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颜克掳走海师妹的目的何在?」古振塘怀疑地将眼光投向海潮手中的信笺。呼颜兄弟不会又想来次挑战吧?
「是呼颜克掳走她的?」夏川明消化完这讯息後,眼光复杂地凝视海潮。
「他想怎么样?大师兄,我们不能不管海宁,得想办法救她啊。」想柔著急地道。
「救是一定要救,但得先弄清楚呼颜克的目的。」古振塘再度将眼光投向海潮。
後者轻叹口气,攒聚的眉锋裏尽是无奈。
「信上说,他请宁儿到兴安派作客。如果我想接回宁儿,就上兴安派去。」
「呼颜克根本是霸王硬上弓,逼你非去一趟兴安派不可。」夏川明气愤道。一没想到他堂堂一派宗师,会做出这种事。」
「我们就杀到兴安派,把海宁给接回来。」想柔跃跃欲试道。
「这么做不妥当。」海潮摇头。
「海师叔,难道您不管海宁了?」想柔困惑地问。
「当然不是。」海潮苦笑。「宁儿是我的……徒弟,我怎么可能放任她不管?只是呼颜克针对的人是我,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连累整个长白……」
「海师叔,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海宁也是长白派的一分子呀。我相信长白派的师兄弟都很愿意为她一战。」想柔义正辞严道。
「我知道,只是没必要。」海潮蹙著眉。「呼颜克不会伤害宁儿,他只想我上兴安派一趟。既然如此,我就跑这一趟。」
「海潮,呼颜克对你别有居心。万一你去了,他仍不愿放了宁儿,你受他挟制……」
「三师兄,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我相信呼颜克不至於那么卑鄙。」
「他对你迷恋至深,会做出什么疯狂事都有可能。海潮,你得三思呀。」
「是呀。」想柔这才有点了解呼颜克掳走海宁的目的。「海师叔,不如让大师兄陪您上兴安,他们若不放人,我们便对兴安派宣战。」
「柔儿?」古振塘显得讶异。他虽知想柔和海宁两人的关系有改善,却没料到她愿意放弃一切成见,主动要他陪海潮去救人。
「师兄,你身为长白派掌门,救海宁也是你的责任嘛。」她雍容大方地道。「反正我相信你。」
「柔儿。」古振塘看进她体贴懂事的清澈眼眸,心裏升起一抹骄傲。
想柔终於长大,懂得体谅人。她原本就是个开朗活泼的姑娘,只是因为父母的悲剧,心裏产生无法适应的不安全感,才会处处想不开。
「谢谢你的好意,想柔。只是这件事不宜扩大。」海潮温和地道。「呼颜克的为人,我心裏有底。他不会伤害海宁,他只是对我不死心。」
「可是海师叔,就算您去到兴安派,他们就肯放海宁吗?」
「以他的为人应该会。」
「海潮,呼颜克未必如你所想的那么好说话,不然他不会掳走宁儿。」夏川明担心海潮会亲身涉险,神情焦急。
「三师兄,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海潮!」夏川明知道无法说服她,微吐出一口气,眼神显得坚毅。「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让我陪你去吧!就这一次,让我为你尽点心意,陪你走这一趟。」
「三师兄!」海潮苦恼地回视他。「你何苦呢?」
「海潮……」夏川明难掩激动地微扯唇角。「我只是想帮你,别无所求。你就让我帮你这一次。」
「你……」海潮无力地合起眼睑。
一旁的众人被古怪的气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想柔睁大眼,万种情绪齐奔心头,又惊又疑地来回看著海潮和夏川明。
没想到喜欢海潮的人,除了她父亲和呼颜克外,还有夏师叔。三人对海潮的情感表现於外的完全不同,想柔无法判断谁付出的感情较深、较多,只晓得她三师叔这种默默关爱、不求回报的方式,令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三师兄,只要你答应我不逞强,让我和呼颜克好好谈谈,我不会反对你跟我一道去。」海潮重新控制好情绪,澄澈的眼眸恢复原有的平静看向夏川明。
「嗯。」他无异议地同意。只要能陪海潮一段,要他做什么都行。
「海师叔,真的不要我大师兄陪您去吗?」
「想柔,谢谢你。如果我需要掌门援助,会捎信回来。」海潮温柔地回答。
「那……好吧。」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然而当海潮等人准备好要出发时,忽然有人投帖说要找海宁。
惊讶谁会在此时凑巧来找海宁的众人,齐在大厅等候。只见一名身著锦裘华衣的俊美青年,带著两名威武的侍从走进来。
「是阁下要找我海师妹?」古振塘很快将对方打量一遍,发现眼前的年轻男子有种与生俱来的显贵气质。
他雄视阔步的模样,充分显露出无与伦比的高贵神态,修长拔挺的身躯隐隐散发出逼人的气势。而那双修长的眼睛,深邃而美丽,带著抹纡尊降贵的骄傲,毫无畏惧地与古振塘对视,显然正在评估他的身分。
「没错。」他微微颔首,声音出奇地和悦动人,眼光则迅速扫了众人一遍。在遇到海潮沉静的脸容时,略显讶异地停顿一会儿,最後落向想柔,眼神进射出一抹奇异光彩。
「敢问阁下身分,与海师妹有何关联,因何事找她?」
「你是以什么身分跟我说话?」男子优闲从容地将深黝的眼光转向古振塘。
「我是长白派掌门,阁下可以说明你的身分和来历了吧。」
「原来你就是新任的长白派掌门,比我想的要年轻了些。古振塘的大名声震关外,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可是古掌门名声再响亮,也不能窝藏本人的未婚妻吧。」
「你是海宁的未婚夫?」想柔讶异地道。「怎么她从没提起她有未婚夫呢?」
「坏不是海宁?」男子显得有些失望。
「当然不是。「想柔有些莫名其妙。「你该不会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不认得吧?」
「在下与她仅在年幼时见过面。姑娘是?」
「我姓风。你到底是谁?」
「在下姓朱……」
该不会叫猪八戒吧!
