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谭恪亚没想到她会改变心意,见她慢慢地夹起一块盘里最小的青椒,他温柔地笑了,“如果喜欢,不妨多吃几块。”
凝视着青椒的眼带着强烈的挣扎,仿佛筷子上是火热的炭块,已经灼得她喉咙发干,不得不猛吞口水润喉。“你自己说只吃一块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好,就一块。”他并不躁进,只要她肯吃第一块,或许以后就会试着吃更多的二三四五六块,“吃啊,我知道你办得到。”
岳幼堇狼狈地瞪他一眼,仿佛有种回到幼年时代面对着幼儿园老师的错觉。“好、好啦!别催啦!我吃就是了。”受不了,她干吗这么听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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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茵茵饶富兴味地瞧着眼前的小儿小女,忍不住朝介绍人笑了一下,搞得介绍人莫名其妙,只得呆呆地傻笑回礼。
所谓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呃,不是,是人总有那么一两个克星,她这个女儿自己教不来,让道道地地的园长来教岂不更妙?虽然他的方式怪了点儿。
男人通常不是采取霸道的手段就是命令的语气,往往没有理由地要求女人往东向西,但这个谭恪亚不同,他用的是柔性手段,对付幼堇这种硬脾气的女人刚刚好。
啊!人生多美妙,她也许可以准备把女儿打包丢出门了。
岳幼堇挣扎了许久,硬是忍下捏住鼻子的冲动,倏地闭上眼,快、狠、准地将青椒放入口中,咀嚼、吞咽,整个动作花了不到三秒钟,直到确定那块青椒没有卡在喉管,她才眨了眨眼,眸心透出一股惊异。
“好吃吗?”谭恪亚问得迫不及待。事实上,他是屏气凝神地注意着她的动作,直到现在一口气还憋在胸口,气闷得有点难受。
双眼滴溜溜地转了转,她没有任何评语,只是忍不住又多看了盘里的青椒两眼。
“幼堇?”唉,到底这口气到何时才能逼出胸口?
“还可以啦!”她甩了甩手,依旧是率性的大动作,但两颊却微微发烫,仿佛没把话说完。
细细审视她微赧的神色,谭恪亚若有所悟,也大大地松了口气。“那么,看在我没有骗你的分上,可不可以赏脸再多吃一块?”
她的眼亮了一下,一下子而已,但已足够让他看得清楚。“再一块?”
“嗯,再一块。”很好,看来她并不讨厌青椒的味道。
“就一块?”她的声音扬高了半个Key。
“就一块。”不会吧?一块青椒值得她这么讨价还价吗?难道他估计错误?
“只能再一块吗?”好吧好吧,她承认这丑丑的青椒,实在是出乎她意料的美味,但这男人也未免小气得过火,只准她再吃一块……为什么?明明整盘都是她的,莫非他也觊觎她的青椒?
这下子连冯茵茵都傻眼了。打从岳幼堇两三岁时,在市场上看过青椒未处理前的完整模样后,她就死都不肯吃青椒,没想到谭恪亚的三言两语,竟改变了她二十几年来对青椒的厌恶。
这回岳幼堇这只胭脂马,八成遇上她命定的关老爷了。冯茵茵暗爽在心头。
“当然不止,最好你能全将它吃光。”谭恪亚忍住发笑的冲动,临时产生开她玩笑的兴致,“你不知道饭菜不能剩下的吗?像你这样没把饭粒和菜肴吃干净,将来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什么啊?”得到他的“恩准”,岳幼堇乐得扫光盘里的青椒,这次对他的话多了点儿信服,“有什么好后悔的?”
“没将饭菜吃干净的女孩,将来会嫁个麻子脸的男人。”好象每个长辈都会拿这点来唬弄小孩,他也借此拿来以讹传讹,“你想嫁个麻子脸丈夫吗?”
“乱、乱讲!”天呐!她连青椒都看不顺眼,怎能接受麻子脸丈夫?!“你别吓我!”她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丑东西,那是她的“死门”。
“我没吓你。”轻瞄了眼闷笑到快得内伤的冯茵茵,他神秘兮兮地语带暗示,“不信可以问你妈妈。”他相信,冯茵茵一定乐得配合。
岳幼堇惊恐地睁大眼,眨都没敢眨一下地向母亲求证:“妈?他说的是骗人的对不对?”
“谭先生是教职人员耶,怎么可能骗人?”冯茵茵正经地板起脸,“还记得你阿香姨吧?她丈夫不就满脸麻花。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阿香姨从小就不曾把饭菜吃干净,所以才嫁给你阿香姨丈的。”岳幼堇的整个下巴几乎掉下。她永远记得阿香姨丈那副“尊容”,她小时候就被他吓哭了好几次,还非得到庙里收惊才能恢复正常。
“阿、阿香姨?没有啊,她都把饭菜吃干净……”老妈骗人!她跟阿香姨吃过好几顿饭,从没发现阿香姨有这种“恶习”。
“哎——”冯茵茵夸张地叹了口气,佯装可惜地按了按太阳穴,“那是嫁了你阿香姨丈之后才改的嘛!可惜嫁都嫁了,生米煮成了熟饭,你说,婚后再来改,来得及吗?”
