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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路太难 page 6 作者:岳盈

  “晴姊,你别吓我。”缕缕荷香飘送,令玉笙感觉神清气爽。他闲适地一笑,只觉得晴姊在跟他开玩笑。

  “你怎知我不是吓你呢?”新晴柔如花瓣的红唇突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看得玉笙没来由地心悸起来。

  “晴姊,你怎么了?”他嗔怪着,眼中有些不悦。

  新晴稍稍推开他,清澈深情的眼眸蒙上一层恋恋难舍的离愁,怔忡地望着他。她伸出手,爱怜地抚摸他的颊。突然,原来泛着健康光泽的俊容,变成心思满面的憔悴,玉笙在她明亮似镜的双瞳中,发现自己的病容,吓了一跳。

  “你瘦了好多。”她无限怜惜地道。

  玉笙不解地摇头,不明白自己怎会变成这样。他正想开口询问时,却发现眼前的新晴清瘦许多,原本整齐的云髻也变得散乱,一股鲜血自光洁的额头冒出。

  “晴姊……”他惊慌地抱住她,却发现自己抱搂的只是片红布,霎时整颗心空荡起来,忽尔发现新晴正赤足在莲叶间散步。

  “晴姊,晴姊……”他不知所措,只能不断地喊着她。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新晴目光哀伤地看着他,看得玉笙心绪混乱,不明白她的意思。

  “晴姊,不要不理我。”不知什么时候他已泪流满面,握紧手下的栏杆,向她哀求。

  “不是我不想理你,而是不能再理你了。玉笙,我要走了,你好好保重。”她哀戚地道。

  “不,不要走!不然就带我一道去。”

  “玉笙……”她摇着头叹息。

  玉笙受不了她这么决绝的态度,连忙翻身越过栏杆,“扑通”一声跳入莲池,在尝到第一口水时,他心里暗感纳闷,怎么晴姊可以在莲叶上行走,他却跌入池中?好奇怪。

  但在连喝数口水后,这种奇怪的感觉变得不太重要,他的神智渐感昏沉,身体越发沉重。就在他即将灭顶时,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拉起,他对着新晴充满怜意的俏颜傻笑。

  “无论你要去哪里,都带我一起去。”他说。

  “傻瓜。”新晴忽然流起泪来,玉笙呆呆地替她拭去泪水,接着她又道:“我们说过永不分开的。”

  “傻瓜,傻瓜……”新晴反覆地骂道,待狠下心将他推开,玉笙却紧抓着她,不让她走。

  “你去哪,我就去哪!”他还在那里高声大喊,新晴却早已心碎。她痴痴地凝视他的俊容,知道自己不管经历何等的痛苦,都再也舍不得放开他了。

  “我哪都不去了,乖。”两人忽然来到玉笙的房间,新晴将玉笙扶躺在床上,温柔地抚着他的眼。

  玉笙闭上眼,觉得十分安适,神智渐渐模糊,这感觉分外舒适,让他不想起床。但一股凝重的气氛却渐渐压迫向他,他不情愿地张开眼,发现自己仍在定远公爵府里的客房内,根本不是在杭州的红叶山庄,不由得又忧伤起来。

  正想起床时,忽然听见房外悄悄地说话声,玉笙凝神细听,立刻脸色惨白,气血上涌,郁积在胸口的忧愤化为一道血箭自喉中喷出。

  ☆   ☆   ☆

  赵珞稍早去探过玉笙,发现他睡得香甜,于是放心地离开客房,打算晚一点再来看他,却在玉笙房外的长廊上遇到神色惊慌的贺飞白。

  “表姊夫,发生什么事了?”他讶异地问。

  “玉笙呢?”

  “还在睡,不过烧已经退了。”

  飞白神色黯然,欲言又止,浓浓的哀伤盈满湿润的眼眸,赵珞的心直往下沉。“表姊夫,到底怎么回事?”

