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让瑞莲再有机会伤害我了。”她大力推开他继续行进。
江英这次不再追过去阻止了,他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让满腔无奈尽皆形诸于声,让心头那分若有似无的彷徨爱慕慢慢歇止……
眼看她们的身影将隐没于门后,他这才意兴阑珊地抬起脚步尾随过去。
※ ※ ※
窒闷烦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刺鼻的药草味,还间杂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血腥味。
凌乱的内室中到处杂放着药罐、药草,还有一些染满绿渣的布条。
这里已经今非昔比了。
晨星皱着眉打量着这一切,不禁感叹起人心思变之快:当主子是天之骄子时,这里窗明几净,井然有序;但当主子即将遭弃,再也没人费心打理这美丽的楼馆了。唉!落得如此下场,她真为瑞莲感到难过。
走到她床边,她凝目俯视着瑞莲红润的脸颊,“她的伤势如何?”她问,心头不知为何蓦然扬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小姐的伤全好了。”
“全好了?”她皱眉,全力压下心头的那股异感。
“是呀!小姐的伤口好得很快,不到五天就全愈合了。”
“那她为何昏迷不醒?”晨星不明白。
“大夫也说很奇怪,小姐没有理由高烧不退呀!”
晨星偏着头,“那你们如何拿到她的血试验呢?”既然没有伤口,那又何来的鲜血。
“很简单。”突见其中一名丫头从一堆凌乱的杂物下,抽出一把短刀,信步走到瑞莲床边……
“你要干什么?”她惊骇地看着那丫头拉起瑞莲的手,就要刺下……
“住手。”一声暴喝乍至,是江英跨步而来,“你在做什么?打算弑主吗?”就要向前夺下凶器。
“少夫人,这是惟一的方法了。”那丫头及时用力一刺,殷红的鲜血立即渗出。
“大胆奴才。”江英咆哮,用力甩出一巴掌,打得那丫头狼狈地倾倒在地上啜泣不已。
晨星一时看傻了眼,茫然得不知所措。
倒是另一名丫头勇敢犯难,奋不顾身地撕下一截白布,冲上前去擦拭瑞莲指上那些微的血迹。
“少爷,你看。”那丫头扬着手上的白布,仿佛那是能救命的证物般。
可惜,那上头的血渍仍是殷红的。
“看你的头。”他一把夺过那截布,怒目狠瞪着眼前怯怯的三名丫头,“明天,你们就给我卷铺盖走路,我们江府容不下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丫头。”
“少夫人。”丫头们“噗”的一声跪下,啜泣地转向她,“我们只是想证明而已,求少夫人千万别让我们被赶出去。”
“这……”
“住口。”江英挥舞着手臂,“别以为少夫人心软,就可以留在这里……”
“萌生,你……咦?萌生,你快看看你手上的那块布。”晨星蓦然惊呼,双眸陡然睁大。
乍听大嫂如此惊呼,江英当真下意识地往手上瞧去。
不知在何时,那布上的鲜红血渍竟皆转成绿色.令人惊恐的妖异色彩,看得人头皮发麻。
江英再也说不出话来,拿着那布的双手竟猛烈颤抖,甚至无力地任凭它落地。怎么可能?瑞莲的血怎么可能是绿色的?难道她不是人吗?
“少夫人,你看,我们没有说谎呀!”相反于他们,丫头们倒是喜滋滋的。
但晨星却听若罔闻,茫然的神志不由得回到数天前,她的夫君拆卸下她伤口上的布条时,而条上也有着同样色彩的绿。那是她的血吗?
难道她的鲜血也会变成绿色的?
她又不禁想起江平的那句--瑞莲或许能沾上你的光……
是她让瑞莲变成如此的吗?但她什么也没做呀!
她的脑中又浮现她帮瑞莲止血时,她手臂上的鲜血汩汩流下……啊!她的血与瑞莲的相混了。
“天,是我害了她。”她讶然低呼,脸色变得苍白。
“少夫人,你过来看。”不识好歹的丫头们兴匆匆地拉她到床边,并举起瑞莲的手凑到她眼前,“你看,一点伤痕都没有。”
“不可能的。”江英窜了过来,凑近一看,的确,刚才鲜血流渗的手指头早已不见伤痕。怎么可能?他慌乱地想要寻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晨星悄然地退了下去,脸色也更形苍白,因为她朦胧地意识到瑞莲已非昔日的她,反而变得跟她相似。但这种转变好吗?
一股寒冷的战栗由背底迅速地向上窜升。
她不明白这恐惧,也不愿去追寻透彻。
“是你们对不对?”江英又把炮口对准了她们,“是你们使计弄出了这一切,对吧?”这是惟一合情合理的解释了。
“不,我们没有,是小姐变了,变成妖怪了。”丫头们委屈地哭叫着。
妖怪?晨星的心头一震,对这字眼竟有深刻的伤痛。
轰!轰!
