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畏于荭凝的气势,小厮只好摸摸鼻子,乖乖地执行她的命令。
“荭姊,哇,好棒,我在马上了耶!”
看见段芸心天真烂漫的笑容,荭凝也忍不住微笑。
“好,现在我和你并骑,你别太紧张,这匹马熟悉路径,让她载着你前进就好了。”
交代完了,荭凝和芸心缓缓离开马房。
那小厮苦着脸看她们的身影没入林中,脑中浮现万一这事曝光了,倒楣的不会是二夫人……而是他!天哪!
思及此,小厮浑身窜过一阵冶颤。不行!他得赶快去告诉将军!
为了顾及芸心,荭凝将速度放得极慢,她们只在林中的空地绕圈圈。
“荭姊,这 绕好无聊,咱们到林里逛逛好吗?”芸心忍不住抱怨。
“不行!”荭凝立刻拒绝了。“你才初学,还不行!”
芸心失望地垂下头,这和她想像的驰骋差太多了。
“那我可不可以要马儿跑快点?怎么做?是不是甩缰绳?”一抱着最后一丝期望,芸心问。
“别碰缰绳!你还不--”
荭凝还没说完,一回头,看芸心将缰绳举起--
“不要!”她骇然地瞠大眼。
然而来不及了,马儿受到?然的惊吓失控地往前冲出去。
荭凝脸上的血色全失,霎时只感到恐惧和晕眩。她立刻策马朝芸心而去,希望能拉住马儿……
芸心的马儿失控的直往林里冲,一处上石的隆起阻碍了它的前进,就这么马儿立刻站起--
“啊--”段芸心尖声叫道。
荭凝想也不想地翻身下马,冲到芸心落地之处。
砰地一声,芸心下坠的身子压在荭凝身上。荭凝痛苦地闷哼出声,感到尖锐的石头刺入体内,产生灼热的疼痛。
无暇顾及自身的疼痛,她翻转芸心的身子。
“芸心,你没事吧!?”
段芸心无法回答,她的眼睛紧闭着,粉嫩的面颊变成惨白。
她晕过去了。
荭凝正惶然不知所措之际,由远而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久,她感到一个庞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
一抬眸,她对上陆皓腾狂怒狰狞的脸。
“芸心没事,只是吓晕了,我--”
荭凝还没说完,陆皓腾已从她怀中将段芸心横抱起来。
他的双手护卫着她,眸中盈满焦虑关爱,仿彿待她是最珍贵的宝物。
“皓腾……”荭凝颤声唤他。
陆皓腾怒视她,眼光锋利而冰冷,毫无一丝怜惜。
“我警告过你,别碰我的妻子!而你居然伤害她!”
他犀利无情的指责,像利刃刺伤了她,荭凝面如槁木死灰般惨白。
“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要伤害她……”
他不想听她的解释,此刻陆皓腾眼中只有昏迷的芸心。他丢下荭凝,抱着芸心,大步往府里奔去。
荭凝呆若木鸡地坐在地上,有某种黏腻的液体自伤处不断滴流下来,然而她已感觉不到任何痛楚。凝睇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仿佛有什么东西,也随之失去了……
荭凝在云阁外守候了一夜。
陆家几乎每个人都彻夜未眠,只因为担忧段芸心的伤势。
她看着他们匆忙地进进出出,请大夫的请大夫,熬药的熬药,就是没人理会她,他们全用一种责备的眼神无言地挞伐她。
荭凝不想解释什么,她只想知道芸心伤势如何,毕竟此事的发生她也有责任。
天亮了。
荭凝的身体被露水沾湿,冰冷地贴附在身上。
芸心的房门终于打开,她看见陆皓腾一脸疲惫地走出来。
她站起来,双腿却瘫软得几乎撑不住。
“芸心怎么样?她醒了没有?”荭凝扶着墙,困难地支撑住身体。
陆皓腾抿紧了唇。他看见了她的苍白憔悴,在她快要软倒下去的那刻,他几乎想伸手抱住她。然而想起了芸心,他的眸子霎时转为冷硬。
“你不觉得这 问太虚伪了吗?”他僵冷着俊颜,语出讥讽。
荭凝脸白的像纸,一颗心被他的话扎得鲜血淋淋。
“我不是有意的……”她含泪摇首。
“我不要听-”他暴怒地打断她。“以后你别再靠近芸心!”
从他的目光中,荭凝知道他已定了她的罪。再多的哭泣、解释都没有效。
他在乎的只有芸心……
他的芸心……
“我知道了。”她木然道,听起来空空洞洞的。
陆皓腾眯起眼,奇怪,在见着她含泪的表情,他胸中蓦然一紧,不知为何竟有些躁郁不安。
“你回去休息吧!”他粗声吼道。“全身脏兮兮的,成什么样子!?”这句话还是泄露了他的关心之意。
荭凝没说什么,甚至没再看他一眼,黯然地转身离去。
只留下陆皓腾一个人,目视她的背影,眉纠结着……久久……
荭凝回来的样子把杏儿吓了一大跳。
“荭姊,你怎么了?天哪!快进来,杏儿帮你擦擦!”
