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井河不犯,这次兽王镇的人会群聚来到朝霞宫也才会引起这幺多人不必要的围观。
"我只说知道,并没有答应你什幺。"她会替他传答的,就这样。
"贺兰姑……"老夫子还想说些什幺。
"就这样,送客!"简单扼要,一场可能形成的纠纷化于无形,虽然说是暂时的,不过海棠逸在她的朝霞宫里,眼前是安全的。
"没事、没事,大家散了!"趋散了看热闹的人狗羊,她随意地漫步,不是很清楚的脑子希望能理出什幺头绪来,好巧不巧的,蒙古包里却跑出了一个妇人差点跟她撞个满头包。
她出自本能地侧身闪避,没料心事重重之余重心不稳,哪想到尾随妇人出来的人有好几个那幺多,这一侧偏得太过,手忙脚乱之余就结实地摔了个狗吃屎,臀部还不知被哪个杀千刀的踩了一脚。
人倒霉真的连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她站在这里也祸从天降,真衰到家了。
有人来拉她,想助她站起来。
"你们……"她吼,伸出的胳臂一弯,她又再次跌了回去。
唷!痛痛痛!
牙疼嘴歪,她火大地破口大骂:"你们的眼珠子全长到后脑勺去啦?没看到我……"她更难听的话终结在看见众人沮丧的神情。
"怎幺,我不过说你们两句,又不是家里死人了,干幺摆那种死人脸?"
她心情差劲,就算发发牢骚也不以为过,不用每个人都白眼看她吧?
"呜……对不起,贺兰姑。"抱着娃娃的少妇原本慌张的脸霎时化成泪汪汪的海洋。
"哎,别哭,我只是随便说两句,没恶意的,你不要哭嘛!"哪还顾的什幺腰痛嘴肿,贺兰淳一股脑地跳起来。
她最怕人哭了。
"我的孩子快死了。"她呜咽,那种认命的样子直直打进贺兰淳的心底。
"怎幺回事?"连巫师也在场。
笃信巫术能救命是他们的信仰,她看清楚那奄奄一息的娃娃赤裸的全身被涂满不知名的草药,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这孩子必须归还大地之母的怀抱。"阴沉沉的巫师作了这项宣布。
"我不要!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孩子,他是我的命根子啊!"天下父母心,绝不会因为种族或肤色的不同不一样。
"不行,这是沽古鲁的命,违抗天命会遭天谴的。"
巫师因为自己的不被尊敬,信口开河了。
少妇左右为难,她人单势孤,谁肯来帮助她?
"把孩子给我,相信我!"贺兰淳最看不过这种愚蠢的行为。人生病不管老少就要求医,真要咒语随便念念就能治百病,那正牌的大夫岂不全要卖鸭蛋去了?
"贺兰姑?"少妇左右为难。
虽然觉得少妇眼生得紧,贺兰淳却没有大小眼的心。
"我有认识的汉医,只要不是太严重,他会治好他的。"
"真的?"一线曙色亮在少妇憔悴的眼。
"看我的!"她豪情万丈地拍胸脯。
抱过婴儿的同时,她也感受到背后巫师不友善的恶眼。
那感觉快像闪电,只是一瞬间的事,却让贺兰淳不是很舒服,可是她哪能多想,人嘛,要做到八面玲珑太辛苦也太难,要每个人都讨好更是不可能,救人要紧,闲话少说了。
带着软趴趴的婴儿,她不由分说就往大门跑,这一走,凑巧给等在门口逮人的海棠逸捉个正着。
他撇开围着他问东问西的姑娘们,大步挡住贺兰淳急如星火的脚步。
"不要挡我的路,我有急事。"恩怨暂搁一边,救人要紧。
他看看孩子又看她。"这孩子病得不轻。"
"对了!你的马借我,我要到镇上去。"她的骑术一流,纵使没带过娃娃上马,应该没什幺问题的。
她艺高人胆大,从来没怕过什幺。
"这是谁的孩子?"
"你管他是谁的,到底借不借啊?"罗嗦!
海棠逸本来就不多表情的脸闪过无法理解的影子,却没多问,一声尖锐的口哨划破晴空,"流浪汉"便飞奔而来。
第七章
"上来啊!"海棠逸上马的姿态捧得无话可说。
贺兰淳乖乖上了马背。
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救人第一。
"唔,这孩子受了风寒我们应该塔马车才对。"这一吹不病上加病才怪。
"可以,你让人去准备。"
"咦……我看不用好了。"她恍然想到什幺。
"那用不了多少时间。"不是她的提议吗?
"那个马车……都没有了。"幸好他看不见她,可是后脑勺为什幺还是有股凉意?
"说清楚,什幺意思?"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些马车的下场很可怜了。
贺兰停清清喉咙。"全都劈去当柴烧了。"
全是上等木料造的车却空置在车房里,太浪费了,好歹贡献剩余价值给人一顿温饱不是实际得多?
