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需要做多久的复健?"久久,余圣远才开口打破沉默。
"这个问题我看就连我的复健师都不能给你答案。"岚诗苦笑,"反正就配合着做,这样得努力多久,"她轻碰着自己的脚,就连这个简单的动作也令她感到痛彻心肺,她硬是将痛忍住,"我也没概念,也可能努力个大半年,但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也可能大半年过去,我已经可以又跑又跳,谁知道。"
他仔细的看着她,忍不住抬起手轻轻一抹她汗湿的额头。
岚诗并没有闪躲他碰触的意思,只是她直觉的将头往右侧一甩,让他的手从她的额头上滑落。
"诗诗……"
"可以帮我把轮椅推过来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些什么,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不舍,但她打从心底排斥余圣远会有这种想法。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站起身,将摆在后面的轮椅推给她。
她需要人协助才爬得起来,岚诗迟疑了一会儿,"你可不可以帮我叫我的复健师找进来?"
余圣远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弯下腰,逞自将她抱起,放在轮椅上。
"你现在一个人搬出来住?"余圣远不顾她反对的将她推出复健室。
"算是也算不是。"岗诗惊讶于他的消息灵通,"我出院之后,就搬到妮妮对面的公寓,所以与其说一个人住,不如说我跟他们夫妇住在一起。他们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留在我的公寓里,这一阵子我大哥在帮我物色一个适合的人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余圣远将她推到医院的大门,岚诗看了眼时间,与妮妮来接她的时间还早了几分钟。
"你若有事,你先走吧!"她的态度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待会儿,妮妮会来接我。"
"我陪你等。"他的口气有着不容她反驳的坚持。
岚诗一楞,"你没有必要……"
"有没有必要是由我决定,不是由你。"打断她的话,余圣远的口气有着专制。
岚诗沉默了一会儿,"是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我大哥余圣远没有给她答案。
"果然是他,"岗诗叹了长长的一口气,"你别把我大哥的话放在心上,他对我出事这件事依然耿耿于怀,他一直认为你是害我变成这个样子的人,我已经跟他解释过,但他就是不听,所以你不要理会他说了些什么,人在气头上,绝对没什么好话,你不要在意他的态度。"
岚诗说了一长串,余圣远依然没有开口,她疑惑的抬起头,刚好看到他眼底闪过的伤感。
他似乎要掩饰些什么似的拿起口袋中的太阳眼镜,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岚诗见状,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感,她来不及分辨,只是柔柔的说道:"其实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与你无关,你没有必要感到内疚。"
"你就那么肯定我来是因为我感到内疚?"
听到头顶上传来的声音,岚诗不知道该何言以对,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大腿,"不管你是抱着何种心态,我都很感激你愿意来看我,你绝对不知道,你的到来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至少你来,让我知道,你已经不再恨我了。"
"我从没有恨过你。"他声音轻柔的开口,"不管你信或不信,甚至是在当年你砍断我的手指,我在医院中醒来,知道我一辈子不能弹琴的时候,我也没有恨过你。我承认我当时只有气愤,所以当你来医院看我的时候,我才会情绪失控,对你说出很多不堪的话。"
岚诗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但她眼底却有着挥之不去的落寞,"知道这个,让我心里好过多了。"
知道了这个,她是好过了许多,但却也已经无济于事,她们两个人的生命注定以后将不会再有交集。她感到痛心,但这却是她所不能改变的事实。
她直直望着前方,停车场几乎停满了车子,白花花的阳光斜射在车子上的反光,几乎让她睁不开眼。
过去的种种,如同片段一般,一幕幕的滑过眼前,她感到眼中有泪,但她不让它滴落。多年前,两个人年少轻狂,绝对预料不到今天的一切。
远远的,她看到了岚妮的红色宝马,正在前方的十字路上等红绿灯。
"妮妮来了,"她深吸了口气,将突如其来的伤感情绪压下,她抬起头,直视着他,"你可以走了,谢谢你的陪伴。"
余圣远低下头,与她的视线相接,"你希望我走?"他问。
岚诗轻摇了下头,"不是希望你走,而是你该走了。从今尔后,你去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日子,你不要再来看我,"她感到困难的呼了口气,"来看我,这对你没有好处。"
"为什么没有好处?"他追问。
她愣了一下,"你该明白的,我已经不能走了!我这个朋友,并不想拖累朋友。"
余圣远闻言皱起了眉头,他听出了她刻意的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距离。
"我们结婚吧!"
