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在铜镜前梳妆打扮,今天是丈夫回家的日子,分别两个月,她日夜期盼着这天的来临。
她是杭州城“冷云织坊” 的少夫人,嫁人冷家不到半年,却尝尽聚少离多的滋味,但她不怨,因为她知道丈夫是爱她的。
套上丝织锦缎做的衣裳,如云般的秀发编成鸳鸯结,只等她的星郎解开它。
她回忆着两人初识的情景,他的俊俏、他的风雅使她着迷,同样的,自己的美艳也迷住了他,不然,他不会一路跟踪她,害她以为他是个登徒子。
他就快回来了,她的夫君。
有人打开房门,是谁?
“星郎?”她止住欲奔向前的脚步,那不是她的星郎,而是……“你进我房里做什么?!”她语气严肃地斥问。
来人是丈夫的表弟王维之,也就是婆婆的妹妹所生的孩子。
她向来很少理会他,但他常常用一种无礼的眼光 看她,让她觉得恐惧。
“出去!听见了没有!”她指着门对他吼,这时候 她不能怕。
“嫂子,你这么刻意打扮是为了我吗?那表弟我真不敢当。”他朝她逼近,满眼的淫秽之意。
月娘退后正色说:“别过来!再走一步我就大叫。”
“你叫啊!大家都到前厅等表哥了,这里根本没人会听见。小嫂子,你可知我多想要你吗?自从表哥抢先一步去提亲后,我真不甘心,就因为他是‘冷云织坊’的少东家,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不过没关系,我仍然有机会一亲芳泽,对不对?”
他说话的态度、语气充分表现出他的企图,月娘寻找着防身的武器。
‘如果你敢碰我一下,你该知道有什么后果!”她赶紧抱起桌上的花瓶,“你不想被赶出门吧!”
“你值得男人冒险,嫂子,不要抗拒,我知道你很寂寞,小弟可以牺牲自己满足嫂子。”他愈说愈不堪人耳。
月娘用力地抛出花瓶,但是被他避开,花瓶落地摔个粉碎。
“住口!来人啊!”她尖声大喊,不停地将伸手可拿到的东酉丢向他。
突然她被人由身后一把搂住,月娘挣扎不断,等她被抛到软榻上,恍如坠人地狱般。不!她的身子只有星郎可以碰!绝不能让他得逞。
“不……晤……”她的叫声被一只大手捂住。
耻辱的泪水流了下来,布料撕裂的声响使她想一死了之。
肮脏的唇触及她的肌肤,老天爷,求求你让我死,不要让我承受这一切!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门口响起熟悉的声音,是她的小姑。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接着是她婆婆的声音。
她有救了!身上的男人跳起来整理衣服,月娘赶忙遮掩住身子。
“婆婆,你听我说……”她惊悸未平地要解释。
“姨妈,不关我的事,是表嫂勾引我,她说她太寂寞,要我陪陪她。”仗待着冷老夫人的宠爱,他的话可 比这不得宠的媳妇儿有用。
月娘气极了,厉声说:“你胡说!婆婆,媳妇儿没有,是他突然闯进房间企图非礼媳妇儿,请婆婆相信我。”
冷玉娥仍待字闺中,平日对容貌远远超越她的嫂子向来就没好脸色,遇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哪会轻易放过。
“嫂子,你也太过分了,好歹我大哥对你那么好,你怎能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你心肠真狠毒。”
“不!我没有!”§在冷老夫人面前,发誓说,“婆婆,媳妇儿真的没有。”
冷老夫人寒着脸说:“星儿要娶你的时候,我就看出你这女人会不守妇道,嫁来才半年,你居然敢做这种不要脸的事!维儿还年轻,你竟然不知羞耻地……你存心想气死我不成?”
“娘,大哥快回来了,叫大哥休了她不就是了。”
她听见她的小姑这么说,“不,我是冤枉的!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房外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月娘知道是他回来,她的丈夫会相信她的清白。
匆匆进门的冷星辰大惊地问:“娘,出了什么事?月娘,你做了什么惹娘生气了?”他的话使她的心跌入谷底。
她怎会忘了呢?她深爱的夫婿是惟母命是从的儿子,婆婆说的每一字每一句他都深信不移。
月娘跪坐在地上,流满心酸的泪水,无言地望着他。
先说话的是她的小姑。“大哥,大嫂居然引诱表哥,被我和娘发现了,也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了。”
再来是王维之,那名罪魁祸首,他一脸无辜相。
“表哥,我对不起你,但是,表嫂一直怂恿我,我……没用。”
冷星辰不信地摇头,直接问妻子:“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月娘,回答我的话!”
