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还不想离开?」
龙颛怪异地瞧着蝶儿的反应。「我留在这儿,麻烦姑娘了吗?」
「不,不是……是,是啦!」蝶儿心虚地瞧着他愈来愈难看的脸色,急急地解释道:「我只是一个婢女,而这几天也为你花了不少钱……」
「银子吗?」他问道,话中难掩鄙夷的口吻。
「呃?」她愣愕了下,连忙点头,心想这下他总不会厚着脸皮留下来了吧?
龙颛在身上搜寻了一下,由腰间取下一个佩玉来。「把它卖了,应该能值几个钱。」
蝶儿又是一呆,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佩玉,嘴里还不死心地提议着:「其实你可以找一间客栈好好养伤,用不着窝在这废墟之中……」
「这儿适合我。」龙颛不多作解释地打断她的话,「我想休息了,妳回去吧!」闭上眼,表示他不愿再与她对话。
呃?赶人啦!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是她好心救了他并收留他耶!
蝶儿忍着心中极度的不满,拿着佩玉偷偷地瞪了他一眼。「这东西真能换钱吗?」她故意问着。
「应该可以的,妳拿去试试。」龙颛随口回应着。
蝶儿莫可奈何地耸了耸肩,遇上这种人能怎么办呢?
「好吧,我试试。」她将那块佩玉收下准备离开。
「对了,我可跟你说,这儿是相府的一处废墟,平常是不会有人到这儿走动的,但你千万记得别到处乱晃,否则一旦被人给逮着了,你的小命也会跟着没的。」她叮咛着。
她转身离开,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补充道:「还有,我话可得先说在前头,到时你若真被人给逮着了,我可是会装作不认识你哦!」
「放心吧,我不会连累姑娘的。」口气中有几分难掩的鄙夷。
蝶儿看了他一眼,「那就好。」她不在意地回道。
她收拾好东西,只留下了一个火盆子,最后又问着:「晚些我会再来,你有缺什么要我帮你带的吗?」
「不用了!」
蝶儿耸耸肩,才走了两步又回头。「我忘了问你该怎么称呼?既然你还不想离开,总得告诉我名字吧?」
龙颛思索了下才回答:「龙二。」
「龙二。」蝶儿重复了一次。
「好吧,龙二,那么我们晚点再见,我得回去工作了,最近天冷,火盆子我留给你,你可要当心些,这儿杂草多。」她又再次叮咛着。
龙颛等到蝶儿离开好一会后,他才感觉到后背如火烧灼般的灼热传来,他抿唇承受那股抽痛的感觉。
他没死,他又再一次地从鬼门关前绕了回来。
龙褆要是发现这个事实,大慨又要恼怒好一阵子了吧?
青宇?!
龙颛惊跳了起来,又是一阵疼。
他想起了青宇随车坠落悬崖,他现在要不要紧?
青宇是龙颛在一次机缘巧合下所结义的拜把兄弟,为人耿直、重义气,一直长伴龙颛身侧,与他一同打下不少战役,比起亲兄弟来说,他在龙颛心中更胜千万倍。
亲兄弟?龙颛薄唇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来。
身在帝王之家究竟是幸抑或不幸?
他自小便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成长,看遍了宫中人情冷暖,尝尽了人性中的炎凉,他被迫接受许许多多的无可奈何。
龙颛一直想逃,想挣脱,但始终无法如愿以偿,而这次,或许正是一个好机会……
看了眼燃烧的火盆子,以及破旧毁损不堪的房屋。
他,或许可以再生,可以选择另一种更为平凡的生活。
***
夜里,蝶儿翻来覆去老是睡不安稳,听着身旁珠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的精神反倒更清明了。
她张着大大的眼睛瞪着头顶上的茅草,心里头念着的是废墟里那个脾气古怪的男人。
她一直思索着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而受伤?
突地,一阵冷风自窗口吹入,珠儿下意识地卷去了薄被,薄被突被珠儿卷走,蝶儿这才感到周身的寒意,她拢了拢双臂,更往珠儿身边偎近。
倏地,蝶儿马上又翻身坐起,「哎呀,糟了,如果连我这间柴房都挡不了寒风,那废墟那儿,就更不用说了?」她立刻下床穿鞋子。
「不行,我得再送一件被子过去,他伤都还没好呢,要是不小心又给着了凉,那我的苦日子不就又得拖得更长了!对,我得赶快过去看看。」她喃喃自语着。
蝶儿拉开衣橱翻了半天,终于让她找着了一件勉强还能挡风的薄被,她抱着薄被想也不想地就往废墟而去。
***
废墟之中的龙颛果然染上了风寒,只见他一脸红热地躺在床上,就连呼吸都显得相当急促。
「龙二?」蝶儿在他身边跪下,低声叫唤他。
但他似乎没有听见,仍是紧皱着眉头。
她的手指轻轻地触摸他的额头,「糟了,怎么又发起烧来了?」她赶紧到外头取水。
不一会,蝶儿就已经坐在龙颛的身旁为他擦拭着,她早已习惯了照顾他,所以做起来也就格外地顺手。
冰凉让高烧的龙颛逐渐恢复意识,他似乎是察觉到了身旁有人,一个反射动作抓住了在他额前滑动的小手。
「你醒了?」蝶儿面露喜色。
龙颛勉强睁开眼,在高烧后视线蒙眬中,他看见一身素衣有如仙子般的姑娘坐在他的床前。她姣美的面颊清如出水芙蓉,洁似幽兰吐芳,两弯细细的柳眉微蹙,那模样直勾人魂魄。
龙颛一双深瞳直盯着蝶儿猛瞧,在宫中多年他看尽天下绝色,却仍不曾见过比眼前这位仙子般更奇艳的女子,瞧她腮如桃花,口似樱桃,秋波一转,摄人心魂,他不禁看得呆了……
被龙颛盯得不知所措的蝶儿,这才惊觉到她忘了在脸颊上妆,就匆匆地跑了出来。
「哎呀!」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匆匆站起,反身就往门外逃去。
龙颛大手一揽又将她拉入怀中。「妳是谁?我……我好象在哪儿见过妳?」他搜寻着记忆,不知为何又突然觉得眼前的绝色有点面善?
