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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锁长白 page 14 作者:岳盈

  「你大概不是故意说这些好听话来笼络我的吧?」

  「我没必要那么做。」想柔眼裏绽出活泼的愉悦。这是自父亲死後,她头一次心情这么开朗,愉快得就像万里无云的晴空。

  「想柔……」海宁有种热泪盈眶的刺辣冲动,情不自禁地朝她伸出手,展开笑容。尽管笑容背後仍有一股妒意,却无法掩饰她心裏真正的感动。「谢谢你这么说。」

  「不谢。」想柔调皮地朝她扮了个鬼脸,握住她的手。「遣样你更不可能跟我抢师兄,对不对?我是不是很聪明?」

  「你……」海宁被她的话逗得哭笑不得,最後还是感染了她的愉悦,跟著娇笑起来。

  一阵清风被她们的笑声吸引过来,摇落了枝伢间的梅蕊。花落美人身,小楼琴音悠扬,站在月洞门朝裏看的古振塘不禁痴了。

  第九章

  明月悄悄隐没西方,曙光中,清晨的草地结满露水,灯火通明的长白派大厅被一股沉重的气氛所盘据,压得每个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六师兄,我将晴芳托给你照料,万一我没有回来……」低柔的嗓音有些不确定,毕竟生命太过脆弱,许多事人算不如天算。是以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安排,相信以杨璿的痴情,必能妥善照顾晴芳。

  「你说什么浑话!」尽管对海潮仍有一些不谅解——雪晴芳病了後,不知道是不是刻意逃避残忍的现实,记忆倒退回少女时期,每日缠著海潮亲密地谈笑,著实令他吃味。没想到即使到了这时候,晴芳心裏仍没有他,杨璇忍不住怨叹。但就算这样,他并不乐意见到海潮有什么万一。

  「六师兄,我只是说万一……」

  「没什么万一!」他紧抿著唇,语气不自觉地软弱下来。

  「六师弟,答应海潮让她放心应战。」夏川明忍住心头纠结的痛苦,沉稳地劝道。多么希望这次跟海潮并肩作战的人是他。或者能代替她出战也好。可惜他的武功无论是和海潮或是古振塘相较都略输一筹,为了长白派的声誉,只能让心爱的人去冒险。

  如同十八年前目送她和风扬齐赴金银双鞭挑战时的心情一样,尽管百般的不放心,除了默默向上苍祈祷心爱的人能平安回来外,完全使不上力。

  夏川明的心情毋宁是苦闷的。

  喜欢一个人,却注定永远无法表白,这样的苦涩他甘之如饴的领受。只因为他清楚明白,就算他告诉海潮他的心意,除了徒增她困扰外,没有任何好处。

  这样默默喜欢她到地老天荒就好。她知不知道、能不能回应都无所谓吧。只要能继续喜欢她就好。

  「谢谢你,三师兄。」

  海潮的感谢似乎有更深层的含意,夏川明震动了一下,眼神闪过一抹激动,难道她竟然知道?忍不住深深凝视那双宝石般美丽的眸子,那裹盈满温柔的笑意,却没有答案。

  「我把宁儿托付给你。万一我回不来,烦请三师兄送她回奉天。」

  「师父……」夏川明还来不及回答,海宁已泣不成声地投人海潮怀抱。「您一定要回来。宁儿等您……」

  「痴儿……」海潮喟叹一声,爱怜地凝望与她十分相似的容颜,轻柔地抚摸海宁泪湿的颊。「人生自古谁无死?不管是学富五车的才子,如花似玉的美人,名尊位显的帝王将相,大智大慧的方外之人,还是武艺高深的侠士,最後都免不了成为黄土一杯。这一点都不可怕,有时候更可视为一种解脱。当然,师父还不想死,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可是……」

