否。
绿袖浅笑盈盈。「告诉战公子,我很期待能再见到他呢!」她才不管沈寒天喜欢不喜欢,战云飞这个朋友她是交定了!
掌柜笑道:「这话老朽一定带到。」
看着绿袖的笑容,他的心里浮上个想法--这女子,天生合该是做当家主母的人才,如果她和主人……随着两人逐渐淡去的身形,笑意在掌柜的脸上益发加深。
这一方面,沈寒天和绿袖跨上两匹骏马,离开「如意客栈」。
在路上,两人推测,「无忌门」的姜玄掳走任蝶衣,一来自然是贪其美色,想与之成亲;二来则是欲攀其关系,藉此抬高身价。
当然,任家是不可能愿意结这门亲,所以姜玄步步为营,小心盘计着如何掳人,就是想造成既定事实。只待生米煮成熟饭后,任家就赖不掉这门婚事。
为免夜长梦多、枝节横生,姜玄一定是在人烟稀少的「五峰山」筹办婚事,所邀之人,必然只有「无忌门」重要的部下。道理很简单,人多虽然热闹,可容易坏事,若让任天手下的人发现,别说婚结不成,怕连命都保不了!
现在姜玄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着拜堂这一刻。
※夜幕低垂,「无忌门」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大哥,恭喜你成为武林盟主的女婿,从此之后咱们『无忌门』在江湖上要出头了!」整个厅堂,哄闹着杂七杂八的祝贺之词。
姜玄醉眼微瞇,乐不可支。「我要是呼风唤雨,一定少不了弟兄的好处!」
一张肿胖的脸,原就不怎么好看,现下瞇起眼睛,更惹人生厌。
「真没想到,大嫂是这样一个美人。」一名堂主直勾勾地瞧着任蝶衣。「喷喷喷……真是如花似玉呢!」只差口水没有淌下来。
任蝶衣别过头去,下巴却让姜玄略带油腻的手给托住。「恶!」她干呕一声,恶心到说不出话来。她一生从没如此狼狈,全身穴道彼封,有如玩偶一般,任人摆布,还被人硬生生给架上婚礼。
「美人……喔!不对,该说是娘子。」姜玄嘿嘿嘿地笑起来。「你别害羞--」使了些力气,转过她的脸,对上那双凛冽冷然的美目。「不用这么急着看我,进了洞房之后,我还不什么都让你看!」姜玄逼了过来,浊重的气息喷向任蝶衣。
「呸!」任蝶衣朝着他狠狠地吐了口口水。
「你这臭女人!」姜玄一巴掌打了过去,半空中却被人截了。
「大哥,别生气--」那人邪邪地笑着。「大嫂脾气不好,可以教嘛!女人都一个样,您在床上好好『教教』,保证以后她都服服贴贴的。」
「好主意!好主意」姜玄笑了起来,一只手在任蝶衣细致的脸上游移着。
任蝶衣闭上眼睛,忍住反胃欲呕的感觉。
「哈哈哈……」众人跟着大笑。
忽地一名身上带伤的部下,连滚带爬地进了厅堂中。
「不好了!不好了!外头有一对男女闯了进来」我呸!两个人,杀了不就成了!「姜玄冷哼道。
「是那一天……那个男的!」原来这个人,便是当天扮成混混的一个。
任蝶衣唇畔绽出朵笑,熟悉的身影映人眼帘。
此时,沈寒天和绿袖已杀到里面来,剑光起落间,一些部众惨叫连连,不过仍有不少人前仆后继地拥向两人。
绿袖侧身躲过一击,朗声道:「寒天,今夜此处好热闹。」
沈寒天一手持剑击发,一面高喊:「喔!原来是娶亲。」
绿袖一剑闪开对方的攻势,嘟嘴嚷着:「怎么不见喜帖发?」
沈寒天探头看着姜玄,夸张地大叫:「唉哟!一看新郎我的妈!」
两人在刀光剑阵中穿梭,不断谈笑,视众人为无物。
绿袖踢开挡住视线的人,面露赞叹。「美丽新娘是朵花。」
沈寒天撩剑扳倒敌人,杀出一条信道,吁了口气。「可叹新郎像颗瓜。」
绿袖反手一剑,抵开从背后而来的偷袭。「好花若是嫁了瓜!」
沈寒天横剑砍了数下,摇头叹道:「今后人生黑鸦鸦!」
「找死!」姜玄脸色发青,击发数枚「勾魂镖」,好几名部下遭了池鱼之殃,不断发出哀叫,沈寒天和绿袖施展轻功,踏踩着「无忌门」门人的头顶。「寒天,咱们就……」
两人以迅雷之速,直逼姜玄的方向,他们气势惊人,坐在这一桌的人,本能退了一下,露出个空隙,两人同时笑道:「摘了瓜,救了花,且看新娘笑哈哈!」
他们手法惊人,一人一边扯出任蝶衣。两人默契之好,竟然像是一个人用两手抱住她,只在眨眼的缝儿,三道人影安稳地落在门口。
沈寒天放下任蝶衣,拂开额前的发丝。「任姑娘,咱们又见面了!」收剑之际,不忘保持迷人的笑容。
