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十分钟八点半!这似乎已经成了不变的定律了。
罗宛羽坐到办公桌后,早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过着十分规律的生活,几点上床、几点起床、几点出门上班、几点进公司,每天都一样,几乎分秒不差。
以前她是过惯夜生活的人,她可以疯一整夜,就算不睡,隔天依然精神奕奕,但现在要她过那样的日子会太过吃力。
为什么?她想过,或许是年纪的关系。蓦地对天花板一翻白眼,她现在最不想想起的,就是年纪问题。
女人一过二十五岁就会对自己的年纪保持一种类似病态的失忆状态,原本她不能理解这种心态,但现在她发现,她不但理解了,而—且正这么做。
懒懒的伸出涂着最新流行紫色指甲油的手,打开电脑,开始收来自世界各地的电子邮件。
身为全台湾前五十大科技产业之一“南屏网路”的高级职员,她,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因此能拥有足以令人称羡的职位、头衔与收入。
她所拥有的,足以让她称之为黄金单身女郎,但女人与男人之间最大的差别,在年纪越大之后,是越来越明显,而这一点,她也不得不承认。
她若是男人,现在肯定是个抢手货,走到哪里都是女人的焦点,但她是个女人,那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说不公平还真是不公平,她喝了口咖啡,这是她所熟悉的口味一汤匙的糖,一汤匙的奶精。看着褐色的液体.她一张脸不由得拉了下来,这咖啡就如同她的人生一般,平凡无奇。
目前的她,虽然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有时候,她内心深处还是不免会觉得空虚。她的手无意识的摸了摸电脑键盘,想得出神。
有时她会想要找个还算顺眼的男人谈场恋爱,也不一定要轰轰烈烈,至少让生活不要那么无趣就好。
电脑荧幕反映出一张脸——她的脸。
许多人告诉她,当她远远的走过来,人们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她,因为她永远是人群中最抢眼的那一个。但是长得亮眼、漂亮又怎么样?她到现在还不是只有一个人。
呼了口气,她整理好纷杂的心绪,趁着空闲,从包包里拿出一叠信件。这是私人信件,反正还没到上班时间,她理所当然可以先处理点私事。
不过,她之所以敢如此嚣张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这家公司的“董娘”叶函芸是她从大学时代就好得不得了的死党,凭着这层关系,就连董事长都敬她三分。
半年前,董事长原本的秘书远嫁加拿大,有了这个空缺,一方面她的工作表现不差,另一方面则是靠着叶函芸,她从南屏里的一个小职员,晋升为董事长秘书。
公司里的人,在背后说她是靠裙带关系才爬上这个位置,更有人说,她是靠美色,更难听的还说她跟叶函芸一起“服侍”董事长。什么话都有,这种话听多了,她也麻木了。
她一向不是很在乎那些闲言闲语,在某一方面而言,她算是个自以为是的人。
她不是很用心的翻着一封又一封的信件,年纪越大,是越不用去指望收到的信件之中会有什么值得令人雀跃的事。
反正收到的信不外乎就是一堆帐单、广告单,她最讨厌的就是收到红色炸弹,这会使她捶胸顿足个好几天。
毕竟,在大学时代追她的人不少,她好歹也是个走路有风的系花,不过怪就怪当时的眼光太高,还有只顾着搞社团,没心情去交什么男朋友。
谁知,就在毕业几年之后,以前看来是丑小鸭的同学们一个一个都嫁掉了,就她这个美天鹅,还天天埋首于工作之中。
她的青春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流逝,当她惊觉时,才发现年华已不再,导致她连个像样点的罗曼史都没有。
一封精致的粉红请柬吸引了她的目光,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缓缓生起,果然……
打开请柬,“第三十六届会计学系同学会”几个斗大的字印人眼帘。她的嘴一撇,再看一眼,时间是下个月月底。
她连忙翻开行事历查看,她最近忙得要死,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了,说不定那天要加班,那她根本就不用考虑去或不去的问题。
不过老天爷好像偏偏跟地做对似的,她每天都有事,就那天没事.这下顿时让她陷入两难。
看看老同学是好,但是……
“想什么?”邹亚伦进了门,不忘把手上的早餐放到她的桌上。
“早安!”一看到自己的老板,罗宛羽依然散漫的坐在位子上,懒懒的开口打招呼。
邹亚伦见状,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身为他爱妻的死党,他的秘书有时真的是不把他放在眼里,要不是看在她工作能力还算尚可,有时他真的气得想叫她走路。
结婚四年,他很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在他太座心目中的份量,说怕她虽不至于,但面对她时也总不由自主的战战兢兢的,毕竟这女人的地位实在太恐怖,若她在芸芸面前嚼什么舌根的话,他就不得安宁了。
“这是你的早餐。”他不是很情愿的说。
“我知道,今天吃什么?”她坐直身躯,打开桌上的袋子。
“芸芸亲手做的鲔鱼三明治。”
罗宛羽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就见他一脸幸福的模样,她摇了摇头。“我不是说了吗?我不喜欢吃鲔鱼三明治。”她不是故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像在抱怨,但她实在很怀疑邹亚伦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带给叶函芸。
邹亚伦眉头一皱,“但我喜欢吃。”他瞪着她,要是她识趣的话,最好闭上她的嘴。
罗宛羽毕竟不是笨蛋,耸了耸肩,如他的愿,闭上了嘴。
老板娘亲手做早餐给她吃,她是应该心存感激,不过她与叶函芸之间的友情模式,实在不是邹亚伦所能想像的。
“芸芸说,中午她要来找你吃饭。”
“为什么?”她一听脸色顿时变得不是很好看。
他指了指被她丢在一旁的请柬,“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是要跟你谈去同学会的事情吧。”
“我就知道。但她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这有什么好谈的。”她摇摇头,“你去跟她说,我今天没空应付她。”
“罗宛羽!”
