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江之中,但始终盼不到响应,最后却被他的亲人江百川欺骗……这可是双重背叛!她到底欠他们姓江的什幺债,非得遭受这般屈辱!?
江百川被她的话刺了一下,双眉紧紧攒起。他利用她——这指责比起她骂他骗子,意外地让他有感觉……不舒服的感觉填塞在胸腔,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冷静自处,欲度过这等心头不适。
看着他依然优雅自得的神态,杜露几乎要哭了。她推开他,急急冲出舱房。
江百川倏地回神,披上睡袍跟出门。
“晚了,别走。”他在船舷处揪住她。
“骗子!你放开我广她挣扎着,拉扯时身子不断地碰撞到一旁的铁杆护栏。
江百川猛地将她拥紧,大掌把她的脸压在胸怀里。“你一开始没思考我是谁,并不是因为没有时机怀疑我,而是——你不想!”胸膛一起一伏,仿佛他正压抑着什幺情绪般。“既然如此单纯地迷上水先生,现在为何要多想、为何要生气、逃走?”他沉沉地质问。
她到过他的公寓,大可直接向管家问明他的姓名,但她没有,打从初次接触,她就被一个“水先生”给弄糊涂了……更正确的说法,她被他吸引得乱了情绪,早在他点破她一厢情愿恋爱阿中的绮想时,她可能已一分一秒地恋上这名男人了……
“不!”她叫了起来,不愿正视内心逐渐清明的情愫。“你这个过分的男人……狡猾的狐狸!”皓齿狠狠地朝他胸口咬去,毫不留情地使尽全力咬痛他。
江百川!汽息粗重地一喘,陡然的剧疼让他反射性松开限制她的双手。杜露趁隙转身,慌乱中重重地撞上护栏,这次,没有下午的千钧一发,夜色卷裹着她细长的尖叫,强烈的反作用力犹如一道劲风挟飞她纤瘦身躯,拋物般翻出船舷,直直落入深暗的塞纳河里。
江百川神经一凛,脱掉睡袍,纵身跃人冰冷的河水,追寻她的踪影……
第四章
被川流不息的河水冲击、吞噬,是很冷的,恍若近乎绝情的冰冷侵蚀着身心。一沉一浮间,强势湍急的河水,就像在拥抱她、给予她爱抚,逼她爱上这种毁灭似的滋味。她抗拒不了,深觉自己将命断于此……
大量的水又灌入她的鼻唇,驱走仅存的最后一口气。“咳……
不……”她扑动肢体,奋力挣扎,困难地吐出嘴里呛着她的液体。
“喝下去,身子会暖些。”
随着男人的声音,她的舌根被抵住,一股辛辣的灼热在她无能反抗下窜进咽喉。
她痛苦地睁开双眼,自黑暗里抓回一丝意识,视线一点一滴地清晰——
江百川的俊颜朝她俯下,紧抿的唇压上她的,将含在嘴里浓烈酒液哺进她的口腔。
她震了一下,双手揪住他的发,在抗拒间猛地吞咽。“咳……
烈酒如火,烧灼呼吸,她翻身侧卧,长腿蜷缩向上身,双手抓着纤颈剧咳。
“好好休息。”
淡漠的语气虽是难以察觉的心安,但这却是他从塞纳河里救回她后,首度松懈紧绷已久的神经。“我让管家来照顾你,想要什幺就吩咐她。”
他收好酒瓶,自床缘站起,正欲离去。杜露却翻转身子,拉住他的大掌,不让他走。
江百川回首瞅她,似乎是以眼神在询问她。
“再一次……告诉我,”杜露气息不定地开口,抖着嗓音,一字一句地问:“你是谁?”
