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好奇地弯腰俯首,蜜丝等着他的下文。
“我——没事!”硬生生改口。
“什么啊?”昏倒!蜜丝没好气地啐他一口。这个异乡人啊,什么温文庄重呢!大家——包括她在内,可真是大大看走了眼。“不然你叫我是做什么的?叫好玩啊?!”
“是呀,是很好玩。”张伯冠想了想,居然也同意了这一点。
“哼!”蜜丝把预备喂送水果到他嘴里的小手一缩,转向自己吃下去。哼,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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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修拉荷大神节当天。
张伯冠发现,其实天竺人节庆的方式和热闹程度,和中原是大同小异的。
一队由白色圣牛拉行的车辆缓缓游着街。为首的车里摆设一尊男性神袛像,金光闪闪、珠光宝气,再接下来从第二辆车开始,乘坐着一名曼妙女子,面容木然,身上穿着他不曾看过的白色纱丽,肃然的氛围和周遭热闹的笑语,形成极大的对比。
“她们是谁啊?”张伯冠转头问向阿的士。
阿古斯一家出游,但女眷们不准跟着男人们挤来这里看热闹,张伯冠再极目张望,发现两旁夹道围观的众人,清一色都是男的。
“哦,她们是今年要奉给卡修拉荷大神的庙妓。”阿的士还没回答,张伯冠右手边的男人,就已经好心的解释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卡修拉荷大神将纳新庙妓哩!”
“庙……妓?”何谓“庙”,张伯冠知道,“妓”这个字他也听得很清楚,但是这两个字摆在一块儿,那就真的有听没有懂了。
“庙妓是嫁给大神的妻妾。”这回换阿古斯的次子解释了。“而且庙妓会是所有男人的共有财产,将来任何男人都可以到庙里去找她们享受一下。”
“你是说……这些女人将嫁给你们的大神,但是任何男人都可以去找她们……呃,享受一下?”这真令人无法置信!
“嗯,没错。”阿的士为首,一票男人全都点头给他看。
还“没错”?!根本是大大的“错”了才对吧!算了,这是天竺的风俗习惯,他不予置评便是。但是他也心生不忍,不想再观看这场游行,迳自退出围观的群众。
“咦,游行结束了吗?”女眷们正在一处树荫下纳凉休息,蜜丝一看到丈夫只身返回,惊讶莫名。
“我先回来了。”摇摇头,张伯冠望着她仰起的小脸,在心中重重发誓,下回绝不再去看这种游行了。
“你等很久了吗?”看她露出喜悦的笑容,这才想起近来忙于工作,已经好一阵子没陪她去散步了,便徵求在旁的岳父母大人的同意,“我想带蜜丝到那色泉去走走。”
“去吧!”阿古斯也很爽快地一摆手,对女婿娇宠女儿的模样满意得很。“在晚饭前回家就可以了。”
“那……”张伯冠再看看岳母,莲修卡照例是抿唇不出声,既不赞成也不反对。“我们就先告退了。”
“走吧走吧!”蜜丝可已经乐昏头了,挽着他的手就一直甩呀甩的,好不开心。
“嗯,走吧。”张伯冠再对另外三个大姨颔首示意,便任蜜丝拉着跑出去,好像要飞了起来。
九月份的那色泉畔,叶草秋色,沿着水线更是长满一罗列芳香的小小花苞,邻近的树林中拂出阵阵凉风。
“太好了,好一阵子没来了呢!这里还是开了这么多花啊!”兴奋地一马当先摘下朵朵香嫩,取出其中一枝含苞别在耳畔,蜜丝回头笑得甜美可人。
“异乡人,我有没有像花一样美?”
“没有,”张伯冠相当老实地摇摇头,在她要变脸的前一刻,再慢条斯理地补了句,“你比花更美。”
“嗯嗯!”当下转怒为嗔喜,不好意思地左右各握住一束花朵捧颊,烘托得更为香艳可人。
“原来你也会害羞啊?”欣赏地凝望小妻子,好整以暇靠在一株结实的树干上,张伯冠对蜜丝的一番娇态看得十分满足。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蓦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叫嚣怒斥,粗暴的男性谩骂,夹杂几声微弱的孩童泣声。
浓情蜜意的动作暂且打住,他们互相对看了一眼,那阵随风飘送的噪音弱了下来直到完全静止,教人心生不祥地起了疙瘩。
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没多久又有噪音响起,但这回是那些粗暴男音的吃痛声。
“啊!他咬破了我的手。”
“该死的‘罪子’!站住!”
“快追上去,那小子真会跑。”
夫妻俩才急急穿越那片小树林,就看见一个几近半裸的男孩,没头没脑冲了过来,撞到了张伯冠,而被他一把揪住。
“哇——”男孩一看到揪住自己的又是个男的,不禁放声大叫,完全是那种恐惧到歇斯底里的叫法。“哇哇哇哇——”
“大神啊!”往上翻个白眼捣住耳朵,蜜丝终于看清这个莫名出现的男孩身上的服饰。“你是卡拉修荷寺的罪子?”