  「不管师父发生什么事,宁儿都要坚强起来。」

  「师父……」

  看海宁哭得这么凄惨,风想柔心裏顿时有兔死狐悲、哀伤同类的凄然。原本不怎么担忧的心灵,感染了大厅裏的气氛,顷刻间,掀起千丈高的风浪,不由得捉紧古振塘的手,惊惧交加地瞅住他。

  「放心。」古振塘掌心烫熟地反握紧她,汩汩情意涌流其间,带给想柔源源不绝的暖意。

  眼睛望著他泰然自若的表情,耳朵听见他简单却充满自信的权威保证,她完全放下心来。想柔相信他会平安归来,因为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古振塘和她心意相通地相视一笑,转向二师叔温靖宏道:「小侄不在期间,有劳二师叔打点。虽说金银双鞭是武林耆宿,不至於会做出卑鄙之事,但就怕手下徒众会有不轨之举。」

  「掌门放心。」温靖宏同样期盼古振塘能平安归来。他是长白一派百年以来,最为出类拔萃的高手。如果这次能打败金银双鞭,长白一派自风扬死後的低迷士气,将可重新振作起来,并可保持关外第一门派的地位。

  琐事交代妥当後,古振塘和海潮在众人送别下登上往天池的山路。此时旭日才从东方遥远的山头逐渐浮起,耀眼的光芒有如振塘的雄心,带著必胜的自信迎接有生以来最为惊险的挑战之旅。

  ***************

  白头山自远古时期就有大规模的火山喷发,从火山口流出的岩浆覆盖了白头山附近的区域。大自然的风霜雨雪和地底之火,共同塑造出白头山耸人云霄的峰峦,及犹如镶在山巅上的一块美玉——天池。

  天池水平如镜,周围形势险峻,一年中有大半时间结冰。此时虽是春、夏交替时节,迎面吹来的刺骨寒风仍会令普通人打起哆嗦,幸好古振塘和海潮内功深厚,不受影响。

  两人施展轻功攀越陡峭山径抵达天池时,金银双鞭尚未到。盘坐休息片刻,才听见两声长啸,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迅如闪电,顷刻即至,脸不红、气不喘,端的是内息深厚、武艺惊人。

  呼颜兄弟看到海潮毫无意外之色,呼颜难轻视地略过长白派的继任掌门古振塘,朝她咭咭怪笑,眼神不怀好意。

  「海老七,我就猜到你会来。咱们正好把旧帐了结。」

  呼颜难对海潮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老早就看这个娘娘腔不顺眼,完全无法明白他那位风流倜傥、长相英俊的兄长,何以对这家伙一再让手、念念不忘。若说是兄长有那个怪僻,怎么对其他男人没这种特别兴趣?这件事他想了十八年有余,还是搞不清楚。

  「呼颜难,你想算十八年前败在我手下之仇?」海潮不愠不火地问,端丽的嘴唇扬起一抹讥诮。

  「谁败在你手下了?」他被气得哇啦哇啦大叫。「如果不是你使妖法,害我的鞭不小心使到我大哥身上,还不晓得鹿死谁手呢!」

  原来当年呼颜克见海潮躲不过银鞭致命的一击,心急之下居然闪到两人间阻挡,呼颜难虽然及时收回鞭,还是误伤了兄长。这一失误,给了海潮与风扬可趁之机,呼颜兄弟顿时被打得落花流水,双双挂彩。

  呼颜难一直对此事耿耿於怀,百思莫解。

  总不成是他兄长有意替海潮挨他一鞭吧?

