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纳真屏住气息。
他站的角度正好挡住牛耿锋的视线,她唤他过来然后迅速抽回手,从手部露出的隙 缝他看得一清二楚——小丫头竟然在帐里自己脱了衣服了!
她唤他过来似乎就是要恶作剧的!因为很不幸的,他也正好看见她清纯无辜的小脸 上,掠过一抹妖女式的微笑。
他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听到这几句逆伦悖礼的话,牛耿锋倒抽了一 口气。
「寺儿小姐,你和纳真额驸虽然是兄妹,但也应该待之以礼,睡在一起成何体…… 」
「呵……」打个呵欠,她皱起粉嫩的眉心。「喂,牛耿锋,你罗哩叭嗦的打扰我休 息,要是我的病加重了,全都是你害的!」
牛耿锋还没说完的话霎时全梗在喉头,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那……那寺儿小 姐,不如、不如由在下送你回房里吧?」
眼珠子转了一圈,看到僵住的纳真时,她嫣然一笑。「好啊。」接着天真无邪的微 微笑,正要拉开包裹住自己的床帐——「不行!」迅速拉回她正要打开的床帐,纳真仰 头、吐气,然后诅咒一声。「该死的!」
有记忆以来,4岁以后,他的情绪就不曾这么失控过!
她似乎是天生惹麻烦的麻烦精,而他则是那个被莫名其妙赖上的倒楣鬼!
「额驸?」牛耿锋疑惑地间。
「我会送她回房,你请回吧!」纳真下逐客令。
只要有牛耿锋在,小丫头肯定不会放弃恶作剧的乐趣。
「呃,真的不需在下效劳?我可以——」
「请吧!」纳真斩钉截铁地回绝。
牛耿锋虽然不高兴,碍着纳真的身分,只能道一声打扰后离去。
「这个人鬼头鬼脑的,分明是想打听事情,所以我替你打发了他!」牛耿锋走后, 嫿婧邀功她仰望着纳真,两支大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地盯着他看。
他仰起脸,吐出一口气。早知道小丫头不会安分,更不会承认自己正在干什么不可 原谅的事。
他不说话,她索性打开床帐,然后听到他愕然地抽气声。
「你在做什么?」
他脑子里轰地一声飨,虽然她不至于全裸、虽然她身上仍然穿着一件雪白色的肚兜 ,但是……但是这一切仍然太荒唐了!
「咦?你干么那么紧张?」她眨着水灿灿的大眼睛,天真地问他。
然后看到他责备的眼神,并且立即别开脸。她还很好奇地问人家:「你是在不好意 思吗,纳真?可是我还有穿肚兜儿啊!」疑惑地这么问着,好像忘了该不好意思的人应 该是她。
其实。她之所以不在意被他瞧见自己的身体,是因为清楚他的身分,知道他其实是 她的夫君。
如果还有另一个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在宫里不知道多少宫女看过她没穿衣服的身 体——当然是没被男人看过啦!可是她怀疑在那样毫无隐私的环境下成长,还有哪个格 格被人看到穿肚兜的模样会大于小怪的?如果有,她肯它那一定是装的。
「快把衣服穿好!」他急促地道。虽然执意不看他,仍然瞥到了她不着衣物的雪白 香肩和半片莹白剔透的胸口。
他屏住气息,惊觉到自己的血脉上涌,几乎不能自已……他不是不晓人事的年轻小 伙子,成年后自然有过男女经验,但那样的情境跟现在是绝不相同的。
当时他和库尔在一起确实轻狂过,但是所有的体验,如今想来竟然不及只看到小丫 头香肩和半片雪白的胸口印象深刻。
及时地,他制止自己再往下深思的诱惑,想太多的结果是陷入小丫头设计的陷阱里 ……他转身往外走——「纳真,你要去哪里?」她软软地嗲唤他,让他从背脊一路窜上 一阵鸡皮疙瘩。
「我住别间客房,这儿让你睡!」他回答,一边往外走。
「可是…你不陪我吗?我会作噩梦的!」她跳下床拉住他,然后将绵软的、几近半 裸的身子自动黏上去紧紧贴住他。
他再一次僵住,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你不陪着我的话,我会好害怕、会睡 不着,然后会死掉!」
夸大不实的威胁,简直比土匪还暴力。一面还拿自个儿的身子黏着人家的背部,企 图要让他吐血身亡而后已……「是真的喔,一直都不睡觉的话,我一定会死掉的……」
再一次强调,好似如果她真的死掉的话全都是他的错!
可事实当真有这么严重吗?
回过眼怀疑地盯住他无辜的大眼睛,里面真的有一种叫做恐惧的东西,莫名地揪紧 了他的心。
叹口气,已经管不了是不是栽在她手上。在全身僵硬的情况下,他硬着头皮不得不 陪她「上床」!
