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一家之主不主的啊?」南啸天朗笑,领著南宸颢,月芽儿进房探望,没想到古玉凤竟也在,微微点头示意後,迳自走向爱妻。「身子可还好,有无不适?」
「很好!你别净担心。」领受夫婿关爱,古云娘笑得开怀。
「就是嘛!南伯伯,您不相信我的医术吗?」排挤开人,月芽儿一屁股坐上床沿,晃著两只小蛮靴斜睨他。
「芽儿,爹哪敢不信你!」南宸颢出言为爹亲解围。
「算你会说话!」扮个鬼脸,月芽儿视线转移到一旁的古玉凤身上,好奇她怎会出现在这里。「赵夫人,好久不见了!」笑意湛然,隐含邪噁之气。她可没忘前几次的不愉快。
「是……是啊!」好僵硬的笑容。古玉凤也没敢忘之前的冲突,是以甚觉尴尬,尤其见她似乎与王爷一家人相处融洽,心中更感不安。「呃……我、我该走了,妍妍还在等我……」今日大概是无法说成亲事了,还是改日瞧瞧情况怎样再说。
「不多坐一会儿啊?」月芽儿反客为主,假意留人。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古玉凤来意不单纯,有些怪怪的。
「不了!」慌忙逃离。
目送她离去後,月芽儿转头问道:「伯母,她到底是来干么的?」
「呃……」占云娘真不知该不该说,巡视众人一眼,决定还是先保持缄默,免得她知道了心中不舒服。「没什么,叙叙旧而已。」
既然如此,月芽儿不再挂意,再次仔细帮古云娘诊脉,交代完该如何调养身子後,正感无聊之际,南宸颢突然严肃道:「我想回慈恩寺一趟。」
闻言,众人大惊,尤其月芽儿更是跳得半天高,倏地冲到他眼皮子底下,哇哇大叫。
「颢哥哥,你要回慈恩寺?」难不成她才治好古伯母,他就迫不及待想出家去?「别忘了,我们的期约还没到。」非常危险地警告。
「我明白。」他一脸温和。
「怎么急著回去呢?」南啸天深沉问道。
「有些心底的疑惑,我想回去找师父寻求解答。」这些天苦思良久,心中不少恼人烦绪像蔓生的野藤,缠绕捆绑著自己,深沉的茫然让他恍如身陷迷宫却苦寻不著出口,因此他需要回去寻求师父的指点,想清楚自己未来的抉择。
「我同你一起去。」唯恐他脑袋打结,不声不响落发为僧,月芽儿执意跟随。
瞅著她,南宸颢竟不反对。「也好,芽儿陪我去吧!」
「我也去。」古云娘担心。
「既然夫人要去,那银杏我当然得随侍夫人身边。」银杏理所当然道。
「娘子、儿子偕同出游,为人夫婿、老子岂有不跟之理。」南啸天自有他的一番说辞。
嗄?怎么演变到最後变成全家出动了?南宸颢不禁傻眼。
「那敢情好,咱们两天後出发!」当下南啸天宣布,全场击掌一至通过。
* * *
两天後,定远王府一行人马车、坐骑一应俱全,浩浩荡荡朝城南郊外的慈恩寺出发,连古玉凤、赵妍妍母女俩得知消息也硬要加入,不好拒绝之下,只好由著她们了。
一干女眷分坐两辆马车,古云娘、银杏两人共乘一辆,古玉凤母女俩搭乘另一辆,至於好动的月芽儿当然不愿受马车狭小空间的局限,她骑著骏马与男人们领在车队前头,一路上和南啸天、南宸颢父子有说有笑。
居後第二辆马车内,不满的谈话声响起……
「真是气死人了,没想到云娘那贱人竟然敷衍我,迟迟不肯答应婚事……还有还有,那个叫芽儿的姑娘和他们非亲非故,怎么待她比对我们还好,真不知这王府里的人都再想些什么……」古玉凤喋喋不休抱怨。
悄悄掀起一角车帘,瞄见前方热络交谈,赵妍妍脸色难看道:「娘,姨娘不肯答允婚事,该不会是和那个叫芽儿的有关吧?」女性的直觉让她作出如此猜测。
「会吗?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王府的继承人岂会娶个没家世背景的人?」皱起眉头,直接的反应就是不可能。
「可是您瞧……」稍稍退开,让她能看得清楚些,赵妍妍觉得可能性极高。「别说表哥与那姑娘相处融洽,姨丈对她更是亲切关爱,咱们何时见过姨丈如此对待个外人了?」越想越觉可能。
呃……好像真是如此!古玉凤霎时顿住,连忙将头凑上去偷窥……哎呀!好像就如女儿所说一样呢!若真是这样,那她们的春秋大梦岂不幻灭?
