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回过头。「阿色娜……她很美。」犹豫了半刻,她没头没尾地 说。
「妳想说什么?」他仍然站在原地,对于她来了又走显得无动于衷。
「如果你要她,就别顾忌了。」轻轻拋下心头打转了几日的想法,只是不知为何话 出口后,心中却没有释然之感?
拧起眉头,婳璃略过蓦然浮现心头的疑问,掀开帐帘出去。
咏春一见婳璃回到睡帐便呆住了。
「格格,妳不是去见额驸吗?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额驸还在生妳的气?」咏春拉 着婳璃的衣袖问了一连串问题。
「妳别耽心,我已经把该讲的话全讲清楚了。」婳璃道。
「什么该讲的话?」咏春愣住。
「我想过了,我没理由骗了他、又绑着他,他不是傻瓜,咱们那么自私是行不通的 。」
「格格,妳这在说什么傻话啊?!妳该不会──该不会把详惰全都跟额驸实说了吧 ?」
「嗯。」婳璃没有否认。
「啥!妳当真跟额驸实说了?!」咏春急得跺脚,却又无可奈何。「格格,妳真是 个──真是个小傻瓜!妳这么做不是把自己害得更惨吗?」现下咏春再也顾不得这么形 容她天真又单纯的主子,是不是该死、「犯上」了!
「不会的,他知道真相后一点也没生气,而且他方才已经原谅我了。」婳璃是这么 相信的。
咏春瞪大眼睛。「额驸亲口说他原谅了妳?」
「是啊,他非但不生气,还让我……让我别胡思乱想……」垂下小脸,不知名的热 潮熨上了婳璃莹白的粉脸。
「要真是这样,那倒也是件好事。」咏舂犹豫地道,一方面细细偷觑着婳璃脸上的 神情。
「好什么?」婳璃抬脸问咏舂,她不明白。
「那表示妳同额驸之间再也没有心病,往后额驸就再也不会借故疏远妳了。」
是这样吗?婳璃在心底问自己,却不像咏春一般肯定。
「也许吧。」婳璃淡淡地回答。
「格格,妳该趁这个机会多接近额驸──」
「我累了,咏春,有话明儿个再说吧!」避开咏春,婳璃走到镜台前拿起了玉梳子 。
「格格,妳别嫌咏春啰嗦,这事关乎到妳的终身幸福,妳别不当一回事。」咏舂跟 到婳璃身边。
望着铜镜里的人儿,拿玉梳子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婳璃轻轻吁出一口气。「就算我 当回事儿,又能怎么着呢?」她幽幽的说。
她不认为感情的事能勉强,拿额娘来说吧,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凭谁都清楚得很,额娘就算穷一生一世之力,恐怕也招不来皇阿玛一眼怜惜的顾盼 ,因为皇阿玛的心全拴在兰妃娘娘身上了。
「别又说傻话了,」咏春接下道:「妳是好女孩,慢慢的额驸明白了就会喜欢妳的 。」
「可是……」
「别可是了!既然已经是夫妻了,妳该主动一点,别怕羞啊!」
「主动?」婳璃睁大眼睛,迷惑地盯着咏春。
「是啊,主动一些才不会教人有机可乘!」咏春一语双关。
婳璃不是傻子,她当然明白咏春指的是库尔身边的贴身婢女──阿色娜。
可阿色娜从来没欺骗过他,更何况她一直在库尔身边服侍,是最亲近他的人。
要她同阿色娜争,她争得过吗?
咏春已经开松开她头上的发髻,开始替她梳起长发……「瞧这乌黑油亮的长发、粉 扑扑的鹅蛋脸儿、红嫩可爱的小嘴儿、两道弯弯的柳黛眉──别说是个男人了,就连咏 春我怎么瞧也瞧不腻、每瞧一回就爱一回。」
两手忙着梳理婳璃的长发,咏春不忘由衷发出赞叹。
凝视镜中的自己,婳璃当然明白自个儿的美丽,更清清楚楚的肯定自己女孩儿家的 身分。只不过──她的美丽在皇阿玛以及她的「夫君」心中,永远也比不上十四阿姐。
小的时候,她多么盼望自己能长得像十四阿姐那么美、像她那么讨人喜欢。
就因为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干脆打扮成男人的模样,让所有的人都以为她 喜欢当男孩,没有一个人知道真正的原因……事实上,她一点也不喜欢打扮成男人,却 仍然每天穿上男装故意惹皇阿玛生气……可讽刺的是,她的目的仅仅是希望皇阿玛能注 意自己。
她就跟额娘一样悲哀。可额娘的际遇却比她更不幸,因为额娘这辈子所做的努力、 殷殷期盼着皇阿玛的心有一天曾惦在她身上──在现在和可预见的未来,都只是徒劳的 空盼。