  没道理!哪有人会为敌人挨鞭的?他大哥是呼颜家最聪明的人,更不可能做这种蠢事了。

  饶是看不破海潮女儿身的呼颜难再聪明,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归纳为海潮会使妖法。依他看,海潮的确十分邪门,一张漂亮脸蛋具有勾魂摄魄的魅力,连他看了都有点心痒难搔,难怪他大哥会中他妖法。

  「你要说妖法也行,反正你败了。」海潮轻声咕哝,强迫自己将眼光停留在气得脸色青白的呼颜难身上。

  她可以感觉到呼颜克莫测高深的眼光专注且热烈地凝视她。那两道锐利得彷佛能洞穿对手每个思维的眼光,深沉得令人不寒而栗。

  海潮知道自己绝不能被他看穿虚实,成败的关键就在於此。

  「这次我绝不会给你机会再使妖法了,海潮。」呼颜难咬牙切齿地警告。

  「既然是妖法,不管你如何提防,还是躲不掉。」她似笑非笑地回答。

  「你别想!」

  见呼颜难气得像个被人捉弄又不甘心的娃儿般,海潮忍俊不住地噗哧一笑,绝艳的笑容令呼颜兄弟呼吸一紧。

  这家伙在使妖法了,呼颜难瞄到兄长的眼睛像是要烧起来似的,神情戒备起来。

  「你这家伙!」他愤恨不平地怒视她。

  「你怕我吗,呼颜难?」海潮细声细气地逗弄他,女性的妩媚娇娆得紧扣住呼颜兄弟的心弦。

  呼颜难顿时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嫌恶地撇撇嘴。「我怕你什么?」

  「你怕我使妖法。」她笑。「别想否认。有胆子单独与我一搏,好证明你根本不怕。」

  「我跟你单打独斗?」呼颜难显得兴致勃勃。

  「你敢吗?」海潮神情挑衅。

  「等著瞧吧。」呼颜难阴沉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古振塘不动声色地聆听两人对话,心裏有些疑惑。海潮之前的计画是由他对付呼颜难,怎么现在变成她要自己对付呼颜难了?她打什么主意?

  呼颜克则不豫地蹙起眉。海潮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忽略他,现在还挑衅呼颜难与她单挑。他目光炽热地梭巡过她身穿白色衣袍的单薄身子。砭骨的冷风沿著峰与峰之间的峡谷从四面八方窜流而来,吹得海潮身上那件由真丝织成的素袍邋邋作响,彷佛要将她柔弱的身躯给刮上天似的。

  他强忍住上前抱住她的冲动,却无法阻止眼裏的关怀涌向她。海潮的内伤应该痊愈了,然而脸色依然显得苍白。强装出来的坚强裏,有抹令人心疼的脆弱,明亮的眼眸微肿,那是睡眠不足,还是哭泣的结果?

  想到後者的原因,呼颜克脸色阴沉下来。

  风扬已死,她即使泪流乾了,也唤不回他。这个小儍瓜,干嘛还徒劳无功地替他流眼泪!这点令他恨不得把风扬从地底揪出来,将他挫骨扬灰才能消心头的怨恨。如果他不死就好了,这样他便能在海潮面前好好羞辱他,再将他打成肉酱,让海潮明白真正的强者是谁。

  这些念头在脑中电光石火地闪过,呼颜克重新回到海潮故意激使呼颜难独斗的原因。他当然晓得海潮顾忌他们兄弟联手的威力,有意将他们分开。可是把实力较弱的呼颜难由她自己对付,让古振塘去对付武功较高的他,跟海潮事事往自己身上揽的个性颇不相符。

  除此之外,他最担心的是,海潮和呼颜难的武功在伯仲之间。实力相近的对手,战斗的经过也就越加惨烈,一不留神,伤亡便在眨眼之间。而以呼颜难的暴躁,出手毫不留情,海潮想全身而退完全不可能。

  而他当然舍不得海潮受到一丁点伤害。

  之所以有两次的天池决战,便是想藉著这次挫败长白派,让海潮心甘情愿随他回兴安居住下来。他不期望她立即软化,但只要她答应留在兴安,让他每日见到她,一偿相思宿愿即可。

  他要的是活生生的海潮,不是死的海潮。还是由他亲手擒她会比较妥当。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海潮悦耳的嗓音再度扬起。「我们另找地方厮杀,把这裏留给令兄和敝派掌门如何?」