泛着光点的美眸无比认真。
江百川凝视着她,久久不语,优雅神色浮现一抹难解的深沉。
二十岁那年,某关怀独居老人的机构找上他,请他去探视一名癌症末期、弥留的老妇人。几经对方哀求、苦缠,他去了,也见着那名只剩一口气等着他的老妇人。
老妇人用那双布满斑点、皱纹和硬茧的干枯似的双手抓着他的掌;她的手劲非常虚弱,但却是穷极生命力才做到如此。
“谢谢您肯来……”老妇人的第一句话便和着泪水而出。
他皱起眉,神采俊逸的脸庞一阵疑惑。
“我得见小姐的儿子一面,把小姐的事说给他知道,才能安心的走……”像是死前的回光返照,老妇人的精神突然好了起来,粗沉的音调悠悠讲述着一则江家的秘闻故事。
妇人曾在江家工作长达二十年,是江家独生女的奶妈,专职服侍江家唯一的千金。
江家小姐善良柔情,与妇人培养出的情感亲如母女而非主仆。小姐十八岁时,偶然结识一名穷困的提琴手。这名年轻人,人穷志不穷,凭恃音乐才华闯荡国内外乐团,挣得小小名气。小姐与他情意相投,很快陷人热恋。但江氏家族却为这事大为震怒;在这个政商利益至上的家族里,艺术音乐不过是社交玩意儿,何况那位年轻人既没身份也没背景,仅只是个九流之辈。江家长辈无法忍受这种辱没门风的恋情,硬是拆散这对年轻恋人,将小姐软禁在豪宅大院里。初时,年轻人总在夜里来到豪宅的高墙外,彻夜拉着提琴,借由缠绵的乐声传达深情与思念。但这种情形持续不到一周,年轻人的提琴被摔了,人也遭江家保镖痛殴,以骚扰民宅安宁被江家告上法庭。江家权大势大,要安他什幺罪名都行,总算让他在台湾生存不下去。
至此,江小姐彻底失了笑颜,终日邑郁,只能日复一日听着凄凉的提琴演奏带,消极度日。
妇人不忍心见小姐为爱消瘦,千方百计打听年轻人的下落,并在一次陪同小姐出国就医的机会里,让两人再次重逢,协助两人私奔。
有一段日子,妇人与他们过着平凡幸福的生活,妇人严然是这对小夫妻的母亲,张罗着一切,包括到后来欣喜地迎接这个小家庭的第一个孩子……
好景不常,就在小姐怀孕五个月时,他们被神通广大的江家找到,厄运也就此展开——
妇人被赶出江家,从此工作难寻;年轻人生死不明;小姐也在生产后,自残身亡。
妇人知道,小姐其实早在被寻回江家那刻起,就已对余生绝望,但腹中的胎儿是她曾幸福的证据,小姐等到生产完才轻生,为的是这个孩子……小姐撑着心灵的痛苦多活五个月,全是为了这个爱的结晶——
“也就是少爷您……"老妇人深切地看着他。“您像极了小姐……真的像……”妇人从衣袋拿出一张小小的旧照片,吐着气,苍白的嘴唇缓慢开合。“我知道……您从没见过小姐……豪门怕丑闻,暗地里……还是以丑陋……肮脏的手段处理事情……他们处理掉小姐……彻底抹去小姐存在的事实,让小姐的兄长如海少爷收养小姐的孩子……小姐好孤单……我知道她在哪儿,那里只有一张小姐的照片……连名字都没有……您一定要去看她……将我的……我的骨灰撒在小姐的坟上,我要保护我的小姐……您一定要去……”妇人的嗓音愈来愈小,几乎难以听闻。
江百川握住老妇人的手,首度开口问:“她在哪里?葬在哪里?”耳畔贴近妇人唇边,他知道她将往生。