这怎么行呢!得想想办法啊……
「妍妍啊,咱们可不能放弃,娘这一生就靠你了,咱们得想个好法子攀权附贵……」霍地攫住她,占玉凤仓皇叫道。
「女儿明白,女儿绝不会白白放手的。」好不容易有嫁进豪门,晋身官夫人的机会,她怎可能会让它溜过?说什么都要赖上表哥才行!
听她如此坚决,古玉凤大喜。「怎么?可有何好主意?」
「既然一直勾引不了表哥,那只有出此下策了……」
两颗头颅紧凑一起,低声商议计策,就见古玉凤听得连连点头,赵妍妍则勾起一抹阴险诡笑……
* * *
车队前——
月芽儿与南啸天两人神情轻松闲话家常,倒是南宸颢路途上从头至尾显得心事重重,没啥笑容,就连芽儿问话也只是随意应答个两句,就又跌回自己的思绪中。本就温和木讷的人,如今看来更是沉闷阴郁。
「颢哥哥?颢哥哥……」怎么都不应人家?
唉!见了师父该开口?
「颢哥哥?」没听见吗?那叫大声一点!
该如何说呢?说自己六根不净、心魔横生?
「颢哥哥!」可噁!他聋了吗?
「啊!什、什么?」被平地一声大吼猛然震醒,南宸颢满脸茫然。「谁叫我……啊!芽儿,是你吗?」
「除了我,还有谁会叫你颢哥哥?」他脑筋打结了吗?怎么越接近慈恩寺,反应越迟钝呢?
「呃……好像真是这样……」傻傻回应。
他是怎么了?为何心神不宁?月芽儿心中疑窦顿生,索性直问:「颢哥哥,你今天怎一直心不在焉的?有什么心事吗?」
「没、没有呀!」不好意思说害他心乱如麻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鬼才相信!月芽儿暗忖,沉沉瞅他一眼後,忽而回头对南啸天叫道:「南伯伯,你们先上慈恩寺等我们,我与颢哥哥晚点到。」
「咦?为什……危险!」南宸颢惊慌大叫。
原来月芽儿已经纵身从马背上跃起,飞掠到他身後安稳落坐,与他共乘一骑,动作一气呵成,漂亮俐落。
「你在做什么?刚才那样好危险的!」一颗心差点被她吓得跳出来,口气不免严厉指责。
「你们还好吧!」南啸天连忙策马过来,显然也见到她的特技表演了。
「没事!」吐著小粉舌,她可不觉这有任何危险,毕竟对身怀武功的人而言,是没啥大不了的。
「还说没事!你吓坏我了。」依然是板著脸说话。
嘿嘿一笑,猛然抱住他的腰,月芽儿足下奋力一踢,马儿吃痛拔腿狂奔。「南伯伯,你们先走,我和颢哥哥随後就到……」话声未完,人马已然消失踪影。
面对这一突变,南啸天用膝盖想也知是芽儿搞的鬼,这下只能吹胡子瞪眼,拿她没奈何。人都跑远了还能怎么办?
