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沈君陶就索性继续叫她公主,反正这也不算错,墨劲竹看起来也没什么不高兴,他自己有时候也会叫她公主呢!
紫乃夜闻言,圆滚滚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好几圈,这才突然趴到墨劲竹肩上,凑在他耳边低语,“夫君,等我回到中原再开始吃猪肉可以吗?”
“无所谓,”墨劲竹体贴的微笑道。“吃不吃猪肉不重要,妳毋需勉强自己。”
悄然漾起一抹羞赧的笑容,紫乃夜还是小小声地说:“其实,我也不是不吃啦!事实上,我顶爱吃我亲娘煮的红烧肉,还有卤蹄膀喔!到现在只要一回想起来,我都还会流口水呢!可是这儿不许吃,所以我就不能吃了。”
墨劲竹恍然。“我懂了,那我们回中原再吃,吃红烧肉和卤蹄膀,嗯?”
先怯怯地往对面阿部娜那儿瞥去一眼,瞧阿部娜没注意,紫乃夜立刻喜孜孜地猛点头。“还有狮子头、咕咾肉、酱爆肉和毛肚火锅,”可声音压得更细了。“不过,毛肚火锅不能太辣,只要一点点辣就够了!”
墨劲竹忍住笑。“是,是,还有吗?”
“有啊、有啊!”声音更轻了。“还有回锅肉、九转肥肠、五更肠旺……嗯!这个五更肠旺也不能太辣,再来就是梅菜扣肉、甜烧肉,还有那个我没吃过,但是听说很好吃的莲花肉、脆团子……呃,那些个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可娘说很好吃,那就一定是真的很好吃了。再有就是……”
天哪!她以为现在是上馆子点菜吗?墨劲竹不禁有趣地扬起了嘴角。啧啧!看不出来这小姑娘还真会讲究美食,居然点起宫廷御食来了!不过,她是有那个资格吃的,将来就请岳父点给她吃吧!
☆ ☆ ☆
晚餐过后,大家便各自回毡房休息,打算翌日早些动身,赶一点的话,中午之前应该就可以到达三塘湖了。
可睁着一双清醒的大眼睛,紫乃夜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有件事梗在心口很不舒服,可又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事,她只好偎在墨劲竹怀里又开始拚命的想呀想,直到……
“睡不着吗?”
一听到墨劲竹的声音,她便“啊!”的一声想起来了。“夫君,阿部娜的性子一向很急,她又不太喜欢我,所以讲话难免冲了一点,并不是真的对你有成见,你千万不要怪她,也不要不开心呀!”
“怎么,就为了这事睡不着?”墨劲竹不禁怜惜的轻叹。“真傻,妳以为我是心胸那么狭窄的人吗?”
欸?怎么变成这样?
紫乃夜一听,不由得急了。“不是、不是,夫君,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
看她急得连人都爬起来了,墨劲竹忙又把她抓回自己怀里。“别急、别急,我没有误会,也没有怪她,更没有不开心,妳不用担心。对我而言,她就像个幼稚的小姑娘一般,如果我跟她生气,那我不也跟她一样幼稚了吗?”
紫乃夜眨了眨眼。“真的?”
“真的。”墨劲竹柔声道:“我不需要骗妳,对吧?”
又眨了眨眼,紫乃夜蓦地绽开一朵甜甜的笑容。“嗯!我相信你。”
轻轻抚挲着她的背,“那妳呢?”墨劲竹反问。“妳不生气吗?妳说她不喜欢妳,又那样对妳,妳都不生气吗?”
紫乃夜叹息着环紧了他的腰。“不会啊!我娘说过了,有时候被人讨厌也是无可奈何的,就像她那样,那不是她的错,所以,这也不一定是我的错,如果我自己确定我没做错事,那也就由她了。就好像我讨厌老鼠,虽然牠没惹过我,可我就是讨厌牠,那能怪牠吗?”
“岳母是个有智慧的女人。”
“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墨劲竹迟疑了一下。“岳父曾经告诉过我,妳小时候是个非常活泼外向的女孩子,可怎么现在却……”
有好一会儿,紫乃夜都没有再出声,墨劲竹还以为她睡着了,正待放弃,冷不防的她却开口了,把脸埋在他怀里开口了。
“我娘被他们杀了,就在我面前被他们杀了!”
“……我知道。”
“可是,在他们杀我娘之前,为了等那个女人,我们被关了好一阵子。”
“我也知道。”
“当时我很生气,我和娘又没做错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追杀我们?所以,我极力反抗,还骂他们、咬他们、踢他们。”她的声音闷闷的。“可是他们却打我娘、欺负我娘来报复我,甚至还在我面前……”两只小手骤然揪紧了他背后的衣衫。“强暴我娘,一次又一次的强暴我娘!”
