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当然当然。
「你活该挨打。」
什——么!「连你都——好痛……」不知死活硬要起身揪问文商儒这没道义的人,出师未捷先败北在被雷打到似剧痛的腰骨上。
「文公子果然是个明理人,知道是非曲直,不像某人——」细眸往床板瞄瞄「某人」。
「还说!我这伤是谁害的,你没事突然出招暗算文商儒,我都还没怪你哩。给我个说法,没事暗算不会武功的人作啥?」
「这么久不见,总要试试你武功退步多少。」她也掂了掂出手劲道,如果他来不及,她还来得及收手。
只是谁想得到他会以身挡护,这么牺牲不怕死。
啧,说得好象他只会退步不会进步似的。孔致虚在心里咕哝。
「怎么?你也离家出走了?」爹就他们一对儿女,两个都跑光了谁接棒?虽然说镖局里能人异士不少,可泰半不牢靠,个个搞怪。
「娘要我来找你。你可闯荡够你的江湖了?」
噗嗤!文商儒破功的笑声引来注目;「失礼。」
「还笑!」明白他笑什么,孔致虚忒是火大。「是不是朋友啊!」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容楮疑惑地提问。
孔致虚狠瞪文商儒,大有「不准说,说就给你好看」的威吓气势,可惜对方摆明不理,不愿错过让他糗大的机会,简单但不失重点将孔大侠在洛阳城的丰功伟业——报予两位佳人知晓。
容楮第—个不给面子笑倒在孔若绫怀里。
身为亲人,孔若绫不能笑,但叹气是有的。
唉……「幸好镖局还没让你接手。」恐怕爹那把老骨头还得忙上一段时日才行。「要不早成一地颓壁光景。」
「你!」碍于腰痛,孔致虚把自己丢进床被堆不理人,
文商儒见状,忍不住伸手揉他发顶安抚。
爱逗他是没错,但他不想他气过头,尤其刚才又为他挡下突来的暗袭,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玩够了就回去,爹嘴上不说,但心底一定担心你的。」
「那你呢?别跟我说爹准你出门。」
孔若绫笑得模棱两可。「同是天涯跷家人,相逢何必邀还家。」
气闷的孔致虚埋头进床被,再次不理。
「你们到底谁长谁幼?」文商儒与容楮异口同声,实在看不懂名为兄妹实则像姊弟的两人。
「有的人,年纪长在狗身上。」孔若绫笑答。
孔致虚单手掀被翻身。「你说谁?」
「正在问话的人。」
「哼哼!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
「啊,你们是双生兄妹?」容楮看看两人。「不像啊。」
「我们小时候挺像的。长大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就愈来愈不像了。」孔致虚说得很玄妙怪诞,还自鸣得意呢。「我的年纪要真长在狗身上,她也别想幸免于难,要长大家一起长。」
「孔致虚——」不得不同情他。「这不是长不长年纪的问题。」他根本没听懂孔若绫的调侃。
「要不然是什么问题?狗吗?长在狗身上或猫身上很重要吗?」还不都是四只脚在地上的走兽一族。
在场三人互望一眼,摇头的摇头,大笑的继续大笑。
哼哼,又笑话他!哼哼!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文家老爷前后不一的态度,让孔致虚满脸惊叹加疑问。
一个人如何能从冷漠生疏的态度,突然转变成好象才刚歃血为盟互结金兰热情熟稔如厮?
「原来是孔世侄啊,难怪相貌堂堂,一看就知道是将才之相。哈哈哈……孔老哥真是好福气,生下俊俏的儿子和如此美丽的闺女,好福气、好福气,哈哈哈……」想不到他竟然是孔令孔大侠的儿子,真是看走眼了。
孔家镖局——只要是作南北买卖的,没有人不知道北方孔家镖局的名号,举凡运镖护送、武卫护院,交给孔家镖局准没错,他文家北货南送的货样几乎都雇孔家镖局护镖。
「你上个月才不是这么说。」孔致虚困惑地看向妹子。「这老头上个月说我不学无术,带坏他宝贝儿子。」
哈哈哈的嘴角有点僵硬,文老爷压压掌,展现长辈安抚无知晚辈的宽宏大量。「这只是一场误会、误会而已。」哈哈哈……笑得好生硬。
「不对,你还在我面前说——嗳!你打我作啥!」
「不说话又不会少你一块肉。」什么场面说什么话他老是搞不清楚。容楮微恼想道。
别过脸,发现另外两只扬起在半空晚她一步未发的掌。
原来想打他的不只有她,可见此人天生欠打。
「我又没——」
深恐他那张嘴又惹事,孔若绫立刻抢下话头:「家父也特别嘱咐若绫见到文世伯的时候,一定要代为问好,家父也常惦着您,说不论生意或私交,文伯伯都是家父最敬重的人。」
哈哈哈哈……老人家仰天长笑,腰杆子向后弯到令晚辈惊叹的弧度。
「这是不是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孔致虚悄悄附耳询问隔壁的文商儒。「天啊,我快不认识坐在对面那家伙了。那张嘴恐怕死的也能教她说成活的。」天晓得他老爹什么时候提过姓文的人,他这个成天跟前跟后的人都没听过了,何况—向跟在娘身边的她。
「你妹妹比你更懂世故人情。」文商儒望向孔若绫,正巧对上她投来的目光,微扬一笑,对方亦以笑回应。
一来一往,看似忒煞倩多。
容楮见状,又羡又妒——
等等!