邹亚伦警告的声音有威胁的成份,她忍不住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
有时候,她怎么想也想不通,因为实在没道理,一个软弱如叶函芸的女人,竟然会钓上这么一个霸道的男人。
“好吧!我会抽出时间陪她吃饭。”她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说。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对了,最近有些从韩国来的客户,你的穿着打扮注意一下。”他指了指她的衣服道:“他们挺保守的,我不希望你的打扮吓坏了人家。”
罗宛羽不以为然的一拨自己妩媚的长松发,空气中散发着紫罗兰香水味,“我这么打扮有什么不对吗?”
“就一个秘书而言,你打扮得太性感了。”这句话,从罗宛羽成为他的私人秘书之后,他便不停的对她耳提面命提醒着,但她依然喜欢穿着低胸背心、短裙上班,一点都不像个专业人士。
“别告诉我,你不喜欢,”她冷哼一声,“男人不是都喜欢看些养眼的?”
“不会是我,”他摇摇头,“对你——我早就免疫了。”
她一点也不把他的话当成侮辱,“当初我跟函芸站在一起,你选择追求的人是她,不是我,我就知道你对太过性感的女人没兴趣。”
“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你真的应该改头换面一番,说不定会有男人敢追你,有些男人对太性感的女人是不敢碰的。”
他踩中了她的痛脚,她不悦的猛然站起来,“你在胡说什么。你是说我没人要吗?”
“我什么都没说。”他连忙举起双手,“你不要太敏感。”
女人年龄到了,果然会对某些问题特别感冒,邹亚伦忙不迭的转身进入自己的办公室,他还是少惹她为妙。
∑∑∑∑∑∑∑∑∑∑∑∑∑∑∑
女人三十应该有什么样的心情?
坐在咖啡厅里等着叶函芸的罗宛羽喝了口咖啡,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景,心想,她该有什么样的心情?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从自以为很青春、年轻的二十几岁,走到该是成熟女性的三十岁。
感觉好像才刚从学校毕业,怎么转眼问,她就要三十岁了呢?
以前总觉得三十岁离她很遥远,怎么这会儿就到了自个儿的眼前。她又不自觉的拿出同学会的请柬,看得出神。
为什么一晃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她似乎也没成就什么多了不起的事业,有种慌张的感觉从她接到这张请柬开始,不停在她心中蔓延。
“宛羽!”叶函芸慌慌张张的坐到她的对面,额头上的汗珠都快要滴下来也顾不得擦,忙着道歉,“对不起!你也知道塞车,我已经提早半小时出门,可是遇上了交通事故,所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无所谓。”罗宛羽不是很在意的挥了挥手,打断她忙不迭的道歉,“反正我还有半小时的时间。”
她审视着娇小的叶函芸,函芸她并不特别漂亮,甚至不特别突出,但她却令众人跌破眼镜的嫁给了黄金单身汉邹亚伦,—个身价上亿的男人,还让这个外界以为花心的男人,对她死心塌地的爱着。
他俩结婚近四年,婚姻生活美满,生了个儿子。在外头邹亚伦是个企业强人,但在老婆的面前,就成了十足的居家男人,对叶函芸疼爱有加……想着想着,她在心中叹了口气,有些人天生就有这种好运气,但看来似乎是不包括自己。
“你要去吗?”叶函芸指了指她手中的请柬问。
她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她的口气有些意外,“你以前在学校最活跃了,喜欢参加社团、交朋友之类的,现在有这个难得的机会可以去看看老朋友,为什么会不知道要不要去?”