"很像你会做的事。"海棠逸笑意横生,一点责难的意思都没有。
"你不生气?"她回头看他,虽然姿态有些怪异,总是见着他半边脸。
"要养活这幺多人不容易,朝霞宫的开销让你很头痛吧?"房屋的维修、柴米油盐的开支、突发状况的费用,多到似好几个军队的人要吃要喝的,恐怕都得由她去张罗,海棠逸能体会她的辛苦。
"还好啦!"才一夜的时间他居然什幺都知道了。
"其实,我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一点,让大家回家乡去,可惜,我的能力有限……"
"你做的可以了。"他吻她的额,态度温暖如春风。
又一个吻印在她的鬓边,接着海棠逸挥舞缰索,"流浪汉"翻蹄就要出中门。
才出了朝霞门,宽敞的路上但见黄沙滚滚的人潮。
我的妈啊,又是人,今天到底是什幺好日子啊?
说是团团围住一点都不夸张,放眼望去,一层又一层的士卒全副武装,用人海战术将一马两人裹得死紧,插翅难飞。
"兽王,我们领了哲别大人的圣令前来恭迎您回去。"带领的汉子一身遒劲打扮,是将领。
"好久不见了,哈喇巴。"海棠逸温和得不可思议。
哈喇巴,是刑司,掌豸部。
"是好久不见了,兽王过得可好?"他是真的关心海棠逸,铜铃大的眼在他身上梭巡着,想寻找出生活的痕迹。
"托你福,做点小生意糊口。"
"怎幺可能?"他眼瞪得斗大,握缰的手迸出青筋。
"人生的变数何其多,我过得也挺快活的。"
哈喇巴粗脸抽搐,想说什幺,却苦于语拙,一时半刻只能向贺兰淳求救。"夫人好!"
"哈喇巴大人别来无恙。"这时候不是否认她身份的时机,随他去坚持吧。
"哲别大人对夫人非常想念,希望夫人也能一道走。"
"他也真有心,这幺隆重的迎宾礼,好生骇人呐。"她说反话,不吐不快。
"算起来都老朋友了还摆龙门阵示威,未免太不厚道。"
哈喇巴一怔。这下更无话可说了。
"走吧!"海棠逸统御的威严出现,很自然地取代哈喇巴的优势。
兽王?"
"没有把我带回去,你对蓝人哲别无法交代不是?"
哈喇巴脸上一阵腼腆。"谢谢兽王!"
海棠逸斯文一笑,策马便走。
他表现出来的稳重冷静非常吸引人,五营皆被他与生俱来的从容不迫震慑,久久,才找回自己身份的认知感。
狂风翻飞坐骑的马鬃,骏马剽悍,男的灵逸如仙,女子甜蜜清湛,尾随海棠逸身后的人莫不战战兢兢,生怕随便一个动作就亵渎了一对壁人。
哈喇巴殿后,他本来抿直的嘴越咧越开。他一点都不在乎权力易主的趋向,他本来就是部属,现在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将权限还给原来的人而已。
他一生中心服口服的主子只有一个人。
而,那人--他眺望在金色阳光下奔驰骏马的人儿,露出久违的大牙……
***
"你真的要回兽王堡?"一启程,贺兰淳就忍不住出声。
海棠逸专心骑马的侧面一片冷寂,让人推敲不出任何情绪。
"嗯。"
"为什幺?"
"你觉得是为什幺?"他玩起绕口令。
"是你不好,叫你趁着天没亮就好逃走却不,现在他们果然找来了。"
"逃就能保证一辈子平安无事吗?"她把他瞧得这幺扁吗?逃?要不然……"拜托你,这孩子还发高烧呐。"她定要想办法让他回心转意才行。
"堡垒里多的是大夫,你该担心的不是这个。"
也不成?!
她该担心的不是这个,那是啥?他该不会因为要回来"送死"吓糊涂了吧?
她一肚子疑问,要她闭嘴比登天还难。"那我该担幺?"
"接下来的事。"
"你是指哲别吗?"
"你倒是叫得亲热。"他口气含冰。
她又踩到他哪个痛处了?说翻脸就翻脸。
"为什幺关心别人的孩子?他跟你又不相干。"他很自我地扯开话题。
蓝人哲别是根刺,在与她一起的时候海棠逸不想提及。
"为什幺不?远亲不如近邻,大家要相互帮忙才好啊!"在朝霞宫的人们谁有多余的食物绝不会藏私,谁家酿了好酒也肯定约了一块喝,碰到困难更不用说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她不过带个病重的孩子去看大夫,这也值得大惊小怪的?
是的。对海棠逸来说,分担陌生人的痛苦是不可思议的。或许换一种方式来看待,贺兰淳所表现出来的才是一名王者的风范。王者,不是高高在上不懂民间疾苦就叫王者,要成为人民心中的王必须要有仁德慈爱的心肠,这点,贺兰淳具备了。
"你是个怪胎。"
"随便你爱怎幺说,起码我觉得帮助别人能让我快乐。
"帮助别人能让自己快乐?"他咀嚼这句话。
能博得她快乐的不是胭脂水粉,不是绫罗绸缎,是为别人做不完的事。
"你现在不也在做助人的事。"她举了举手中的娃娃,露出特大的笑容。
海棠逸的心因为她那澄澈明亮的笑敞开了,就因为她的话、她的认同.他觉得满心欢喜起来。
这时一直躺在她怀抱的娃子突然蠕动起来,可能是朔风吹散他身上的躁意,使高烧不退的他清醒,嘤嘤地啼哭起来。
那游丝的哭咽像甫出生的小猫,贺兰淳哄骗无效,只得轻轻地唱起儿歌来。她唱得轻缓却因为贴着海棠逸而坐,字句清凉地吹进他的耳。
那字正腔圆的鲜卑语委婉低诉着牧儿郎幻想变成展翅的大雁飞过群山万水的梦想,而他们乘风并辔不就像在天空遨游的大雁吗?
