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晕眩袭来,让她差点昏厥过去。
她拉过他的手,将她的手放在他宽大的手掌上,手贴着手。“既然已经不能做你的牵手,与你牵手过一生,那么……把你的誓约诺言都还你吧!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说完,她的手从他掌中脱出,转身走开。
他仓皇的摊开手,看见躺在掌心的戒指在灯光下散发着光芒。一个怔忡,她的身影宛若一朵云彩飘过……
“解颐……”他低喃一声,内心剧烈的撕扯着。
她没有回头,秀发随着走动飘扬,泪水点点滴滴落下,她的头晕眩得厉害,踩了几阶的楼梯,一阵更大的晕眩传来,她在宽敞的楼梯上抓不到任何东西,只能任身于往下坠、往下坠……
所有的声音都褪去。
强烈的碰撞并没有让她感受到痛,她只觉得好累、好累,任黑暗吞噬了她……
※※※
病房里,床上的人儿静默地沉睡着。
他轻轻拨开她额际的发丝,手指头轻轻抚过她额头的瘀痕,宛若抚过自己坑坑疤疤的心。
“后悔了吧?”露莎忍不住轻叹了口气。“明明就爱,还要这样伤害她。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只恨她、不爱她。可是你骗谁啊?当你看到她跌下楼梯时,你都不知道,你的表情好可怕!”
劲允的目光依然注视着她。她的脸色苍白,眼下有着阴影。整个人已经够瘦弱,窝在病床上更显娇小。
“你不要说了,让她安静休息。”幸好只是外伤,否则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这一生他不曾这样伤害一个人,这人却是他最爱的女人。当她将戒指交给他的时候、她的手从他掌中滑开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铸下大错了。然而他没有马上拉住她,以至于现在要体会那种失去她的恐惧。
不知道是自己的固执造成的盲点,或是恐惧再次失望,让他听不进她任何的解释。两年前体验到的那种极端痛苦令他难忘,所以他完全无法从过去中走出来,无法去认真审视那段灰涩过去的事实真相究竞为何?
“解颐,你说我的心病了,你是对的。”他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小巧又柔软。那么柔弱,只要他一个用力就可以折断;却也是那么有力量,把世界上最美好的爱都给了他。
他怎么会怀疑她?当所有人都从他僵硬的外表判定他是个冷酷的人时,她就说过他是好人。她看见他里面那个美好的他,甚至比他自己更早。
“看来病得是不浅。”露莎受不了地喃喃一句,打算走了。“你慢慢……聊吧!等她清醒后,若需要我的解释,再找我吧。”
他根本没有发现露莎的离开。
心思飘到昨夜,她的热情、满心毫无保留的爱——
“阿劲,问问你的心吧!”她纤细的手掌贴在他胸口,感受得到底下热烫烫的心跳。“也感受一下我的心,不是用脑子分析,而是用你的心感受我的心,去听听……”她将他的手拉靠在她胸口。“心里的声音。”
“不要放开我,永远都不要!”她说。
他怎么能元动于衷?
宛若眼前的纱被揭去,很多事情都清明了起来。她一直试图跟地解释的,不是吗?只是他从来不愿意去听。
现在他很清楚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她从不说谎的,他应该知道的啊!
可是他现在却宁愿她说的是谎话,因为事实果真如此,那么她必定吃了不少的苦头,他的心整个拧了起来。如果任何人这样伤害他,他早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了,问题是当这个人是他自己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解颐。”他轻声唤着仍在昏迷的她。
此时他看到桌上堆着一些匆忙间没收好的东西,可能是露莎帮忙带着的吧!其中有她的皮包、那个装着股票的牛皮纸袋,以及一封信。
他取出干爹给的信,开始阅读了起来。
他愈读眉头攒得愈深。干爹把情况都说了,包括他出事、谨东面临要被掠夺的危机等等,还有他跟解颐如何处理危机,都一一述及。
其中有一段是说到解颐的——
阿劲:
记得你第一次带这女娃儿来见我,我有多反对你跟她在一起吗?因为我觉得她太柔弱,无法帮着你承担来自家族的责任与压力。但是,阿劲,我真的不得不说我错了。
我从没见过一个女人比她更有勇气的。听到你出事的消息,她差点崩溃,哭叫着要去找你,但我阻止了她。接着一连串的考验出现,她总是擦干了眼泪就继续做,从不曾因为痛苦、悲伤而停在原地。为了你,她成为一个最有力量的女人。你这一生都不可以放掉这个女人,否则会是你人生极大的遗憾。
干爹把谨东的股票留给她,那原本就是要给你的,你知道。我相信她会好好保护这个我们都极为重视的公司,就算我的身子已经老朽,癌细胞侵蚀着我的身体,但我不怕,因为我知道有了她,你会很好、很快乐。
或许你从小就孤独,但是老天爷是公平的,它将这臭丫头带给了你。儿子啊!可别忘了谢谢老天爷啊!