「发生什么事了?」惊觉外头骚动,古云娘探出头询问。
「没事!」要车夫继续前行,南啸天安抚笑道:「芽儿大概是领著颢儿上哪儿玩去了,咱们就先走一步吧。」
* * *
「芽儿,你这么做太危险了!」狂奔的马背上,南宸颢紧握缰绳不敢轻放,只差没被她惊走半条命!
方才,她毫无预警地狂踢马腹,造成马儿猛然疯狂奔驰,差点没被抛下去,若非他反应迅速拉住砩茸∩硇危慌麓丝塘饺嗽缫阉ざ喜弊恿恕�
紧坐在身後拥抱著他,月芽儿盈盈笑道:「颢哥哥,你这样全心全意挂念著芽儿的安全,芽儿我好高兴,真希望你永远这样关心芽儿。」
闻言,他俊脸一红,任何话也没说,慢慢地控制马儿缓步下来,这时才发现两人竟已被载到城郊外一处林子内,不远处还有清澈的溪水潺潺流过。
「哇!有小溪!」惊喜大叫,正想溜下马,可惜被人早一步扫住,顿时卡在马背上动弹不得。「怎么了?」她狐疑问道。
「咱们还是快些离开这儿吧!」摇摇头,他心下有些不安。以前曾听慈恩寺里的师兄弟与香客们说过,这儿偶尔会有盗贼出没,为了安全著想,还是尽早离开得好。
「才不要!天气有些热,人家想去玩玩水嘛!」不顾他的反对,拍开大掌,一溜烟滑下马背往小溪畔奔去。
不一会儿时间,她已经鞋袜尽数褪去,雪白玉足泡进清凉水中,欢叫畅笑:「好舒服,颢哥哥你也来嘛!」
实在拗不过她,心想光天化日下,贼子应该没那嚣张,於是牵著马儿系在树干上。走到溪边,瞧见她小巧漂亮,如白玉雕成的天足,顿时无法移开视线,只觉心脏怦怦乱跳,脸庞红得更加厉害。
怎像尊不动明王般杵著呢?月芽儿啼笑皆非,乾脆掬水朝他泼去,就见水花四溅,在阳光下映出一道虹彩,将她整个人圈围,美丽极了。
好……好美!南宸颢痴望出神,竟连迎面兜来的溪水也不知该躲,硬是被溅了一身湿。
他那傻样让月芽儿忍俊不禁,捧腹大笑。「颢哥哥,你干么不躲?」
「我……我……你又作啥泼人?」结结巴巴的,对自己被美色所惑而懊恼。
「不为什么!」赖皮一笑,她诱惑道:「既然都湿了,乾脆下来玩水吧!」
赶紧摇头,不愿被蛊惑。
早知他不会轻易就范,她嘿嘿笑地走回溪畔,毫无预警的往他身上扑去……
「啊……你做什么……」男人尖叫。
「嘿嘿……扒你衣服……」少女邪噁大笑。
「……不行……非礼勿视……非礼勿动……」紧抓住领口,誓死保住贞节。
「呵呵……那我委屈一些……脱你鞋子就好……」迅速转移目标。
「……不……不要……」
「哼哼……由不得你……」
一阵混战,男人终究是保住了身上衣饰,少女则得到一双黑色布履与白袜等战利品……
啊……好舒服!光溜溜的双足浸入溪水中,南宸颢享受地眯起眼睛,嘘出一口大气。
「呵呵……很凉快吧!」月芽儿一脸得意。早听话脱鞋下来泡水不就得了,偏要她费这么大劲与他缠斗,他才愿意乖乖听话,真是折腾人!
两人同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四只脚丫子同浸在清凉溪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水面,分享大自然恩赐的去暑良方。
「颢哥哥,你方才到底烦恼些什么?何不说给芽儿听听。」抓著他大掌玩了起来,月芽儿忽地抛出问题。
烦恼你!差点脱口而出,终究还是忍下来,不答反问:「告诉我,当日在慈恩寺时,为何硬要我当你的未婚夫?」
哟!难得他今天对这事感兴趣,还以为他从不在意呢!「因为你的小指与我的小指有同一条红线绑著。」举起小指头,特意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算什么回答?南宸颢更加不解。「我不懂!」她到底从哪儿看出两人之间有姻缘线?