望着镜中的自己,头一回,婳璃竟然不再希望自己长得像一直以来她既嫉妒、又羡 慕的十四阿姐。
甚至于,此时此刻她居然庆幸自己长得不像十四阿姐──这奇怪的心情让她困惑。 曾经她为了这张长得一点也不像十四阿姐的脸孔恨透了老天爷……婳璃怔怔地出神,心 想着如果咏春说的话都能实现,那么,他肯定不会把一点都不像十四阿姐的自己当成是 「替身」了……她就是她,是阿璃。
第四章
队伍往北又行了两日终于来到科尔泌部所属的疆界。
进入科尔泌当日,宫人们在储宫里安置妥婳璃的住所,她就被告知夜晚将有一场「 那答目」大会。
所谓的「那答目」就是娱乐、助兴的意思,每年约莫七、八月上,牲畜肥壮的季节 就会举行「那答目」大会,这是蒙古人一年一度为了庆祝丰收所举办的盛大节日。
会上有各种蒙古人所擅长的摔跤、射箭、骑马等比赛,还有营火会、烤肉、唱歌、 跳舞等余兴节目。
因为婳璃的身分特殊,所以一抵达蒙古后就被请到大会上位,广场的女人全都笑着 、忙着准备晚间营火会的伙食,所有的男人都到竞技场上摔跤、骑马、射箭去了,当然 亲王也不例外。
婳璃孤孤单单的坐在一堆烤干的柴火堆前,咏春留在帐梩整理她的衣物,她一个人 有些无措地呆望着广场上忙碌的众人。
「如果我料得没错,妳是今天晚上亲王最重要的贵宾了?」
男人口里操着内蒙语,饱含磁性的声音从婳璃的后方传过来。
她转过脸,看到一名帽上别着翎饰、外挂上头加了件补服的男人。一看他的服色, 婳璃自然知道他是清人,而且是有封诰的贝子爷。
一见到婳璃的模样,男人忽然瞇起眼。
「妳听不懂蒙古话?」他操蒙古话再问一遍。
直到看见她又一脸茫然,终于确定她实在不懂蒙语。
「妳是满人?」他的神色有些异样,声调忽然显得低沉。「原来我误会了,妳不是 亲王邀来蒙古巴林部的瑞莲公主。」
「你也是满人?怎么会上这儿来的?」婳璃却对他充满了好奇。
这么多日来她头一回见到跟自己同系血脉的人,不免有十分亲切的感觉。
「正黄旗黑塞斯。现是大清西北大营的参将。」自称黑塞斯的男子道,跟着顿了顿 ,他甩开身前的发辫、俊逸的脸孔往下一压,俯视比他矮了几乎三个头的小人儿。「我 听说皇十四格格下嫁到蒙古,莫非……您就是十四格格?」
黑塞斯?婳璃的记忆回到过往,模模糊糊中跳过了十年,她印象中有个老跟在自己 身边保护她的俊俏男孩儿也叫「黑塞斯」。
「你……你是第二十四和硕端庆公主的长子,黑塞斯?」她想起来了!
那鹰一样犀利、吓人的眼睛,他总是能吓退一些想欺负她的阿哥。
「妳……」乍听到婳璃呼唤自己的名字,黑塞斯倏地瞇起眼,脸色大变。「妳是… …阿璃?!」
他皱起眉头,眼中的错愕之情胜过不能置信之情。
「真的是你!黑塞斯!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听见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婳璃笑 开了脸、忘情地扯住他的衣袖。
回忆起孩提时代的情谊,眼前高大、陌生的男子不再显得生疏。
「怎么会是妳!我以为嫁到蒙古来的是小十四,莫非妳是陪十四格格来到蒙古的? 」黑塞斯的眉头没有因为这意外的重逢而舒展开,他俊美的脸上反而蒙了一层阴影。
婳璃兴奋的表情忽然隐去不见,她垂下脸,半晌后才轻摇头。「不是,十四阿姐已 经嫁给了纳真额驸,又怎么能再嫁人?」她间接的否定,也等于说明了自己的处境。
「妳这是什么意思?」他的神色忽然凝重起来,拒绝听懂她话里头挟带的弦外之音 。
「我……我答应代十四阿姐出嫁,于是皇阿玛把我许给了库尔亲王。」她淡淡解释 。
「妳居然答应这种事?!」他的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漠,但是从胸腔发出的低沉共鸣 却有一股显著的激动。
受邀来到蒙古参加「那答目」大会却没料到会遇见「她」──第一次见到婳璃那年 ,她只有六岁。
打从见面的第一眼起,黑塞斯就迷上了这个老爱女扮男装的「小阿哥」,而不是小 不点前头那个如明珠宝玉一般光彩耀眼、人见人爱的十四格格。
虽然婳璃的任性是出了名,同黑塞斯一直就明白,她真实的性子坦率得几近可爱, 更难得的是她长在深宫却从不忸怩造作!
