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认识了潘写意果真会短寿十年!秦若怀在心里哀鸣。
看着秦若怀懊恼的神色,她反而心情特别愉快,不但向她要了碗泡面吃,还打算先躲在她的小屋几天,等爸妈气消了再回去。
“你不回去?”秦若怀呆了呆。
“现在回去还得了?我才不要呢!”她咕哝。
“可你总得回去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了,等我爸妈气消就好了,你让我在这里住一阵子嘛!求求你……”她眨着水气盈盈的眸子,声音又软又柔。
“可是……”
“拜托,你总不会见死不救吧?”她声音哽咽。
“死?不会那么严重吧?”秦若怀打个哆嗦。
“要我嫁给江醒波,我宁可死。”她楚楚可怜地低下头。
见她不像开玩笑,秦若怀再不安也不能拒绝,只好任她赖在她家,一住就是五天。
五天来,她怕爸妈找她,没去上课,整天就待在秦若怀的家中,不是发呆,就是读诗经,虽说诗经她已读得滚瓜烂熟了……
安知礼要同学在寒假结束之后交上一份与诗经有关的作业,题目自订,她想也不想便以“谈诗经中的爱情”为主题,洋洋洒洒打了将近二十张的作业,在开学第一堂课便交了出去。
那份作业她下了不少工夫,只要与爱情有关的诗句她都不放过,并且在文词中加入许多她对安知礼的思念与感情。
她知道,以他的造诣,他一定看得懂的,她的心情,她的爱情,一字不漏地藏在那份作业里,只希望能打动他,能引起他的回应。
只可惜,接下来的这几天她都请假,没办法去学校,否则她一定要当面问问安知礼对她作业的读后感想。
又这样过了一天,傍晚,秦若怀从学校回来时,冲着她就直嚷:“写意,你爸的秘书今天到学校找你!”
“哦。”她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手机关机,连续四个晚上没回家,她爸爸不找她才怪。
“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啊?”秦若怀看着蜷在沙发上看书的她,她穿着她略显大件的休闲服,长发披在两侧,可是依然美丽得让人屏息,教人无从对她发脾气。
“我紧张也没用,我知道他担心我,但我还不想回去。”她柔柔地拂开长发,细声细气地道。
“但你总得去面对他们吧!而不是一味地逃避……”秦若怀不认为她一直躲着就没事。
“我知道,我会想办法和我爸妈沟通的。”她点点头。
“那就好,我要去出版社打工了,你穿个外套,我们一起去吃个饭。”秦若怀整理了一下背包,换上一件干净的上衣又道。
“好好好,我饿死了!”她笑着跳起来,披上一件秦若怀的夹克,紧搂住她的手便和她一起出门。
秦若怀也已经对她爱偎着人的习惯习以为常了,任她撒娇,两人就这样“状似亲密”地走出公寓。
初春的晚上仍有着淡淡寒意,她们边走边谈天,正聊得起劲,不料一辆黑色轿车倏地迎面而来,急煞在她们面前,吓得她们两人花容失色。
“啊!”潘写意惊叫地抱住秦若怀。
两个男人从车里冲下来,二话不说便将潘写意抓进车内。
“你们干什么?写意!”秦若怀急喊。
潘写意很快就发现这些人是她爸爸的属下,不再惊慌,安静地任他们关上车门。
“若怀,不要紧,他们是我爸派来的,我看我还是得回去了。”她按下车窗,平静地对着秦若怀道。
“是吗?”秦若怀惊疑不定。
“我走了,我们星期一学校见了。”她微微一笑,朝秦若怀挥挥手。
车子很快地启动,疾驰离去,她笑容一敛,向后靠向后座,心里很清楚,回家后可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安知礼坐在书桌前,专心地批改着学生们的报告。
在一叠叠的报告中,就属秦若怀的报告写得最为专业完整,他给了她很高的分数,但其中有一份报告,他却怎么也无法决定该给几分。
那一份正是潘写意所写的“谈诗经中的爱情”。
为什么无法给分?那是因为整篇报告与其说是作业,还不如说是情书,一份写给他看的情书!
报告从“关睢”的“窃窕淑女,君子好逑”开始,那些大胆的诗句就一再被她拿来应用,例如,她利用“采葛”中的相思之词——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来表达她的思念。
一日不见,如三日,如三个季节,如三年……
只有情人间对相见的迫切渴望才会如此度日如年吧!