  “新晴她……”他哽咽着,垂下头。

  “新晴表姊发生了什么事?”赵珞激动地抓住飞白的手追问。

  飞白吸了吸鼻子,吞下喉头的哽咽,声音沙哑地道:“刚才来了个太监,说是奉天香公主的命令召青黛进宫。郭冀把他拉到一边偷偷追问,才知道新晴从养华轩二楼跳了下来……”

  “跳下来?”赵珞满脸问号,浓眉微蹙。以新晴表姊的武功,从二楼跳下来应该不会有事才对。

  “结果摔成重伤,已经召了御医全力抢救。”飞白接着往下说。

  “摔成重伤?!”赵珞失声惊叫。这怎么可能?新晴表姊是白云神尼的关门弟子,何况那次他夜探武威亲王府时,亲眼目睹她的功力非凡,怎么可能摔成重伤?除非……她自己想死!

  正当赵珞惊疑未定时,听见玉笙房里传来一声惨叫,他和飞白互看一眼,心下都暗叫声糟糕,火速奔进玉笙房里,只看到他口吐鲜血、脸色苍白地倒在被上。

  “玉笙……”赵珞连忙施救,以真气导引他体内乱窜的脉息;疏通经血的穴道。他知道眼下若不能救治成功,轻则影响到玉笙下半辈子的身体健康,重则会让他当场殒命。行功约过一柱香之后,玉笙悠悠醒转,但眼中连丝光彩都没有。

  “玉笙,你要振作起来,难道不管新晴了吗?”飞白看出他因新晴跳楼受重伤而了无生机,连忙用话激他。

  玉笙突地哭了出来,捶着被子哭喊:“晴姊,晴姊……”

  飞白拍拍他的肩安慰,“玉笙,你先别着急,现在情况未明,得等到青黛自宫中回来才晓得。”

  “她……”玉笙摇着头,梦里的景象分外清楚地在他脑中映现。

  晴姊的温柔、晴姊的甜蜜,还有她要弃他而去时的悲伤,全在这一刻鲜活起来。他终于了解梦中晴姊的绝望,和她对他说的那番话的含意。一缕寒气自内心深处涌现,直往他的四肢百骸窜去,眼前的世界似乎变成一片黑。

  她是来诀别的!

  赵珞瞧他的情况不对劲,连忙再度贯注真气,及时将他体内紊乱的气息导引于丹田,一双手现也不敢离开他身上,屏气凝神地防备着。

  玉笙的神智再度清明,看见飞白和赶珞正关心地注视他。

  “玉笙,你别胡思乱想,说不定新晴根本没事。”飞白试图安抚他。

  “不……”玉笙苦涩地笑出声来,“我梦到晴姊,她是来诀别的……我叫她别走……别走……”

  滚烫的泪珠直冒出来,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她是有意寻死,若不是已到了绝望的地步,她何以寻死?可是她为什么不守信用?说好两人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的,她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人自己去?晴姊,你不守信用。在梦里不是答应过我哪也不去的吗?为什么又一个人去了?不要、不要,你回来带我走!”

  他神智昏乱起来,也不知打哪来的一股力气,竟从赵珞的扶持下挣开,飞白见情况不对,连忙伸出双臂抱住他,赵珞在玉笙身上连点数指,他才再度安静下来,委靡在飞白怀中。

  赵珞拿出家传的宁神丹,倒杯水喂进玉笙口中,等到他再度神智清醒后,飞白强压住心里的悲伤,淡淡笑道:“玉笙,梦里的事岂可当真?!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是的。”玉笙摇摇头,“她是来向我诀别。”

  “那也不一定。”赵珞故意以轻松的语气说:“你不是要她别走吗?那她怎么回答?是不是也舍不得离开你?玉笙,将梦里的情形详细说给我们听。”

  玉笙听他这么说,沉到谷底的心情忽地像被阳光照拂般露出一线生机。他精神一振,开始道出梦里的情景。“我跟晴姊说她去哪,我便去哪,结果她就说她哪都不去了,还哄我睡觉。”

