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了壶茶,封影坐在屋前的小桌椅上,看着侯静的生前居所,以及她墓地所在的树林等待着。
她等着侯静的再度出现,等着她的解释,也等着她告诉自己下一步。
风吹树林,沙沙作响。封影捧着陶杯,看着树林,而后,风中似乎又传来阵阵的歌声。
又是歌声吗?这次又是代表着什么?
封影放下杯子,以心聆听,却不明白。
歌声很美,旋律也很好听,但这并不能给她什么启示。
她到底该怎么做?她只有三天的时间能够取得司徒洵的信任,让她留下来,如果三天内没能做到的话,想来他就再也不会让自己靠近这里一步。
不是成功就是失败,而且来得很快,就在三天后。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呢?”
她并不了解司徒洵,也尚未有机会与之相谈,当然也就不了解他口中的“满意的成果”究竟是何种程度。
她看得出来,他并不相信是侯静要她来的,但是为了那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他勉强的去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取得他的信任似乎颇难,只因他心中早已否认了自己。
五年来,一定发生了很多类似的事吧!也难怪他不相信了。
耳畔的歌声仍未停歇,封影努力的听着那不真切的歌词,寻找一切可能的线索,只可惜徒劳无功。
不是这个样子吗?那歌声究竟代表着何意?
低头啜了口茶,封影不禁有点怅然,想起了这可是自己头一次在没有娃娃国的任何资料提供与后援的“委托”,而且还是自己主动开口要求的,也算是别开生面的另类尝试了。就不知道,娃娃国的招牌会不会就此毁在她手上?
让司徒洵恢复以往吗?现在别说是捷径了,她连个入门都还没找到,就快要被判出局了。
真是……不甘心,不!她绝不就此放弃。今天才第一天,她还有时间。
就在她下定决心的同时,歌声也倏地停止,封影不禁露出了笑意,“你也这么觉得吗?”就在风动的庭院中,她兴起了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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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左侧,司徒洵掀起窗帘一角,看着庭院中的封影,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借以断定她的来由。
但看她仅是坐在桌旁,有一口没一口的啜饮着杯中物,司徒洵的心中有说不出来的失望。
是的,即使早告诉自己别太相信,但看到事实时仍是不免失望。
五年了,他试过一切方法,就是为了和静再见上一面,只可惜这希望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消磨殆尽。
而昀与尽山的突然来访令他不免再度燃起一丝希望,只因他明白他们并非无聊之人,这女人既然能够说服他们二人同时为她背书,想来应该不致教人太失望,却没想到她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呆坐在庭院中虚度时光。
也许,三天太久了,他现在就该赶她出去。
放下窗帘,他的心里是矛盾的。既不希望有人与他在同一令屋檐下打扰他的作息,却又希望她能发挥自身的能力表达静的想法。
五年了,静离开五年了。他每天都在提醒自己,回想着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就怕一个不小心,脑中的记忆就这么模糊了
他是真的希望能再见见她,不能说话、无法拥抱都无所谓,他只希望能再看到她出现在他面前;即使是在梦中,他也会很高兴。
这个要求算过分吗?他并不觉得,可是五年来从没发生过。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他唯一能见的,就只有她的照片。
是故意的吧!但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她不想见到自己吗?难道她是在生气,气因为他才害得她早逝?
自她死后,这些问题一直在他脑中盘桓,却没有个答案。
“回答我啊。”看着一室的黑暗与沉静,他忍不住开口询问。“如果她真是你找来的,为什么不透过她来回答我呢?”
回答他的,依旧是满屋子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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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司徒洵的房门被敲响,正在翻看照片的他一怔,才想起这房子里头多了个人。
“司徒先生,吃晚餐了。”久久没听到回应,封影只有出声。
司徒洵就着昏暗的灯光,翻看一张张照片,只当外头没人,他什么也没听见。
“司徒先生?司徒先生?”又喊了好几声,没得到任何回答的封影只有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欢迎我,但是希望你能好好保重自己,别忘了侯静小姐并不乐见你如此自虐。”
听她提起侯静,司徒洵总算有了反应。
房门一开,出现在封影面前的司徒洵宛若神只般的高昂着下巴。
“你也敢在我面前提她?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其他的不需要你插手。”
“我的委托中也包含了你的健康问题,饮食不正常是很伤身体的。”封影无惧的抬头凝望。“而且我相信,侯静小姐也会这么想的。”
她可没忘了那日的梦境之中,侯静一直在交代他,就是怕他像现在这样的消极与自我伤害吧!只可惜司徒洵仍是没将之听人心里。
“她如果是这么想,那你证明给我看啊。”司徒洵盯着她。
封影幽幽的回望他,“你希望我怎么证明?”
