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房间的窗边,敞开的窗户对面约十尺外,是朱从循房间的窗户。
反正伤了脚,不能出门,她索性拿了一堆废纸,折成飞机,射出窗外。
一个上午下来,两家中间的草坪上停满了纸飞机,而朱从循连个影子也没有。
他真的不理她了吗?
“阿循——阿循——阿循——”她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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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从循嘴角贴了块药布,额头贴了OK绷,专注于他的计算机绘图上。
因为巴晶有一个礼拜没来打扰他,让他的工作顺利超前,而他现在的努力是不想让自己再去想有关她的事。
昨晚是他二十八年来,第一次情绪失控,他还以为自己控制情绪的能力已经非常成熟,看来他是太高估自己了。
其实他事后的生气,只有百分之四十是针对巴晶的谎言,剩下的百分之六十,责怪的是自己。
与巴晶相处不是一两天,而是十五年,足以让他分辨清楚她什么时候说的话是真,什么时候是假,他那时明知她在生气,说的话有八成可能是气话,而他居然白痴的将她的话当真,像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般找何亚历干架,他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不过,有了这次的经验,他是不能轻易消气了,就算她跌伤了脚也一样,就让巴晶学次教训,否则下次她什么谎话都说得出来。
希望他对巴晶还有那么点影响力。
拿下眼镜,他疲惫地揉揉眉心。
“阿循——阿循——阿循——”窗外,巴晶的呼唤声飘了进来。
朱从循戴上眼镜,继续工作。
呼叫声持续着,直到声音显得沙哑。
“该死!”他推开绘图板,离开椅子,走到窗边。
巴晶在对面对一脸阴霾的他,开心的挥着手。
朱从循响应她的,是二话不说地将窗户关起。
关起窗户后,他仍在原地站了一会,确定巴晶没什么动静后,才吁了口气重新回到工作上。
正当他又开始投入工作时,巴晶的呼唤声又传了过来。
她只叫了几声,之后,大概是觉得无趣,便开始大声唱起歌来。
“离开我,你会不会好一点?离开你,什么事都难一点,车来了,坐上你的明天,你走了,我住在云里面……”
她在那里伊伊唉唉的,似乎很快活。
她快活了,朱从循则快被她的五音不全给弄疯。
工作做不下去,他索性丢下数字笔,再次朝窗户走去。
一打开窗户,巴晶仍笑嘻嘻的对他挥手,而他则是吓得一颗心差点从喉咙里跑出来。
这次她不是在房间里,而是坐在窗沿上面对着他,一双脚在窗户外面晃呀晃的,其中一只目前:还是瘸的。
“你在做什么呀?”他对她大叫,捉住窗户的手紧张得泛白。
“唱歌呀。”她仍然在哼哼唱唱,他显露无遗的紧张让她心情很好。
“在房间里不能唱吗?”这天杀的白痴!
“在这里唱比较凉快。”
“死得也比较快啦!你马上把你的脚挪回房间里。”他忍无可忍地命令道。
“不要!”巴晶拒绝得也很快。“我的脚受伤了,好不容易才跨出来,等我高兴了才要收回去。”她摇晃了一下。
朱从循吓得魂都快飞走了,差点想纵身跳出去救她。
“你到底要怎样才离开那里?”他试着软化语气。
“离开这里?很简单呀,我放手就行啦,你看,啦啦啦。”她还真的举起两只手来,一个不稳,她又连忙抓住窗边。
他一定会因为这几分钟而少活十年,朱从循想。
“你有种就一直保持那个姿势。”他撂下狠话,离开窗口。
“喂喂!”巴晶急了,会不会太过分?他真的不理会她的死活了吗?“阿循,你回来,不然我就跳下去,我没种就没种呦!喂,你回来呀!”