无怪乎杏儿心疼,荭凝看来确实狼狈又憔悴--长发凌乱,衣衫上犹有脏污,更别提一脸的倦意。
杏儿将荭凝置于温水浴盆中,褪去她的衣衫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荭姊,你受伤了!?”
荭凝雪白的背上有一道污秽的血痕,那是凝结了的血块混合了泥土和小石子。
荭凝茫然地注视着杏儿。
“荭姊,你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怎么还在外面待了一夜!?你真是……”杏儿红了眼眶,又急又心痛。
“我不知道……”她摇头,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整个人往前倒……
“小姐!”杏儿尖叫。
第七章
荭凝昏迷了三天,醒来时只见到杏儿在一旁焦急地看护她。
“荭姊,你醒了,太好了!”
“我……怎么了?”刚醒的荭凝思绪还不是很清楚。
“那天你受了伤,之后又染上了风寒,发烧昏迷了三天,把我都吓坏了。”杏儿心有余悸地说,伸手采采荭凝的额头。
“还好。”她吁口气。“烧已经退了。”
荭凝回想起昏迷前的事……芸心受伤……还有他气愤的指责……突来的痛楚击得她脸一白。“大夫人呢……没事吧?”
“你还管她做什么!?”杏儿不平地喊道。“真是的,也不过是惊吓过度,才一个晚上就醒过来了,陆家人却个个紧张的不得了。而小姐你不但受了伤,还怀着孩子,就不见哪个人来看过你,真是太不公平了!”
是吗?没人来过,那表示--“他”也不曾来看过她了……
明知不该还有冀盼,但这苦涩的领悟仍难以吞咽。
“荭姊,你怎么没跟人说你怀孕的事?”杏儿为她抱屈。“要是他们知道了,就不会对你这么漫不经心的。”
荭凝失神的望着床柱,没回答杏儿的问题。
说了如何,不说又如何呢?她在意的从来就不是陆家人对她的想法。
就算他们为了孩子而对她百般疼宠,终究她也只是一个生孩子的工具罢了。
此刻她心里已不再有任何的期盼,只剩幻灭后的苦涩……
他一直没来,来的人是陆展逸。
“娘说你病了。”他关心的问。
萝凝醒来后,除了陆老夫人,来看她的只有陆展逸。
“没什么。”她淡淡一笑。“只不过染上了风寒。”
她的语气平静却遥远,令展逸忍不住皱起眉头。他说不出来她是哪里不对了,总之就是不一样了,她眸底那股蓬勃的生气不见,仿佛整个人被掏空了,只剩躯壳。
“大哥不知道你病了吗?”他走近她床前。
她面无表情的轻道:“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已经好久没看过他了。”
展逸审视她半晌,脸上的表情净是不忍。“怎么会这样呢?在军队里那段时间,你们还那么的……”
荭凝无奈地扯出一抹苦笑。“一切都回到原点了吧!我想。”
“芸心落马那件她告诉我了,其实不是你的错,是她自已不听话--”
“别说。”荭凝摇首。“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在陆皓腾心中,段芸心始终是最珍贵的存在……
重要的是他眼中的她,竟是如此不堪。不论她有多努力,他始终看不见那是因为他心里没有她,从来就没有她……
“跟我出去走走吧!”展逸提议道。“别整天窝在这里,只会空想些无意义的事。”
荭凝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对她而言,没了心在哪里都一样……
展逸是个不苛求,不多话的朋友,跟他在一起,荭凝感到很平静。
此刻他们并坐在水池旁的圆石上,各自沉默,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天空飘起一片片雪花,落在水中,消失、幻灭……
“冷吗?”他感觉到荭凝的抖颤。“要回去了吗?”
“不!”荭凝很快地拒绝。就像他说的,关在房里,只会把自己逼疯。
展逸叹了口气。“披上我的皮裘吧!你的病才刚好……”
他卸下皮裘,覆在荭凝肩上。
“谢谢……”
荭凝仰脸微笑,就在抬眸的一瞬间,看见水池的对面,陆皓腾正环抱段芸心向这边走来……
四个人对望,顿时种种错愕的、悲伤的、愤怒的情绪翻腾着。久久都没有人移动,也没有人开口……
“这么巧,你们也出来散心。”陆皓腾阕沉的黑眸锐利的盯住展逸放在荭凝肩上的手,语气中带着骇人的怒意。
“是啊……真巧……”荭凝喃喃附和。
再也不想看见他拥着妻子的模样,于是她垂下眼,匆匆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在经过皓腾身边时,荭凝轻咳出声,他立刻攫住她的手。
“你病了?”他蹙起眉。
“已经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
察觉她话中的生疏有礼,他的唇抿紧了,显得极为不悦。
“病了就别出来乱跑。”是生气的责备,也是压抑了的忧虑。
“知道了。”她轻轻挣脱被他握在掌心的小手,转身离去。
她这么乖顺的回答反而让皓腾怔住了,心底有股怪异的失落感。
他本来期待她出言反驳的,那样他还可以多看她一会儿,多跟她讲几句话,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走了,还避他有若瘟疫。
陆皓腾望住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了,还舍不得转开视线……
自从在园里见到荭凝和展逸,陆皓腾的心就没平静过。
他不断想起展逸将手搭在荭凝肩上,而她对他仰首浅笑的模样。一阵复杂的情感就这 涌上胸臆,夹带着慌乱、怒气,还有莫名的酸醋!