古振塘见他露出风流倜傥的笑容,一派自命为情圣的潇洒模样,便有一肚子的火气。他按捺住想将想柔拉到身後,不让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照到的冲动,脸色越发地冷肃。
「你是辽东王府的世子。」海潮一听便知道他的来历,心裏纳闷他是如何知道海宁来长白的事。「是谁告诉世子宁儿来长白的?」
「阁下是?」
「请世子先回答我的问题。」
在那双清澈如水的眼光注视下,辽东王府的世子朱长乐有种无法拒绝的感觉。他迷惑地凝睇海潮,讶异於对方丰姿俊雅的容貌秀若自在开落的芙蓉,男人长成这样,颇有点匪夷所思。
「当然是海宁的父母告诉我的。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身分了吧。」他微笑道。
海潮的眉仍是蹙著的。当初她便不赞成再度与辽东王府结亲,无奈辽东王十分坚持,教兄嫂无法拒绝。不愿当年悔婚之事曝光,她轻描淡写道:「我是宁儿的师父。世子来得不巧,海宁发生了一些意外,目前不在长白。」
「她在哪裏?」
「她因为敝人的私人恩怨被带到兴安了。世子请放心,我会将她安然送返家门。」
「是呀。你不用担心,我海师叔正要出发去救海宁呢。」
想柔毫无心机的一番话,令朱长乐微挑起眉。他曾听说过长白七剑的老七叫做海潮,却没想到会与海宁有关系。两人同姓海,这点值得玩味。
「海宁是我的未婚妻,我岂能坐视不管?在下也一道去吧。」
「世子乃金玉之躯,不宜涉险。」
「海先生多虑了。这是我的坚持,海先生不必多言。」
海潮见阻止不了,只好由他。当下便向古振塘等长白派人士告辞,带著阿丽,和夏川明及朱长乐主仆离去。
望著他们渐去渐远的背影,想柔在心裏虔诚祈祷著海宁能平安归来。几日来的相处,两人的情谊有若姊妹,对海宁生出一份特殊情感来,彷佛两人真有血脉相连。
这想法令她怔怔出神,许久之後,都未能展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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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未曾有过干戈的泰山,再一次战鼓齐鸣。只是这次少了肃杀之气,有的只是相互切磋的豪爽之情。
两道交错的身影迅若惊鸿,在金轮混漾的旭日光芒映照下,天矫如神龙的雨柄宝剑发出叮当不绝的金属交击声。刚柔并济的气流,回旋在泰山顶峰,带起大片成匹飞扬的云气,绞扭翻腾,在两人身前身後汹汹冲卷,赫赫呼啸,彷佛要将两人的身影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战斗由动转静,互相凝视对方喘气不休的胸膛,不约而同地朗笑起来。
「关兄武艺更胜当年,古振塘受益不浅。」
「古兄客气了。你的功力更胜小弟多多,受到教益的人是我才对。」
「咱们就别再互相吹捧了。延迟了一年的中秋之约,能有今日的收获,古振塘再无遗憾。」他伸手与关长风把臂言欢,两名各具特色的伟丈夫,相携走向下山的小径。
「若不是令师突然过世,古兄是否会接下长白派掌门呢?」关长风俊秀的脸庞充满笑意。
岳盈很难说。我从家师手中接下天池神剑时,已被钦定为接任者,就算有意让贤,也未必能。对了,令弟可有消息?」古振塘边加快脚步边道。
关长风虽对他急著下山的态度感到纳闷,也没多说什么,微笑地回答:「孟书已在年中捎信回家,说他与采薇在闽南安定下来,我宋师叔也原谅釆薇了,相信不久之後他们就会回家。」
「那要恭喜开兄阖家团圆了。」古振塘不知不觉地使出轻功身法,拉著关长风如风驰电掣般往山下狂奔,这令後者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
「古兄急著要上哪吗?刚才比斗时,小弟就发现古兄彷佛有什么急事待解决,心情显得浮躁。」
古振塘听了暗暗汗颜,幸好与关长风的比试只是武艺切磋,否则以刚才急躁的心情,铁定输惨。
「这……」他还没开始说,血色便往上急涌,俊脸涨得通红,显得有些尴尬。「我担心师妹……」
