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泠的对话告一段落,展爷又问随侍身边的萧:
「到底找到那几片叶子没?」
萧有些难以启齿,期期艾艾的说:
「回展爷……还、还没……」
「什么!?二十来个大男人找了半天,居然连几片叶子也找不到?简直饭桶!」展爷气呼呼的重拍桌案。
萧连忙赔不是:
「属下无能!不过……」
萧偷瞄主子一眼,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属下不敢说。」每当萧以「属下」当发语词时,事情铁定和展令扬有关。
这点展爷心里也很清楚,放软语气道:
「你就说吧!」
得到主子首肯不罪,萧才放胆说:
「属下只是想……孙少爷为什么要特意把关键写在叶子上……依照孙少爷以往的行径推断……属下恐怕这回又是……是……」
话至此,展爷已经明白萧话中暗喻什么:
「又是『声东击西』的把戏是吗?」
「……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孙少爷可能的真正目的一样是众多而难以确实掌握,所以我已经下令加强监视孙少爷的行踪、随时回报……」萧不愧是展爷首席心腹,办事效率超一流。
说著说著,又有回报进来,从萧的反应判断,很显然这回收到了很关键的回报,萧却迟迟未敢禀报展爷。
反倒是展爷自己先开口问了:
「怎么?又给那兔崽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溜出去了,是吗?」不见责备的味道,反倒是一派预料中事的没力感。
「是。我已下令惩处相关失职人员。」萧回道。
展爷嘴巴上气归气,倒也不是真的那么生气,反而还有点佩服自己的宝贝外孙那么好本事,居然视紧迫盯人的监视和森严的重重防卫为无物,来去本家里里外外彷佛出入无人之境,真是了得哪!
呵呵呵!
「展爷,您露馅儿了。」萧若无其事的提醒主子。
笑得出神的展爷赶紧阖上笑开的大嘴,不自然的轻咳两声,假装严肃、面带愠色。
「在我面前是无所谓,不过在孙少爷面前,展爷可千万不能露馅儿,否则就太失立场了。」难得逮著机会小训主子,萧可是很珍惜、很享受的——当然,这是秘密,不可给主子发现。
「我才没那么逊,哼!」
主仆俩你来我往了半天才重新注意到房子里还有第三者::泠。
不过倒也无妨·
泠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戚兴趣,甚至有没有把他们主仆俩的对话听进耳里都还是个问题,就算泠听进耳里了,也不会多嘴,所以展爷和萧都认为无伤大雅。
展爷只说了句:
「泠,你可以去做你自己的事,不必陪我了。」
泠没什么情绪反应,像一阵安静的轻风,无言的拂过展爷和萧,静静地绝尘而去。
第三话 风云Ⅱ 泠 2
落霞满天的黄昏时分,展家本家依然喧闹未减。
下榻於最靠近展爷居所院落的泠首当其冲,午觉睡得极不平静,耳畔不时传来展爷的暴怒声,而且暴怒声随著时间愈近黄昏愈火力十足。
展爷会如此不加掩饰的震怒,倒是难得一见。
那个难以捉摸、深不可测的精明老人除非为了特定目的,会刻意展现出震怒外,通常他生气都是十分安静内敛、闷声不响,用南极冷光冻死人、无言凶光杀人於无形那一款。
可他不认为展爷今天的暴怒是为了特定目的刻意表现出来,而是发乎内心的真情流露。
因宝贝外孙至今下落全无而盛怒,他可以理解;可,那几片树叶真有那么重要?
算了,与他无关。
反正都是些无趣的凡尘俗事。
静眺金色余晖,依旧是一层不变的了无生趣。
罢了!黄昏景象到哪里都八九不离十,他就别苛求,到後院走走、凑合著欣赏吧!
泠不语,推开後院落地窗。
「停——!」
嗯?
「向後退三步!」
嗯?嗯?
「大叔,你合作一点好吗?不然人家会很为难耶!」
树上?
泠很意外清朗不讨人厌的声音是来自藩篱边那两、三丈高的梧桐树上。
「泠大叔呀,你就好商量一点好吗?」
虽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树上人如是说,泠依然不动如山。
「你认识我?」少年的声音,莫非这树上人是……
「是听过你。哎呀呀!泠大叔,你快点退後三步好不好?」
大叔?他有那么老吗?
「为什么要我退後三步?」
「笨!当然是因为你是泠大叔罗!」
他笨?这倒新鲜。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铁老伯嘛!」
「……。铁心长老吗?」这关铁心长老啥事?
「对呀!」
「……。」泠提醒树上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咦?」
这小子脑筋不好吗?「为什么要我退後三步?」
树上人口气中充满大量同情因子:
「哎呀呀!泠大叔,你还真不是浪得虚名的笨耶!人家不是说过了吗?因为你是泠大叔罗!」
又骂他笨?
「我是泠又如何?」这小子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
「哎呀呀!人家不是也说过了吗?是因为铁老伯罗!」
「……。」泠三度提醒树上人,「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搞什么鬼?说了半天又回到原点,一点进展也没有!