妒?她为什么要妒?又妒谁?
脑袋瓜顿时被自个儿的疑惑所困,想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拗出个自认为最有道理的答案——
唉,原来她还是逃不过对容貌自卑的网,见才子佳人眉目傅情,还是难晃心生羡妒,唉,一定是这样没错,唉……
「喂,不要搞这种眉目传情的把戏。」显然发现这等情状的不只容楮一人。
开什么玩笑!孔致虚白了妹妹一眼,警告文商儒。「你不能对她动心。」
「窃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若真结成亲家,他跟他就不只是朋友关系还是亲戚,更能常常往来——
且慢!
为了往后猛打算盘的心思顿了住,细致柳眉轻蹙,眉宇之间皱起疑云山峰。
为什么他想的是跟孔致虚常常往来的事儿,而不是对孔若绫此等绝色天香的美人动心的事?
事情有点奇怪……似乎走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从那日他挺身护他之后……
又发呆了。「喂。」
「嗯?」无心的虚应。
「什么摇来摇去什么求的?」是哪门子求神拜佛的新把式?「哪尊神要一边摇来摇去一边求的?」
「什么神什么摇?」才从太虚回来又坠入五里迷雾。他似乎永远搞不懂孔致虚脑袋里装了什么。
笑声从对面飘了过来,绝美的笑靥让文商儒颇为欣赏,但——也只是欣赏,一丝悸动也无。
黑眸再次打量佳人,复又回头落在身边凑近他不退的俊俏脸孔,压低面孔藏住暂且无法解释的疑惑。
最后再次抬眸,无意间对上孔若绫的细长凤目,发现瞳中相似的复杂。
真的有些怪异之处……
文家老爷到底还是个生意人,怎么可能没发现年轻小辈的汹涌暗潮。
孔老哥的儿子就不提了,像只野猴子,倒是他家闺女一派进退得宜、仪态大方,是个上上等的媳妇人选。
唉,最疼爱的幺儿如此不济事,不替他找个能干的媳妇怎成,虽然已经不抱持将文家棒子交给幺子的期望,为人父的总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过得顺遂安乐。
是该派人悄封信跟孔老哥谈谈,呵呵呵……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还是不对吗?
容楮动动酸疼的颈项,无奈地回头望着背后的铜镜,再转正看向桌案纸面上的图;再回头,来来回回对照着,最后发出叹息。
「果然还是不行。」不管她怎么画,就是无法正确画出纹在背上的地图。
都几个月了,她每拓一幅地图、照指示走,每次都失望而返。
「还是得请人帮忙才行,必须有人照着描才比较正确……」
可是,能找谁?谁会不过问她背上的图是什么而帮她?
是人,多少都带点好奇心的,不能不防。
没有人能帮她,没有……一个人的孤立无援、事倍功半的成效,在在让她想掉泪;每次出城都要劳烦若绫姊姊陪她,而她却不能说出原因的愧疚,更让她深觉自己没用。
自小纹在背后的图为她带来不幸的命运,成为漠南人人争夺的东西,忘了她也是个人,在分裂的族人眼里,她只是一个能让他们重振旗鼓、壮大威势的工具。
这种命运,她不想再有,不要再有了……
只要能比任何人早一步找到那地方,毁去那里,毁掉那个吞噬人心、让人不惜杀人也要占为己有的地方——
所以她决心下洛阳,为自己走出另一条路,可是一连的挫败让她好沮丧,沮丧到想放弃一切、放弃自己。
珠泪暗暗垂落,从认识孔致虚进而接二连三认识更多人之后,她又开始像以前一样,背着众人在暗处哭泣了。
只是原因不同,以前躲起来哭,是心知没有人会因为她的泪多疼惜她一些;现在不同,是怕太多的目光让自己不知所措,对让别人担心一事感到抱歉。
虽然一样是躲起来哭,她喜欢现在这样。
不能再让他们担心了,尤其是待她如亲人的若绫姊姊。
抑住抽噎,容楮深吸口气重整精神,拟着铜镜上映出的背描图。
她不能输、不能输!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只差一步,就只差这一步而已,在心底她拚命努力地为自己打气。
可是泪不听使唤,硬是背离主人的意思,一滴、两滴——一串串落下,晕开好不容易描摹的图,摊成一团又一团的黑污。
容楮又恼又气,抓皱画了大半夜的纸撕了又撕,心伤难抑,趴在桌上呜咽。
她没用!她真的好没用!连张图都描不好!