「古兄是指随你一同到关家别馆的两位师妹?古兄放心,湘儿会照料她们。」
「关兄不明白。」古振塘的语气几乎是气恼的。「你应该没忘记还有一个跟屁虫吧!」
「你是说辽东王府世子朱长乐?」
「就是他!」强烈的不满从他紧咬住的齿缝间进出。「那家伙真是讨人厌。」
「会吗?」关长风不置可否。「我看他还好呀。朱长乐不是你那位海师妹的未婚夫吗?」
「是呀。如果他肯专心当海宁的未婚夫,不来招惹柔儿就好!」
「他……招惹风姑娘?」关长风迟疑问道。
「对!」古振塘咬牙切齿地掷出愤怒。「我真後悔没在师父百日之内和柔儿完婚,让那个登徒子有可趁之机!但话说回来,就算想柔已是我的妻子,朱长乐的桃花眼还是照样乱瞟。真不晓得海宁怎么不管管他!」
「朱长乐会这样吗?」
「敢情关兄不信我的话?」古振塘对他一点都不同仇敌忾心生不满。「朱长乐是轻浮无行的浪荡子,最爱戏弄纯真少女。等一下若看见他又使尽法宝,逗得女孩子们咯咯娇笑,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朱长乐不过是爱讲笑话,古兄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点?」
「小题大作!」古振塘忍不住怒火填膺。「他若是只耍耍嘴皮子也就算了。上回竟然拉著想柔的手,说要帮她看手相,若不是我刚好看见,阻止了他,想柔的便宜就给他占去了。」
「也许他只是看手相……」这理由满牵强的。男女授受不亲,朱长乐这么做是瑜矩了。关长风渐有不安的感觉。
「他会看什么手相?就只会逗女孩子开心而已。自从他上回到长白派作客一段时间後,想柔开始嫌我古板,都不会讲笑话逗她。你说这人可不可恶!」
「这……」他也不是个善於说笑的人,萧湘会不会听了朱长乐的笑话,也嫌弃起他了?关长风不禁跟著胡思乱想了起来。
两人就差点没急得胁生双翅,飞抵关家位於泰山的别馆,但身法也够迅猛的,如大鹏展翼般,不到一刻钟便进了门,老远便听见银铃般的笑语声咭咭咯咯响个不停。
古振塘和关长风互觑彼此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来到花园的凉亭入口,就见三名少女掩著嘴笑得花枝乱颤,围坐在羽扇轻扬、风流倜傥的朱长乐身边。
「阿乐,你再说一个。」海宁轻拈莲花指,命令道。
「好。有个厨于每爱趁做菜时偷吃,主人虽然知道,但是没有证据。有一天,主人烧酱肉,又怕他会偷吃,於是亲自切好,数好共三十六块,叫厨子去烧。厨子知道主人的伎俩,在烧好後,每一块肉都偷切了一点先吃,等到菜端上桌,主人一看,数目虽然没少,分量却减了些,不禁叹道:『出兵三十六,收兵十八双;点兵兵不少,个个都受伤。』」
噗哧声再度响起,想柔揉著肚子,笑得眉眼眯在一块。「阿乐,你哪裏来这么多笑话?还有其他厨子的笑话吗?」
「当然有。有个厨子在家切肉,切著切著,就把一块肉藏在怀裏。他老婆看见了,就问他干什么这么做,结果你们猜厨子怎么说?」他勾起性感魅人的嘴角,笑看三名娇娃。
「怎么说?」三人异口同声地问。
「他说:我忘了!」
「哈哈哈……」咯咯娇笑再度扬起,三张花朵般的笑颜东倒西歪,全没半点淑女样。
古振塘僵著脸,清了清喉咙。「思——哼!」
「啊?」三张丽颜转向凉亭入口,表情惊愕,眨了眨眼才回神过来。朱长乐则挥著羽扇,似笑非笑地睨向怒视著他的古振塘。
「师兄。」萧湘最先起身,天真无邪的她,似只白蝴蝶般投身进关长风为她敞开的怀抱,磨蹭著撒娇。
「看来我不在时,你倒不无聊嘛。」关长风佯怒地斥道。
「师兄闻起来好酸哟。」萧湘咯咯笑著,淘气地朝他眨著眼。「人家从没听过这么多笑话哩。朱大哥真的好会说喔。」
「哼!他是闲著没事,净听门下的食客给他说笑话。」古振塘对於想柔没像萧湘那样,扑进同样是未婚夫师兄的怀抱,感到不悦。
「古兄还真是说对了。」朱长乐不以为忤地摇著扇子,眼睛、鼻孔全朝上地挑衅著。
「辽东王府的确养了不少清谈的食客,我那些笑话有泰半是从那裏得来的。可是也不是我生来爱听人讲笑话,只是命太好,养尊处优的我无事可做,只能靠听笑话度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