干爹笔
看到这里,他的眼眶都红了。
她是他的宝贝,但这宝贝让他摔坏了……
“这是怎么回事?”杨舜倾打开病房门闯了进来。“是你?你把我大姐怎么了?”她冲到病床前检视着解颐,手还隐隐颤抖着。
凌劲允轻声地说:“你小声一点,她需要休息。”
在确认过解颐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杨舜倾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出病房。
“你这混蛋!说,你对她做了什么?”舜倾的拳头握得死紧,满脸防卫地瞪着他。
“她去找我,我们发生了争执,我伤了她的心,她走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了下去……”他缓缓述说着,眼底却是掩藏不住痛楚,光想像那个画面,他的心就再次被剖开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舜倾气唬唬地瞪着他。“我早跟大姐说不要那么死心眼,我劝过她几百次,她却只爱你一个。真不知道你哪里好,让她受了这么多苦还是要你!”
“是我太傻,不肯听她解释。”他淡淡地说。
他从来不是一个善于言词的人,现在当然更不能让气头上的她满意了。
“就这样啊?!你白痴啊!那我姐不就白受罪了?”她忍不住想骂人的冲动。他无言以对。
“你不会跟我说一下她的伤势吗?”她看他一脸痛苦,骂得嘴都酸了,他也是闷着,啥!半点意思都没有,木头一根!
“主要都是外伤,幸好没有严重内伤。她身上会有许多瘀青,这两个礼拜会比较痛。但是她有贫血问题,所以常常会有晕眩的情形,这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我就知道,她常常会晕晕的,有一次还在办公室昏倒。”说到这个她也要负点责任啦,因为她的偷懒,公司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大姐在做,所以她也难辞其咎。
不过这根木头可不知道这回事,反正全赖给他就对了。
“她工作得很辛苦?你们杨家除了她都没人在经营颖风?”他直接命中红心,说他木头还是根聪明木头呢!
“我奶奶年纪大了,现在少管事。我小妹还在念书,至于我那个不肖的侄子在美国混得不亦乐乎,若非奶奶下令要他回来,他是绝对不会回来自投罗网的。”
“所以你们就放任解颐一个人扛起这么个大企业?”他开始觉得不悦了。
他说得舜倾开始心虚了,但是会任凭心虚主宰的人绝对不叫杨舜倾。
“喂,你自己欺负她欺负得那么惨,还说我们勒!也不想想她之所以会累倒,还不都是因为还要兼管你那什么谨东企业的,结果呢?你一回来不但指控她背叛你,还摆张死人脸给她看!”
说到这个,他的脸一沉,整个人又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他是罪魁祸首,现在解颐能不能原谅他都是问题。
她离开前不是说,她走了就绝不回头吗?
“你真的有被害妄想症耶!想我们家自己的公司还不够人忙吗?你怎么会认为我老姐对谋夺你的公司有兴趣啊?我怀疑你在美国车祸时严重摔伤脑子,以至于脑容量严重不足。”她休息了一下,现在又有骂人的力气了。
“是我眼睛被蒙蔽了,看不见也听不见。”回头看看那些陪着他度过两年时间的仇恨,他就是倚靠着仇恨的力量爬起来,走过艰辛的复健之路,然后在美国打出一片天地。
这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回来。他告诉自己,他是回来复仇的,但事实上他却无法蒙骗自己的心——他回来是为了想见她。
但是经历过那种炼狱般的滋味,让他无法再相信任何人,包括这个他最爱的女人。
“你先回去啦!我想她需要休息,我来照顾她就好了。”舜倾骂完后,气也跟着消了。
“我不走,我要等她醒。”他坚持着。
“等她醒?你还是想想你做的这些事,要怎么补偿吧!还有啊,我奶奶那关,你想想该怎么过吧!虽然我老姐爱你爱得要死,可不代表我家太君会批准哦!”嘿嘿,大姐被他害得那么惨,不帮她报报仇怎么可以?
“请你让我陪着她。”他终于低头说。
“好吧!一个小时,在她醒来前你必须离开。我不希望她太激动,万一又昏过去怎么办?”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投降。他不让步也不成,惹毛了杨舜倾,他连一个小时也无法待,她是铁定做得出赶人的事来!
第十章
或许杨舜倾是有点良心发现了,所以这几天都自动去承接解颐的工作,让她能好好在家休息。也因为这样,杨舜倾忙得想咬人。
所以当有倒霉鬼送上门时,她正好迁怒到对方身上。
“不见、不见、不见!”舜倾横眉竖目地瞪着门外的凌劲允,这男人烦不烦啊,照三餐出现耶!“就说她需要休息,不能见你。”
“是她不肯见我吗?你有没有问她?”就算被拒绝多次,凌劲允仍不死心。
他评估着这杨家大宅的高度,不知道解颐的房间在哪里,或许他可以爬上去……
“你的意思是暗示说我故意分开你们?怎么?不耐烦了哦?不耐烦早讲,没人要你天天来啊!”都是他害她忙得焦头烂额,还有脸跑来?!
