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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魂 page 2 作者:决明

  「好主意。」南烈双掌使劲,掴上面前那张嫩蕊似的容颜,但果然如他所料,他的掌穿透了白玉肌肤,直接合拢。

  「没打著?」守门同伴看著南烈拍打在空气中,取笑道。

  「是没打著。」真可惜。

  「阿烈,你在打什么?」第三道软嗓插话。

  「这只苍蝇又肥又大,乱窜的速度又快,真祸害。」南烈没有理会她,迳自与守门同伴交谈。

  她不满被如此忽略,又飞到他面前,阻挡在他及守门同伴之中。

  「你们在说什么苍蝇?」她问,努力想参一脚。

  「对了,堡主不是预定晌午回到府内?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南烈的目光透过玲珑身影,直接无视於她。

  「兴许是路上耽搁了。」

  守门同伴与南烈有一搭没一搭地展开闲聊。

  「喂喂,阿烈,你别不理睬我呀!」

  她纤掌捧住他的双颊,硬是与他眉眼相对,看他怎么忽视她的存在!

  但是南烈就是有办法。即使整个视线满满的都是她的脸孔,他仍能轻松自在地与守门同伴对谈,谈天气、谈女人、谈生活乐趣,毫不受阻。

  可恶,真气人——不,是气剑!

  她降下身子,怒瞅他一眼,掉头走到五步之距的石狮旁,背对著他坐了下来。

  「苍蝇飞累,坐在一旁休息去了。」南烈陡地低笑。那道暗红背影有些落寞,也有些可怜……

  「什么?」

  「没有。」

  有股冲动想跟著小小身影一块蹲在角落,安慰她受伤的心灵。

  慢著,她只不过是柄妖剑,哪来的心灵好受伤?

  南烈收回视线,不让自己那颗早已被黄沙掩没的良心又悄悄探头萌芽。

  远远的,快马驰骋而来,掀起漫天沙尘。

  武林盟主穆元胧的车马回府。

  「堡主。」

  南烈及守门同伴开启深赭大门,恭敬迎著穆元胧下马。

  身分卑微的下人,理当不受主子在意,然而穆元胧却在迈步跨越门槛的同时回首,朝南烈道:「听说,日前天下第一剑惨遭毒手,见他最後一面的人只有你?」

  南烈揖手,「是。」消息挺灵通的嘛。

  「一代剑宗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穆元胧抚著黑亮长髯,感叹不已。

  「属下不知。」推诿之词。

  「你与他私交甚笃,难道也没能发现剑宗是否有异?」

  「没有。」

  南烈在众人眼中的身分不过是守门小厮,说难听点就是条看门狗,可穆元胧也弄不清楚,来来往往穆家堡的江湖侠士多如过江之鲫,形形色色的人皆有,而所有侠客之中又矛盾地分为两大类——

  一类是风度翩翩,以名流自居,地位越高,眼光也随之越高,但武艺倒不见得同等成长。

  另一类则是行径怪异、性格偏颇,俗称怪侠之流,这些人个性怪、习惯怪,重点是武功更怪,非属武当、峨嵋之名门正派,却又更深沉难测。

  这两类之中,前者视南烈如粪土,後者却每个人都能与南烈成为莫逆。

  难道物以类聚,南烈亦属於後者之列?

  穆元胧鹰眸落在揖身哈腰的南烈身上。这样的小厮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朋友缘?

  「那么,他临终前,可有遗言交代?」

  「有,仅是些托孤交代。」而他那「好大哥」托给他的,就是那把世称诅咒妖剑的蚀心剑。

  「……据说,剑宗手上有把绝世之剑?那柄剑,可在托孤交代内?」

  「剑宗负伤至我的住处时,神智已因失血过多而迷离涣散,小的亦没瞧见什么绝世之剑。」南烈明知道穆元胧意指何物,却四两拨千斤给避开了。

  那柄妖剑哪里构得著绝世之剑的边?!