「耶?」
泠淡淡的重复:
「为什么要我退後三步?」
话出口,泠赫然惊觉事有蹊跷——这样下去岂不又是重复先前的循环?
难道这小子——
「你耍我?」敢耍他的人,这小子绝对是头一个。带种!
树上人却大喊冤枉:
「哎呀呀呀呀!天地良心呀!乌鸦相亲呀!泠叔黑心呀!人家好冤呀!」
「……」这小子哪来这么多废话?「不说拉倒。」
就是不後退。
树上人闻言,无奈的轻叹一气:
「那就没办法罗!」
约莫一刻钟过去,树上皆末再有动静。
泠无声无息上前一探——
走了!?
啥时的事?
泠相当惊讶。当著他的面前,神不知鬼不觉逃逸无踪的,这小子绝对是头一个!
他突然产生想瞧瞧树上人庐山真面目的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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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入夜,树上人都未再重现,倒是临近的展爷暴怒声依旧绝于耳。
泠静如止水的心有一丝丝古怪,让他难得失眠,展爷粗嘎的咆哮相形更为刺耳。
「你说什么?到现在还没见著那个兔崽子的人影」
展爷不知道那小子早就已经回来了?
「一群饭桶!连几片树叶也找不著!」
又是树叶,啧!
好吵……已经很无趣的生活今夜愈加索然无味。
啾啾啾!啾——啾啾啾!
……好吵……
蒙胧转醒问,泠渐渐意识到鱼贯入耳的不再是展爷的咆哮,而是後院的鸟叫声,
啾啾啾!啾——啾啾啾!
奇怪,今早的鸟鸣声格外不寻常……是筑巢的鸟种改朝换代了?
「嘘;—安静点嘛!只要再一下下就好罗!」
这声音——
泠电光石火的起身、电光石火的栘往後院落地窗前、电光石火的拉开落地窗。
树上果然有人,而且正准备开溜。
泠当机立断,倒退三步·树上人果真继续逗留树上,和昨天一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是昨天那小子!
「咦?泠大叔今早变聪明了耶!」树上人以一样清朗不讨人厌的嗓音赞叹。
「可以告诉我昨天那问题的答案了?」泠意外自己居然会执著於探寻无关紧要的答案。
树上人总算合作,很大方的为他解惑:
「因为铁老伯告诉人家,说人家的小舅舅希望人家别太接近泠大叔你,可是泠大叔你偏住在这个客厢,所以人家只好想办法和泠大叔你保持安全距离罗!」
果然是传言中,展爷最宝贝的外孙、初云最宠爱的小外甥——展令扬!
泠完全确定树上人的身分。
「既然初云有交待你别接近我,你乾脆别来省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牵强!泠了然於心的淡然中逸著薄薄冷意。
以为采取「以退为进」的接近法就能蒙混我?太天真了!
树上的展令扬无奈轻叹,深表同感说:
「可以的话人家也不想来呀!可是人家有件非在这树上实地研究不可的大实验要做,所以只好请泠大叔倒退三步,以保持安全距离罗!」
「为什么是我退三步?」
「笨!泠大叔你有脚可以自由行动,这棵大树却完全没有行动自由,硬要这棵大树退三步实在太不『树道』了,相权之下,当然是泠大叔你退三步罗!」树上传来充满「你好笨」味道的笑语。
「……」
「泠大叔呀!现在正是最关键的节骨眼,大叔你可千万别突然向前移动脚步哦!」
「是什么实验?」泠觉得自己很无聊,明知这不过是预先设计好的可笑说词,他居然还故意欺负树上的小子!
「泠大叔仔细听好罗!这个实验叫做:『鸟类进化史上最伟大的突破性进化大实验』!」
「……听起来似乎很不得了。」泠感觉自己此话说得有些虚伪。
「人家就知道泠大叔听了一定会很佩服人家,呵呵呵!」
「……」这会是初云编派的藉口?泠开始怀疑。
「泠大叔,你可以自由行动了。」
泠才想说什么,展令扬已经不在树上。
那小子什么时候走的?
第二次!那小子当著他眼前无声无息落跑!
想一睹那小子庐山真面目的欲念跟著增强……
泠若有所思,定定静凝二、三丈高的梧桐树半晌,决定亲自上树一采究竟。
俐落上了树,花了一些工夫推敲树里乾坤。
不经意地,他发现「鸟类进化史上最伟大的突破性进化大实验」的第一实验现场——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鸟巢!
鸟巢里有六颗形状大小不一的蛋,颗颗都五颜六色,争奇斗艳,宛如复活节彩蛋。
他没看错!每颗疑似复活节彩蛋的蛋壳上都有写字,且颗颗不同——
画满星星图案的蛋写著:我是鹅蛋。
涂满圆点点的蛋写著:我是鸡蛋。
类似木星外表般七彩环纹的蛋写著:我是咸鸭蛋。
有斑马条纹的蛋写著:我是水煮蛋。
像极红色乒乓球的蛋写著:我不是蛋。
画了一对水汪汪大眼睛的蛋写著:妈咪!我才是你的小孩。
「……」
这就是「鸟类进化史上最伟大的突破性进化大实验」的实验现场!?