“是有这个可能,解颐不会那么狠心的。”她向来是温柔的、心软的。
这话可得罪杨舜倾了。
“你的意思是说,都是我在作梗?”她气唬唬地说。“那我就让你等到死,永远吃闭门羹!”说完,她当着他的面把门“砰”地一声合上。
他面对着关上的门,足足发了好久的愣。
然后他灵光一闪,开始按着门铃。
刚开始根本没人要理他,但是门铃响久了也是很吵,没耐性的舜倾又跑来开门了。
“你……”
“我想见杨奶奶。”他堵住她的抱怨。
“奶奶?”她愣了一下。“你以为从奶奶下手会比较容易?哈哈!你不知道我家太君是以严厉出名的吗?想被骂得更彻底吗?说不定你会更惨!”
“再惨也惨不过失去解颐,我愿意试一试。请你帮我问问奶奶,是否可以让我见她一面。”凌劲允依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态度是严肃而诚恳的。
舜倾叹口气。“我还真倒霉,好啦!我帮你去问,你总可以放我耳朵一马了吧?一大早就来吵!”她说着消失在门后。
大约五分钟后,她再次出现,并且把门打开。
“奶奶在厨房等你。”她闷着声音说。
“谢谢!”低声道谢后,他走进杨家大宅,这里跟他想像的不大一样,就跟杨奶奶教养孙女一样,活泼又有创意。
他走到了厨房,只见一个五十几岁模样的妇人在挑着菜,妇人的秀发盘在头上,一身休闲衣物显得年轻朝气许多。
他怀疑地多看了两眼。记得解颐说过奶奶已经七十几岁了,但看这妇人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有七十岁了。
“你好,初次见面,这是我的名片。”双手递出一张名片,他恭敬地说。
妇人也不理他伸出的双手。“坐,喜欢排骨粥吗?”
排骨粥?
他愣住了,有点错置了空间的荒谬感。
“喜欢。”尤其是解颐煮的,总是细火慢熬,把骨头的甜味都熬进粥里面,吃起来格外有种天然的香甜感……
想着、想着,他的肚子饿了起来。一早起床就跑来,他什么都没吃。
妇人走到瓦斯炉前添了一碗粥,然后放到地面前。“吃看看好不好吃,我第一次做。”
他吃了一口,停住,又吃了一口。“不好吃,解颐做的比较好。”
妇人瞪他一眼。“你倒是老实,我年轻时也没时间学做菜,现在好不容易清闲了一点,就自己搞着玩。”
看来这人真的是杨家奶奶了。
“杨奶奶,其实解颐也适合在家做贤妻良母,我想要她做我的妻子,跟她一起经营一个家。”他诚心地说。
不知怎的,面对她睿智的眼神,一向跟闷葫芦一样的地却能坦然地说出心里的话。
“是吗?可就我所知,你对于她有许多意见呢!听说你打算整垮颖风企业?”她掀动一边的眉毛问。
他难得困窘地红了脸。
“那是气话,是我说来气解颐的。”他说着,想起自己说过的许多蠢话,现在都冷汗直流。
“那么你是说你根本没有能力弄垮颖风?”纪云湄问。
“那倒不是。”他老实地回答。“不是办不到的事情,尤其刚扩张成集团的颖风,脚步还没站稳,要击垮它只需要庞大的资金,而且很快地便可以接收这些成果。”
“那你就不怕别人以同样的方式收购你的公司?”她问,精明的眼睛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怕。因为我的公司资金够,可以做灵活的运用,这点自信我还有。”他回答,面对她,他半点也不敢马虎。
“好!果然是块生意料。”纪云湄赞了两声。“可是要娶到我孙女,不只是会做生意就够了。”
“这我了解。”他怎么觉得开始紧张了起来?
“解颐这几年为颖风做了许多,我不曾夸赞过她半句,但她的事情我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可不许她随便嫁一个无法给她幸福的人。”
“我不知道我可以做多少,是否够好,但是我很愿意努力,正如之前解颐为我们的未来跟感情所做的努力一样。我不会甜言蜜语,也不知道如何能保证给她幸福,我只知道若失去了她,我的生命将会失却很大的价值,因为她比我自己更能看到我的价值。”
“那么你为何还让她从你手边溜走?今天会走到这个局面,你意外吗?”这年轻人的踏实让她满意,但杨奶奶可不准备让他含糊过关。
“是我自己没有信心。”他说。“认识她之前,我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是柔软的,当我对着她打开心,我心底其实害怕着,因为我封闭太多年了,我习惯于那个武装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