“叫她出来,叫她亲口和我说。”司徒洵的眼中闪出光芒,为了这个可能性而心跳加速。
“那是不可能的。”封影想也不想的回答。“她已经过世五年,力量早已薄弱,还硬撑着留在这里,就是因为放不下心。”
“她真的在这里?”司徒洵捉住了话句,有着狂喜。“她还在?”
“你不也是如此深信着?”封影反问他。
“我需要实际的线索,我需要感受到她。”司徒洵的目光变得遥远。“我需要再见她一面,我需要问她后不后悔,为什么就是不行呢?”
“我相信她也如此希望,只不过做不到。”依她的推算,侯静现在还能待在这里当游灵,就已经是很勉强的事了,更遑论现身在他面前。就连对自己,她也仅仅能以着微弱的方式传达她的心声罢了。
“那你呢?”司徒洵打量着她。“你不也是一个灵能力者?使用你的能力让我们见面啊!你不是她找来的吗?”
封影摇摇头。“这并不是有我的力量就能够达成的事,还要看她的情况,但是如果她可以的话,早在之前你们就能见面了。”
而且,她也不主张两人再次见面,因为那只是会令他们更痛苦罢了。
“那你能做什么?”司徒洵忍不住的发起脾气。“那找你来有什么用?我这里不缺煮三餐的佣人。”
封影看着他怒气冲冲的模样,闭了闭眼才道:“她要我来,一定有她的用意在。目前我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事情会明朗化的。”
“总有一天?”司徒洵冷哼。“总有一天是哪一天?该不会又要我等五年吧!别忘了,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
封影点点头。“我知道。只不过你能不能先下去吃饭?”
司徒洵看她一眼,在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后,没多说的越过她,下楼吃饭。
只要能再见静一面,要他怎么配合都行。
封影看着他的背影,呼出一口气。
有进展就好。
第四章
“谁准你把窗帘全拉开的?”一下楼,又见到满室光亮,司徒洵的口气相当差。
“窗帘不拉开,光线难以透入。”封影解释着。难得这屋子的采光极佳,镇日拉上窗帘,岂不坏了原造者的美意?
“我就是不要光线进来。”司徒洵怒视着她。普通人都知道,鬼魂是见不得光的。
“为什么?”封影不懂。“何必将屋子弄得昏暗不明呢?享受一下阳光的洗礼不也很好?”
“这你没有资格过问。”司徒洵咬牙的将窗帘一一拉上。
封影看着他的动作,脑中闪过一丝念头。
“你该不会是为了让侯静小姐出现吧。”看他的动作一顿,封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没有用的,就算你将窗帘都拉上了,她还是无法出现的。”
“那你说呀!要怎么做她才会出现?”他忿忿的摔开手中的窗帘。
“看来我们又回到了昨天的问题上。”他念念不忘的,就是再见到侯静吧。
“会又回到,是因为你没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他瞪着她。“回答我啊,要怎么做她才会出现?”
“那并不是我能决定的。”封影仍旧是同样的答案。
“如果你不能决定,那又有什么资格否认我的方法收不到成效?”司徒洵的眼神无情的朝她压迫。
封影坦然与之对视,毫无退意。
“我否认,因为你用了五年,不一样是白费工夫吗?”
瞧司徒洵的眼神似乎要吃了她,但最后,他只是一拳击向墙。她说得对,自己试了五年,一点成效也没有。
“与其相信黑暗的环境会使她来临,不如在白天还给自己一个光线充足的空间,留在夜晚等待。”
她真的无法想像他五年来就生活在暗不见天的漆黑屋子中,要不是他每日下午都还会固定前往侯静坟前;五年的黑暗生活下来,恐怕他也成了半鬼的行尸了吧。
“你别这样。”封影看着他的颓丧。“我相信,她也不会乐见于你如此的。”
司徒洵别开头,语气中掺杂着失望,“叫她亲自来跟我说。”
封影看着他的痛苦,还是只能回答他:“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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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梦境!封影由床上坐起,只觉冷汗湿透衣物。她拨开微湿的长发,抚着难受的胸口喘息着。
相较于上一次,同样的梦境却让她更感酸意,看着梦中侯静那难舍的眼神,她忍不住的想为她哭泣。
在得知司徒洵与侯静的故事后,如今再次听着侯静对司徒洵的不断嘱咐,她就觉得心伤,不由自主的为侯静感到难过。
她是那么的舍不得这一切,舍不得司徒洵。但是在一番挣扎之下,她依然选择了离开,只为了保护司徒洵的生命。
一思及此,她对于司徒洵这五年来的浪费生命就觉得气愤,这是侯静承受多么痛苦、鼓起多大勇气牺牲自己离开他而换来的!他却这么的不知珍惜,徒然的浪费她的一番苦心。
掀开被子,她摸黑走下楼,来到了前头的庭院,看着幽暗的树林。
她要怎样才能帮助司徒洵与侯静呢?