  “原来如此。”玉笙脸上作梦般的神采,令赵珞为之心伤,但为了安慰他,只得强颜欢笑。“我想新晴表姊原来是要向你告别,但见你一意追随,所以就打消死念,决定活下去。”

  “是吗?”玉笙眼中惊疑不定。

  “一定是的。”飞白也笑着赞同道。“新晴对你的情意还用我们告诉你吗?她铁定是舍不下你。所以你更该好好振作,否则新晴伤好了,谁来设法救她离开皇宫?玉笙,你可是个大男人,不会以生病为藉口,弃新晴不顾吧?”

  “不,我当然不会。”玉笙挺起胸膛,勇敢地保证,涣散的眼神渐渐有了焦点。他孩子气地笑了起来,“我一定要救回晴姊。”

  “对,这样才对。”赵珞偷偷拭掉眼角的泪水。“不过新晴表姊究竟为什么会想不开,跳楼自尽呢?”

  “据天香公主派来的那位太监说,当时只有皇帝和新晴待在楼上,天香公主则在楼下等待,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新晴和皇帝才知道。”飞白回答。

  “可恶!一定是那个狗皇帝逼害新晴表姊的。”赵珞气愤地道。

  玉笙也神情愤慨,暗暗恼根。若是晴姊真有什么不测,他绝不放过狗是帝。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一切还是等青黛回来再说。”飞白做出结论。

  赵珞见玉笙的脸色虽好些,但整个人仍显得有些虚,便开了药方命玉笙的小厮抓药,和飞白守在房内看护玉笙。

  ☆   ☆   ☆

  等我,新晴,一定要等我……

  疏影在睡梦中呼喊,看见妹妹的形影越飘越远,心如刀割。她着急地伸出手想拉住妹妹,却怎么也碰不到她的衣袂,她就这样拚命伸长手,伸长手……

  温暖、厚实的手掌握住她在半空中狂舞的小手,令她凄惶的心情安定下来。疏影张开眼,看见行云疲惫的眼睛正温暖地注视着她。

  “没事了。”他温言安抚她,将她的小手放到唇边亲吻,温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行云。”她喘息道,眼光恋恋不舍地停在那张无论何时对她盈满爱意的俊脸上,他清瘦许多,满脸的胡碴。“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天。”行云柔声的回答。

  疏影闭上眼睛,昏睡前的记忆在脑里一闪而过。对新晴安危的担心,和初为人母的喜悦,在心里交织轮替,但这些情绪,得等到她填饱肚子,有了力气后才能负荷。

  她舔了舔唇,觉得又渴又饿。

  行云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娇弱的身躯,从丫鬟手中接过一碗温热的汤汁。“炖了些香菇鱼汤,你要不要喝上几口?”

  这还用问,自然要喝。疏影连忙睁开眼睛,连喝了两碗鱼汤还意犹未尽,行云忙命人将炖好的鸡汤也一并端来。

  “孩子呢?”吃饱后,她问起孩子。

  “在隔壁房里,我叫人抱过来。”行云向在房里伺候的丫鬟吩咐后,眼神关爱地注视爱妻仍然显得疲惫的脸蛋,发现她正若有所思地蹙起眉。

  “怎么了?”

  “行云……”她睁大清澈、明亮的美眸,表情严肃,“答应我……”

  “嘘!”行云轻柔地将手指按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我们是夫妻,说什么答不答应。成亲前我们不是就说好了吗?要将一个孩子过继你娘亲,让他承袭郁家的香火。这次你产下孪生儿,奶奶答应让小的姓郁。这下子,你不用烦心了。”

  “我不是说这个。”疏影虚弱地一笑。她和行云和知甚深,知道他是言出必行的人。让次子继承郁家香火的事,两人早已说好,她当然不必再为决定好的事烦心。

  “我很担心新晴,立刻出发到京城。”

