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要回美国当然不可能不告诉你。”
“但你还是会走的,是吗?”
他揉揉她的长发。“傻女孩,我当然得走,我的家在那里,研究所的课业也还没完成。”
紫欣困难地抬眼,看过他一贯尔雅俊朗的笑颜,在那轻松的态度下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舍与牵绊,他不像她,一点也不为将要到来的离别忧伤。
“你走了,我怎么办?你会不会很快就把我忘了?”她落寞地问。
“我怎么可能把你忘了?你是我的小美人鱼啊!”他在她颊上印下响亮的一吻,笑她的傻气,也心疼她的担忧。
肌肤上留着他唇的触感,可是紫欣依旧觉得空虚。他并没有许下承诺。紫欣凝视眼前好看的男人,她知道自己绝对无法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带我走,好不好?我可以放弃一切,跟你走!”
季拓宇盯住她的黑瞳转为冰冷,他依旧慵懒地笑着,微微退开的身于在二人间设下了距离。
“我怎么能要求你这么做呢?你才十八岁,书还没念完,怎么可以说什么放弃的话呢?”
“那我们——”
“你别想那么多,现在在一起很快乐就好了,何必去想以后。”
紫欣瞪大眼。父亲的警告在脑海重视,难道……爸说对了,他只是玩玩而已……
她摇着螓首,悲伤地问:“拓宇,你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我当然喜欢你了。”他笑了起来。“傻女孩,你到现在还怀疑吗?”
他拥她入怀,只是这回他的体温已不能驱走她的寒冷,他的抚触再不能让她停止不安。
“走吧!我们出去玩,今天我带你去城里玩好不好?我们去给你买几件漂亮的衣服!”他感觉到她异常的情绪,试图转移话题,于是他提议。
紫欣摇头。
“我不要什么衣服。”
“那我们去山上吹风。”
“好。”
她要珍惜跟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不过,可不可以先绕到我家一趟,我有一个东西想给你。”
“没问题,走吧!”
第三章
七月一日一九九五天气晴(你离开的第314天)
亲爱的,我认为你不该再寄钱给我了。
以前你寄来三千美金的支票就算很多了,上个月开始居然变成一万美金(我想,是不是因为你研究所毕业了,已经开始工作,有更多收入?)
总之,我真的用不了那么多钱。反而是你,刚出社会才需要多些钱打点自己吧?我只是个学生,而且,我不是说过,我觉得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实在太浪费,因此我搬回去跟爸住了。
所以,你真的真的不要再寄钱给我了。
我试着照信封上的地址写信告诉你这件事,可是很奇怪,信被退了回来。他们说他们那里只是会计师事务所,不是你的地址。
我才知道原来支票一直是直接从你的会计师那儿寄来的。不是你。
真是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害我每次对支票上的字都能高兴的看上半天,想像你写数字时的表情,学着你笔划的方式……
原来那不是你。
你会笑我傻吗?亲爱的。
·········
“进来吧,我爸去上班了,不在家。”
紫欣带拓宇进了她家,穿过简朴的客厅,进入她的房间。
季拓宇环视这个比他家玄关还小的房间,不由得勾唇一笑。
粉紫色的空间整理得井井有条,小小的窗上缀着蕾丝白纱,更别提床头那排整齐的小玩偶。这个房间充分反应主人的个性:爱做梦、天真浪漫。
“你在笑我吗?”紫欣嗔道,含羞带怒地瞪他一眼。
“不——”他摇手,又忍不住摸摸下颚掩饰笑意。
房间真的太小,她只得拉他坐在床上。
“等等,我拿个东西。”紫欣说完,从衣柜底层拿出一个漂亮的铁盒子。
她小心地捧着盒子,就像那是她最珍贵的东西。她坐在床上面对着他,然后打开铁盒。盒里用一方深蓝绒布包裹着的,是二颗形状有如泪滴的珍珠。
“送给你。”她将它们放在季拓宇的手心。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他有些错愕。
“都是你送我礼物,我也一直想送你一些什么,可是我没有钱,粗糙的东西你也看不上眼,所以我把我最宝贝的东西送你——”
“你不用这样,傻女孩,既然是你最宝贝的东西,我更不能拿了。”
“我想要你拥有它们。”紫欣很坚持。“那是我死去的妈妈留给我的。”
“为什么执意要给我?”