蝶儿不敢答腔,怕一开口就让他给认了出来。
但……她该怎样解决才好?她趴在那结实的胸膛上,唯一的阻隔是他俩身上的单身。
她挣扎着要离开他,但却因此而加深了他箝制她的欲望,蝶儿女性柔软的丰盈,正抵着他宽阔的胸膛摩挲着,引来他身下更为敏锐的反应。
他低下头嗅闻着她淡淡的发香,大手则摩蹭着她细致的肌肤。
「妳究竟是谁?说话!」他命令着,竟伸出手探入她的单衣之内。
「唔……唔……」她猛摇着头,惊惶地看着他扯开她的单衣,露出红色的小肚兜,她惊慌又无助地以眼神向他求饶,这是她头一次与男人如此地靠近,一颗心也就愈加地慌乱害怕。
龙颛突然感到胸口一凉,这才发现是怀中的美人儿流泪了,他急急地放开她,不想因而吓坏了小美人。
谁知,蝶儿一脱离龙颛的箝制,拉起裙襬就急着往外奔去。
「姑娘,等等,姑娘!」龙颛迅速离床,但身上的伤势及风寒让他头痛欲裂,他双手按住太阳穴跌入床上,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半晌后,他再次张开眼寻找仙子的下落,但废墟之内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任何人影。
他开始对刚才发生的事件感到怀疑,莫非是他的意识模糊,才会让他产生了绮丽的梦境?
第三章
蝶儿连日来心神不宁,不知怎么地,龙二的影像老是盘旋在她面前,他生起气的可怕眼神、他那跋扈的模样、那日深夜凝视她的眼神……在在都深深地烙印在蝶儿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愈是想摆脱就愈忆起他,愈觉得他讨厌就愈担心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连她自个都弄不清楚,只觉得一颗心整日提吊着没个踏实。
厨房的门开了,珠儿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劈头就问:「蝶儿,妳可得照实说,最近妳是不是有事瞒我?」珠儿盯着正在煲粥的蝶儿。
她会这么问是有原因的,蝶儿最近常常一晃眼就不见人影,任她找遍了整个相府也找不着人。
对此,胡总管已经勃然大怒,像昨儿个,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偷溜出府,为此回来又讨了一次好打,但她就是怎么也不肯招供,珠儿实在为她感到担心。
「我怎么会有事瞒妳呢?别想太多了。」蝶儿心虚地弯下身去捡柴。
其实她好想对珠儿说龙二的事情,但又怕为此连累了珠儿,经过三思之后,她认为这件事还是少些人知道的好。
她心想反正等龙二伤势一好,她就马上将他赶出府去,到时就什么事也没了,所以现在还是以不生事为妙。
「蝶儿……」
「粥好了,妳可以先送去少爷那里。」蝶儿将一碗盛好的粥端给珠儿,以挡下她的问话。
「蝶……」
「快去吧,晚了要挨骂的。」
珠儿看了蝶儿一眼,叹了口气。
「回头再问妳。」临走前,珠儿这么说着。
蝶儿见珠儿走出厨房,她又赶紧再盛一碗放到竹篮内,并用一块布密实地盖着。
做这个动作时,她的双手是颤抖的,心是忐忑不安的,两眼不时瞄着门外,唯恐被人给瞧见了。
当奴才的最忌手脚不干净,这事的严重性蝶儿是清楚的,但一想到龙二那苍白的脸色,她就是不忍心。
其实,她不忍心的又何止这件事。
昨儿傍晚,她拿着龙二交给她的佩玉偷偷溜出府,原想卖几个银子,也好再为他买几帖补身的药,以及补偿她这几天所在的银两。
但谁知道,当铺老板一见她的佩玉,二话不说就马上递给她一锭银两,当时可真把蝶儿给吓傻了。
她从来就没见过整整的一锭银,一锭银耶!