“你不懂。”招来侍者,罗宛羽替自己点了套简餐。
“你不说,我当然不懂。”叶函芸一脸天真的看着她,也跟着她点了一份。
叶函芸此刻看起来娇小而年轻,一点都不像是有一个孩子的妈,也或许是因为毕业没多久就嫁了人,在家相夫教子,被老公保护得太好,所以她跟毕业那时的天真女孩没什么两样。
“压力很大。”罗宛羽回答。
“压力?”她皱起了眉头,“什么压力?是因为工作吗?要不然我去跟亚伦说,让他给你放几天假吧?其实,你的工作真的很累人,偶尔放松心情也是件好事。”
“你到底还想让我在你老公的公司里享有多少特权啊?”她有些无奈的看着叶函芸问。
她耸了耸肩,“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那么累。”
“我累是应该的,不然我怎么养活我自己。”
“你说得太严重了,你是一人饱全家饱,养活自己还不容易。”
“总之,你就别忙和了,我考虑要去或不去同学会的原因,不是因为工作的问题。”
工作累虽累,但好歹是个寄托,若连工作都没了,她还真不知道她活在世上干么。
“那是什么问题?”
叶函芸有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
“明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她兴奋的直点头,“你生日啊!我不是跟你说好了吗?叫亚伦带我们去吃一顿好料的。”
“吃不吃好料并不是重点。”罗宛羽的口气有些无奈,“重点是,你知不知道明天是我几岁生日?”
“二十九岁啊!”
“好一个二十九岁!你有没有想过,明年我就三十岁可。”
“那又怎么样?”叶函芸不解的问,“我也是啊!”
“对啊!你也是,但你跟我不同。”
“怎么说?因为我是个家庭主妇吗?”她有些担心的问,虽然回归了家庭,但她可不希望自己与社会脱节。
“不是,你跟我之间最大的不同,便是你好歹有张长期饭票、有一个小萝卜头,反观我呢,我可是一无所有。”
“你怎么可以说自己一无所有,可别忘了,你现在有份成功的事业。”叶函芸安慰道。
“才怪!”
她缓缓的摇着头,“我们两个人心知肚明,我是怎么得到这一份工作的。”
叶函芸因为她的话而垂下目光。
“说难听点,要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我一辈子也做不到董事长秘书这个位置,要不是因为你,我可能还只是会计部里的一位普通职员,一辈子守着那个位置,不用想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出息。事业是这样,感情呢?那更不要谈了,一片空白、乏善可陈。”
“那是因为你不愿意啊!”叶函芸诚心的说:“你长得那么漂亮,大学时代,你还是我们会计系公认的系花,追你的男生那么多,如果你点头,多得是男人要给你一个家。”
她闻言,表情更是无奈,“可偏偏惨就惨在,我竟然发现我已经从庄家变成闲家了。”
“这是什么意思?”
她对天一翻白眼.解释道:“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不是我挑人,是人家在挑我。”
“你想太多了,才不会这样,你还是很迷人的。”叶函芸拍了拍她的手,自己说的可是实话。
只要宛羽出现的场合,都会让人眼睛为之一亮,她身材好,又很敢穿.若男人不敢追她,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太漂亮了。
在大学时代,宛羽就一直非常照顾她,一直到求职阶段,她也一路陪伴,最后她嫁给了亚伦,至此安份的过着贤妻良母的生活。
恋爱与婚姻这条路上,她确实走得比宛羽顺利多了,但有时,她看着她这么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其实也挺羡慕的。
“我只要一想起最近几次参加同学的婚礼,每次都被问什么时候要结婚,就一个头两个大。不要说结婚了,我连个像样的男人都没有,所以这次所有同学齐聚一堂,一人问我一次,我怕我会被口水淹死。”
“可是你总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就不去吧?”
“不然怎么办呢?”
她苦笑,“难不成我可以在短短几天之内,认识一个带得出去的男人吗?”
说到底就是自尊心在作祟!叶函芸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还真不知道将要到来的三十岁,会对自己的好友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想想,自己以前真是太傻!”吃了几口侍者刚送上的意大利面之后,罗宛羽将叉子放下:“我以前暗恋过几个不错的男人,可是当时为什么不会跟他们表白,若那时多点勇气,说不定今天的我就不一样了。”
“你以前暗恋谁啊?”叶函芸感兴趣的问。
罗宛羽白了她一眼,“都过去了,谈有什么用,不过从今天起,我要给自己一个生日愿望。”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