微微一笑,她脚下踢著水花,手指往他一比。「我出生时,爹爹就帮我卜了一卦,算出我与某个佛缘深重的男子有姻缘。半年前,爹爹要我到各地佛寺去寻夫,结果我找了那么久,就只出现一个既有佛根又带红鸾星动卦象的男子,而那个人就是——你!」
啊!原来自己竟是这么被相中的。
得知她赖上自己的理由,不知为何,南宸颢心中万分不悦与难过。「卦象这种事太没根据,你怎么可以将自己终身大事如此轻率的交给卜卦决定呢?」照她这么说来,如果对象不是他,而是任何一个拥有相同条件的人,她都会视对方为未来夫婿吗?原来她赖上他只是因为一个卦象,一个卦象啊……
不是他!她不是为了他本人……想到这些,南宸颢不禁恼怒,心底益发的阴沉郁闷。
「哪会轻率?」她反驳。爹爹的卜卦向来最灵了。
「还不轻率?」板著脸,他霍地起身穿鞋袜,低沉的嗓音有著隐怒。「今天若不是我,而是阿猫阿狗有同样条件,你是不是也认定他了?」
咦?颢哥哥何必这么生气?眼波流转,大概已摸透他心思,月芽儿狡黠一笑,忙抓著他问:「颢哥哥,你该不会是——吃醋了?」
「胡……胡说!谁……谁吃醋了?」他会吃醋?呃……也许……搞不好是!
慢条斯理取来自己鞋袜穿著,月芽儿状若不在意,宛如自言自语道:「其实若非那人是颢哥哥,芽儿我也不愿意啊!搞下好早就溜回家享福去,哪还会待在这儿呢!」
她……她说得可是真话?莫名地,心情太好,甚至嘴角也咧开了。
呵呵……笑了耶!溜眼偷觑,禁不住暗笑在心,整顿完毕後,她拉住他臂膀,边走边道:「颠倒你是在烦恼这问题啊?」
并不全然是!他心中暗付,脑海里忽窜过那夜与爹亲的一番对谈,忍不住问:「芽儿,当日你为何骗我喝下那杯荤味参茶?」这疑惑积在心底很久了。
并没马上回答,她静默的忙解下砩呐目ヂ恚瓷趺β怠�
「芽儿?」执意得到回答。
喟叹口气,她黯然转身面对他,眼中有丝迷惘。「我不知道,也许是我害怕吧!」
「害怕?」她怕什么?
「那日我见你虔心抄写经文,宝相庄严如得道高僧,顿时我惊慌了,感觉你离我好远,仿佛随时会被佛祖抢走……」轻声回述自己当时心境,她坚决叫道:「我不要!我不想颢哥哥你当和尚,所以……所以使计要你破戒,好让你不再那么像个出家人,谁知……谁知……」
面对她如此表白,南宸颢心中撼动不已,深深觉得她竟是如此傻气又可爱,难怪自己会被她所惑,埋藏心底的向佛之心渐渐让她给染了色,再也回复不了……
「谁知却被我识破,还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又好气又好笑又感动地接口。
「人家……人家以後不敢了!」她讷讷道,眸底藏著愧疚之色。「人家知道错了,以後不管颢哥哥你要茹荤茹素,芽儿我再不会干涉……不如往後我也陪你茹素如何?」末了,竟还愿意牺牲口腹之欲,愿与他一同过吃青菜豆腐的日子。
南宸颢复杂而深沉的凝望著她良久,心中波涛汹涌,困扰已久的烦愁霎时飘散开来,心情豁然开朗如拨云见日,初露阳光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