尽管她喊得口干舌燥,窗户里仍然空空如也。
“猪头!大猪头!死猪头!”恼羞成怒,她开始口不择言的大骂。“你就娶你的宝贝计算机当老婆好了,叫它给你温床,帮你熨衣服、补破裳、洗厕所。”
冷不防地,一只黝黑的手臂从她身后冒出环住她的腰,将她往后拉。
“呀——”毫无心理准备的巴晶吓得大叫。“救命呀!阿循,有小偷,救命呀——”她不断用自己的长指甲攻击抱住她腰的那只手。
“待会儿除了要拿洗马桶的刷子刷你的嘴巴外,还要拿锯子锯你的指甲。”朱从循忍住手臂上的刺痛,咬牙说道。
巴晶停止攻击。
“阿循?痛——”她忽地痛叫一声,她受伤的脚在被拖离窗户时,敲到窗棂边,痛得她脸色瞬间发白,不停抽气。
朱从循毫不温柔地将她丢到床上。
巴晶抱着痛脚,两泡眼泪含在眼眶里。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呀?”他劈头破口大骂。
“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莫非……”
“我跟你不一样,钥匙是你爸给我的,免得你一个人在家里时会做一些蠢事,没想到真被他给料中了,你的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呀?”他咆哮怒问。
巴晶瑟缩了一下,低着头,接着眼泪开始往下掉。
“我想就这样掉下去也没关系……”
“说这什么浑话呀?”朱从循更加怒不可遏。
“有什么关系?”她哽咽地说。“反正爸妈他们都不在,这里的人又讨厌我,你也不理我了,我要是发生什么事也没有人会在乎的。”
又来了。朱从循两手叉腰,瞪着她头顶上的发漩。半晌后,投降了。
他蹲下身子,轻拨开她握着脚踝的手。
“很痛吗?”他语气和缓许多。还好,绷带并没有松脱。
“何亚历呢?有没有来看你?”他抬头问道。
突地,巴晶倾身抱住他。
“我不要他呀!我只要你,你说你爱我的,我不信只是因为一个谎话,你就不爱我了,我不相信,你不可以这样!”她叫着,哭得令人闻之鼻酸。
朱从循拍拍她的背安抚她。
“对你来说,我只是个你已习惯的保护者,就算我不在你身边,还是会有人保护你的,像何亚历。再说你也选择他了,感情是不能当儿戏的。”
“我说过了,我不要他!”她推开他。“你真自私,难道你就没想过我的感觉吗?我要是不喜欢你,怎么可能当跟屁虫当了十五年?难道你就没想过吗?你猪头呀?”她骂,涕泪俱下。
朱从循伸手取来了几张面纸,让她擤鼻涕。
“不要哭了,你已经够丑了。”
“我要是丑世界上就没有美女了。”她没好气地说,将面纸丢进垃圾筒里。
“你还没说呀!”她都已经那么坦白了,所以也想听他说爱她。
“不能说,你现在的身份是别人的女朋友。”
“我昨天晚上就被抛弃了,从医院回来后,何亚历说希望我对自己老实点,还说我跟他当朋友比当情人适合。”她继而倾身,一脸神秘。“偷偷告诉你,我敢肯定他一定是看上了远蓝,只要远蓝在,他都会偷偷瞄她,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他只是眼光恢复水准罢了。”他的话立刻引来一拳。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巴晶满脸期待。
朱从循仰天长叹了一声。
“也罢,反正我的眼光大概也只能到这程度了。”他正色,深黝的黑眸望进她的灵魂深处。“我爱你,而且我想这世上大概也只有我能接下你这爱做作又爱做怪的女人了。”
巴晶满足的环抱住他。“因为我本来就是为你而生的呀。”她甜蜜的偎在他怀中。
朱从循也笑了,宠爱的抱住她。
是呀,也许她就是为他而生的。
第九章
朱从循和巴晶的恋情,在巴家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震惊,自从经过那惊天动地的一夜后,大家多多少少也看出了些许端倪。朱碧霞更是激动的掉下惊喜的眼泪,她从不期盼跟家大业大的巴家攀上亲家的。
只有巴远绿,她仍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除了大学该上的课程外,都在外面晃到很晚才回家,总归就是不想回家看到巴晶。
这世界实在不公平,难道就因为巴晶是爷爷他们盼了许久才盼到的女儿,就有资格得到那么多的爱?既然她已经有那么多爱了,为什么连应该关怀他们的爸爸也得去关心她?她从小得到的亲情跟巴晶比起来,简直就像小巫见大巫。
现在居然连向来和她志同道合的朱从循也变节了,这是什么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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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晶坐在计算机前玩游戏,而朱从循则在床上沉沉睡着,他一夜未合眼的完成了一幅封面图。
在最后一只小青蛙被车子压成骷髅头之后,巴晶无趣的关闭计算机。
床上的朱从循依然睡得沉,她悄悄地走过去,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后,又一拐一拐地悄悄带上房门离开。
回到家,见录音机上闪着红灯,她走过去打开听取留言。
“亲爱的小晶晶,”听到这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巴晶的下巴差点掉下来。“怎么连你也不在家呀?你三哥很想你耶,我正在回家的路上,飞机大概在T省时间二十一日的晚上七点左右会到,你们记得来接我呀,我已经忘记回家的路怎么走了。”
她不敢置信的又听了两遍。
“天呀!真的是三哥,他要回来了……二十一日,今天了!”她兴奋非常的望了眼墙上的钟,时针指着数字六,她抓起皮包就往外快走。
也难怪她如此高兴,最后一次见到三哥,是在她二十岁成年的生日会上,当时他特地从非洲的一个小国飞回来,给了她一个最大的惊喜。
五年了,她那没良心的三哥终于想到她了,叫她怎不感动。
从车库里开出她的白色房车,她一心只想赶快到机场。
要是让阿循知道她在脚伤未愈的情况下还自己开车,肯定又要念上一大串。
不知道三哥现在变得怎么样了,他一直是巴家的黑羊,也是她最崇拜的对象。
巴晶实在太期待与自己的三哥见面了,以至于差点错过路旁的那一小群人,幸好她眼尖的瞄到一张熟悉的面孑L,连忙踩了刹车,然后倒车。
远绿?她眯着眼睛,吃力的想在只剩残阳照射的街道上看清楚那被一群人围在中心的人,是不是巴远绿。
真是远绿!看来她好像惹上麻烦了。
巴晶连忙将车子停在路边,下车一拐一拐地朝那群人跑过去。
在只距离几步之遥时,她看到一个染了一头红发的女孩扬手打了巴远绿一个巴掌。
巴晶想也没想,加快速度,举起皮包朝那女孩的背后一击。
红发女孩痛呼了声,巴晶乘机钻到巴远绿身边,挡在她的身前。
“你干嘛?怎么无缘无故打人呀?”她大声怒骂红发女孩。
“你来做什么呀?快走啦,我不需要你帮忙。”巴远绿没想到这时候会看到巴晶。她被围堵已经够衰了,没想到竟又冒出个什么也不会的大小姐。
“不需要我帮忙的话,你刚才为什么不还手?”巴晶瞪了她一眼。
“你——”她哪能还手呀?他们有十几个人,而她才一个,怎么斗呀?还没开扁她就先挂了。
“喂!”红发女孩目光斜睨,冲着巴晶叫了声。“你是哪里跑出来的呀?想替她出头吗?”