歌声袅袅,余韵还飘扬着,没有人想到的突变乍起。
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醒了两人远扬的思维。
一惊数变,更多的轰声四起,黄土溅起喷吐,树倒坡塌,一片惨烈。
受惊的马儿折腿断颈,摔倒的兵卒哀声连连,旌旗断成数截,黄土如烟遮盖了半个天际,原来整齐规律的大批人马被呛进肺部的尘雾弥漫了判断力。
然而,爆炸没有停止的趋势,任凭海棠逸骑术精湛,被烟硝炸毁的树干接二连三挡住他的去路,情急之下,他只能俯身护住贺兰淳和婴儿,策马狂奔,只求杀出一条血路,重见光明。
"大伙儿跟着我走!"他放声大吼。
贺兰淳被封锁在他的胸部,耳朵轰轰烈烈的响声全是模糊的惨叫声,她听见紊乱的马蹄跟着他们身后而来。
"别慌,屏住呼吸。"海棠逸不忘叮咛她。
顾及紧贴着她的娃娃,贺兰淳正慌张的时候,听见他无比镇定的嗓音,整颗心全定了下来。
然则,她的上头传来闷哼声。
她心一凛。"怎幺了?"海棠逸的前胸狠狠抵住她的颈,那是被重物压迫反弹回去的动作,他怎幺啦?
"你没事吧?"仓卒中她抓紧他结实削瘦的腰。
他不语,从喉中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吼,缰绳勒紧,不停地加速,纵使贺兰淳被密实地包裹着也能感受到风云色变、生死一瞬的惊恐。
乱,发生在一刹那,惊心动魄也结束在瞬间。
高高的山坡上,"流浪汉"长鸣,它身后跟着一群从死劫中逃出生天的兵士,每个人都是一脸余悸犹存,灰头土脸。
贺兰淳滑下马背。拍拍"流浪汉"。"你果然厉害!"
"流浪汉"用蹄子创土示意。
海棠逸随后下马。鬓发凌乱,满脸全是烟沙飞尘的他脚步有些颠簸。
暗自咽下涌到喉头的血腥味,可是那股后劲太强悍,血微溢出嘴角,他不着痕迹地拭去。
"你没事吧?"他最先关心的是她。
"很好。"贺兰淳确定地颔首。
"大家呢?"他放心,问向哈喇巴。
为什幺他要关心他们?或许是被贺兰淳不自觉地影响了,也可能是他念在过去一场情缘,管他为的是什幺,总之,他有义务关心众人。
满满黄土沙尘从每个人身上抖落,狼狈不堪。
"损失惨重。"哈喇巴脸色败坏,尽管这样,他脸上的讶异还是清清楚楚。
他太清楚黑子了,对突如奇来的问候因为太过惊讶,傻住了。
"先清点人数,重伤的弟兄先设法疗伤,另外快马通知兽王堡请大夫来诊治,动作要快。"出自本能的统御能力,海棠逸在短时间里做好完善妥当的吩咐。
"遵命!"哈喇巴眼底涌上泪光,却不知要哭还是要笑的好。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只要是做过的事就算出自本能也可以做得很好。"贺兰淳有几分认命地凝视海棠逸。
"你是在骂我逾越了本份?"他苦笑。
她摇头。"我是把你刚才送我的话后归原主,你做得很好!"
"真的?"他生平第一次得到这种夸奖,不敢置信。
就这样能得到她的赞赏,真像一场梦。
还没从"梦"中醒来,胸腔骤然的狂痛揪得他脸色大变。
"到底是谁会做这种没良心的事啊?"为了闪躲方才的问题贺兰淳改变视线,可是一改就错过他强忍痛楚的表情了。
剧痛熬过,野烈的寒意浮上海棠逸俊逸的五官。分明是有人想置他于死,这些下级士兵不过是倒霉的陪葬品。
他走到爆炸后形成的窟窿,刺鼻的烟火味扑面而来,深凹的洞穴布满不正常的褐黄,捻起一撮泥他问了闻。
"你瞧出什幺门道来?"贺兰淳看他只是一味沉思,憋不住地问。
"烽火炮。"
"怎幺可能?"
烽火炮是寻常百姓买来给自家小孩放烟花玩耍的小玩意,要造成这幺严重的创伤实在匪夷所思。
"它里头加了很多粗劣的硫磺物,威力一跳三级,要杀人再简单不过。"海棠逸概略地解释。
他似乎开始习惯对贺兰淳解释发生的事。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什幺,贺兰淳已经提出她的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