「呜!呜!」任蝶衣想开口说话,无奈穴道被点。话难出口。
沈寒天顺手解了她的哑穴。「这样对待姑娘家,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姜玄暴喝一声。「七星天,上!」
七个堂主功夫虽属二流,不过阵法摆开,倒还是有模有样,滴水不露,沈寒天和绿袖被围在里面,一时也没讨到便宜。
不过两个人,一刚一柔,一快一慢,一攻一守,同舟共济,剑势自成一体,剑法连绵不绝,变化无穷,相形之下,七星阵貌似花悄,实则益形困窘,渐渐落了下风。
看了会儿,绿袖摸出其中的奥妙。「寒天,左攻天权,右破天机。」
几个人大惊,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人瞧出路数,阵法自乱,沈寒天得空,发了数道剑气,只见剑光闪烁,妙不可言,七人应声散开,「啊!」一个不差,每人弃剑哀嚎,同时捂着右手掌上方三寸的伤口。
「你是『玉面神剑』沈寒天?!」姜玄大叫。
「终于认出少爷了。」沈寒天傲然一笑。「再替你长点见识,方纔那一招就叫做『星沉海底』。」
姜玄擦着汗。「四霸天--再上!」
绿袖忽地一笑。「寒天,我累了。」
眨跟瞬间,两人交换了眼底的笑意。「那我们不要玩了!」
沈寒天侧身,捱靠向绿袖,绿袖身子一低,他顺势滑上她的背部,红绿相接的服色,一时竟造成红花盛开的错觉,在场的人,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着,可谁都还来不及看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沈寒天已经幻为一道道的红影,从自己的身边拂过,步法之快,就像红花散落,化成数瓣,翩然缤纷。
顺着红影内力的牵引,绿衣跟着舞转旋动,带出晶光点点,恰似露珠莹亮。
「啊!」这六个人还在惊奇之中,口里就被塞进晶亮的珠子,跟着一股幽香没入喉间。
情势逆转,只在弹指之间,可任蝶衣脸上却无大多惊讶的表情。
她方才便看出来了,这几个人攻势虽然凶狠,可迟早会输的,输在「红花绿叶」绝佳的默契之下。
她见过无数高手,可这么好的默契,她却从来不曾看过。
眨动浓密的睫毛,任蝶衣两剪秋水流荡,莫名的心思暗流浮动。
「嗯!」吞进异物的六个人,拚命地想呕出。「这是什么?你究竟给我们吃了什么?」说话的人,脸上冷汗涔涔,瞳孔睁大,说不出的惊惧。
方纔他使了劲地想吐,可喉间涌上的香味,却益发浓郁柔绵,看来此药毒性之奇,怕是他生平未见。
绿袖嫣然笑道:「堂主以为这该是什么?」
「这……」好几个人擦着汗,只觉喉间的香味,说不出的诡谲。
沈寒天嘴角带笑,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中毒」的几人。「几位都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不会连这点见识都没有吧?厂他收了视线,潇洒地弹弹身上的灰尘。」
唉!用用脑吧!想想我给你们的,该是治疗肠疼肚痛的药呢?还是……「话未说完却顿了口。
六人听他这么一说,头皮都发麻了。一个平日脑筋转得极快的堂主,当场抱着肚子哀嚎出声。「天啊!这药准是要人肠穿肚烂的……」他从刚刚就觉得腹部隐隐作痛,原来……绿袖和沈寒天同时笑了出来。「哎呀!你反应真快哪!」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啊!」几个人陆续的倒了下来,肚子是说不出的闷痛,姜玄一看情势不对,一步步地向后退着,想趁混乱时从密室逃出。
沈寒天眼尖,纵身跃出。「哪里走?」剑锋冰冽,直逼姜玄。
姜玄不敢轻敌,击发暗器,点点冷光与剑光相遇,发出一阵悭锵清脆的声音。
沈寒天撇撇嘴。「姜门主怎么好就这样丢下弟兄呢?本来少爷还想和你玩玩,可看样子,打了一个晚上,我师姊好象累了!」
他突然转头,讥笑着绿袖。「师姊,看来你真的老了耶!」嘴上说着话,脚下看似慢了一步,露了个空门。
「沈寒天!」绿袖难得提高嗓门。
姜玄嘴角露出个阴侧的笑,想借着两人拌嘴的缝隙。攻向沈寒天的空门,耳旁却听到绿袖叫他。「姜玄,沈寒天既然敢这样说我,我教你这么对付他,你别踢他右脚,他这招是……」