那可是要她做好多、好多的针线活才能攒足的,但一思及此,她又不忍心了,赶紧再把佩玉取了回来。
原因无他,因为她心想,佩玉既然能值这么多钱,那么它对龙二的意义一定很大,如果她就这么把它给卖了,是不是有点不仁道?
蝶儿摸了摸口袋里的佩玉,「待会记得要还给他。」她自语着。
想到了等会又要见他,蝶儿一张脸立即绯红起来,那夜两人亲密的模样又浮上脑海。
***
「一锭银?」
龙颛冷笑一声,他的佩玉买下整座京城都还绰绰有余,想不到奸险狡犹并不是宫廷中人的专利,就连一个小小的当铺老板也是如此。
「可不,所以我就赶紧把它取了回来,没想到那老板还跑出来追人哩!你就不知道,当时那街道可热闹了……」蝶儿比划着当时紧张的情势,说得是口沫横飞,但一回头发现龙颛盯着她看时,她又红了脸。
白痴!他根本就认不出妳,妳在穷紧张些什么?蝶儿暗骂着自个儿。
「最后,妳没把它卖出去?」这点倒让龙颛颇感诧异。
「当然不能卖,这么贵重的东西一定有什么纪念价值的,是不是?瞧,还给你。」她由口袋里取出佩玉递给龙颛。
这下龙颛更惊讶了。
「还给我?那妳以前所花的银两,又该怎么算?」
她不是最计较钱的吗?
还是嫌一锭银不够?
她拉了拉两颊的长辫子做思考状,红了红脸回道:「你确实花了我不少钱,而我也真的需要钱……那好吧,就当让你欠着,等到你伤好了,再去赚来还我,这不就得了!」蝶儿爽快地说着。
他又一怔,她凭什么认为他一定会还她钱呢?
这个笨女人!
「万一我走了呢?」他挑衅道。
「走了?」她愣了一下,心突然抽痛了一下。
她怎么没想到这点?但想想还是算了吧,当初救他也没想过他会还钱。
「那就算了。」她认命地回道。
「算了?!妳是说银子妳不要了?」他的眼瞇了起来,脸色变得阴沉,突然伸手捏握住她的手腕。
「说,妳到底有什么目的!」
「好痛!」她惊呼。「快放手啦,你在做什么?什么目的不目的,谁知道你在说什么啦?」她痛得弯下腰来,怨怪着他怎么又说变脸就变脸了?
「为什么不要那一锭银?妳究竟有什么打算?是谁派妳来的?说!」
他才不信天底下会有这么好的人,他与她素昧平生,她为什么待他好?
就连自己的亲兄弟都可以要他的命了,他凭什么去相信一个身分卑微的女人。
「你到底要我说什么?」她大吼,气恼着他的喜怒无常。
「你忘恩负义,我好心救了你,你还这样待我?」她瞪着他控诉着,「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样的吗?目的?什么目的?你的伤赶快养好,赶快离开,我就感激不尽了,放手啦,很痛耶!」
经过了几天的相处,蝶儿对他那份陌生的恐惧不再,相对的,她的胆子也恢复了不少。
龙颛一时僵住了,她的表情那么坦然,一点也不像在说谎,难道他真是误会了她?
但世间仍有不求回报的人吗?
人性不该都是自私自利的吗?
或者,她是一个另外?
在心思回转问,他稍一松手,蝶儿立即将手腕抽了回来。
龙颛看着她揉着红肿的手腕,一股莫名的歉意不禁油然而生。
「疼吗?」他竟然这么问,开口时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蝶儿揉揉发疼的手腕,睨了他一眼。
「当然疼。」她娇怒道。
见他一脸愧色,她的气也消了泰半。「算了啦,你一定是被仇家给追怕了才会这样,我不怪你啦,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哦。」
「我以为人都会贪财。」他突然说。
她停下了揉手的动作,抬头说道:「所以,你才会认为我没把佩玉给卖了,就一定有什么目的,是不是?」
他沉默不语。
她了解地点点头。
「也难怪你会这么想,有谁不爱钱呢?但爱财却不一定贪财,何况世间还有许多的事物远比钱财更值得人珍惜。就好比说,我爹当初卖了我,得了五十两银子,我娘用了其中二文钱为我买了一件旧棉袄,为此娘还挨了爹的打。
其实,棉袄是人家不要才便宜卖给她的,而且还破破旧旧的,但那是娘拚了命买给我的,所以对我来说,它就是再旧再破,也是一件珍宝,现在就算拿一锭银来跟我买,我也不见得肯卖哩。所以说,钱有时候并不重用呀!」
龙颛目不转晴地瞧着她,这番话让他对她的印象彻底改观了,他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
这姑娘有别于他所认识的其他女子,她不卑不亢、不忸怩伪善的言行引起了龙颛的好奇。
他从头到脚再仔细瞧她一遍,她的衣着粗鄙单薄,而脚上的那双鞋也已污损磨破,但她却能活得如此坦荡,为什么?
「蝶儿,妳在府里当的是什么差?都做些什么工作?」
「我是一个婢女啊!我每天做的事可多了,劈材、打水、煮饭、清洁……」她数着指头说着每天必须完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