照例地,在床上他也像一支小猴儿一样缠住他,不同只在,因为是在床上,她多出 了两条腿来缠他……一夜都是在失血的状态下,纳真张着眼无眠地度过……
第五章
这一夜纳真几乎没合眼。
他全身僵硬,几乎没翻过身,嫿婧却睡得香甜,一晚上也没有翻身的迹象,因为她 抱牢了他,就像小女孩抱着玩偶睡觉一样,不同的是他的体温温暖了她,让她更依懋。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天未亮他就试图起床,谁知道小丫头的两手两腿缠紧了他,在 不警醒她的情况下,是根本不可能让她放手的。
天已经亮了,不一会儿店小二就会送水进来,无论如何他必须先下床。
才移开腿,嫿婧就嘟嘟囔囔地翻身,两腿不但重新缠上去,柔软的小身体还呈大字 型趴到他身上,完全把他的身体当成了抱枕!更教人吃惊的是,小丫头居然还能微微张 着小嘴睡得香甜,根本体会不到他的痛苦……纳真开始怀疑,一个正常的男人能有多大 的耐性挑战这种诱惑的极限?
看来,还是得把她弄醒才能让自己脱身了!
「寺儿……」
第一次唤她的名字,显然有些拗口,起先他轻声唤她,她嘤咛一声,皱着粉嫩的眉 心似乎嫌吵。
「天亮了。该起床了。」
他隔着一层被褥轻摇她单薄的肩,小小的身体很容易就被摇动,她终于慢吞吞地睁 开迷迷濛濛的大眼,但从她睡眼惺松的模样看来,显然周公爷爷还在找她聊天。
「天亮了,让起床准备赶路。」知道她必定没听进他的话,他耐心地重复一遍。
「天亮了吗?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好困……」她咕咕脓脓地问他,呢喃的音调比 小猫的咪声还醉人。
他忍不住失笑,盯着她水雾迷濛的大眼睛,嘎哑地回答她。「先让我起来,然后, 你可以继续睡。」
「嗯?起来……」无意义地重复他的话,她时而合上眼睛,像一支爱困打盹的猫咪 。
趁着此时他移开腿,正要拉开她卷紧的手时,嫿婧突然清醒了过来。
「你要去哪里?」两手两腿重新更紧地卷上去。
「天亮了,我必须起床。」无奈地,承受她柔软的压迫,他屏住气。
「要起床了吗?」她已经完全清醒,乾脆趴到他身上两支小手压着他的胸,顺道揉 揉捏捏了几下,像玩黏土一样自得其乐,一边没事般眨巴着眼睛问。
他沉默,瞪着客房的天花板,无语问苍天。
直到小丫头实在动手动脚的人不像样,他拉下她的毛毛手,从床上坐起来,略带严 肃地盯住她。「你不是孩子了,跟男人之间的接触不该当做是游戏。」
「谁说我当成是游戏?」她忽而咧开嘴,甜甜地冲着他一笑。「放心吧,对你,我 会负责任的。」轻拍他的胸,看似安抚,不知是否乘机再吃一把豆腐?
他再一次屏息,发现小丫头不但有模糊是非的本事,更有让他哭笑不得的天赋!
「寺儿——」
「咦?纳真,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耶!」发现奇迹似地笑开甜甜的粉靥,猴儿手顺 道卷上去,以强烈表示她的惊喜和兴奋。
「我——」他语拙了。
也许是向来不喜辩解的性格使然,也许是明白小丫头压根儿不会把他的瞥告当一回 事听,索性就什么也别说了。
叹口气,拉着她起床。「也该起来了,今天要早点上路。」
「必须赶得这么急吗?」她仰起脸问他,小头还安好的赖在他的胸膛上。
「到科尔沁部有一段路,之后要藉库尔的力量到达地图上标示的藏宝地点,那是一 段更遥远的路。」他解释。
「对了,昨晚你同牛头头的儿子也提过,你认识科尔沁部的库尔亲王?」嫿婧问, 微微吃帘。
初初,因为认定了他是个乏味至极的书呆子,所以对他的事全然不闻、不问、不听 ,企回以彻底漠视来表明她「坚贞」的心志,所以拒绝了皇阿玛几次对于纳真来历的说 明。
因此,听到他竟然提及蒙古科尔沁部的库尔亲王,她当然讶异。
他,会和蒙古人有关系吗?