岳幼堇狠狠地抽了口气,她惊恐地瞪着自己不甚干净的餐盘,恍惚地看着谭恪亚。“那……我还没嫁人,现在改……应该来得及吧?!”
“哎,看你的诚意喽!”谭恪亚发现她真的很天真,好象他园里的孩子一样,而他就特别欣赏她这一点。
岳幼堇握紧手上的筷子,不由分说地清光餐盘里的所有东西,连她以前最讨厌的青椒、姜丝都吞得一乾二净,差点没把盘子也给吃下肚子。
“这样……可以了吗?”讨好似的,她拿着几近光亮的盘面给谭恪亚看,认真的程度几乎比品学兼优的学生还专注。
“很好,希望你可以继续保持。”谭恪亚的心都软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对她一见倾心,“这里有颗饭粒。”不假思索地,他伸手拈起附着在她唇角的一颗饭粒,凭着反射动作,他直接放入她的口中。
“吭……”岳幼堇差点没让他的举动吓死,心口猛地惴惴乱跳。
怎么回事?她的心脏一向很健康,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怦然乱跳,即使参加激烈的百米赛跑都不曾。她该不会患了心杂音或是心肌梗塞吧?不然心跳怎么会变得这么奇怪?
“幼堇,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没发现她的异样,他开始有了想把握一个女人的冲动,率先提出邀请。
“嗄?”完了!怎么光是听他叫唤自己的名字,心跳就比刚才多了好几拍?不行,这家伙是个危险人物,为了她的小命着想,她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保险,“我……呃,我肚子痛,想回家大便。”
冯茵茵差点没当场昏倒。瞧瞧她说的这是什么话?有女孩子会在相亲时说这么没大脑又不卫生的话吗?天啊!地啊!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生了这么一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女儿?
“肚子痛?”谭恪亚当真以为她不舒服,眉头浮起淡淡的忧心,“要不要我陪你去看医生?”
“不不不……不用了,我回家吞颗止痛药就行了。”她忙不迭地连声拒绝。
开什么玩笑?逃都来不及了,还让他跟去医院?
“止痛药伤肝呐!”谭恪亚的眉心深深皱起,起身拿着账单准备去柜台买单,“不行,我还是陪你到医院走一趟。伯母,不好意思,请等我一下。”
瞧着他飞也似的跑到柜台结账,岳幼堇整张脸垮了下来。“拜托!他还当真呐?真白痴!”
“人家是担心你,扯这种谎羞不羞啊?”冯茵茵气得戳她的额头,戳得她脑袋前后摇晃。
想都没想,她快人快语地脱口而出:“我跟他又没什么关系,他担心个屁啊!”
“呃,我想,谭先生对你的印象应该不错,很有发展的可能。”介绍人额上布满冷汗。她是职业媒人,由于冯茵茵的委托才接下岳幼堇的案子,却对她的率直极为头痛。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没气质又粗鲁的女孩,真是个烫手的山芋啊!
“不会吧?!”岳幼堇吓得不轻,健康的肤色瞬间刷白,“妈,我不喜欢他啦!我先走人了,你想办法帮我推掉。”二话不说,她脚底抹油——溜!
“唉!幼……”冯茵茵一时反应不及,硬是让她逃了个无影无踪。哎——这丫头没什么长处,就是跑得特别快,她真后悔自己,没事干吗生了这么个长腿的她。
付完账回到位子前的谭恪亚没看到岳幼堇,忙出声询问,“伯母,幼堇呢?”
“谭先生,岳小姐她……”介绍人才一张口,就让冯茵茵抢了话。
“呃,是这样,她肚子痛得受不了,先回家‘清仓’了。”冯茵茵不断踩着介绍人的脚,就是不让她实话实说。
她那女儿胡涂了,她这个做娘的可不胡涂。这么优秀的男人,留给别人太可惜了,她还是赶快设计将幼堇跟他“送做堆”。
“喔。”谭恪亚看向透明的玻璃门,眸底掩不住淡淡的失落……
第二章
像被抽走了龙筋的龙王三太子,刚回到家的岳幼堇乏力地赖在床上,动弹不得。
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原本高二B的班导周老师,因为酒后开车发生重大车祸,不得不住院治疗,以至于同样是体育老师的她,临危受命接下高二B的代导师。
她衷心企盼这个任务只是“短期代打”,因为她实在受不了高二B那群顽劣的“好动分子”!