“我想留些东西给你啊!这样纵使我们分开了,你才会记得我,才会记起我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
她的表情如此失落,大大的眼里写满哀伤,拓宇胸口一热,上前拥紧了她。这一刻他有种强烈的冲动,想对她说他再不跟她分开了。
“傻女孩……傻女孩……傻女孩……”他嘎哑低语,在她的额、颊、耳畔、颈项落下许多疼惜的细吻。
紫欣轻泣,本能地攀附着他。
她眷恋他的温柔、他的气味、他的体温、他的笑容,她不要他离开……
“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好不好?”紫欣忍不住哭诉。
拓宇的回答是深情的一吻。他的舌与她的缱绻纠缠,他的手爱怜地抚着她纤细的颈部。和她一样,他也深深眷恋着她,恨不能将甜美纯真的她揉人体内,融入他的骨髓之中……
“啊……”不由自主的呻吟自紫欣口中溢出。
他因她的反应而变得更贪婪。
拓宇将她压在柔软的床垫,他的手深至她的小腹,覆在她女性中心处,紫欣全身紧绷了起来,轻咬住红滟的下唇,拓宇得意地扬起唇角,看见她既羞涩又无助地沉溺在他制造的激情漩涡里,带给他一种纯男性的满足感。
他是她第一个男人,他知道他可以给她更多……而他想给她更多……。
“拓宇……”紫欣倏地瞠大眼、惊羞地覆住他的手。
“让我爱你。”他诱哄着。
他低沉的嗓音让她落入他爱的陷饼之中,不由自主地依他所愿,任他尽情爱抚她年轻的身体。
在他的撩拨下,紫欣的呻吟由低低的细喊到嘤泣,最后是难耐的激喘。含苞的花蕾,在他的疼爱下绽开艳丽的花瓣,恣意伸展。
突然间,她领悟到自己将在他怀中成为女人,一个人生全新的境界——
好……好可怕啊!她全身不自主地僵硬起来,恐惧和未知让她微微发抖。
“给我,好吗?”他好听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响起。
“好。”他是她最爱的人啊!她怎么忍心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就是现在,季拓宇告诉自己。占有她,解放疼痛的欲望。她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没有理由在此刻停手,没有……
他没有褪下自己的长裤,只是深深地望着她,悬在她上方。
她不是他所习惯的那种女人,她太单纯、太天真,他对她的感觉太复杂、太强烈,在理清自己的思绪之前,他不想夺走她的童贞。
这实在太不像他的作风了,他自讽地想。要是让他那群狐群狗党知道了,准笑掉他们的大牙!季拓宇哑然失笑。
紫欣感觉他的停顿,疑惑地凝望他。
他只是很温柔、很深情地看着她。
“我的小美人鱼……”
猛力撞开房门的声音伴随着怒吼声,打碎了室内原有的甜蜜。
“你们在干什么!?”田实脸色铁青地瞪着床上衣衫不整的一对年轻人。
“臭小子,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好事!?”
紫欣失声惊喘,又羞又窘地抓紧衣物。
拓宇则狼狈地自她身上站起来。“伯父,我——”
他还来不及解释,田实已从腰际掏出配枪指着他的胸口。
“爸!”紫欣尖叫,跳起来挡在拓宇身前。“你别冲动,有活好好说,把抢收回去。”
“有什么好说的!?你走开!”田实愤恨地推开女儿。“你这小子,居然取对我女儿做出这种事!”他的枪口抵住拓宇的太阳穴。
“我不会放过你的,臭小子,你得为你做的事负责任,你只有二个选择,立刻娶我的女儿,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伯父,我并没有对紫欣做什么,我们顶多只是亲吻而且,我没有占她便宜,请你相信我。”面对枪口,拓字出奇镇定地回视大发雷霆的田实。
“放屈!你当我是傻子!?孤男寡女的躺在床上,没占我女儿便宜!?哼!”
“你可以问紫欣。”拓宇转向紫欣,信心满满。“紫欣,告诉你爸爸,我们是清白的。”
他们两个同时望着她,专注地等待她将说出的话。
她的心跳狂乱,一方面是被爸的震怒吓傻了,一方面脑中不自觉地浮现爸说的话——立刻娶我的女儿!
如果……如果他娶了她,那他们就不用分开了,不是吗?
紫欣的选择是咬着下唇,不发一语。
“臭小子,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爸又说了什么她已记不得了,只记得最后在拓宇眼中看见的是不可置信、震惊和狂怒——
·········
婚礼在二天后举行。
一切快得像一场梦,紫欣穿着从婚纱店租来的礼服,过大的尺寸来不及修改,因此穿在纤细的她身上看起来有些可笑,年轻细嫩的脸上涂了厚厚的粉彩,反而显得老气。
拓宇更糟,他没有从美国带正式的衣服回来。当然,他压根没想到在台湾等待着他的,居然是一场他自己的婚礼。于是他高大修长的身体硬是被塞进田爸爸窄小的西装里。
婚礼在派出所进行,当天派出所里挤进了几乎是渔村的所有居民。
那并非是紫欣梦想中的婚礼,没有长长的婚纱,没有伴娘、花童,没有神圣的教堂。而且她的新郎从头到尾都板着脸,她父亲甚至一直用枪指着他,才让他签下了结婚证书。
一切是如此荒谬、可笑!