他的话如同炸弹突然在岚诗的眼前爆炸,"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们结婚吧!"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只黄钻戒指,"我在美国想了很多,一直到来这里的路上,我也还在迟疑,我到底该不该开口,但现在,我想,我们该结婚了。"
岚诗看着他手中的黄钻,这颗钻石在市面上称不上极品,价值也不高,但她知道这是他家世代相传的戒指,精神意义大过了实质意义。
她曾经疑惑,为什么Linda没有戴上这个黄钻戒指,她满心以为是Linda看不上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
"露西奶奶过世的时候,曾经告诉我,她希望戴上这只戒指的人是你,"他缓缓的说道,"或许,她知道,纵使我已经跟你分开多年,而且我身边还有Linda,但你还是在我心中。"
岚诗迟疑的咬着下唇,她缓缓的接过他手中的戒指。她仔细的端详,最后,她像是下定什么决定似的,将戒指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看着钻石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更加光彩。
"很漂亮。"她的声音有着硬咽。虽然超过了百年的历史,但这只戒指就如同是为她所订作似的合手。"但我没有福分戴它。"她紧闭了下双眼,将戒指拔下。
她告诉自己,至少多年后,她可以自我安慰的告诉自己,这个戒指曾经有一刻是属于她的,而她所爱的男人向她求过婚。
"诗诗,"余圣远以为她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却没想到最后竟会……他蹲在她的面前,强迫她看着他,"我知道我现在做什么都不能使你相信我,但我是真心的想要娶你,我只希望你给我时间证明。"
他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明当他知道她出事那一刻的心情,当李凡毅告诉他时,李凡毅的表情巴不得打他一顿,而天知道,他多希望李凡毅能动手,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该被教训一顿。
"我曾经想尽一切办法想伤害你,因为我怕面对我自己,"他紧握着岚诗的手,"这几年来,我很想见你,但我不知道见了你之后,你会怎么对待我?我很怕我在你心目中什么都不是。"
余圣远义无反顾的将自己真实的呈现在她的面前,"但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知道你还在乎我,你还爱我。这让我想要再得到你,但我没有办法,因为我不可能舍弃iLnda,我答应我的教授要照顾她,但我一直把她当成妹妹一样关心她、爱她,当我在医院的时候,也是她在照顾我,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抛弃她。而你……"他的手轻滑过她的脸,"原谅我,我认为你曾伤害我,于是我让你成为见不得光的情人,这是可行的,所以我才这么对待你。"
岚诗沉默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最后,她抬起手,将他的眼镜拔下,直视他黑白分明的双眸,手眷恋的摸着他的头发,"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想要娶我?"
"我爱你。"他老实的说道,"你或许不相信,但只要你给我时间,我可以向你证明。"
"我相信你,"岚诗摇摇头,不要他再继续下去,"但……那没有用,我不会嫁给你。"说完她抬起头,远远的,已经看到一身艳红的岚妮走向他们。
"为什么?"
"你不懂,"她叹了一口气,"我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走……"
"我不在乎。"余圣远打断她的话。
"这你可以不在乎,但是我却不能不介意,更何况,"她停顿了一下,"这次的车祸,伤到了我的骨盆,我已经一辈子不能生育了。"
她眼眶中的泪水无声的滑落,她低下头,原本不想在他的面前表现得如此脆弱,但她却忍不住。
她的双手紧紧在大腿上交握,无语的等他离去。
余圣远没有走,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最后他忍不住伸出手环抱着她。
岚诗将头埋在他的肩头,忍不住啜泣出声,他此时给的无声安慰,更令她有股想哭泣的冲动。
"这是怎么回事?!"远远的,岚妮看着他们就觉得不对劲,一走近,看到搂抱在一起的两人,更觉得疑惑。
岚诗听到岚妮的声音,擤了擤鼻子,将余圣远给推开,看着岚妮,"没什么事,余先生很好心的来看我。"
"是吗?"岚妮可不认为余圣远来看她,她就得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岚妮的手轻触着岚诗依然湿濡的脸颊,"那你干么哭?"