“如果我说不是真的,你相信吗?”月娘原本娇媚的双眸含着浓浓的悲哀。星郎,你要相信我!我爱你,令生令世只爱你一个,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他看着她破碎的衣衫,玉颈上的齿痕,妒火霎时填满胸襟,两眼冒火地瞪着她。
冷老夫人在一边说:“娘不是跟你说过,这女人命带桃花,即使嫁人也会不安于室,被娘猜对了吧广
不!别相信,星郎,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星郎,我是你的妻子,你该相信我!”她哭哑着嗓子说。
“这是什么话?!”冷老夫人怒指着她,“你这贱人还想挑拨我们母子的感情?自己做了这种不干不净的事,还有脸否认?”
月娘咬着牙,痛心地问:“星郎,我真的没有背叛你,你要相信我。”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用我所有的爱来疼你爱你,难道这还不够吗?就为了我常不在你身边陪你?月娘,你怎能这样对我?”
老天爷!她的丈夫不信任她,她是他相伴终生的妻子啊!
“星郎!不要不信我,我是清白的,你要相信我啊!”她抱住丈夫的大腿,苦苦哀求,她哭泣的模样依然如此美丽,令人不舍。
冷星辰别开脸,不去看她。“你要我信你什么?那么多人亲眼目睹卜H我怎么原谅你?你告诉我啊,我冷星辰的妻子偷人,你让我怎么面对别人?”
“不,星郎……啊!”她被一脚踢开,她不放弃地要去追他。
冷老夫人推倒她,说:“你给我好好待在房里,少出去丢人现眼,明天我就让人送你回家,咱们冷家不能出你这种媳妇儿。”
“你是说……”她呼吸硬住了。
她的小姑假笑地说:“当然是要我大哥休了你,你以为还能继续当冷家的人吗?哼!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吧!”
休妻?!她震傻了,只能望着面前三人得意的嘴脸远去。
这是他们设好的圈套,全是为了把她赶走。
星郎,星郎,你好狠的心啊!我只有你而已啊!为什么不信我?
不知坐了多久,房内已一片漆黑,丫环们没人愿意来帮她点灯。
月娘心灰意冷地爬起来,窗外的明月被乌云遮去了一半的光芒。
她自床上取出一条白绞,缓缓地站到椅凳上,将白续抛向屋梁,连着几次才成功,仔细地打了个死结。
星郎,既然你不相信我,我只有以死表示清白。
但愿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你,我们之间的情分从此灰飞烟灭O
无奈一番情爱如今只剩下一句话--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当踢倒脚下的椅凳,白绩勒住了她受苦的灵魂,她感觉自己飞起来了。转身再回视自己飘荡的肉体,已不需再恋栈……
官苾月满身冷汗地自梦中惊醒。
她又梦见了它,那缠绕了她二十四年的噩梦。
拂去汗湿的发丝,她下床来到窗边,跟当时一样的月色,那记忆如此地深入脑海,官苾月很明白,它绝不只是一场梦。
有多少人有幸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转世?答案应该不多,她却“侥幸”成了其中之一,她还要多久才能摆脱它?她不想再夜夜经历一次悬梁自尽的痛苦。
她触摸着颈项,凝视着梳妆台前的自己。
红色的痕迹像在申诉般,明显地在镜中反射出来。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她恨他,她恨他,不管经过几次轮回,她永远不会再让自己受伤。
她重重地发誓。
第一章
官苾月习惯一大早就醒来,然后喝上一杯现煮咖啡。
这几乎成了她每天迎接清晨的习惯,梦魔无时无刻地侵扰她,啃噬着她脆弱的心灵。
外头阳光普照,却依然赶不走她内心的阴影。
或许是前世为情所苦,这一世的她,变得对爱冷感,拥有众多的追求者,却没人能打动她的心,当然,厄尔例外,他是她最好的朋友,跟他订婚,不仅杜绝其他人的蠢蠢欲动,也算帮了朋友的忙,反正她这辈子打算做名快乐的单身女郎。
“小妹,你又那么早起了。”一位身怀六甲的少妇走人厨房。
“大嫂早。”她就是在一年前掳获她那风流大哥进礼堂的吴倩芬,官苾月可崇拜她了,瞧她娇小的身材,竟有通天本事击败众女独占鳌头。
“每天喝咖啡,小心把胃喝坏了。”长嫂如母,她也适时提出谏言,“今天吃稀饭好不好?”
对家事一窍不通的她,当然不好意思挑剔。“谢谢,大嫂煮什么我就吃什么,不过,不要太劳累,宝宝快生了吧!真难相信大哥要当爸爸了。”大哥会收心成家,当时的确跌破许多人的眼镜,有人甚至断言这婚姻准维持不了一个月,不过,事实胜于雄辩,一年快过了,大哥大嫂的感情是愈来愈深,证明两人的真爱。
吴倩芬抚着隆起的肚子,一脸将为母亲的幸福光彩。
“医生说预产期是下下个月,真等不及想早点见到他。昨晚你大哥还在想给宝宝取什么名字呢!我看他兴奋得都睡不着觉,刚才叫他还起不来呢!”谈起丈夫、孩子,她完全像个女人,一点都没有未婚时女强人的味道。
“要是大哥以前的女朋友知道,一定没人相信……”后脑一记轻拍打断她的话。
“你又在背后说大哥坏话了。”一手打着领带的官允航进来,正巧听见老妹又在他亲爱的老婆面前提那些陈年旧事,马上出口喊停。
官苾月揉揉脑后,蹩眉轻嚷:“大哥,你怎么能暗算人家,我又没说什么。”
官允航吻吻老婆,眼中流露着爱意。“老婆,我现在对你可是忠心不二,不要受人挑拨,破坏我们夫妻的感情。”
吴倩芬含笑说:“小妹又没说什么,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莫非你作贼心虚?”