整个地面竟然动摇了。
地震。晨星直觉地想到。
“地牛翻身了,地牛翻身了。”丫头们鬼叫着。
但一种诡异的情况接着发生了,晨星亲眼目睹到桌上的烛台凌空升起,以歪斜的飞行姿态朝那名口出“妖怪”之语的丫头袭去。
砰!那烛台击中目标,造成那丫头的鲜血自额角流下。
就在此时,地震停止了。
“瑞莲,真的是你?”江英骇然地转身问着床上熟睡的人儿。很明显,他也目睹到凌空飞行的异象。
“是小姐打的!”丫头怪叫着。
“小姐是妖怪!”
“快走,不然会被小姐杀了。”
晨星捂着口,无助地由着丫头们夺门而出,心头七上八下地彷徨着。
刚刚那是瑞莲的力量吗?应该不是吧?
但晨星的脑子里却又直觉地认定是她,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完全凭的是直觉。
若她真的有那个力量……那太恐怖了。她要杀她简直是易如反掌了。
“瑞莲,若真的是你,你就证明给我看呀?”江英叫嚣道,心情已渐趋稳定,因为他一直在说服自己相信--刚刚那一切只不过是凑巧罢了。
“萌生,我……我要回……啊!”晨星睁大的双眸目睹刚刚那把短刀凌空升起,尖锐的刀锋直指向她的心窝。
“大嫂,快走。”江英暴喝。
但来不及了,那把短刀如箭般的急射而去,去势凌厉,不像刚才那烛台的缓慢。骇得晨星手脚发软,难以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刀锋愈来愈近、愈变愈大。
“不……”她尖叫,再也忍受不住地闭紧双眸,满心不情愿地等待死神到来。
但,这一刻好长……
“大嫂?”一个力道拉扯着她的臂膀。
晨星迟疑地睁开双眸,那把短刀就在她眼前不到五寸处停住,银亮的刀身闪烁着死气。
“不要。”她抗拒地尖叫,叫声未落,就见到那短刀“锵”一声直坠下地,刀锋直刺地面,竟没至刀柄。
这又是怎么回事?它怎么会掉下去?
“大嫂,快走。”江英见机不可失,立刻拖着她就往门口走。
才刚踏出门槛,身后的门就戛然合上。
江英拖着她的去势更急,嘴边更是心有余悸地叨念:“刚才实在好险,你差点就没命,下次再也不许你靠近瑶翠馆半步……”
第六章
晨星匆匆忙忙地撞进卧房,看也不看正在更衣的江平一眼,立刻冲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支金钗就往指上用力一刺。
“你在干什么?”江平冲了过来,抓起她的手就要往口中吸吮。
晨星慌忙地用力抽开手,“不要,我不想害你。”她泪眼汪汪,颤抖地自怀中抽出一条白色绢巾草草地缠住自己的手。
江平大皱眉头,厉声质问,“说,发生了什么事?”
晨星没有答他,只是抖开手上的白绢巾,怔怔地瞧着上头的殷红血迹,并且满心恐惧地等它变绿。
“你在干什么?”江平抢下那方白绢,将脸凑到她面前,“是不是你爹跟你哥对你说了什么?”他知道她被项家父子请到悦乎楼去过。
“是呀!他们是跟我说过话。”她小心地抽回方巾揣在怀里。
“那你们说了些什么?”江平拉着她坐到椅子上,心思一下被这话题吸引住了。
“我爹收我当义女。”她心不在焉地答。
“义女?”江平隐隐觉得愤怒,并不是因为他们亡羊补牢收晨星做项家人的骗行,而是他们收她为义女所要说出的理由。
他们实在太莽撞了,不知道晨星是否相信他们所说的?
“是呀,很奇怪是不?”晨星点头,随口应道。
看来她并不相信,他稍稍松了口气。
为了加强效果,他以不敢苟同的声调笑道:“岳父他们也实在太胡闹了。”
“是呀……啊!”她低呼。
“怎么了?”江平紧张地趋身向她。
晨星未答,只是惊惧地瞪着手上颤动不已的方巾,那异样的怔忡引得江平不自禁地顺着她的视线……天,好诡异的情况。
那殷红的鲜血竟在褪淡变成橙黄,再慢慢冒出绿丝,交织成一片翠绿,这情景美得邪异,美得根本不该存在。
“别看了。”他一把夺过方巾就往怀里塞,然后惊疑地瞪着眼前脸色异常苍白的妻子。
“其实这也没什么。”他清了清喉咙,“很多人的血液也是这样的,你不用太介意。”
“是吗?”晨星扬起水汪汪的双眸。
“当然,我有骗过你吗?”他的语气坚定。
晨星摇头,“那,这些人是不是叫妖怪?”
“妖怪?”晨星从哪儿听来这词的。
“我听到那些丫头说瑞莲是妖怪,她们好像很怕妖怪似的。”她困扰地低哺。
“你跑到瑶翠馆做什么?”他厉声问,终于明白她怪异言行所为何来。
“瑞莲的伤痊愈了。”晨星迷茫地迎向他,“但她却仍高烧不退地躺在床上,奇怪的是,她竟能让烛台在空中飞,让短刀向我刺来……”
“你受伤了吗?”江平惊然扶住她的肩,紧张地问。
晨星摇头,“短刀在我面前停住,然后掉了下去,我想……瑞莲终究是不想杀我。”嘴角隐隐浮现笑意,竟为这一点善意感到雀跃。
“我看不见得。”他嘲弄地低叹,大概猜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现在,他很确定她不是晨星,很有可能是某种半仙(他死也不承认她是妖怪)因某种事故丧失记忆,寻常人可因她的鲜血而获得神力,瑞莲就是碰巧因此得利的。
他该为她不是人感到害怕吗?