他想见她,非要见到她不可!
她是他的妾室,他要她,有何不可?
可是今夜站在她紧闭的房门外,他却有些迟疑,那扇门里有某种他不想面对的“东西”……
就是那“东西”,使他一直不敢来看她;就是那“东西”,使他每次见着她就忍不住要贬抑她、伤害她。
那“东西”的力量是如此庞大,足以摧毁他一直以来所坚信的道德、教条、责任……一切……
“将军!?”杏儿开了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您来看荭姊了!?太好了,她在里面呢!”杏儿比荭凝还要兴奋,直扯开喉咙唤道:“荭姊,将军来了!”
陆皓腾不自在地僵直了身子,走进去。
荭凝从内室出来,一脸苍白地与他对视。“你来做什么?”
她居然敢这 无礼的质问他!?
陆皓腾绷着脸。
“今晚我在你这儿过夜。”他故意用严厉的语气来提醒她的身分。
荭凝的身子晃了一晃。
她没有权利拒绝他,她是他的妾。
可是她怎能忍受他在没有爱的情况下占有她?以前她曾想用身体的魅力诱惑、绑住他。但她知道,无论他有多想要她的身子,在心底,他依然是鄙视她的。
她无法承受再一次的伤害……
杏儿已经退下了,房里只剩他们二人,气氛尴尬而僵凝……
陆皓腾越过二人的距离,将她强悍的锁入怀中,贪婪地吸取她身上特有的淡淡茉莉香。
“不要好吗?我今天不太舒服……”
他的气息包围着她,让荭凝的呼吸短促起来,双腿不争气地直打颤。
“不行!”他低吼着,为她的拒绝而生气。他已经放不开她……
“我得给你一个孩子,记得吗?”他冷然地道。
他的话有如-桶寒冰浇熄了她所有的渴望,原来他只是为了孩广!
天!她真是愚蠢至极,居然还幻想他对她还有一丝眷惜。
荭凝推开他,别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泪光莹莹的脸。
“不用了。”她的喉咙紧缩。“我已经怀孕了。”
失望如排山倒海的向他袭来,几乎让他承受不住。
他应该很高兴才对啊!他要有子嗣了,这么一来,娘再也不会逼他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觉得失望?像是被人抢走了原来属于他的东西,是因为他再也没有说服自己碰她的理由了吗?
他栗然一惊,为这突来的念头。
“很好。”他听到自己喑哑的声音如是说。
“你还要留下来吗?”荭凝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仰首问他。
陆皓腾全身一僵。
“不,没有必要。”
她咬住颤抖的唇办,以免自己哭出来。
没有必要,他竟说没有必要……
原来他真的只是为了孩子……
她闭上眼睛,承受这难以吞咽的苦涩。
睁开眼,他已离去,清冶的房里只剩她一个人,还有那不断涌出的泪……
“春梅,有没有见到展逸哥?”芸心一见到春梅就急着问。
“夫人,你别等了,”春梅没好气地回道。“二公子是不会来了。”
听春梅这么说,段芸心原本兴奋期待的脸顿时黯了下来。
“为什么……以前他每天都会来陪我……”她喃喃道,失神的眼中有说不出的落寞。
“还不是那个狐狸精!哼!真不要脸,不只勾引将军,现在连二公子都不放过。听说二公子常去她那儿,真是的,也不过是怀孕嘛!现在全家都把她当宝,还不是母以子贵,凭她那种出身,有什么好跩的……”
春梅讲什么她没在听,芸心只是想着--
二公子常去她那儿……
她的脸色变得好难看,一种揉和了痛楚和酸醋的疼在她心里蔓延……
“夫人,你听我说!”春梅激动地握住主子的手。“你这么柔弱是不行的,眼看那女人就要抢走你在陆家的地位了,你得好好想个办法,不能再纵容她下去了,否则你将来会后悔的!”
“我……不知道……”芸心茫然道。
她不在乎她在陆家的地位,更不在乎荭凝跟她的丈夫有了孩子,她可以接受她,甚至是喜欢她、祟拜她。只是……为什么荭姊要抢走她的展逸?
为什么她感到好……
嫉妒!?
“夫人,我有一个法子。”春梅继续挑拨。“你可以要求将军把她赶走。”
“可是,荭姊怀了孩子啊-”
“孩子留下,那女人离开,这不是最好的吗?”
芸心抽了口气。“那太残忍了,要她和自己的骨肉分离!”
春梅急得跺脚。“夫人,你不可以再心软下去了。那女人再待下去,不只是将军,连二公子都会被她迷了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