  破铜烂铁一把。

  原先窝在墙角的小身影又飘了回来,听到绝世之剑时,明眸闪闪亮亮,短指不断指著自个儿的俏鼻。「我!我就是绝世之剑!」漾彩的脸蛋粉嫩璨亮,身子兴奋地团团飞舞,早忘却方才心情的低潮。

  「那真可惜了,百里剑恐怕流落恶徒之手。」穆元胧沉吟。他虽未见过百里剑,却早已耳闻其剑威名。

  他没再多说什么,便转身入了堡。

  「候——阿烈,你说谎,绝世之剑明明就是由我上一任主子托孤给你的,你竟然骗那个人。」粉娃娃又飞到南烈面前,圆圆润润的身躯搭配上圆滚滚的眼,指责地晃动著小手指。

  南烈嘴角一扯,「绝世之剑?在哪?我怎么没瞧见?」

  「就是我呀!」她骄傲地抬头挺胸。

  南烈以这辈子最鄙夷、最嘲弄的目光恶意地流转她身躯一周。

  「你?你只不过是一抹发育不健全的小剑魂吧?」

  「我发育不健全?!」她扬高了声调。

  「对,还怀疑呀?」

  「可恶——」

  她气到连挂在南烈腰间的百里剑本体都开始震颤,幅度越来越大,频率也越来越频繁,一并牵动著南烈。

  「阿烈,你在做什么?」守门同伴原先就对南烈今日反常的碎碎低语感到万分困惑,而现下,南烈的身子抖动得好似他正处於极寒之峭岭,饥寒交迫。

  「我身子不舒坦……」该死!他连声音也在抖。南烈好不容易双掌扣握在剑柄上,稳住了声调,「你帮我告个假,我要回去好好修理……不,是休养一下。」

  「你没事吧?」

  「我?我当然没事。」

  有事的将会是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剑魂。

  第二章

  不可否认,这只小剑魂若是他的女儿,他一定会万分骄傲自己能生出这般粉雕玉琢的娃娃,每天带著她上街溜达,很无耻地接受每个人赞赏她可爱俏丽及欣羡的目光,然後打断每一个对她吹口哨的登徒子狗腿!

  她的模样讨喜,两朵红云总镶嵌在微鼓颊畔,像是酣醉的赤艳,亦像羞涩的红晕,银铃似的细嗓每每一开口就带给他撒娇的错觉,、那声音轻轻软软,似莺呢喃,更遑论搭配上她黑白分明的圆眸秋波。

  她若年岁再长些,绝对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

  可惜,剑魂是没机会抽高发育的。

  她说,她打从百里剑成形以来,就是这副模样,足足八百五十年整。

  剑龄惊人的毛丫头一个……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毛丫头一个。」南烈不吝啬再重复一回他下的评语。

  「可恶可恶可恶!我不是毛丫头!」她团团乱飞,被他嘲讽「发育不健全」的旧恨仍在,现下又添了一笔新仇。「我已经八百多岁了,真要论年岁大小,你比我还小,你才是毛丫头!」她被铸造成剑时,他不知道还在地府哪一层游荡咧!

  南烈被眼前飞舞腾转的身影弄得眼花。「你,下来。」他招招手。

  她顿了下身子,像只敛翅停飞的鸟儿,落在他身旁。

  南烈站起身,两人悬殊的对比身长显而易见。

  「毛丫头。」他耸肩,手掌还作势在她头顶比画了下,鄙视的动作太过明显。

  「你可恶!我要和你决斗!」她气得尖嚷。「剑」可杀,不可辱!

  百里剑唰的出鞘,闪耀著锋利剑光,蓄势待发地停在半空之中。

  她双手结印,以法力操控著属於她的剑身。

  「我要削了你一只耳朵,做为侮辱我的赔礼!」她撂下狠话,剑的噬血性质表露无遗。

  指尖一横,百里剑随之横切而至。

  寒风过耳,拂断南烈左侧鬓发。

  南烈动也不动。

  「勇气过人,面对我凌厉剑势攻击而不改色。」不愧是她的主子。她在心底大力喝采。

  短臂再高举过头,百里剑掉头再来!

  「你这家伙玩真的?!」

  他哪里是面不改色?他是来不及闪好不好!