叩叩。「容楮,你睡了吗?」
这声音?急急抹脸,压抑喉中哽咽。「若绫姊姊吗?」
「开门,有事跟你说。」
「我、我累了,正准备要睡。明、明天再说好吗?」不惯说谎的,为了到洛阳她已经说了好几个,结果愈说愈多。
没用,拓拔容楮,你真的好没用!
「不开门就别怪我破门而入哦,你知道我是说到做到的。」门外的孔若绫非常坚决。
本来是可以妥协的,但天不从容楮愿,让孔若绫发觉她声音透着古怪,像刚哭过似的,也就无法不理。
容楮拉上衣裳,照照镜,确认整理好自己才慢慢开门。「有什么事吗?」
「你哭了。」不是询问,而是陈述。带着香气的身影踏进门,替她关上门扉隔开内外。「不要瞒我,你的眼里还有水气。」
「我——」
「这是什么?」眼角注意到桌案凌乱的纸团。「这个是——」
「我、我在学写汉、汉字。」又一个谎。她好气自己。
「学到掉眼泪?」她知道的容楮可不是容易哭的姑娘。「连掉泪的原因都不能告诉我?真这么见外?」
「我……不要问我好不好,我不想再说谎了。」
「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一个人的能力有限,我也说过只要能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我绝对帮忙。」她的肩上究竟放了多少担子?这细肩承受得起吗?
「若绫姊……」她对她真好。
「而且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只要能让我帮你就好。」
苦苦压在眶底的泪,就这么被软言细语逼出来,汪汪泪眼瞅着眼前人。
她好美,心地也美,内内外外都是美人;而她——好丑,脸丑、心眼丑,处处防人,就算人家真心待她也一样防着。「我好丑、好丑好丑……」
「又因为长相在难过?」揽她入怀,孔若绫叹着气:「我已经说过你才是个美人。」在她眼底,她是十足的美人。
「不是这样、不是这个原因。」她摇头。「我丑,不在长相,是心,好丑陋,你是那么美、那么地好,而我却——」
「我并不像你所想的那般美好,」轻轻前后晃着,安抚地摇着靠在臂膀中的泪人儿。「每个人都有无法言出的苦衷、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能说,也许我多管闲事帮你的念头,也是因为想窥探你的私事,唉,是我自己不好。」
「不是的,不是的!」臂弯中的人摇头,坐正身子。「是我不好,我一直拒你的好心于千里之外,我明知你是真心想帮我,致虚也是,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我晓得的,是我,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那么,你愿意让我帮了?」
「呃?」容栘愣住。她刚是不是不小心把自己送进死胡同里?
「我的画功还不错,至少比你的好多了。」她不会以为她真的瞎了眼看不出她在做什么吧?
「呃……」
「我不知你在描什么,但每回出城你随身带的地图都不同,也许你需要有个人帮忙描摹,是吗?」
「……嗯……」她一直这么注意着她吗?一股暖意随之涌上心头。
「让我帮你吧。」指腹轻拭满睑狼狈的泪痕,唉,就是见不得她哭。「我可以不问原因、不问地图内容是什么,只要让我帮你,我可以什么都不问。别又哭了。」
「你待我真好。」
「真这么想就别再哭了,致虚笑你前世是水鬼投胎我原本不信,现在不得不相信了。」
「我、我哪是水鬼投眙!」真气人。「我才不是!」
「比起掉泪,我倒宁愿看你生气勃勃,你哭我会难受,」
这话——是不是掺了点暧昧不明的意味?
容楮偷偷拾眸瞧着天仙似的美貌,很是疑惑。
一直以来都是把她当成姊姊的,今晚特别——特别不同,是哪儿不同她说不上,可就是清楚感觉到不同。
会需要描摹下来,想必是画在不方便携带的对象上,孔若绫左看右望,不知道哪个才是。「你的图在哪,拿出来我帮你描。」
「呃?嗯……」飘远的思绪被这么一问全散光,回到方才让自己沮丧不已的正事上头。
都是女人,没关系的。她告诉自己,却忍不住睑红,就算都是姑娘家,要在别人面前宽衣解带,也是件难为情的事。
「图呢?在哪?」
「在——」
「哪里?」孔若绫追问,怀中人突然的举动令她错愕。「你为什么要解——」未竟的话,被眼前所见梗在喉间动弹不得。
本该是一片细白如雪的纤背,却烙着红得令人忧目惊心的轮廓,每一处线条随着呼吸起伏,化成灵动骇人的红蛇婉蜒缠绕,绕出一张地图似的对象。
看在孔若绫眼中,每一条线都是疼痛、都是揪心。
「这张图在我背上,我一直对着铜镜描,可是老出错。」不觉身后人倒抽的气息,容楮继续说着:「之前照着拓下的图走都走错,实在连累你不少,我本想找人帮忙,又怕被追问太多,所以拖到现在,别问我这图是什么好吗?我、我还不想说。」她答应什么都不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