「你知道库尔?」讶异的人该是纳真才对。
一般的满族女子,应该没有听过库尔的可能性,除非是个蒙古人!当然,她绝对不 可能是。
她水滢滢的眼珠子滴溜一转。「库尔亲王鼎鼎大名,当然听说过。」胡乱混过,明 知道不是个好解释,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藉口了。
纳真定定地盯住她看,半天没有言语。
「说得不错,库尔在蒙古确实鼎鼎大名。」半晌后淡淡地回应,仍然盯紧她灵动的 大眼睛。
表面上他不动声色地认同了她,话中却暗示了库尔亲王在蒙古人心中才有的地位。
当然,他不可能让她的话胡混过关。不过,他也没问明的打算,关于她的来历,一 切他自会查得一清二楚。
「咱们要找他玩去吗?」她笑眯眯地问。
「是要找他办事。」他不介意纠正她。
「纳真,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认识库尔亲王的?」
「之前,我一直住在蒙古。」他回答。
「你是个蒙古人吗?」她惊讶地问,虽然他怎么瞧也不像。
「我,算是半个蒙古人。」望着她因为好奇而闪闪发亮的眼,他平静地说出自己的 身世。
「半个蒙古人?」她亮晶晶的大眼瞅着他,期待他说出一个好玩的故事,以满足她 的好奇心。
「我的母亲是蒙古贵族。」他简短的回答。仍然没有太深入谈及身世。
「那你阿玛呢?你还没提他呢!」嫿婧问。
「他,在我二岁时就去世。正确的说,因为父系的血统,我是一个满人贵族。」
「你是满人贵族?那你阿玛是?」
「在太祖皇帝之前,有一支在权力斗争下失势、被太宗皇帝流放的贵族,他们是宫 廷斗争下的牺牲者,是命运被诅咒的一群人。」他低缓地述说。平缓的语调一如论及不 相于的故事。
详细的回答、他已经对她透露许多。至少,这是连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库尔也不甚 清楚的事。
「而你就是这群人的后裔?」
移下眸子,他盯着她的眼睛。「是。」
「我一直怀疑,依你的个性,为什么会入京赶考,争取功名。」她望着他,精灵的 眼眸仔细地端详,然后乾脆举起小手,起先的认真转为好奇,开始抚摸起跟自己的淡眉 一点也不相同的浓眉,并且惊讶那种粗硬的触感……习惯性抓住她向来不安分的毛毛手 ,对于时常被无端「轻薄」这回事,已经不以为意。「是因为母亲的期望,从二岁起, 我身上便背负着家族复兴的责任。」
「你额娘肯定很受你阿玛,所以才会失常地把重担全压在一个二岁孩子身上了。」 她轻描淡写地道。
他闻言却为之震撼!
「你不认同?」他问,语调有轻微的压抑。
「当然啊!就算是亲生的额娘,也没有理由让她的孩子感到难过。孩子应该快快乐 乐的成长的,为什么要因为大人的期许,背负一些奇奇怪怪的责任?」她理所当然地道 ,一点也不以为自己说出了什么有悖世道的惊人之语。
事实上,宫中繁文缚节、几乎无亲情可言的环境,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来说是最压抑 、最扭曲的劣境,但在这样一个劣境中成长的嫿婧,却反倒学会开放自己的心胸,有另 外一番见地。
「纳真,我同情你,但是你不会肯做一个让人同情的人,你必定有自己的主见吧? 」她问他,语调中的了解就像是感同身受。
他第二次微笑,却换来她大惊小怪的呼喊。
「哇,你又笑了!再笑一回我就得到你了!」得意地喊出没人听得懂的话。
「得到我?」他挑起眉。
「对啊。唐伯虎点秋香,三笑定姻缘。我寺儿点纳真,再一笑就功德圆满啦!
」笑眯眯地攀着他的颈子,得意非凡地胡言乱语。
他哑口失笑,真不知这丫头到底明不明白他才是男人?
房外突然传来敲门声。「纳真公子。」伴随着一声娇娇柔柔的呼唤。
「咦?居然追来了?」嫿婧坏坏地一笑,已经听出是谁的声音。
纳真看她一眼,彷佛已经看穿她小脑袋瓜里的主意。「先把衣服穿好。」他叮咛。
「好啊!」她笑眯眯地回答。
小丫头回答得太过乾脆,他眯起眼。
房门外陆绩传来催促的敲门声,这一回他等她穿好了衣服才去开门,至于他身上的 衣装,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是整齐的。
「纳真公子!」
打开门,站在外头的果然是牛婛云。
「您必定奇怪怎么会在这里见到我?」她掩着嘴轻笑,柔柔媚媚的眼神直盯着纳真 ,模样十分抚媚。她娇柔的声音往下述道﹕「我从小在爹爹的保护下长大,常听说了什 么地方好玩却没机会见识,这回因为哥哥也在,我好不容易说服了爹爹让我跟来。同你 们一块儿去冒险。」
「冒险?我记得咱们可是在办正经事呢!」嫿婧的声音从纳真身后冒出来,跟着是 一颗挂在他肩后笑嘻嘻的小头。「你好啊,牛头头的女儿。」
凡是所有姓牛的都只有姓没有名,因为她懒得记,也不认为有记的必要。
「你——你怎么会在纳真公子房里?」乍见嫿婧在纳真房里,牛婛云不自觉提高了 声,脸上变色地质问。
「奇怪了?是你规定我不能在纳真房里的吗?」索性挽起纳真的手臂,表示两人的 相亲相爱。
「我——」牛婛云一时语塞,回过神,她不再理会嫿婧,只是对纳真道:「纳真公 子,我和哥哥在楼下等你呢,要一块儿下去吗?」回复轻柔的语调,温柔地说。
不知道两个人晚上是否在一块儿睡觉,她想到便觉得不能忍受。至少,现下不能让 两人再有独虚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