此外,她还以“大车”中的坚贞爱情——
“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大车啍啍,毳衣如璊,岂不尔思,畏子不奔。穀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月。”来表达她强烈的感情,并向他挑衅他的勇气。
尤其是那句“穀则异室,死则同穴”,总会一再地令他心惊悸动,只因其中的文意正是“活着哪怕不同房,死了也要和你同葬”。
最后,她更以“击鼓”中的一句——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来做总结,她的文笔犀利流畅,写来更加充满热情,看得安知礼常常瞪着报告发呆,又是不安,又是感动。
经过那次的宣誓之吻,他已明白她对他的感情绝非玩笑嬉闹,她是认真的,但正因为明了她有多认真,他才更加烦恼。
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邪样一个聪颖明丽的女孩,他并不想伤害她,可是,若什么都不做,一再任她的感情发展下去,终究还是会害了她,毕竟,她要的,他永远也给不了……
他的爱,已被拘禁在千年之前的长安,即使她稍微牵引了他的心,那也只是他把对白清雪的思念投射在她身上而已,并非对她有任何遐思。
全都是因为白清雪啊……
叹了一口气,他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头寒夜中的昏茫月色,清逸的脸上写满了愁绪,不由得念起了李白的诗——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绿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念到后来,他的心魂也跟着泛起痛楚,对白清雪无尽的相思,就像他不死的灵魂和记忆,穿越了时空,依旧绵绵不绝,永无淡忘之日。
这爱的磨难,到底要到几时方休啊?
无语问苍天,空寂中,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叹了一口气,他正准备坐回书桌前继续批改报告,门铃突然响起,他皱着双眉,心想这么晚了,会是谁来按门铃?纳闷地走出别墅,穿过庭院,他隔着大门询问:“是谁?”
门外没有回应,他更狐疑了,直接打开大门,赫然看见潘写意就俏生生地立在门口。
“是你!”他震惊地瞪着她。
“晚安。”潘写意僵硬地挤出一抹微笑。
“你……”因为太过意外,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好久不见。”她柔声道。
他怔怔地面对她,心潮浮动。
的确好久没看见潘写意了,开学后的这些日子她一直没来上课,秦若怀说她请七天假,他一方面庆幸不用面对她,另一方面却也有些不适应,课堂上看不见她,他竟会觉得若有所失。
“我打扰你了吗?教授。”她又问,扬起的脸蛋绝美秀丽,让人舍不得说出任何伤害她的话。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跑来这里?”他镇定下来,立刻觉得奇怪,已经十一点半了,她却一个人跑来找他,而且看想来还有些狼狈。
“我只是……忽然很想见你……”她抬起头看着他,声音轻而沙哑。
他心头一紧,又说不出话来了。
“你家好难找,我花了好多时间才找到。”她搓着双臂道。
“这么晚,又这么冷,你不该出来的……”他拧着双眉,今天有一道锋面来袭,气温骤降,她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就跑来,他实在难以想像她的小脑袋瓜子到底在想什么。
“还好,我不觉得冷……”她开心地笑了,能见到他,再冷她都不怕。
“还说不冷,你根本就在发抖。”他看得出她身体微颤。
“我不是冷,而是兴奋,因为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她仰着小脸看他,眼中尽是热烈的情感。
一个月了!她有一个月没见到他了,他知道她有多想他吗?他呢?他想她吗?
那清磊的眉宇,斯文的脸庞,颀长的身影,低沉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她脑中盘桓。
这种热切的眼神让他惶乱不安,他吸口气,眉头紧拧,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摇摇头,“进来喝杯热茶,暖和一下,我再送你回去。”
她跟在他身后进了别墅,房子虽老旧,却很温馨,与众不同的和式建筑,里头的陈设也极具日式风味,黑沉沉的木质地板,横拉的门板,幽静的梁木,让人不知不觉静定下来。
“好棒的房子!”她喜欢这栋大部分木造的房子所散发的朴实气息,感觉上和安知礼的沉稳非常相似。
“是栋旧房子了,请坐。”他请她在藤椅上坐下,并为她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等我一下,我去拿件外套……”
“我不回去。”她双手捧着杯子,不等他说完就突然道。
他呆了呆,转头看她。“你说什么?”
