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而言之,张伯冠和阿沙的主仆关系是崇敬有加,可是阿沙和蜜丝嘛……咳咳,那就是杠上了。
“总有一天我非胜过那小鬼一回合不可!”吃吃吃,将甜点塞得满满一小嘴,瞧瞧多点糖味儿,是不是就能少点怒气。
哼,长到这么大,蜜丝从没气过自己生为女儿身的性别及身分,倘若她不是一个女的,也不是阿古斯家的小姐,是不是就可以像阿沙那样光明正大,成天跟在张伯冠屁股后头四处走呢?
“我的天!”是夜,在闺房床第间,张伯冠对蜜丝孩子气的嘟嘟抱怨,简直是笑不可抑,还险些儿失态地翻下床哩!“蜜丝,你怎么会有这种好玩有趣的想法?”
“好玩?”哼!“有趣?”哼哼哼!“我可是认真的!”哼哼哼哼!
“是,认真,很认真。”识时务的才是俊杰,张伯冠不再取笑逗弄妻子,他安慰的拍抚轻吻蜜丝。“可是,就算阿沙再怎么懂得服侍我,也绝不可能像我们这样水乳交融地亲热。你是我的妻子,也只有你可以跟我共享床第哟!”
“——说得也是!”柳眉微微舒展开了,蜜丝仍然有一点点想不开,“可是……可是我还是觉得阿沙比较占优势。喏,他会帮你跑腿、更衣、打点东西,还可以帮你做生意哩!那我呢?异乡人,你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她不喜欢自己看起来这么没用!“教我做点什么吧?”
“你可以——生个娃娃给我啰!”张伯冠一手从她一边腋下穿过,大胆地握住一边的赤裸浑圆,一手则是往她平坦柔润的小腹搁放着。
娃娃呀!或许这具娇小柔嫩的体内已经怀了一个呢!小小的、哇啦哇啦爱哭的……张伯冠为这未知的可能,涌出一抹渴望及温柔,男性面容露出慈爱。
“唔……你喜欢娃娃吗?”为他满含渴望的言语羞了面容,蜜丝醉倒在其中。
娃娃呀!她的小手也不自觉搁在小腹上,是男的或女的?抱起来会软软的对吧?蜜丝正为自己的想像感到一丝丝甜蜜,笑容也多了抹灿亮。
“那我一定会为你多生几个。一个?三个?五个好不好?还是七个才足够呢?”多子多孙,福气会跟着添多哩!
“嗤,小母猪。”张伯冠取笑地用力捏她鼻尖,逗出她咕咕哝哝的抗议声,她的小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拍打,令他莞尔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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拗不过蜜丝三天两头的强烈要求,这日,张伯冠灵机一动,想到一件可以让她做的事。
“学中国字?好哇好哇!”点头如捣蒜,蜜丝可乐了。
“我马上去为主子准备——”守在门口的阿沙话还没说完,张伯冠便对他含笑摇头,亲点人手,“蜜丝,你来。”
“嗯!”异乡人特别指定自己耶!她不是没有用的喔!很孩子气地对阿沙投去胜利的一眼,蜜丝从张伯冠的行李里找出笔墨纸砚,兴匆匆开始准备。
“倒水!”
“洗笔!”
“磨墨!”
“摊纸!”
张伯冠一连串吩咐,蜜丝手忙脚乱地完成这一切。虽然,水倒得有些洒了出来,笔洗得有点分叉,墨磨得有点稀淡,纸摊得有点凌乱,可是她做得好高兴呀!
“夫人,这些事怎么好劳烦您动手,阿沙来代劳就可以了。”这下可就换人觉得自己没有用了。
“哼!”翘鼻子吐舌头,蜜丝偷偷扮鬼脸,完全落入张伯冠眼中;阿沙也忘了主上仆下之分,弄个鬼脸扮回去的神态,也尽入张伯冠眼底。
唉,这就难怪蜜丝和阿沙“主仆情谊”会迅速激增哪!一个是大小人,一个是小大人,当然会一拍即合,斗法斗个你死我活罗!
“好了,来看我写——”轻咳一声,张伯冠言归正传,在拉回这一大一小的注意力后,挥毫落款,写下“一”字。
“呀!这让我猜猜,父亲说过,中国字有些是很容易懂的——这一画,一定是中国字的‘一’!”瞎猫还真是碰上死耗子!
“没错。”张伯冠嘉许地点点头,蜜丝大大咧嘴而笑,小鼻子一翘,神气的模样马上刺激到败兵。
“主子啊,这简单,阿沙也懂得。中国字,简单嘛,这一画是‘一’,那两划就是‘二’嘛!”
“这谁不会呀?三画便是个‘三’了。”
“是呀是呀,‘四’不就是四画,阿沙也晓得了。”
“对嘛对嘛,‘五’就是五划——”
拚命邀宠的喧哗声,这下子吵得张伯冠根本连个“一”字都再也写不下去了。
这对大小人和小大人……
索性弃笔啜饮茶水,张伯冠欣赏眼前精采的口角,含笑地发现为何自己会第一眼便决定要留下阿沙这小子,正是因为他们这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吧?