姜玄没想到,绿袖竟看出他的意图,更没料到沈寒天横腿一扫,脚下威力千钩,砰的一声,眼前一片黑,脑门直撞地上,摔到绿袖脚边。
绿袖低下身来,冲着姜玄叹气。「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呢!他这招是『请君人瓮』,那空门是骗你的。」
旋即站了起来把剑丢给沈寒天。「好了!他都倒了,咱们可以回去睡觉了。」
沈寒天拉起衣角,凑近鼻间闻着,俊眉皱成一团。「嗯!一身汗臭回去得好好洗洗!」迈开步伐,和绿袖朝着门外走去。
「少侠!别走啊!」刚才「中毒」的几人,拚命叫住他。
沈寒天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当他经过任蝶衣身旁时,还不忘微笑打个招呼。「任姑娘,后会有期,我们先走一步。」
沈寒天离去的脚步,带出了风,拂过任蝶衣的发丝。
看着他一步步地走开,她张大了眼。「沈寒天!你站住---」
沈寒天停了下来,背着任蝶衣,嘴角笑得淘气。「任姑娘,有什么事吗?」
「我的穴道被封住了」虽然知道沈寒天是故意装傻,任蝶衣还是得开口。
「喔。」沈寒天回过身,一步步捱向任蝶衣。「那……又怎么样呢?」
「你……」任蝶衣忍住火气。「你替我解开穴道,任家会还这份情的。」
沈寒天蹲下身来,望着任蝶衣嫣红的俏脸。「你这是在求我吗?」
「你……」任蝶衣抿紧唇,怒目圆睁。
「别发火嘛」沈寒天一手托着下巴,撑住俊朗带邪的笑容。「我不过是想确定,你是不是需要我的帮忙啊,任姑娘,你替我想想吧---若费了力气还让人说是多管闲事,『满足英雄救美的瘾头』,岂不是冤得很?」
任蝶衣冷哼一声。「还说你不是个量小的人?分明就是记仇。」
沈寒天潇洒地笑着。「任姑娘误会了,沉某不是记仇,是记住教训哪!」他耸耸肩,站了起来。「任姑娘你不说清楚,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出手解穴啊?」
任蝶衣沉默不语,沈寒天「只好」状似无奈地转过身子,刚走了两步,便听到任蝶衣小声地叫住他。「沈寒天……算我请你帮忙。」
他一笑,重新蹲到任蝶衣身边,手解着她的穴道,脸却贴靠着她的耳畔。
「早说不就没事了嘛!对了,我耳朵不好,下次你要说得大声些。」
温热的气息,吹向她啡色的脸颊,艳然的红晕,看不出是气恼,还是羞涩。
这一切绿袖都看在眼中,她扯了个笑容,只是嘴角不知怎么有些虚软无力。
第五章
沈寒天拉起任蝶衣,她才站稳,裙子便让人揪住。
「少侠!救命啊!」原来是刚才「中毒」的一个堂主拖着身躯,匍匐到两人的脚边,昏乱之下,他错拉任蝶衣的衣裙。
「走开!」任蝶衣嫌恶地踢开他,不过气血未畅,一个踉跄,身子失去重心,好在沈寒天即刻稳住她。
安跌在他宽厚的胸膛,任蝶衣怔了半晌,由着他搀着她起来。
对着他,任蝶衣略略牵动嘴角。「谢谢。」摆出少见的笑容,声音细小。
她微侧着身,抽出沈寒天腰上的佩剑。「借我。」
剑锋一冷,横抵在地上那人的颈边。「你们全都该死!」
「不要!我不想死……」那人拚命地摇头,裤裆湿了一片。「少侠!你救救我,我给你金银珠宝,我给你做牛做马。」他的声音凄哽,竟然哭了出来。
几个在地上嚎叫的人,不断地哀求着。「大英雄求求你,给我们解药吧……」
「哼!你们作恶多端还想活命?」任蝶衣剑锋冷冷地逼近,众人绷紧的身体一步步地向后退。
绿袖忽然出声。「唉,你们还是乖乖受死吧!让任姑娘一剑宰了,痛苦还比较少,否则……」她停了口,轻轻摇着头,目露悲悯之色。「这药是没得解的。」
任蝶衣闻言,收回剑势。「既然这样,就让你们多活几个时辰,想想这辈子于了些什么事!」脚步倒不曾停下,杀意腾腾,迫向整件事的祸首一姜玄。「至于你的话、多让我看一刻,便觉多一分的恶心。」
任蝶衣一剑刷下,姜玄痛呼出声,一只手掌硬生生地被剁下,横飞而出。姜玄手上血流如注,当场喷了出来。绿袖别开脸去,沈寒天几乎是马上赶回她的身边,一手搂住她的肩,将她揽人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