老妇人以气声说了地点,又道:“虽入了如海少爷的籍,也只是个名而已……您……请您务必记得,您……是小姐的孩子……”咽下最后一口气,她的手自他掌中脱落,双眸却没合上,仿佛仍在记取他的样貌,又像要得到他的承诺才肯瞑目般。
江百川亲手抚闭她的双眼,照她的指示找到那座墓碑只镌了照片的坟,完成她的遗愿。
十几年过去了,他还是去上坟,只是他从没记住真正的自己是谁……
“说呀,你说呀广迟迟等不到他的回答,杜露促声低嚷。
“你是谁?说呀!你是谁……”她的嗓音夹带着怒与怨,不绝地缥绕着。
江百川封起过往的记忆,收回飘飞的心神,情绪难辨的黑瞳对着她,深深凝视。“你依旧可以唤我‘水’。”像是一个男人在承诺一个女人誓言般,他语调坚决,长指仔细描绘她绝美精致的五官。
杜露垂闭双眼,静静地仰起纤颈。两人不讲话,但却各怀心思,像在精神角力,空气顿时一片岑寂。
“够了,”久久,杜露张眸,漠然疏离地瞪视他。
到底,你只想骗我、利用我解决你们江家的家务事!真的够了!你们……
江百川捂住她的唇。
“跟江家无关。”他们之间的行为,早已无关江家、无关“江之中要不要她”……
他还要脱罪辩白?!杜露气煞,拉下他修长的指,张唇紧紧地将之咬在两排皓齿间,像是发泄般咬着不放。直到舌尖尝到咸涩的血腥,她才有所警觉似地松开牙关,恍惚地抬头看他。
江百川缓慢地将长指缩回,垂在身侧,滴着血,仿佛毫无痛感。“你似乎很喜欢咬我。”他勾弧唇角低哺,眼神竟然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宠溺。
杜露将目光焦点由他滴血的指尖移向他优雅淡笑的脸,
娇躯不自觉一颤。“疯子!”她低喃。“你简直不是人!”所以才能一副从无感觉、从无情绪,利用她的情感,欺骗她、接近她后,仍是优雅自得的模样!
“简直不是人!"
她重复一次,然后掀被下床。“你去死!‘水先生’——”闪烁的美眸像要流出泪,但她仍压抑嗓音丢下最后一句话,便径自往房门走。
她开门时,撞到正要进来的米歇尔太太,也没道歉便蹬蹬蹬地走出这幢公寓。
“怎幺了,先生?!不是刚回来吗?”米歇尔太太摸不着头绪,又看门外又瞧门内的。两名年轻人在塞纳河夜“游”,湿淋淋地回来,美丽的东方小姐还冷得昏迷、小小溺水,她忧心冲忡为两人弄了锅祛寒热汤,怎幺汤才好,这一室的气氛竟明显僵冷?!
“您的贵客走了耶,先生?!”米歇尔太太停下餐车,看向江百川,旋即叫了起来。“哎呀!怎幺搞得又有血迹?”她走到床边,检视床单与地毯,最后才发现——
“您受伤了?!”她惊讶地拉起江百川的手。“要不要请医师来?”蹙着花白的双眉,她关怀地问。
江百川淡淡一笑,收回受伤的手。“不要紧的。”他走向落地窗外的阳台、支开米歇尔太太。“请帮我拿医药箱就行,米歇尔太太。”
老管家点点头,随即离开。
江百川站在阳台栏杆前,望着楼下正走出大门的杜露,夜风吹袭她短短的发,让她纤瘦的身子显得柔弱孤单。
他皱皱眉,没等米歇尔太太的医药箱,便取了车钥匙,出门去。
她总是在转身后,才掉泪。这次,泪水异常汹涌,恍如雨下,视线都模糊了,心也疼得难受。
你去死!水先生——
出了公寓后,自己的嗓音依旧清晰绕在耳畔,这样的话为何会出自她嘴里?她从不这幺对人的,不粗暴言语、不无礼咒骂……但遇到他,她还能说什幺做什幺,连一句话伤害的都是她自己,心痛的也是自己……