泠顿时觉得特地上树一探究竟的自己有点傻。
像做了羞於见人的糗事般,泠趁末被人发现之前仓促下树,回到客厢 前厅,假装自己没上过树。
至此,他百分之两千确定:这绝对不是出自展初云的计谋,也不会是展爷!
「佟,人家回来罗!」展令扬熟悉的嗓音自展爷居所院落传过来。
佟!?
那家伙怎么会出现在展爷居所的院落?
最重要的是:那小子怎么会和佟在一起?
罢了!与他无关。
脑袋瓜是这么想,可,不知怎地,他的注意力始终离不开展爷居所院落,即使他知道那小子和佟都已不在那院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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袄炙无风的午后,除了习惯性的无趣,泠有更多的感觉是烦闷——虽然展爷的咆哮声已不复听闻。
放眼望去尽是一成不变的无聊,即便想解闷也寻不到方法。
啾啾啾!啾——啾啾啾!
好吵!究竟是什么鸟,老是叫得这么诡异?!莫非……
泠猛地推开後院落地窗,自动和落地窗保持三步之遥,拾眼对确定在但一样见不著身影的树上人道:
「又来做实验?」
「是啊!」
「什么实验?」不可思议,一直纠缠不去的烦闷在不觉问消失了。
「我说泠大叔呀,你是不是有健忘症哪?人家今天早上才跟大叔你说过耶!大叔知道吗?『人未老、脑先呆,谓之蠢也!』。」悦耳的声音却尽说著顾人怨的话语。
「……」泠突然很恨自己,干嘛执著於问那个穷极无聊的捞什子实验?
那六颗疑似复活节彩蛋的有字怪蛋关他什么事?
……该死!他干嘛记得这么一清二楚?
无视於泠的自我嫌恶,展令扬相当自我陶醉的自说自话:
「嗯嗯嗯!看在泠大叔你好学不倦的份儿上,人家就让大叔分享『鸟类进化史上最伟大的突破性进化大实验』的实验结果罗!」
「结果是什么?」泠开始怀疑自己的品味水平是否下降了,否则怎会
对这等荒唐实验感兴趣?
感兴趣!?
这词居然会出自他口中……
「泠大叔你知道人家第一实验现场的布置情形吧?」
泠不语。
想套他话?天真!
「哎呀呀呀!泠大叔好假仙喔!明明趁人家不在时,偷偷上来偷看过,而且还很贪吃的盯著六颗蛋足足看了五分钟之久,才依依不舍的下树,居然敢做不敢承认,羞羞羞!」展令扬一口咬定,十分令人光火的语调。
「……」这小子为什么知道他上过树?不可能是躲在附近窥视他——
他很确定上树前後四下皆无人!
不过泠还是末正面承认,直道:
「假设我知道,接著呢?」意外!他居然会如此执著?
所幸展令扬也未继续针对上树与否大做文章,接著说明实验过程:
「人家把六颗不同种类的蛋都做了『易容』 ,而且全在蛋壳上清楚的写明了六颗蛋的真正身分,然後一齐放进鸟巢里,观察鸟妈妈是会只选自己的蛋孵、全孵,还是全不孵?结果鸟妈妈选择了全孵。」说到这儿,不禁连连轻叹。
「那又如何?」还问!泠确定自己一定哪里病了!
展令扬以专家学者的口吻说:
「这个『鸟类进化史上最伟大的突破性进化大实验』的实验结果证明了两件大事!一是:鸟妈妈不识字。二是:鸟妈妈没有心电感应。」
「……」这是什么烂实验结果?
泠对期待答案的自己感到可耻。
展令扬却说得滔滔不绝、欲罢不能:
「如果鸟妈妈识字,就算她认不出自己『易容』後的小孩,也可以从蛋壳上所写的字得知自己的小孩是哪一颗,那她就不会全孵了。如果鸟妈妈有心电感应,那就算她不识字,也可以靠著母子问的心电感应认出自己的小孩,那她也不会全孵了。由此可证:鸟妈妈既不识字也没有心电感应罗!」
泠没力的蹲了下去。
展令扬见状,了解的笑道:
「泠大叔不必对人家佩服到五体投地,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泠闻言火速起身,慎重其事的更正:
「我是心情不好!」因为自己的蠢!
展令扬铁口直断:
「泠大叔一定是肚子饿了心情才不好。」
「……」
「接著!」树上投下流星状不明物团。
泠不费吹灰之力将流星状不明物团全数稳稳接住。
定睛一看,居然是五颗疑似复活节彩蛋——少了画有一对水汪汪大眼睛,写著「妈咪!我才走你的小孩」那颗。
展令扬古道热肠的说:
「泠大叔只要吃了鸡蛋、鹅蛋、咸鸭蛋和白煮蛋,肚子就会饱饱,再用那颗乒乓球运动运动、帮助消化,心情就会变好了。不过泠大叔不可连鸟妈妈的小孩都吃掉,这样鸟妈妈会很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