“罪子”?一直阻止不了穿脑魔音,张伯冠索性将男孩瘦弱的身躯一臂拦腰挟紧,另一臂伸掌捣住他的嘴巴。“稍安勿躁,孩子,你快把我的耳膜给叫破了。”
“别碰他,异乡人。”蜜丝急忙劝阻他,“罪子是那些庙妓所产下的不祥后代,比奴仆更加没地位的。”
“什么?”对蜜丝的话正一肚子纳闷,那些吆喝的男人也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原来你在这里啊,臭小子。”为首者露出残忍快意的笑容。“现在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呜……”男孩一看见这群男人,全身一僵,眼泪大滴大滴流下,滴在张伯冠的手背上。
“乖……”心生恻隐,张伯冠下意识只想护住男孩,反手便将他护在自己身后。“你们想抓他?为什么?”
“哦,你是阿古斯的新女婿?”不就是那个异乡人?怪不得不懂得规炬。为首男人先行缓下脸色,也说出和蜜丝一模一样的话,“请把那男孩交给我,别去碰罪子。”
“是呀,罪子很脏,不是您这等尊贵身分的人该碰触的。”
“别让罪子沾污了您。”
“是呀是呀,这罪子——”
“停——”从头到尾弄得一头雾水,现在众人再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令张伯冠更不舒服,他断然举起手掌,果断的气势果然成功平息了这阵骚动。
“我只想问一件事,你们要带这孩子去哪里?做些什么?”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否则男孩怎么会怕成这样?
“他们……”众人都还没回答,躲在他身后的男孩便已经颤巍巍开口了,“我不要……他们要带我去卡修拉荷寺去……说要我做寺里的阉人。”
“阉人?”张伯冠一怔,慢了半拍才领悟,震惊道:“你们要把这孩子送去做阉人?”
这么过分、这么残忍,他们却看起来是这么的理所当然?
“我不要!”男孩一想到自己会被任人“宰割”,立刻又想撒腿就跑。
这一回,张伯冠反应很快,往后抄臂便拦下他,男孩不假思索张口用力往他的手臂一咬。
“哎呀!”蜜丝把花束一抛,生气地跑过来打人。“你这个小鬼!”“咚!”一记敲到他的头顶上。“再打!”咚咚咚咚——
“够了,蜜丝。”赶快制止蜜丝,张伯冠任男孩咬着自己手臂不放,半转过身,用另一边空着的手臂,搂住妻子的腰肢。总算一手一个安置好了,张伯冠一点也不在乎眼下这奇待到有点好笑的光景,从容的面对这一票男人。
“各位,我想留下这孩子,不知道可不可以呢?或者我该补偿供奉什么给寺庙,求得大神同意?”
“啊,什么?”为首男人的下巴险些儿掉下来。“您想留下这个罪子?”
“这、这真是——”
“有没有搞错啊,那可是罪子哩!”
一时之间,此起彼落的不赞成——包括蜜丝在内。
“不行吗?”张伯冠环视众人。“难道有什么律法规定我不能这么做?”非常老实无辜地不耻下问。
“我只是看这孩子似乎还不错,自己也缺个贴身打点的小厮,顺便啰~~”
“可以……是可以!”为首男人有些迟疑,“但是没有人这么做过。要收一个罪子为自己的奴仆,得安排黄道吉日向大神供奉一头雪白无杂色的圣牛才行。”圣牛一头价值一袋黄金,尚未有人破天荒为个小小的罪子做这种散财事。
“好,”张伯冠用力将头一点,“我会这么做的。”真的破了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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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男孩带回阿古斯家,张伯冠头一件事便是禀告岳父母,并表示将从自己的盘缠中来支付给卡修拉荷寺的这笔款项。
“好。”
“不!”
阿古斯和莲修卡的反应是两个极端,阿古斯一口应允毫无难色,莲修卡却激动得表情扭曲,夫妻不同调。
“异乡人,你所做所为太过分了!别以为你可以仗势欺人。”莲修卡道:“我不接受,这个罪子会污了这房子和我们的生活,你敢接他进来,我会把他活活打死。”
“母亲,异乡人并无恶意,他只是好心罢了。”尽管也不是很同意张伯冠的决定,蜜丝仍站在夫婿这边为他求情。
“你住嘴!”被盛怒烧昏脑袋,莲修卡头一次对这个素来冷落的小女儿说话——或者该说是大吼。“贱人,你住嘴!”
“够了!”阿古斯厉声肃脸,喝止妻子继续更不得体的言行,“来人,服侍夫人回房休息,动作快!”