"想到一些事,觉得很伤感。"岚诗将脸一抹,淡淡的说道,"我们走吧!"她看着不发一言的余圣远,"再一次谢谢你!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她意有所指的说道。
"你并非第一天认识我,"他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我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你走。"
"圣远¨"今天我带你姊姊回去,"余圣远不顾岚妮的反对,硬是将岚诗推向他的车子,"对不起,让你白跑一趟。"
"这是怎么一回事?"岚妮一脸的迷惑,"你们搞什么啊?
喂!"
她的叫唤根本就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她紧跟在两人的身后,就听到两人似乎在争辩些什么,但她又搞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余圣远将岚诗给放在乘客座上,然后将轮椅收好,放到后车箱。
"余大哥……"
"下次你要改口叫我姊夫了。"像摸个宠物似的,余圣远轻拍了拍岚妮的头,然后快速的坐进驾驶座,驱车离去。
"姊夫?"岚妮困惑的看着车子远离,"有没有搞错啊?"他说要她改口叫他姊夫,不就代表着他将要……娶她姊姊?!
先是Linda要嫁给大哥,现在余圣远又要娶姊,这对前未婚夫妻跟她的兄姊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她觉得莫名其妙的摸着自己的头。
此时手提包里的行动电话响起,她愣愣的将之接起,是李凡宇打来询问她是否接到了岚诗。
执妮喃喃的说了声,岚诗被余圣远接走了,电话彼端立刻传来李凡宇的指责声,她忍受不了,就把电话给挂了。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Linda、李凡毅、余圣远与岚诗,才没有心思理会李凡宇的不悦。
※ ※ ※
"我已经拒绝了你,你为什么还要……"
此刻的余圣远根本听不进任何话,他将岚诗抱上了他们同居时所居住的公寓里。
"你知道我为了找这间房子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吗?"他将她抱坐在沙发上,指着周遭的装演,"这里的一切,是我照着你的喜好找人做的,虽然我不跟你承认,但我真的雀跃跟你住在一起的事实,虽然我要自己痛恨你,但我还是想要你得到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岚诗看着他,虽然知道了这一些,但已经不能变任何事,"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不可能嫁给你。"
"为什么?"余圣远皱起了眉头,"就算你一辈子都不能走路,不能生育,我也不在乎。婚姻之中除了孩子以外,还有许多别的事物值得我们的注意,如果你真的介意没有孩子,我们可以领养,这又算得了什么!"
他将一切说得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她不知道,当时间一久,他是否会将她当成是一种累赘。
若真的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她可能会活不下去。虽然这种说法令她很懦弱,侄她真的不认为自己可以活得下去。
"我没有勇气嫁给你,"她显得无助,"有时候,事情不会如同你想像中的那么顺利,它可能会失去控制,那个时候,你会怎么样?我又会怎么样?我可以不顾一切的答应嫁给你,但我不可能把一切问题都当作不是问题。"
"好!"他点了下头,"你说有问题,那我可以等。"他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可以等你想通了之后,认为一切都不再是问题之后,我们再结婚!我会向你证明我的诚意。"
"你这又是何必?"她叹了口气,"生命很短暂,也很可贵,你把它放在我的身上,是一种浪费,你应该去追求你自己的幸福。"
"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我的幸福,从第一天在佛罗里达见到你开始,这就注定了。"余圣远将握住她肩头的手收紧,"那一段时间里我们过得很快乐。我们已经浪费了五年在逃避彼此,就像你说的,生命太短暂,也太可贵,我们能有多少的五年?我坚持我一定要娶你,让我的余生跟你一起过,我不认为我这么做有错,但你现在却告诉我,我这么做是一种浪费,你这种态度,又教我情何以堪?"
岚诗闻言,不由愣住了,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痛苦。
"我……"她在心中斟酌着如何开口,他不会懂她现在矛盾的心态。
结婚是件很简单的事,但以她现在的样子,她没有把握去经营一段婚姻,她害怕结果会是失败。
"你为什么还要迟疑?"余圣远不死心的追问,"我并没有要你现在就嫁给我,我只是要你给'我们'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