“我不回去,我离家出走了。”她垂下浓密的眼睫,看着杯中飘扬的蒸气。
昨晚被抓回家,她以为可以用很理性的方式来和父母沟通订婚的事,没想到父亲竟然大发雷霆,完全不听她的解释,只以命令的口气强迫她一定得嫁给江醒波,否则别想再走出家门一步……
她被关在房间里,闷了一天,也思索了一天,从小到大,地任何事可以听从父母的要求,唯独爱情她绝不妥协。
既然不妥协,那就只有逃走一途,于是,她利用今晚父母应酬的机会,从窗户爬下二楼,躲过管家的盯梢,从车库旁的小门偷溜出来。
她真的好想见安知礼,因此想也不想地便搭车来到这附近,然后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他家。
“离家出走?为什么?”安知礼吃了一惊。
“我爸强迫我和一个男人订婚,我不愿意,只好逃出来了。”她简扼地说。
“订婚?”他胸口一震,诧异不已。“你要订婚了?”
“如果我真的和别的男人订婚了,你会伤心吗?”她抬起头直盯着他,忽然很想知道他的想法。
他怔了几秒,随即一副漠然地道:“那不关我的事吧!”
她眼色一黯,怅怅地道:“是吗?”
“不管如何,你还是得回家,有什么问题好好和你父母谈,别意气用事,走吧,我送你回去。”他很快转开话题,从衣架上拿起外套。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非急着赶我走不可吗?”她站起身,脸色更加苍白。
他回头看她一眼,叹口气道:“我并不是讨厌你,潘写意,而是我无法再去爱任何人,你别把心思浪费在我身上,那太不值了。”
“这都只是藉口吧?只是你想赶走我的藉口,对不对?什么叫做无法爱任何人,你根本只是为了拒绝我……”她一步步走向池,泪已在眼眶打转。
“不!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的心早有所属,我……已经有对象了。”他疲惫地低喊,这一生一世,他只能守着知默,他的爱情早就被定罪判刑,再无自由。
她怔愕地瞪大双眼,怎么也没想到他百般回避她的原因竟会是这个……
他……已有所爱?
难以置信地倒退一步,她揪着心口,无法呼吸。
好痛……
心好痛……
胸口的刺痛顿时加剧,痛得仿佛淌得出血,痛得仿佛心就要碎裂。
“你……已有了喜欢的人……”困难地说出这些话,那股支撑着她来到此地的力量正在逐渐崩解。
“是的。”他把她的震惊、心痛、酸楚全看在眼里,明知这样会打击地,他还是得实说。
像是被抽掉了灵魂,她只感到眼前一片昏暗,身体晃了晃,向一旁倒下。
他急忙伸出手,可是一想到她曾用这种伎俩捉弄过他,手伸到一半便又缩回,她在没有人扶挡之下,直接摔倒在地板上,头还撞上了沙发的扶手。
“潘写意!”他大惊,没想到她是真的昏了过去,心头一震,懊悔地蹲下身抱起她。
一碰触她的身体,他才赫然发现她有点发烧,原本美丽绝伦的小脸蒙上一层死灰,红唇也泛着青紫,气息微弱而紊乱。
“写意!写意!”他紧拥着她,惊急地低喊。
她已毫无知觉,软绵绵地躺在他怀中,怎么也唤不醒,急得他又是担忧又是自责。
“哥,怎么了?”安知默不知何时来到客厅门外,忽然出声,眼睛并且直盯着潘写意。
他惊愕地转头看着妹妹。“知默?你……怎么醒了?”
安知默的目光投向他怀里的女子,眼中闪过一道惊异,向来冷静得仿佛戴着面具的脸微微变色。
这个女孩……
“知默,你别误会,她叫潘写意,只是我的学生……”他急忙向她解释。
“潘写意?”不……这不是她真正的名字,她真正的名字是……安知默紧盯着潘写意,黑瞳中灵光闪烁。
“她家里的人强迫她订婚,她心情不好才跑来找我,我想她大概是有点病了,才会不支晕倒。”他又道。
“嗯……原来如此,不过,为什么她谁都不找,却来找你呢?”安知默刻意问道。
“这……因为我是她的教授……”他的理由太牵强。
“是吗?很少看见你对一个学生这么好……”安知默话中有话。
从小到大,温文儒雅、成熟稳重的安知礼总是会吸引一些女生的爱慕,但他从来不曾对哪个女生有过这样关切的神情。
“什么?”他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你……喜欢她吧?”安知默了然地道。
“不是的,你别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他仓皇地想否认。
“她让你想起了一个人,对吧?所以,你才会对她有感觉。”安知默清冷白净的小脸上浮起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他脸色微变。
知默怎么会知道他心里在想着谁?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真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等一下我查一查她家在哪里,立刻送她回去……”他避开安知默洞悉的目光,抱起潘写意。
“她辗转穿越了千年的时空,就为了追寻你而来,你忍心将她送回去?”安知默忽道。
他身子一颤,抬头看她。“你……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