  「海老七,你迫不及待想投胎,你呼颜爷爷乐意奉陪!」呼颜难不甘示弱。

  「好,你我就到那边去。」她指向北峰。

  「说走就走!」

  「阿难!」正当呼颜难摩拳擦掌要跟海潮走的时候,呼颜克突然叫住他,深沉的眼光有抹不得不让人顺从的威严。「你不要上当。」

  「大哥,难道你认为我打不过姓海的?」呼颜难不服气地道。

  呼颜克深知弟弟的脾气,要是说他打不过海潮,他一定不认输的非力拚到底不可,故而语气和缓地道:「海潮这人鬼灵精得很。你与她在伯仲之间,一时间想要取胜并不容易。万一她使出诡计,让你有个闪失,愚兄如何面对弟妹?你不是一心想雪当年之耻吗?古振塘是长白派的掌门,才是你雪耻的对象。」

  话虽这么说,但呼颜难总觉得哪裏不对劲。「可是大哥,海潮那家伙会妖法呢。」

  「阿难,你别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呀,上回你不就著了道……」

  「阿难,你认为我不如你?」呼颜克眼一眯,神情不怒而威。

  「我没这意思。」他赶紧否认。「大哥要是坚持,小弟没话说。等我解决了古振塘就来帮大哥。」

  「随你。」呼颜克不置可否。

  始终被人忽略的古振塘,难掩心中怒火。

  呼颜兄弟未免太小看他了。

  他们将为轻敌付出代价!

  同时心裏对海潮迂回曲折的达成与呼颜克对战的结果感到佩服。如果她一开始就提出要和呼颜克捉对厮打,说不定会引起呼颜兄弟的怀疑,不肯就范呢。於是她绕了个圈,激呼颜难独斗,反而让呼颜兄弟中计。

  他闷哼一声,率先施展轻功朝北峰奔去,呼颜难立即跟上,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海潮与呼颜克眼前。苍茫的天地剩下两人,属於呼颜克的骛猛眼光,让海潮再难逃避。

  ***************

  「海潮……」沙哑的声音饱含情意,却是一份海潮无法负荷的深情。相较於十八年前的强势蛮横,呼颜克的态度柔软了许多。只是那对炯炯的眼眸,仍不放松地炽热凝视她。

  「到这时候你还是不愿面对我。」他的声音泄漏出一丝怨恨。「我真让你这么讨厌?面对呼颜难时,你至少能与他针锋相对;面对我时,却无话可说吗?」

  「多说无益。」海潮倏地抽出手上的三尺青锋,脸虽然朝向他了,眼睛却低视著剑尖。

  「你怕我,海潮。」

  「不用往自己脸上贴金。」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海潮面无表情。「如果你想像三姑六婆那样找我闲话家常,何必递出战帖?」

  「我不是好战之人,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你。」呼颜克的声音激动起来。「我要你跟我走。」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

  「风扬已经死了。」他残忍地提醒她。

  「跟他无关。」海潮缓缓抬起如天池一般平静晶澈的眼眸看向他,两道如春日巉壁上蒸融流泄的细雪的眼光,是冷中泛暖,勾人心魂的温润嘴唇缓缓吐出:「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呼颜克全身一震,备受打击。「你好残忍。」

  「我不想自欺欺人。」被人一再说残忍,海潮忍不住露出一抹自嘲。

  「你说我这些年来全是自欺欺人?」他愤怒地咆哮。一片真心诚意被她弃如敝屣,对心高气傲的呼颜克而言,简直是无法忍受。

  「我只是表明自己的立场,你的想法跟我无关。」

  「好一个跟你无关!」见她一味撇清两人间的关系,呼颜克心中的怒气逐渐上涌。枉费他一片痴情,好言好语地相劝,她非但不领情,还一味用话刺伤他。

  呼颜克决定不再纵容她,就算会伤了海潮,也一定要将她带回兴安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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