“大嫂英明,男人不能太相信,小心点比较好。”她频频点头称是。
他脱妹妹一眼,转向老婆示好:“别信她的话,这一生我只爱你一人。”
“恶!幸好我还没吃饭,大哥,一大早别那么恶心好不好?”她嗤鼻地说。
“难道厄尔不会对你说这种肉麻的话吗?那他未免太逊了吧!”他略昂着下巴,让老婆为他打好领带,丝毫不觉得难为情。
她扬起修剪整齐的柳眉,说:“我跟厄尔比较喜欢将爱放在心里,自己知道就好,干什么要让别人听见?又没钱可收。”她不以为然地解释。
“我还以为他是个热情的男人,没想到他比我们中国男人还保守。”他拉张椅子坐下,“你们也认识五六年了,难道你们没有……”他暗示地问。
官苾月没好气地说:“只有你这做大哥的巴不得妹妹被欺负,厄尔才不像你,他很绅士的。”
“绅士?哪个男人面对所爱的女人能忍着不碰的?小妹,你确定你们之间没问题吗?大哥不要你受委屈,有问题要告诉大哥,大哥会帮你的。”他这妹妹可是他从小最宠爱的宝贝,哪个男人敢伤她的心,他不会简单放过他的。
“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你妹妹的脾气你会不了解吗?我怎么会容许自己被欺负,早一拳揍扁他了。”她向来不让男人随便接近她,想伤害她得有点本事才行。
官允航大笑,“哈……我差点忘了我老妹学过防身术,是个功夫高手,男人没两下子,只有在地上喘的份)L。”
“老公,怎么把小妹形容得像母夜叉似的,快吃稀饭吧,否则上班来不及了。”吴倩芬将热粥端上桌,再备上酱瓜、面筋。
他体贴地扶老婆坐在身旁,对她的责难只是报以一笑。
“我是关心她,我总觉得厄尔对她的态度不像情侣,至少没有爱到难分难舍,连小妹回来那么久,也不见他打通电话来问候,要是你,不会怀疑吗?”他说出心中的困惑,“小妹,他有说什么时候跟你结婚吗?你们订婚快两年了,迟早要办一办,他不会想拖下去吧广
官苾月吃着粥,淡淡地说:“厄尔的事业刚起步,我们想等稳定以后再结婚也不迟。大哥,你尽管放心,你妹妹识人的眼光绝不会错的。”
妹妹给他的答案总是千篇一律,他不想再多干涉了。“前几天你去给妈上坟了是不是?”他们的父亲在他二十岁时过世,而母亲则于两年前辞世,也就是为了让母亲安心,小妹才与厄尔订婚,由于这因素,他一直觉得小妹并不是真心爱厄尔,只是迫于现实考量。
“嗯!”她哼一声,脑中又浮现一张男人的脸。该死!她非将他逐出她的记忆不可。她放下碗筷说:“大哥、大嫂,我去上班了,你们慢用。”
“志伟还在追你吗?我倒觉得你该嫁的人是他,我看得出他很爱你。”他真诚地建议,不只因为翟志伟是他的同窗好友,更因为他所表现出对小妹的倾慕让他感动。
每次提起翟志伟,官苾月就无奈得想笑。她何尝不明白,但她想逃的就是他那份真爱,说她害怕也好,不屑也罢,她不想再爱上任何男人,不会再傻得为一个男人付出所有。
“大哥,你不会又要老调重弹吧!我已经订婚了,如果他不死心,是他太傻,怨不得我,不要骂我残忍,我就是没办法爱他,你找时间劝劝他,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不值得。”
说完想说的话,她抓起背包,迅速地跑出门。
吴倩芬对丈夫说:“也许小妹真的爱厄尔也不一定,你就别逼她了。”
“我是关心她,你不认为他们根本不像相爱的人,反而像好哥儿们一样。”唉!他这做大哥的可真难为,偏偏他们兄妹俩亲归亲,仍是有些距离,“她今天又很早醒来了是不是?准是又做噩梦了。”
“我也很好奇,小妹有跟你说过她做什么梦吗?”她问道。
官允航回忆地说:“我只记得她小时候跟我说过,起初并不以为意,只当长大后就没事了,没想到她都二十四岁了,还常做那个梦。”
“到底是什么梦?也许我们可以从她的梦得知小妹的心事。”在心理学上不也有这种例子,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能困扰她那么多年,可见得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