当蜜丝和阿沙已经激辩到“十二”时,张伯冠终于决定自己听够了,轻咳外加举手示意,好不容易才吸引他们一丝注意力。“那个——”
“什么事?!”两道一模一样的咆哮喷了过来,轰隆隆,差点毁了他的耳膜。
随后两人马上惊觉不对,阿沙更脸色一变,跪倒在地拚命磕头。“请主子原谅我的无礼!”咚咚咚咚地好不响亮!
蜜丝是没磕头,但也是面露悔意——别误会,不是后悔的悔,而是自己讲得意犹未尽,而被人半途截断的悔哩!
“我并非要故意打扰,而是想告诉你们——”一边说着一边动笔,挥毫有如行云流水。“中国字的‘四’是这么写才对。”
“什么?”待这对大小人和小大人看清楚张伯冠所书写下的数字时,异口同声诧呼出声。“中国字的‘四’怎么会是长这副德行?”
长这副德行……张伯冠差点摔倒。敢情他们是把字当成人的长相五官来看待的?呵……呵呵呵……
“这是‘五’……这是‘六’、‘七’,‘八’、‘九’……”张伯冠一一下笔,没多久,工整漂亮的毛笔字便浮跃纸面上。“这是‘十’——”大功告成了!张伯冠慢条斯理再度搁笔,任他们把宣纸抢过去看个过瘾。
“什么?这样一横中间加一竖就是‘十’喔……”那口气还颇为失望哩!
就这样,学中国字的课程热热闹闹持续进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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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明天就送五百匹纱丽到宫里来吧。”全身挂满金银首饰,真喀丝王在哈哈大笑中与张伯冠达成协议,大手笔买下阿古斯家的织品。
“谢谢您!”张伯冠郑重地站起身行礼,真喀丝王笑容未止,招手要他坐下。“靠过来一点,异乡人,晚上就留下来吃饭吧,我很喜欢同你聊天哩!”
欸,怎么自从来到天竺后,有那么多人喜欢跟自己聊天啊?难道就因为他看起来很“老实”吗?不,也许应该说是“物以稀为贵”吧?!若是长安城内来了个金头发的胡人,一样也会处处惹人注目吧?!
张伯冠对自己老是这么“抢眼”的情况已安之若素,更懂得利用这种优势赚到不少笔生意,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王上,真是对不起,小人的妻子这两天身体微恙,小人想快点回去陪伴她。”张伯冠略带歉意拒绝了。
“哦?你家夫人怎么了?需不需要我派宫里大夫给她瞧瞧?”真喀丝王关切地问了一声。
“谢谢王上关怀。小人的妻子没病,是有喜了。”初为人父的喜悦及骄傲毫不保留地流露出来。
“有喜了?那真是件喜事啊!”
是的,日昨蜜丝突然晕倒在地,经大夫诊断确定有喜后,张伯冠便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守在她身边,免得再尝到一回胆战心惊的滋味。
白天,他工作、与人谈生意,或接受阿古斯的教导,但是心里头总会留块牵挂蜜丝的角落,小小的、甜甜的,都是她一颦一笑的丰姿。
晚上,他喜欢把她抱满怀,不论是坐着或卧着,一双眼睛总移不开她,专注的模样瞧得别人看了都要脸红。
“蜜丝,异乡人好疼你呢!”大姊语带艳羡。“如果戴本里家的儿子有异乡人一半的温柔体贴,我便心满意足了。”
大姊的亲事也订好了,婚礼将在一个月后举行。为此,家中几个女孩子最近老往大姊房间跑,姊妹情深,能多相处一刻便是一刻,将来各自嫁入夫家后要再聚首就很难了。
“未来姊夫也一定会很疼你的,大姊。”
“是呀,要叫他也快点给你疼个娃娃出来哟!”
“你们这些三八的!”大姊脸红地啐了一口。
蜜丝笑着抓起一把腌枣子,一粒一粒往嘴里送,好平息近来酸意不断的胃,却一点也没影响到她快乐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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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你知道吗?嫁给你后,我发现我现在每天都过得好快乐喔!”是夜,蜜丝窝在张伯冠怀里,有感而发地说了这么一句,搏得他疼溺的淡哂,温柔地轻轻吻她,甜甜伴她入梦。
快乐能长亦能短,长若一生一世,短似镜花水月。
几天后,张伯冠收到最新的家书,还没读完,脸色就变了。
他马上找上阿古斯。
“我爹他得了严重的寒病,已近回天乏术了……”张伯冠口吻中有着少见的惊惶不安。“舍弟希望我尽快挪空赶回家去。”
“这是应当的。”阿古斯不待女婿说完话,就用力点头。“我会叫人马上帮你打点行李。”
张伯冠要离去的消息,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不仅仅是阿古斯一家人为他送行,就连左邻右舍和他打过交道的商贩,主顾等,全都聚集了过来。
“异乡人要走啦?”
“不会吧?异乡人,你会再回来吧?”