  「谁在跟你玩了?!看剑!」剑魂粉娃一脸认真。

  南烈侧身避过,百里剑不死心,尾随而来。

  见他奔得狼狈,她笑得好乐,「快快跟我道歉,说你下回再也不敢了,我就饶了你。」

  被追逐的身影蓦地停下脚步,背对著来势汹汹的剑尖。

  「喂喂阿烈,你再跑呀,不然我要刺著你了噢。」百里剑的飞驰减慢,给予他逃命的大好良机。

  「有本事你就刺呀,你这个没胸没脑的毛、丫、头。」南烈故意激怒她。

  「可恶!」她拳儿一握,咆哮道:「杀了你,大不了再换个主子便罢!」反正百年来,她换主子的速度奇快,也不差多这么一个!

  百里剑加速,朝那抹背对它的身影奔驰,眼见就要穿透他的脑袋——

  南烈迅速偏首,只差一寸,百里剑就会成为他头上致命的「头饰」。

  匡铛巨响,失了准头的百里剑牢牢插嵌在墙上,锋利光洁的剑身反照出南烈此刻的笑意,那抹笑,在黑发间隐隐约约。

  南烈伸手握住百里剑柄,使劲将墙上的困剑给抽了出来,缓缓回过首。

  这剑道,入墙三分,足见剑魂娃娃是当真要谋杀主子。

  「杀了我,再换个主子便罢?」他抖抖长剑。

  小巧身躯一僵,小退数步,原先俏颜上的得意在此时烟消霎散。

  「要削了我一只耳朵,做为侮辱你的赔礼?」他笑问。

  南烈虎步再次拉近距离。

  「要和我决斗?」笑意加大,眯眸淡扫过赤艳小身子。

  她被逼退至另一面墙上,背脊贴熨在冰冷石块上。

  他、他、他……他笑得好亲切……

  可也亲切得好可怕!

  「主子主子,我是这么敬爱您、崇拜您、仰慕您,我怎么可能想杀您?怎么可能敢跟您决斗?又哪来的狗胆要削了您的耳朵哩?是您听错了……」她窝囊的模样与半刻前的嚣狂判若两人。

  她现在有「把柄」握在他手上,哪里还敢嚣张?!

  她上回不过才在他脸上开了道小小伤口,就被他整得反胃三日,这回她都准备追杀他了,岂不得面临更惨烈的报复——

  还是谄媚点好。

  她又飞到半空与他平视,捧著最灿烂的笑靥展开她的狗腿大计。

  「阿烈主子,您站久了会累吧?快快坐下,让小的来服侍您。」没有力道的柔荑抵在他胸膛前,虽触碰不著他,仍让南烈清楚感觉到一股将他推向木椅的浅浅力量。

  南烈故意将手上的百里剑弯成漂亮半圆月形,再松手,笑看剑身划扬出来的银亮弧线。「喔?你不气我先前藐视你的那句称呼?」

  气,当然气,而且还气到牙痒痒的——不过这是心底话。

  「小的怎么会生气,阿烈主子教训得是。」

  待南烈坐定,粉软的小身子也理所当然地跃上他的大腿。

  「你……」

  「怎么了?」他的神情有些古古怪怪的。

  「你还真自动自发,一屁股往男人腿上坐。」

  她做错了吗?花似的脸蛋上添了些困惑。

  可她第一任的主子每回一生气,就有好美好美的大姑娘朝他腿上一依,纤手又是喂酒又是剥蘡薁的,主子很快就会消气了哩。她只不过是如法炮制,做什么露出如此怪异的眼神觑她?

  呀!她只顾得坐在他腿上,忘了要喂他吃东西了,难怪他的脸色不见和缓。

  「阿烈主子,您要不要喝茶润喉?可是我的手碰不得杯壶,得劳烦您自己倒。」

  南烈摇首。

  「那要不要吃水果?我可以用百里剑替你削果皮噢。」能吃到绝世之剑所削的水果,只有他才有这等福气。

  但南烈仍是拒绝。

  「不吃不喝的怎么会消气咧。」她低声咕哝,噘著红唇。

  「是谁告诉你,要这样做才会让人消气?」

  「我自己看来的。」不然他以为她这八百多年的剑龄是混假的吗?