虽然乍看下婳璃任性、叛逆,但真实的她却多情善感,甚至会为了一只小猫、小狗 的死亡而哭泣、伤心数个月。
阿璃矛盾、脆弱的个性跟十四格格的聪慧、伶俐有着天壤之别,从小婳璃就是十四 格格身后的影子,这是宫里谁都知道的事。可黑塞斯心底清楚得很,这正是他迷恋上婳 璃的地方──当年他迷上的是那个年仅六岁、明明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又强扮坚强的小 不点儿,一直到今天这份惦念依旧,却有更深刻的情感悄悄深埋他心中……当年他自愿 来到西北大营从军,就是为了挣得彪炳的战功,再求皇上将朝思暮想的十六格格许给自 己,可是如今看来,他所有的盘算此时此刻全都化成了一场空「我──」婳璃想解释, 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只能别开了脸,心虚得不敢直视黑塞斯向来炯黑、咄咄逼人 的深邃眼眸。
黑塞斯的表情变得严肃,重逢竟然是在如此难堪的情境下──他的胸口隐隐做痛, 更多的是心寒。
「怎么?黑塞斯,你不去骑马、射箭,躲在这儿做什么?」库尔的声音从大帐后头 传过来。
看到婳璃也在现场,他挑了挑眉,眸光显得玩味。
库尔突然出现让婳璃有些窘迫。「你们、你们有话说,我下去找咏春──」
「不必了,我还有事恕不久留,」黑塞斯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婳璃身上,根本不看库 尔。「我还会再来看妳。」他对着婳璃说,话锋却直指库尔,梩头有明显的挑衅意味。
婳璃呆呆看着黑塞斯离开的背影,直到库尔的声音唤醒她。
「原来你们是──旧情人?」他调侃地道。
「什么……」婳璃回过神望住他诡谲的神情,一时间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明白?那我就干脆说的更白一点儿──一会儿在营火会上我会跟族人介绍妳的 身分,往后妳仍然有妳的地位,最好记着别失了分寸。」他冷淡地提醒她。
婳璃终于弄懂他的意思。「你误会了,我跟黑塞斯只不过是儿时的相识,我们之间 ──」
「不必跟我解释,」他剔亮的星目掠过一抹诡谲的闇影,顿了顿,才接着往下说: 「我没误会什么、更没什么好误会的。我无意干涉妳,就像妳也明说了不干涉我一样, 只是妳必须明白毕竟我的身分特殊,在蒙古,我的妻子贞洁与否对我而言可是很重要的 事!」
「我知道,」婳璃认真地点点头。「我很清楚的,我同黑塞斯之间真的没有什么| |」
「别对我解释。」打断她的话,他接下道:「我不在乎那个,只要在外人面前作戏 就成了。」他漫不在乎地道,忽然倾身压向她小小的身体「不过我倒很疑惑,妳又何必 ──解释的这么认真?」他问,略薄的唇抿成一弯邪气的弧线。
她冰凉的脸蛋忽然火热起来,两眼怔怔地瞪着他瞧……他壮硕的身体笼成一片阴影 密密地裹缚住她,忽然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软弱……「我……我只是不希望你误会。」奇 怪的感觉压得婳璃喘不过气来。她怔怔地瞪着他迫近的脸,感觉心跳快得简直要死掉… …「误会?」他问,玩味的眸光盯住她潮红的脸蛋。「误会什么?」
她屏住呼吸接下说:「我不希望你误会,毕竟、毕竟我是你的……妻子。」她的声 音越来越小,简直就是心虚的。
「妻子?」他敛下眼嗤笑,眸中瞬间掠过一抹阴性的诡光。「妳可知道,这两个字 代表了什么含意?」
「嗯,」婳璃点点头,她是那么认真的。「我明白自己的身分,上回你提醒过的, 我没忘。」
他掀了掀眉毛,似笑非笑。「我提醒过妳?这么说来妳很清楚自个儿的「义务」
了?」
她张大眼睛呆呆望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义务」指的是什么。
「妳额娘让妳冒充十四格格的时候,没对妳说清楚妳该尽的「义务」和「责任」
吗?」
她傻了眼,过半晌才想起什么似地倒抽一口气、羞红了脸,然后急急忙忙地垂下头 去!
她虽然不谙人事,可也不傻,何况额娘确实同她说过新婚夜夫妻间该做的「事儿」 ,她并非当真一无所知。
见到她生涩、别扭的反应,他大笑。「妳还真可爱!」
听到他的评语,婳璃的心头彷佛被根针扎了一下,虽然不痛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酸闷 ──「我回宫里找咏春了……」胡乱找个借口,她转身就走。
「如果是我的妻子,妳当真以为什么事都没有、什么义务也不必尽?」说话的同时 ,他忽然伸出手抓住婳璃的手腕。
从来没被男人碰触过的身体,突然之间有了这么实实在在、几乎是震撼的接触几乎 是反射性地,她反手想扯回自己的手臂,同他却抓牢了她不放、甚至捏痛了她。
「怎么了?」他嘶哑她笑出声,俊俏的男性脸孔透出一丝揶揄味,邪气地道:「不 习惯?还是故作矜持?」
望进他似笑非笑的幽漆眸底,她迷惑于他语气中若有似无的恶劣成分……「黑塞斯 没这么待过妳?」他挑起眉,一字一句地拖的又慢又清晰。
婳璃拧起眉心,脸儿惨白中逼出一抹不白然的腥红。「你说什么……」
她又热、又冷的脸蛋终于逼出了一片红潮,他手上的温度提醒两人肌肤相触的事实 ,同他话里头的含义却教她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