“废话,你这妖魔鬼怪。”看她一头红发和那种态度,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色。
红发女孩眼一瞪,伸手扯住巴晶的长发,巴晶忍住痛,不叫就是不叫。
“你胆子挺大的,既然你要替她出头,那她刚才踢凹了我的车,拿钱来赔,我就放你们走。”
“你的灵车呀?”巴晶就是嘴上不饶人,也不甘示弱地抓住她的红发。
“巴晶,你闭嘴行不行?”巴远绿真的很想拿针线把她的嘴巴给缝起来,难道她看不出这群人不是那么好惹的吗?而她早就后悔,不该那么冲动去踢车的。
“大姐,我看她们根本没有和解的意愿,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跟她们唠叨了。”挑染了几撮金发的男孩子一说,其他人也跟着鼓噪起来。
“放开我的头发。”红发女孩以胁迫的语气对巴晶说。
“一起放。”巴晶可不想吃亏。
“好。”红发女孩的头皮已经被扯痛到发麻的地步。
两人的手渐渐离开对方的头发。
巴晶仍瞪着红发女孩。“你说,你想要多少?”
红发女孩瞄向她的皮包,一把抢过,巴晶想抢回来,立刻被红发女孩的同伙给抓住。
红发女孩露出胜利的笑容。“这个LV的皮包给我,那她踢坏我车子的事就算了。”
巴晶想了想。也好,反正皮包里除了化妆品和一些零钱外,也没什么了,而那款皮包,家里还有两个。
“好吧,便宜你了。”她拉着巴远绿要走。
“等一下。”红发女孩一开口,巴晶的路立刻被挡住。“我只说用这皮包抵车子被破坏而已,可没说不计较你打我并拉我头发的事耶。”她的眼神瞬间转为凶狠。“把她们带上车,我要把你们关到小木屋里,饿个两三天后再放你们出来。”
“你这白痴。”被强行拖上车的巴远绿忍不住咒骂。
而巴晶则是实际多了,她放开喉咙大声呼救。
二十分钟后,她们两个被丢进一间充满木头腐朽气味的小木屋里。巴晶的耳朵贴着木门,听见那群坏蛋呼啸而去的声音后,立刻试着去开小木门,但是小木门只是摇了摇,并未如她意的开启。
外面路灯已亮,而小木屋里仍是漆黑一片。
“都是你,要不是你,我早就脱困了。”巴远绿坐在地上,怨怪着巴晶。
“要不是我,现在被关在这里的只有你一个人。”巴晶说,又试着撞了撞门。
“没用的,你以为他们会笨到把我们关在那种一撞就开的烂木屋里吗?”巴远绿毫不客气地浇她冷水。
“他们看起来是不怎么聪明。”巴晶又试着撞了一次,好像摇得比上一次厉害了。“你不要只是坐着,过来一起撞看看。”
巴远绿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巴晶没办法,只好也喘吁吁地走到她身边落坐。
“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什么话都好说。”她对巴远绿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其实你爸妈爱护我是正常的,因为我是他们的妹妹,我不能要求他们少爱我一点。
“而你是他们的女儿,当你需要他们关怀的时候,当然也有权利要求他们多关爱你一些,你自己不说出心里想说的,却一再埋怨我,这对我是很不公平的。”
“为什么我就得开口?你没开口他们的心还不是都在你身上。”想起小时候少得可怜的关爱,巴远绿就觉得怨恨。
“就是因为你不开口,所以才害了我,我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爱,那只会让我窒息。你一定不相信,十岁以前的我是个自闭,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直到遇到阿循,我才像攀到救生圈一样,一直黏到现在。”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