“他当然会再回来,他只是回中国去处理一些事,很快就回来的。”
蜜丝必须紧紧咬着下唇,才不会因为这些耳语而掉泪。
可是,“异乡人,你好坏,怎么可以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跑掉?”
临行前,他们最后一次依偎,张伯冠双手紧紧抱着她,怎样都舍不得放开!
“蜜丝,我不是说过了吗?有喜的身子不宜远行的。天竺到中国,千里路途万里沙,伤了你和肚子里的娃娃便不好了。放心,我去去便回,你安心养身子待产,好不好?”
“不好!”蜜丝许久不曾如此撒泼了。“你不许走!要不就带我一起走!晚上没你伴着我,我一定连觉都睡不好;吃饭没你伴着我,我一定什么都吃不下。这样,我会生下一个又瘦又难看的娃娃,到时你可要负责的!”
“我的妻,我的儿,当然是我要负责!”张伯冠为她这略带稚气的恐吓莞尔,若不是离愁正浓,他怕会大声笑了出来,而不是现在这样忍俊勾勾嘴角便罢。
“我要你承诺我,饭得好好吃,觉得好好睡,别胡思乱想的。”他的指尖攫取一颗蜜丝眼角的晶莹。“别哭,我可不希望你生出个泪娃娃。”
“讨厌!”举起手背用力擦拭眼角,蜜丝再次要求,“带我一起走。”
“不行。”张伯冠跟她比顽固,按捺下想带她一起走的冲动,严声拒绝。“我说过了,你的身子有喜——”
“哇——”听不下去了,蜜丝用哭得比较快。“讨厌讨厌讨厌……一起走一起走一起走啦!”
张伯冠何尝不想?但——
“蜜丝,这给你。”想了想,他取下脖颈挂的玉块,慎重地交付给她。“这玉块是我平日贴身佩戴的吉祥物,如今你佩戴着,便代表我心时时陪在你身边,让你睹物思人。你一天练习一个中国字,当你由‘一’练到‘九十九’时,我便回来了。”
“这是你说的喔……”收下玉块,蜜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威胁着,“当我练到‘九十九’时,你若食言没赶回来,我就会生个泪娃娃、丑娃娃给你。”
“是是是。”张伯冠最后再紧紧搂她一回,不敢再回眸,怕自己真的离不开。
“阿沙,替我仔细照顾夫人。”经过男孩面前,他特别吩咐着。
“是,主子。”阿沙也是眼睛水泡泡的,不过没有蜜丝那么严重罢了。
如同来时,高大温和的男人翻身上马,四蹄翻飞,出了城门扬长而去,告别一票挥手示意的男女老少。
没有人想到,这一场生离,竟是死别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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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四……”这是异乡人说的,只要把中国字练到“九十九”,他便会回来了,对吧?那她勤奋地一天练到“十”、“二十”,甚至“三十”,是不是不出几天,便可以再看见他了?
但是蜜丝的中国字还没练到一个段落,平静的等待日子便起了偌大的变化。
最先,只是一户人家的牛只死去;再来,是几户人家的鸡群病倒,不出数日,瘟疫的黑色死亡气氛迅速弥漫整座光之城。
牲口死,事小;人死,教人闻之色变!
瘟疫蔓延,家家户户人人自危,率先病倒的是年纪较老的长者,衰老的生命在夜里骤然逝去;再者,是幼嫩的孩童,稚声稚气的欢乐笑语不再充斥街头巷尾,取而代之的是呻吟哭喊声。
男人们心急如焚地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女人们含泪看护一个个病人。
大夫除了替病人放血、开一些草药处方外,束手无策,最后只能万般无奈地将沉疴的病人,一一搬到远郊外的废屋荒庙里,任凭自生自灭。
“女人身体比较弱,都不准出门,免得染上瘟疫。太可怕了!”阿古斯如此严厉叮咛着,可言犹在耳,他却是第一个病倒的人。
“好热……好热呀……”不管怎么打水擦拭他的身体,阿古斯高温始终不退,照顾他的奴仆也一一病倒,心急如焚的蜜丝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挺着开始圆大的肚子,在父亲的病榻前服侍。
“不,蜜丝你快走开,这病……会过身,你肚子里的孩子……”高烧起起落落,奋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阿古斯急着要赶人。
“但是……但是只有我能来照顾您了,父亲。”蜜丝不肯离去。她不要父亲落到被送出城的命运,那太可怕了。“母亲和大姊正在照顾其他人,请让我来照顾您。”换句话说,偌大一个家,正处于瘟疫肆虐的凄惨状态。
“唉……”阿古斯也没力气再斥喝了。
蜜丝示意阿沙帮忙扶着父亲坐起来,服侍他喝下几口茶水,阿古斯才又找回声音说话。“蜜丝啊,早知道我应该要叫你跟异乡人一起离开的,我好担心你也会染上瘟疫,到时该怎么办?没人会照顾你的。”
“还有母亲在呀。”蜜丝很自然地提醒道。莲修卡就算再怎么不喜爱她这个女儿,可总是一家人,会相互照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