但她如此天真善良,实在也没什么好怕的,虽然她偶尔会显现吓人的神迹,却也都是无害的。
反而他更想保护不解人事的她,渴望她保持着这抹洁白,不沾惹红尘俗世的污秽。
原本依照他的计划,她会以项晨星这身份单纯地陪他过一生,但如今却冒出了瑞莲这棘手的麻烦。
他知道晨星之所以能保住性命,并非瑞莲好心饶了她,而是她也有力量反抗,如果他的设想没错,晨星的力量应该比瑞莲更高一筹。
但以目前情势来看,晨星并末察觉她有此神力,而他也不希望她有这个自觉。可是以瑞莲的聪明伶俐,恐怕不消多久,她就能运用自如为所欲为了。
虽然瑞莲是他表妹,但惟恐她为祸,最好还是……咦?
“晨星,可有人与你一同待在瑶翠馆?”他急问,为他预测到的情景感到心悸。
“有呀!”晨星点头,老实说出,“萌生,还有三名丫头。”
三名丫头?情况挺糟。
“那三名丫头是如何离开瑶翠馆的?”
“她们尖叫着小姐是妖怪便逃走了。”她抬头,“明生,妖怪很吓人吗?为什么她们要这么害怕?”
江平苦笑地抬起她的下巴,“答应我,千万不要跟别人提起你的血是绿的。”
“为什么?”晨星随即有所明白似的身体震了一下,“我也是妖怪是不是?我跟你的确不一样?”
“生命是平等的,”他压住她的肩膀,柔声道,“这是你说过的,记得吗?再说,不管你是人是妖是仙,你都是我的妻子呀!”
“但我要跟你一样。”她噙着泪水仍旧伤心。
“不一样,又有何关系呢?”他将她拥入怀中,“我们心意相通才是最要紧的。”
即使他声声保证不在意,但不安仍在她心头滋生,隐约之中,她清楚地意识到--事情不会就这么单纯地结束。
※ ※ ※
她,沉浮在一片浩翰的星空中。
星儿从一个小点迅速地变成一个巨大的绿色星球向她迎面撞来。啊!撞上了。
咦?她怎么会站在这无边无际的绿色草原上。哇!草儿们开花了,黄色的小花一朵朵迅速地绽放,像流水般向远处蔓延,好美,好壮观。
接着天黑了,粉蓝色的光点从草丛里慢慢地往上飘,在半空中缓缓地凝聚成一条光带,真不可思议呀!
“如何?这惑星的景色美吧?”一个男子突然从花丛里现身,嘴边带着微笑。
“嗯!”她看到自己点头,满脸愉悦地说,“杜鲁博士,谢谢你让我看这奇景。”
“别客气,这不过是一份资料而已。”
“但,这新惑星的存在不是一项机密吗?”她撒娇似的靠近,“你不怕被那个凶巴巴的所长知道你泄密吗?”
他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只要可爱的杜若薇莎不说就好了。”
杜若薇莎?他在说谁?
“我杜若薇莎以罗德家名誉发誓。”她看到自己郑重地举起手,怎么回事?她怎么称自己叫杜若薇莎?她是项晨星呀!难道……
“那杜若薇莎,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博士尽量说,我一定会尽力的。”
“我有一个实验计划,必须采一些DNA的样本……”
“我很抱歉,爸不许我参加这种计划的。”
“只要你不说,你爸就不会知道了。”他笑得更灿烂。
她摇头,“我不能欺骗……”
“杜若薇莎,原来你真的是在虚拟室。”另一名男子接着在花丛里现身。
“爸!”她高兴地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
奇怪,他不是项兴呀!她怎么叫他爸?爸难道不是爹吗?
“罗德博士,你来了?”杜鲁博土迎向他。
罗德博士点头……
“救命,我不要死,不要……”
咦?这声音……不是瑞莲吗?
猛然睁开双眼,她陡地起身,心有不祥地望向窗外,窗外竟是一片火红。
“怎么了?”江平坐起身,担心地迎向她。
“窗外,”晨星指向前,“怎么回事?啊,难道他们打算烧死瑞莲?”就要下床冲出门。
江平揽住她的腰,“别去,这是天意,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他沉重地说,为无力改变这一切感到难过。
“你早就猜到了?”晨星震惊地望向他,却绝望地感受到从他身躯传来的无奈及……
“冯京是谁?”她突兀地问。
“你怎么知道他?”江平全身一僵。
“冯京是爹的死对头,他是广东督抚,迷信至极……”
江平骇然放开她,“你是如何得知的?”心中却有八分谱--是她从他身上探知的,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