倒抽了口气,墨劲竹不觉抱紧了她,“紫乃夜……”他疼惜地轻唤着她的名字。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不能反抗他们。可是他们……”紫乃夜顿了一下。“他们故意惹我,他们想要让我再生气,好再欺负我娘,他们觉得这样比较好玩,而且,他们想玩到那个女人来到为止……”
墨劲竹感觉得到他胸前的衣衫已然湿了一大片,“紫乃夜,不要说了,”他心疼地低喃。“不要说了!”
可是紫乃夜仿佛没听见似的,犹继续倾诉着。“……他们使尽了各种你想像不到的手段来逼迫我,但是为了我娘,我只能一再地忍耐。忍到后来,只要一看到有人出现在门口,不管是谁,只要是人,我就会全身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恐惧得不得了……”
墨劲竹叹息着更拥紧了她。
“但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他们甚至开始恐吓我,说要像蹂躏我娘那样蹂躏我,我吓坏了,真的吓坏了,于是,只要他们一碰到我,我就无法自己的尖叫;我不想叫的,真的不想叫的,可那时候我才八岁,我……”紫乃夜哽咽着。“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明白、我明白!”墨劲竹温柔的低喃。“那不能怪妳,真的不能怪妳。”
“然后……那个女人来了,她身边还跟着另一个女人,那个爹派在我们身边照顾我们的婆婆。爹说:如果不能信任她,那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值得信任的人了。”紫乃夜恨恨地道:“爹是这么说的,可就是她出卖了我们!”
墨劲竹长叹。
“那时候,我就学到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值得信任的,无论是男人或女人,包括我爹在内。他信誓旦旦地说会保护我们,他明明说那个婆婆不会出卖我们的,可是结果却……”
“但是,紫乃夜,当时他正忙着……”
“我不管当时他在忙些什么!”紫乃夜倏地仰起泪痕狼藉的娇颜。“是那个女人下令杀了我娘的,为什么爹都不惩罚她?还有,那个女人的弟弟带头和其他男人一起强暴我娘,也是他听那个女人的命令杀了我娘,为什么他也没事?连那个出卖我们的婆婆同样都没事,为什么?为什么?”
对于紫乃夜尖锐的指责,墨劲竹只能婉转地解释道:“紫乃夜,岳父并不知道岳母被强暴,至于那个甄婆婆,岳父已经将她处死了!”
“还有那个女人呢?”紫乃夜继续质问,见墨劲竹无奈地别开眼,便撒赖地叫道:“我不管!我不管!就算我娘遗言说叫我绝对不能恨我爹,可是那个女人竟然一点事都没有,单凭这一点,我就无法原谅我爹了!”
墨劲竹还待再说,可转眼一想,又收了回去,只是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背安抚她。
他看得出来,紫乃夜嘴里或许叫嚣着说无法原谅她爹,可其实她也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所以,她早就顺从她娘亲的遗言,不再怨恨她爹了。否则在这之前,当她提到她爹时,她的口气便不会那么平和,而且,她也不会乖乖的遵照她爹的意思嫁给他了。
这会儿,她也仅仅是在发泄回忆当年那件事所带给她的悲伤与愤怒罢了,待发泄过后,她自然会回复原状了。
然而,那种害怕人,不能够信任任何人,还有深切被伤害、被威胁的恐惧,却像是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痕似的,根深柢固地刻画在她的心灵上,日日夜夜啃蚀着她。所以,她才会如此胆小、才会这么温驯,不敢有任何反抗的意念,这都是当年那件事的后遗症。
可其实她也算是相当坚强的了,否则,在经历过当年那件事后,她根本无法保持如当年那般善良的个性到如今。
她会被恐惧击倒、她会被愤恨主宰、她会迁怒所有的人!
但是她没有。
听她生父说,她娘亲去世后,她始终无法和任何人接近,也无法出声说话,只会躲在床上角落里发抖,一看就知道她是真的被吓坏了,所以,他才赶紧把她送到西域来,以确保她不会再碰上这种事。
但她终究还是原谅了她的生父,她还会替讨厌她、错待她的人说话,她始终是这么善良。
这样的小女人,怎么不教人怜惜呢!
无论他履行这桩婚约的原因是否是责任心使然,但若对象是一个值得怜惜的女人,总是比较令人心甘情愿,且毫无怨言吧?
“那我呢?妳也会怕我,不信任我吗?”
又是好一阵子的沉默,而后她迟疑地抬高双眸。
“嗯──真的好奇怪喔!”她困惑地眨着眼。“从第一回见到你,我就不怕你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我就是相信你不会伤害我,并且相信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即使有一刹那的疑惑,可只要一看到你温柔的眼神,我就不再怀疑了呢!”
表面平静,心中却很高兴,“只有我吗?”墨劲竹又问。
马上用力地点了一下脑袋,不小心撞上他的下巴,她哎哟一声皱起了小脸蛋,然后自己抚着撞疼的地方说:“是啊,就你一个,其他人我都会怕,特别是男人。除了父王和王兄之外,其他的男人只要稍微靠近我一点,我就会忍不住发抖,要是不小心碰我一下,我肯定尖叫给他听!”