不过没什么能减损紫欣雀跃的心情。宾客间的窃窃私语不能;爸和拓宇间愤恨的互视不能;仓卒而尴尬的仪式不能……她就要嫁给她最爱的男人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
但显然拓宇跟她有不同的想法。婚礼仪式完成,结婚照一拍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冲出会场。
新郎缺席的婚礼是难堪、尴尬的,把田实气得一整晚都绷着脸。
季拓宇并没有在新婚夜实行他做丈夫的权利,相反地,第三天他就带紫欣的好友白婉妮回家,并让紫欣“碰巧”撞见两人在他们新房内的模样。
那之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渔村,连一句再见也没留下。
转眼间,长长的七年过去了……
···········
二○○一年
台北飞往旧金山的班机上,四周幽暗,电视墙上无声地播放着电影,偶尔可以听到空姐整理餐盘的轻微碰撞声,还有隔邻乘客发出来的规律鼾声。
一道温暖的黄光打在靠窗的一个长发女孩身上,她没有睡,低着头,专注地翻阅手中一本厚厚的册子。册子的扉页是一张结婚照。
照片里的新娘穿着稍嫌大了些的白纱,以如今的眼光看来,那样式略嫌老旧,可是年轻女孩笑得好灿烂、好幸福,让人感染了她毫不掩饰的喜悦。
照片中的新郎年轻、俊美得令人屏息,但他的脸上却毫无笑容,瞪视镜头的冰冷视线充分表达出他的不情愿。
以指轻抚过照片里他的脸,她好想抚平他紧蹩的眉心。可是她做不到,正如她无法抚平这七年的分离在他们之间设下的鸿沟。
坐在这架往他飞去的班机上,她—一翻阅这二千多个日子以来她写给他的日记,仿佛重新经历过一回她这短短的几年人生岁月。
“各位旅客,早安,现在旧金山当地时间是上午六点,本班机将于两个小时后抵达旧金山机场,现在将为您供应早餐……”机上传来客舱长甜美的声音,走道上的灯—一亮起,沉睡的旅客们也纷纷醒来。
紫欣合上日记,拉开紧闭的窗盖。在二万英尺的高空看到的朝阳比平地上所见,更光华灿亮几分。透过稀薄的云层,底下是一片冰封的大地。
她曾幻想过许多回,和他身处在一个时区,分享同一个日出,站在相连的一片大地,呼吸同一种空气。
这些都将—一实现了。
她与他的距离正以超音速的速度接近中。
只不过,此刻她感受不到重逢的喜悦,因为她知道,这次的重逢之后将是永远的别离——
··········
金悦酒店于一九九八年开幕、筹建五年,耗资十六亿美元,不但是美国赌城拉斯维加斯最项级的酒店,在全世界的排名更是数一数二。
除了所有豪华酒店都有的精品名店街、泳池、赌场、各国餐厅之外,它还拥有一座私人博物馆,馆藏全是世界知名的艺术品。
它拥有一座热带花园,拥有成为它地标的超大人工湖,一到夜晚,湖中奏起磅礴的乐声,上千条水柱往上冲至十几层楼的高度,配合着灯光,为游客演出一场场精采华丽的水舞秀。
酒店属于赌城老字号的金殿集团所拥有,当然,除了金殿集团,它尚有许多股东,其中较引人注目的是占了一席董事之位,近年来不断展现企图心的季氏集团。
季氏由新崛起的第二代季拓宇主导,他强悍干练的行事作风已让他渐渐受到这个由白人主导的圈子的侧目,并日渐威胁到金悦酒店总裁的位置。
季拓宇在酒店内有一层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此时他正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微笑着迎接他的访客。
“Hi,Rose,等我一下,马上好。”
“Sure。”
女人有一头耀眼的金发,丰满的身材裹着性感又不失典雅的名牌洋装,女人的美貌是无可挑剔的,她的成熟世故也是。
季拓宇将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女入优雅地在他桌边的椅上落坐,在等着他的同时,目光悠闲地浏览着他办公室的摆设。
“好别致的珍珠!”她赞道,就要伸手触碰桌上一只绒布盒里的泪型珍珠。
季拓宇倏地抬头,凌厉的目光射向她。Rose从未见过他如此严厉的表情,她不知为何一对珍珠会引来他这样激烈的反应。
“呃……对不起,不能碰的吗?”她收回手。
“不。”他像突然回过神,僵硬地转开眼。“你看,没关系。”
有了他的许可,Rose将那对小巧的珍珠放在手心。
“好可爱,我没见过这种形状的珍珠,好像眼泪啊!季,你知道吗?有个很美的传说,珍珠是人鱼的眼泪。”
季拓宇全身猛地一震,手中紧握的笔猝然落在桌上。
“季,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不……没什么……只是晃了一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