片段的梦境并不能代表什么,而第一天的相处下来,要改变司徒洵的想法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一心一意依旧是想着侯静的一切,放不开的情况下才会如此自厌的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那她能用什么理由来改变他?
侯静是想要自己这么做吧!想要她求赎司徒洵的灵魂,令他不再沉溺于过去。
但是,方法呢?目前的司徒洵对自己而言距离太过遥远,而且她相信他也不是会乖乖听人劝服的人,那她该怎么做?
“如果真需要我帮忙,你也该说个大概呀。”对着幽幽的树林,封影细声的开口。“不说清楚的话,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做呢?”
回答她的,依旧是暗夜里的孤寂,她也只能对着黑夜叹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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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影在司徒洵这里待了二天,而在这二天中,司徒洵常常打量着封影的一举一动,就是怕错过了任何可能发生的迹象,错过了侯静存在的证据。
只是结果让他相当失望,封影并没有发生特殊或怪异的举动,而屋内也没有什么无法解释的变化或感应现象。
那个自称拥有灵能力的女人,只是在家里做着普通管家会做的事,看得他心火极旺,并完全消灭了心中仅存的一丝丝希望,顾不得三天之约,现在就想把她赶出门。
“你当你是来度假的吗?”由屋内走出,司徒洵一眼就看见石桌上的茶具组,忍不住开口讥讽。
“保持愉快的心情是很重要的人生课题。”抬起头,封影说话依旧是那么淡然,似乎听不出他话中有话。
“是吗?”司徒洵轻哼。“可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最重要的课题应该是该证实自己所言不假吧?记住,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而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我记得。”封影替他倒了杯茶。“我也在想要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以及改变你自己。”
“改变我?”司徒洵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却觉得一点也不有趣。“是什么样的情况,让你妄想改变我?”
“不是我想,是侯静这么希望。”封影相当镇定的提起。
“又提她?”他瞪视着她。“你不要以为任何事只要安上她的希望,我就会照单全收,我没理由相信你。”
这种虚无缥缈的事,要谁相信。
“你有权不相信,但这是事实。”封影心情平静的看着他,嘴角露出微笑。“你应该不会忘了,她曾经对你说过,如果有天她不在了,要你千万别为她哭泣吧!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在知道自己生命将尽的时候,仍是在担心你,可惜她这份心意,你却遗忘了。”
“你乱讲!”司徒洵狠狠的瞪向她。“我没忘、我没忘!我怎么会忘!”
想起那个午后,司徒洵的心里满是愤懑。
“我只是气,气她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气她为什么做了这么重大的决定,却不来和我商量。我只是气,气她明明就有离开的征兆,自己却笨得察觉不到!”司徒洵手紧紧的抓住封影,看向她的墨瞳。“你明白吗?你能够感受到我的后悔与怨恨吗?她痛苦的做了决定,但她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她有没有问过我是否愿意独活?”
司徒洵松开手,让封影再度落座回椅子上。
“她没有。她只是以着她的善良,自以为是的替我而死。”司徒洵看向封影,眼眸中闪耀着的是深层的哀伤。“结果,她的善良反而最让我难受。这一切,你能够明白吗?”
她看着他的狂乱,伸手拉住他的手。
“我能明白。”她怎么会不明白呢?她拥有洞察人心的能力啊!对于这种强烈的情绪波动,她比任何人都感受得深。
“你能明白什么。”他冷冷的甩开她的手。“你不是她,也不是我,局外人的你,能明白什么?”
封影静静的注视着他,没有争辩,只是将茶递向他。
她明白,现在的他,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
司徒洵看着她的动作,动了动唇,最后还是决定上楼,留下端着茶的她。
封影的目光移向手中的杯子,轻轻的将它洒向林子,开口:
“祝你们有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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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们一点都不担心吗?”司众院中,萧遥看着对座的斯茉与硬被她留下来的俞梨,脸上的表情再认真不过。
“有什么好担心的?”斯茉翻着手上的杂志,语气再闲凉不过。“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这可是小影第一次以自己的力量去面对委托耶,我看我们还是去帮忙吧。”其实除了这个原因外,最重要的是她的好奇心作祟。对于封影这一次的委托,她是再好奇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