“不必服侍我!”莲修卡再也无法忍受似的,转身昂头快步离去,留下一股又沉又闷又尴尬的气氛。
这件事的议论就到此不了了之……嗯,也该说是定案了。张伯冠先将男孩送到奴仆房去,便急着回房找受到刺激跑掉的小妻子。
蜜丝将自己缩在墙边角落,小小的一团身影,看起来好悲伤好难过,听见他靠近的脚步声而抬眸,里头饱含晶亮的水气。
张伯冠没有说话,陪着她落坐在墙角,并肩相倚,两只眼睛注视两双大小粗嫩不一的脚丫子,阴与阳,便是这么天经地义的对比。
“母亲……”轻轻的将头靠到身旁的宽肩上,蜜丝的声音好空虚。“我不明白,母亲在这么多孩子里,为什么独独不喜欢我,而且还……恨我。”从小到大饱受的冷落委屈,终于找到适当的缺口倾倒,先是涓涓细流,渐渐变得丰沛,一股脑儿和盘道出,娓娓款款,听得他心痛心惜,也心生纳闷。
或多或少,在和阿古斯这一家人共同生活的这段期间,他不得不承认,莲修卡对蜜丝这个女儿的厌恶明显且严重,为什么一个母亲会有这样的心态呢?
他有满箩筐的问题想问,但不是现在,现在他要把体贴的耳朵借给她,默默地聆听。
她说他听,时间眨眼飞逝,蜜丝几乎说出了从小到大所有的事。
“渴吗?”末了,蜜丝像只可人小猫靠着他,有些疲累地点点头。
张伯冠暂且离开她,不一会儿便又拿了杯水回来。
“嗯?”她伸手想接过水杯,他却故意把手臂“咻”地打直,害她连手带人扑个空,让她柳眉一竖。
“欸欸欸!”啧啧有声,张伯冠摇头叹息又调侃。
喝!不服气的蜜丝跪高、打直了身子,双臂再次作势往水杯突袭,哪晓得他将水杯高举过头,她反而一头撞进他的怀中,狼狈不堪!
“异、乡、人!”他一定是故意的!蜜丝气得动手掐他的脸!这招果然奏效,张伯冠边笑边闪躲,手中水杯再也拿不住地掉在地毯上,一片湿意立即晕染开来。
“你把水打翻了!”她指责着,赏一拳过去泄恨。“说,这该当何罪?!”
啊,这种“生气蓬勃”的模样才是他的蜜丝呀!张伯冠佯装“受创甚深”不住呼疼,来取悦她的一丝笑意,教她忘却那些不快往事,付诸东流。
水又倒来了一杯。这回,张伯冠先是讨好地朝她双手奉上,在她把手伸过来时居然紧急往后收手,三两下就拿回来,仰头一口气咕噜咕噜灌下去!
“哇啊!这是我的水!”爆出抗议的咆哮,蜜丝不服气地抢过水杯时,里头早就涓滴不剩,她整个人则被顺势拉过去,张伯冠低头给她一记缠绵长吻,将滋润的水由口腔中哺喂入她的,睇视她涨得嫣红的脸蛋。
“嗯,你还是发起脾气来时最可爱了……”他情愿看见她火到蹦蹦乱乱跳,也好过意志消沉。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果然不是没道理的。
第五章
男孩名叫阿沙,黑眼睛骨碌碌的,对他的新主子可是感激得三跪九拜十八叩。
“感谢主人的大恩大德,大神赐福,阿沙从今以后会为主人赴汤蹈火碎尸万段粉身碎骨魂飞魄散,都在所不借呀!”一边满口大话,一边用力拍胸口保证。
“你大可不必做到这种地步,阿沙。”张伯冠好笑地看着男孩。“我只是要你来服侍我而已。我想日后一些打点行李、跑腿、做杂活什么的,都要交给你了,成吗?”
“是是是是……”阿沙用力点头应道。
自此之后,张伯冠身后便多了个跟班。
阿沙勤奋得紧,事事交代下去,样样都做得极好!举凡为张伯冠打点外出衣物,甚至跟着到市集卖场去帮忙手脚,让张伯冠愈来愈习惯支使他。阿沙家中跟着、外出随着,甚至连就寝,他都还想睡在房门口,好让张伯冠能在第一时间内找得到自己。
但是,让众人诧异的,却是蜜丝和阿沙的“主仆情谊”激增的程度。
话说第一回合——
“异乡人,来来,你今日穿这件绿的,好看吗?”蜜丝笑呵呵地帮丈夫做了件新衣裳……呃,袖口是松了一点,裤管是短了一点,上衣是大了一点……没问题啦!反正异乡人穿上去一定会好看又英俊的。
“主子,阿沙认为您穿这件红色的才够威严。”阿沙手捧另一套衣饰。“别忘了您今天要去见塔干斯城的首富,一定要穿得气派雍容才好顺利谈成生意。”
可恶!
第一回合,蜜丝败得不甘心,咬牙切齿地啃着被留下来的新衣裳泄恨。
不打紧!话说第二回合——
“异乡人,来来,这是我亲手做的酸奶酪饼,尝尝看,很好吃的。”兴致高昂得很,她可是在厨房里守了一个下午才做出这些点心的。
“夫人,您、您该不会是擅自用放在墙角处的羊奶做成饼吧?那壶羊奶是我们奴仆闻了觉得酸臭了,准备要喂给牲口吃的!”在张伯冠准备要拿起第一块饼时,阿沙突然想起这件事而提醒道。
可恶!第二回合,蜜丝败得颜面扫地,一大盘饼全呕气地拿到牲舍喂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