今天,是她接下这个“麻烦班”的头一天,却已经让她死了不少活跃的精英细胞——
一大早,满怀崇高的理想,岳幼堇就像刚进校门的准老师一般,兴冲冲地到高二B和学生们“情感交流”。想不到教室的门一开,一个板擦立即迎面而来,让全然没有心理准备的她“满面全豆花”。
很好,她当做这是同学们“迎接”她这个代班导的“见面礼”。关于这个班级的学生有多坏、多恶劣,她在接到代班导通知时,曾“探险”过的各科教师早已向她知会过了,并且个个露出深感同情的目光。
她将那些老师的警告全都抛到脑后,坚信世界上没有天生的坏痞,只要她耐心地使用“爱的教育”,再恶劣的学生,终有一天会像“春风化雨”那般,一个个都变成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各位同学好,相信你们已经知道周老师请假的原因,接下来将由我暂代导师的工作,你们可能有一段时间得跟我共同相处。我叫岳幼堇,希望我们相处愉快。”清清嗓子,她将准备好的见面词,流畅地一口气说完,等待同学们的响应。
通常这个时候,该是学生们热情地欢迎年轻貌美的老师来代课,然后是一些令人飘飘欲仙、笑得合不拢嘴的赞美词——
正当她沉醉在幻想的情境时,一本厚重的英文参考书“咻”的一声,由她耳边穿梭而过,当场令她的美梦幻灭。
什么崇拜的眼神、赞美的言辞?那些小兔崽子根本没将她的话听进耳里,全班四十几个孩子或坐或站或躺,书本、笔记乱丢,甚至有些还玩起骑马打仗的游戏,全然没把她这个自认还算美丽的代导师放在眼里。
她忍住发火的冲动,毕竟头一天跟这些学生接触,她不想给他们留下太坏的印象,所以拉拉白色运动裤的裤管,故作优雅地坐上搁在讲台上的教师椅。
就在她坐下的瞬间,那些好动的孩子们陡地以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
“既然你们的活动暂时停了,那么请你们在位子上坐好,我们现在来点名。”不管有没有学生缺席,点名是每个老师必做的工作,尤其是在接任的第一堂课,她也可借机记下他们的大名。
只见学生们耸了耸肩,各自交换着她看不懂的眼神,然后讪讪地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岳幼堇乐了。她相信自己的理念,至少这些学生还能将她的话听进耳里,只要她继续努力,过不了多久,说不定还会获选“优良教师特殊贡献奖”呢。
结果这整堂课全部都是她一个人在讲话,除了几声还算配合的“有!”之外,全是她对他们的期望和未来的相处模式,说得她头昏眼花、学生们眼冒金星,有的睡得连鼾声都“响彻云霄”。
下课的铃响了,她总算结束任务般地深吐口气,露出完美的笑容,由位子上站起,准备“功成身退”,不料却传来所有高二B学生们的笑声大合唱,唱得她莫名其妙兼满头雾水——
“哇哈哈!你看看她……像只猴子似的!”一个男学生指着她身后的某一处,夸张地捧着肚子大笑,其余的孩子们则笑闹成一团。
“她以为她是谁啊?”一个男孩——显然是这个班里带头的那个——靠着椅子往后倾斜,大咧咧地将长腿跨上课桌,嘴里还嚣张地咬了根牙签,“叫我们好好读书?书有什么好读的?值得我们浪费生命去用功吗?”末了还哼哼两声,以极睥睨的眼神看着她。
听听他那是什么口气?分明想气死圣人!
“给你一点儿教训,以后罩子放亮一点,少管我们的闲事。”男孩又说话了,语气充满了警告的意味,然后无视她眼底的怒火,开始和其它同学笑闹。
什么教训?岳幼堇不安地偏头看向自己的身后——没有啊,什么都没……哇咧!她的屁股怎么一片砖红?当真像只猴子似的!
懊恼地用手猛拍屁股,却怎么也拍不掉,恼得她几乎抓狂。
“别费心了,我们经过特殊处理,拍不掉的。”带头的男孩发出戏谑的嗓音。
那是操场跑道上的红砖土,拿来后加点水和白胶,趁着半干不干的时候,将之薄薄地铺在那把椅上,任何人坐上都感觉不出有什么异物,然后坐上的人就注定得报销一条裤子或裙子。
“你们……”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正想大肆发作,不巧上课铃随之响起。
“希望我们‘相处愉快’啊,岳老师。”男孩将手臂枕在脑后,警告之意不言而喻,“明天见。”
岳幼堇的俏脸青红交错,眼见任课老师已往教室走来,她只得忍下火气,红着一张屁股回到教师休息室。
她才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她会想办法对付那些恶劣的学生的!
结果,她还来不及构思和高二B之间的“作战计划”,就不时传来各科教师对那些孩子的批评和无奈,听得她再高昂的斗志,也不免被磨去了大半,成了只病恹恹的战败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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