  “疏影,”行云蹙起眉,眼中充满不赞同。“我知道你们姊妹情深,可是你才刚生产完,需要调养,我不许你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行云,你既然知道我们姊妹情深,就该知道我一刻也等不了。”疏影悲伤地抖着唇。“我跟新晴自幼分开,但因为是孪生子的关系,我们之间存在一种神秘的默契。我记得有一年我生了重病,义父却找不出我生病的原因,后来义父的好友白云神尼要到江南,他托她到杭州去看新晴,结果证明是新晴生了重病,连累我也病恹恹的。昨天我生产时,恍恍惚惚之间,似乎感觉到新晴的悲痛和绝望,在那一刻,我几乎想到新晴身边去,不想在这里忍受生产的痛苦。若不是你在我身边,重新激起我的生命力,我早就死……”

  “不许说那个字!”行云激动地堵住她的嘴,“我不准你离开我,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地老天荒也不分开!”

  “行云……”疏影眼眶湿润,心情悸动不已。“就是因为舍不得你,我才留下来承生产的痛苦。可是……我们不能这么自私,在新晴有危险时,我们还耽溺在自个儿的幸福中是不对的。我若不能立即赶到京城,万一新晴发生了什么事,我将终生难安。更何况新晴的安危还牵涉到玉笙,他是杜家的独子,舅舅又有养育新晴的恩泽,我不能让杜家绝后。行云,你一定要让我去。”

  “可是……”行云摇头,还想多说什么时,疏影的义父、义母已抱着孪生儿进来。

  “疏影,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并不适合出远门。”赵天风就事论事道。

  “可是爹……”

  赵天风抬手阻止她的话,对她慈祥一笑,“给爹三天的时间调理你的身体,这期间行云刚好可以安排到京城的所有事宜。疏影,你已为人母,不能再孩子气的任性。听话,爹保证三天过后,就护送你上京。”

  “爹……”疏影软软的声调中充满了撒娇的意味,算是同意了。

  赵天风和妻子相对莞尔,将手中的孩子交到行云手中,抱给疏影看。

  看着眯着眼酣睡的一对小宝贝,红通通的脸蛋是那么可爱,一股暖潮在疏影心中缓缓流过。她抬起娇美的脸蛋和行云深情相视,浓浓的爱意在两人之间交流。她举起手,无限怜惜地抚着丈夫的脸。

  “孩子像你一样美。”她说。

  “不,是像你。”行云露齿一笑,眼光着迷地停在娇妻芳美的小脸上。

  疏影轻靠在夫婿的肩上,望着行云怀里的孪生子,顿时感到万分幸福。

  但是还有些小小的遗憾,如果新晴和玉笙能在这里,那就更完美了。

  她微微叹口气,眼睑疲惫地轻轻合上。

  三天,就等这三天吧。

  ☆   ☆   ☆

  不要走……

  你去哪,我就去哪。

  傻瓜,傻瓜。

  我哪都不去了,乖……

  不要离开我!他喊道,转身“扑通”一声跳入莲池。

  不要!她着急地伸手拉他,他嘻地一笑,反身抱住她的腰。

  抓到你了,永远都不放开。他道。

  她抱住怀中的顽童,正想对他微笑时,发现秀美可爱的脸蛋渐渐变得模糊,只剩下那双蕴满深情的灼热眼眸,像两颗星星在天边闪耀。

  不要走!

  她对星星说,追着星星的光芒,在漆黑的世界里狂奔。周围冷寂的气氛向她压来,但她不怕,因为有星星陪着她。那对星星呵,是那般真挚、温柔,又充满恳求,它们一直在向她说话:来找我啊,找我……

  她跟着会说话的一对星子在迷宫般的漆黑道路上走着,觉得身体飘飘荡荡、轻若无物。她觉得自己仿佛飘浮在虚幻之中,迷失在一个黝黑的可怕洞穴里,只有那对星,才能帮她找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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