立刻明白这是当年她娘亲被强暴,和被人恐吓的记忆带给她的影响。想到这里,墨劲竹不禁暗道一声好险,幸好新婚夜他先行灌晕了她,让她迷迷糊糊地和他成就夫妻之实,否则还不晓得她会尖叫成什么样子呢!
虽然之后他再与她亲热时,她都没有害怕的反应,但这会儿一想,搞不好她只是在忍耐而已。总之,看来以后他还是少碰她为妙。
不意他才刚作下这个决定,紫乃夜就冷不防地把凉凉的小手伸进他的内衫里摩挲。
“夫君。”
他倒抽了口气,忙握住她的柔荑,阻止她挑逗人的抚摸。“什么事?”
她挣开他的手,继续往下画圈圈。“你今天不要吗?”
他咬着牙。“妳……想要吗?”
低着脑袋,“如果……如果我说想呢?”紫乃夜嗫嚅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妳不怕吗?”
“可是我不怕你呀!”紫乃夜低喃。“而且,我喜欢那时候的感觉,好舒服呢!”
很好,刚刚的决定收回!
墨劲竹不再吭声,一翻身就把刚刚才发誓少碰为妙的小女人压在身子底下,而紫乃夜也顺势把两条白皙柔软的藕臂圈上他的颈子,轻轻的,两双唇瓣密密的贴合上了。
毡房外,北风呼呼地吹,寒夜冷如冰,毡房内,娇喘低低的吟,被窝里却是暖得很哪!
注1:新疆的坎儿井又称地下长城,大多数在吐鲁蕃盆地,是当地人仿效内地“井渠法”而建的,特点是把盆地丰富的地下潜流水以人工凿挖的地下渠道引到地面上使用。坎儿井的结构大致由立井、暗沟(地下渠道)、明渠(地面渠道)三部分组成。
注2:最好的哈密瓜并不产在哈密,而是产在鄯善,当时称为甜瓜。据清《回疆志》记载:自康熙初,哈密投诚,此瓜始于贡,谓之哈密瓜。
注3:北疆妇女婚后改梳两条长辫子,但仍留刘海和在两腮处对称向前弯曲的鬓发,辫梢散开,头上喜欢别一新月形的梳子作为装饰,也有把双辫盘结成发髻者。
注4:依照伊斯兰教规的限制,婚后妇女一般要在帽子或头巾上蒙面纱(琼百勒)。
注5:新疆因地处亚洲内陆,远离海洋更有高山(天山)阻隔,日照时间长,年、日温差大;春季多风,夏季酷热,秋季晴朗,冬季严寒。又因各区地势高低相差巨大,以致各地气候也随之差异较大,因而造成冰川与火州为邻、沙漠与绿洲相映、翠湖与雪峰相依的特殊环境。
注6:伊斯兰教禁食猪、狗、马、驴、骡肉、无鳞鱼和猛兽猛禽的肉,忌食未经杀而自死的动物的肉,也禁食所有动物的血。
第五章
由来征战地,
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色,
思妇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
叹息未应闲。
──李白.关山月
原想赶到三塘湖去助阵,没想到半途上就撞上了战场,这实在是相当出人意料之外,因为当时阿部娜犹在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从在沙鸣山出了一回丑之后,乌裴罗就特别去敦请一对听说在中原武林极有名的高手来西域,并拜他们为师父。
“……那两位又高大又魁梧,看着就像个高人,耍起刀来更是虎虎生风、威风凛凛。这一回,那两位也跟着上战场来了,有他们两人,约莫可抵上千百人。所以,你们看着好了,这一仗,咱们畏兀儿族是非胜不可的。而这位墨公子呢!你小心着别软脚就成了,咱们可不需要你去扯后腿……”
言犹在耳,远方猝然传来一阵杀喊声,六个人同时一愕,而后面面相觑。
不会吧?已经杀到这边来了?
随即,不约而同的,六骑同时加快了马步,飞快地朝杀喊声的方向奔驰而去。不一会儿,越过一座草丘后,厮杀地狱赫然出现眼前,那状况之悲壮激烈,血肉横飞之残酷,双方死伤之惨重,看得紫乃夜尖叫一声,差点跌下马去,墨劲竹适时地一把扶正她,同时冷静又迅速地观察战况。
“不……不是吧?”阿部娜目瞪口呆,惨澹地低喃。“我们……输了?可是……那两位师父呢?他们没下战场吗?”
沈君陶突然伸手一指,“在那儿!”他很“好心”的指示她。
“啊!”阿部娜更是张口结舌地瞪着那对被围杀得动弹不得的“伟大级”师父,不要说抵上千百人了,连要抵上三个人都勉强得很。“他们怎么那么……那么……”
“那么没用?”沈君陶又“好意”地替她说完。
已经没空理会他的嘲讽了,阿部娜忙又寻找着她最关心的人。“王兄呢?”
“哪!不就在那儿吗?”沈君陶依然是那么“好心好意”地提点她。“差不多快完蛋的那一个不就是妳的王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