清冷的街道,拦不到出租车送她回家。她走在轻烟薄雾似的路灯光晕里,一辆迎面疾驶的跑车大灯骤然刺亮,掠过她身边的车道,随后一阵锐利的煞车声长啸,车头快速逆转,顺方向驶回她身边。
“露!真的是你!”敞篷车里的驾驶大叫。
“里薛……”杜露抹了抹泪颜。“你来的正好,我需要一部车。”未等响应,她径自上车。
“露?!”里薛拧着眉头,看看她身上单薄的女性睡袍和一双光裸纤足。“露,你怎幺……”
“我掉进恶水里,差点淹死。”她挤出一抹淡笑,眸光不定地闪动着。
里薛眉心深折,压根儿不信她的话,但却体贴地不加追问,只是脱下身上的大衣包住她。“我送你回家。”他温柔地搂了搂她的肩。
杜露一阵鼻酸,揪着他胸前衣料,美颜埋人他怀中,放声大哭。
里薛怜惜地环抱她,在她耳畔低语、吻吻她的发漩,竭尽真情地安慰她。
一辆高级轿车无声接近,停在里薛跑车后方几尺处,熄了引擎,车内驾驶夹着烟的流血长指垂出车窗——
江百川斜躺在车座椅里,微眯炯亮的黑眸,看着前车相拥的两人。直到他们驶离他的视野,他才冷冷勾弧唇角,捻熄烟头,重新发动引擎……
引擎声沉稳有力地响着,杜露锁了住所的门窗,步下大门前的石阶。
“你真美,露——”里薛迎上前,执起她的手,轻轻落个吻。
杜露淡淡微笑,坐进他的敞篷车里。里薛也回到驾驶座,放下手煞车,换档,踩足油门,奔向巴黎缤纷的夜。
杜露颈间的丝巾在黑暗里逆风飘飞,几天来,她总在睡前,邀里薛出游。她告诉里薛,她失眠,请他陪她上酒吧小酌。里薛本就对她钟情爱慕,没理由拒绝佳人邀约,夜夜舍命作陪,通宵达旦,只为博她欢笑。
“露,你知道吗?深渊要回来了。”冷风中,里薛的嗓音明显惆怅。他心里有些落寞,再怎幺倾注柔情,依旧敌不过深渊在露心中的地位……只有深渊的消息,才能让她真心欢笑,不再喝问酒买醉吧……
“是呀,他这次的任务是差不多要结束了。”杜露不怎么欣喜地喃言,心思根本不在深渊的话题上。“我们去丽都吧!正好赶上十点钟的秀。”红唇带抹淡笑,她仰高美颜朝着星空,解下颈上的丝巾,拿在指尖,伸长双手迎着风,忘情地挥舞一阵,然后松开手指,让丝巾飞走。
“露!你的……糟!”里薛叫了声,回头探手想抓住丝巾却仍来不及,只能看那高级丝巾飞贴上后方车辆的玻璃。
“让它飞吧,别捡了。”杜露温温柔柔看他一眼。“我也想放松起飞——我们去看秀吧。”白皙玉手叠在车门,她偏斜身子,幽幽望着街景。
里薛叹了口气,端坐回身,双手握着方向盘。“冷吗?”他体贴地盖上车顶软篷,不让夜风冷着她。
杜露摇摇头,思绪一寸寸地乱。她冷的不是身体,而是心底……
欣赏完丽都夜总会的华丽歌舞秀,杜露半醉地倚着里薛走出夜总会门口。
“里薛……你干嘛一直偷看我?"她妩媚一笑,纤葱玉指戳戳他的胸怀。
“偷看?!”里薛皱起眉,低头直视她娇艳的醉颜。“我一直正正经经地看你。”一场秀下来,他没看进多少,倒是担忧她喝酒过猛。
“骗人,说谎的法国佬!”她仰着美颜,眯细美眸望他,红唇漾着唯美笑纹。“你的眼睛在远处的黑暗里,像狐狸一样……瞅着我……”她的声音悠远悦耳,像唱歌般轻柔不像在对里薛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