  「又是你哪一任主子做的错误示范?」难不成她也常用这般无邪纯真的模样跳上一千两百任主子腿上?!

  没来由的,南烈为突来的想法而拢紧双眉。

  她神色自若地坐在他腿上甩晃起莲足,提起过往,显得很开心。

  「第一任主子。他长得很俊俏噢,而且既精文又通武,战事谋略更是翘楚,年纪轻轻的却已是名震四方的霸主,我呀,也就是在他三十岁那年所呈献给他的寿礼之一噢。」

  「寿礼?」这两个字由她口中说来怎么如此暧昧?

  南烈脑中不由得勾勒出一个俏娃娃被系上七彩绸纱,活色生香地恭送到主子的床榻上,等待主子拆解绸纱,以「享受」属於他的寿辰馈礼。

  而寿礼的数量还不是单一一个。

  她不懂南烈的思绪已经偏向腥膻的歧路,迳自笑著接续道:「主子对我们可是爱不释手呢,直夸我们好漂亮。」

  这毛丫头当然漂亮,他这辈子没见过比她更精致、更纤嫩的女娃娃了。

  「不过他最爱的还是『电紫剑』,我们其余的剑就差了些。」

  「电紫剑?」

  「对呀,那年一块呈给主子的剑有六柄,分别为辟邪、电紫、流星、白虹、青冥和我这把百里剑呀。」

  南烈恍然大悟。

  是呀,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是剑魂,自是以剑为身,聚天地灵气而凝聚成精,所谓的寿礼自然指的就是宝剑本身,当然不可能是这抹小小魂魄。

  「白虹剑後来主子仍是赏给了将我们铸造出来的人,其余五柄就跟在主子身旁好久好久呢。」那段岁月真是她最开心的日子了,每日都有人将它们擦拭得净亮,还时常挑起剑便来场剑艺交流,对他们这些剑魂而言,便是所有的生存意义。「那时身旁有好多兄弟姊妹陪著,一点也不孤单。」

  哪像现在,沦落到飘泊四方的惨状?

  「兄弟姊妹是指其他五柄剑?」

  她开心颔首。

  「那五柄剑也像你一样,会从剑里溜达出来?」

  「是呀。」不过只有她最毛毛躁躁,不肯长时间窝在剑身中。

  「像你这样的家伙竟然还有五只?!」南烈扬声道。

  「你这是什么口吻?很鄙视人耶!」她顾不得自己原先强撑起的阿谀佞笑,俏脸一皱便凑近他,让他瞧清她那双被怒火燃炽的瞳眸。「什么叫像我这样的家伙?!我的身分可是江湖上人人喊抢的绝世好剑——百里剑耶!」她站在南烈腿上,擦腰俯视他。

  明明有形体,却感觉不到半分重量,她毕竟……只是抹魂魄。

  「你曾经当过人吗?」

  她似乎有些追不上他移转话题的速度,明眸一怔。「啊?」

  「我的意思是……」南烈轻啧了声,「不是有以人铸剑的传说吗?你该不会是哪个倒楣的童男童女,教人给送进剑炉去帮助百里剑成形吧?」若真如此,那个狠心将她推入剑炉的家伙真该千刀万剐。

  「我?我才不是人咧。」小脑袋摇甩著,「我从没有当过人,也不是由人身铸剑的祭品,铸造我们六把剑的师傅有自己所坚持的信念,杀人铸剑这种事他才不屑为之呢,不过倒是真有用到战场上的死兵小腿骨,头发及指甲等等物品与铁炭一块锻熔,这样剑身的软硬度才能达到他的要求。」

  「死兵小腿骨?」南烈瞧著手上的百里剑,重复她方才所说的材料之一,露出了嫌恶的神色。

  「喂喂阿烈,不要举著我的百里剑叫『死兵小腿骨』,听起来好像我真是根骨头似的,很吓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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