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还是没有?」真是气死人了!
和马相处的机会多过女孩子,赐天宫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算得体,不会再惹得她跳脚。
「好像有,也好像没有!」他据实以告。
曹瞒欲哭无泪,「你这拙蛋!」
要是这样能消她的气也没什么不好,赐天宫乐天的想。
曹瞒忿然坐下,温暖的火堆慢慢消去了她一肚子的火。
「这馒头是你的。」隔著火,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他把手中的馒头递给看起来还是面色不善的她。
「你就面壁不许过来!」拿著半著火的树枝朝他晃了晃,她警告意味浓厚。
他岂会怕那一根小树枝,而且他的手够长,也用不著绕过火堆,再加上他面壁著,莫非她以为他有三只眼?
「你姓什么,叫什么,哪儿人氏?」曹瞒显然对救命恩人没什么尊重,肚子饿了,一点也不客气的接过馒头来啃。
填饱肚子後她还是赶紧回家,爹娘找不著她,一定急疯了。
看在他救了她一命的份上,还是要弄清楚他的来历,给予回报,免得别人说她忘恩负义。
馒头有点硬,曹瞒瞧向那坚定面对墙壁的背影。
这人,耿直忠厚得过份,叫他不能动还当真,一点也不敢偷混。
她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冷静下来,想到刚才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扣人家罪名,又劈头给他一巴掌,俏白的脸蛋悄悄泛上一大片的红晕,越想,越深觉无地自容了。
略 亭 亭
曹家的气氛同屋外的凄风苦雨有得比……
「康府的势力我们惹不起啊。」
哼,是下想惹吧!
「可是我们也不能卖女儿。」
这还差不多。
从缸子拿出水果来吃的曹瞒丢了果核,再挖一串葡萄。
曹府宅子不用薰香,用香果子代替,五、六个缸散放各处,里面置著时鲜新果,自然香味四溢,既可闻香,又可养馋,一举数得。
「康、宝两府联姻,势力无远弗届,可是我曹雨堂有得是志节,我不会把女儿送进虎口,只求自己平安。」一脸正气的曹雨堂坚毅不屈。
说得好,爹爹!
「这康家独子上树能掏鸟,下水会摸鱼,放鹰走马,玩鸟斗鹌鹑,学的都是吃喝玩乐的玩意,我听说他结交的也都是一些爱玩乐的公子哥,败光家产大概为他人生最大目标。」曹夫人跟丈夫同一鼻孔出气,越说越生气。
最叫人诟病的是这康独夫好女色,只要是看上眼的女子一定要弄到手,什么下三褴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一般的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吃了闷亏只能怨恨命不好,但这会真是玩得过火,连他们曹府这同是应天四大家的人也敢招惹,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就是知道他风评差,他怎么也不肯把女儿的终身托付於他,屡次求亲不遂,谁知道他恼羞成怒,居然趁她单独出门的时候出手,太可耻了!
骂归骂,就是把那厮康独夫给骂臭,问题还是横著没解决。
不过这次的闷亏就算他们愿意吃下,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再来纠缠。
「你呀,」曹雨堂总算想到要向掌上明珠发几句牢骚。「要是肯多花些时间在家,别到处乱跑,就没今天的事情。」
「你怎么不说她该拴在家中,脚镣手铐伺候,就不会出乱子?」曹夫人虽说平常绝对跟相公站同一线,可是心肝宝贝的女儿被他人欺凌,回到家中就是要寻求安慰,她当然要站在女儿这边。
嗄,她又不是牛,还嘴巴乾脆套个牛络头……嗯……这北地的葡萄还挺甜的……曹瞒对於娘亲的贴心感动万分。
相对家中长辈们的苦脸,她也实在太过事不关己了。
「爹,是你教育女儿要落落大方,不要柔弱没肩膀,徒惹人家笑话,再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家中安坐也不见得就能一路平安到老死啊。」
对於自己失踪的大半天,她大约的做了报告,却惹来两个老人家的担忧,而且情况有些无力且麻烦。
似乎家中能干的人都跑光了,剩下他们这些老弱残兵。
老弱残兵除了心烦,难以对抗恶人,早知道她就不要说。
唉,千金难买早知道!
就算这样,也不能任人欺凌。
只靠爹娘的话显然不通,两个姊姊都已嫁出,她也不能把自己的烦恼带给她们,家里面没有一个可以帮忙拿主意的人……伤脑筋啊!
他们家需要一个可以帮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不过,优秀的夫婿要去哪找?
设擂台招亲?抛绣球?呋!还发武林帖呢。
这年头优秀的人才不好找。
「爹、娘,您两位老人家不用太担心,这事女儿自己会解决的。」
她不会冀望自己的「未婚夫」,因为,她知道自己那个神秘的夫婿本来就是个幌子。
***
她夸下海口,办法还孵在蛋壳哩,麻烦就上门了。
曹瞒完好无缺回到家的消息不知道从哪传了出去,翌日,康独夫率领一群恶仆就到曹府来要人。
他吃定曹府,反正他横著走习惯,王法他压根不看在眼里,要是出事,他有个势力庞大的爹撑腰,这么坚强的家底,他不多做点坏事,怎么彰显他家的权高位重?!
硬要曹雨堂交出曹瞒来算是客气的了,看在这软弱无能的老头将是他未来的岳父,多少做些面子予他。
大厅里,男人们斡旋著。
後院--
「孩子,包袱拿好,你赶快从後门离开,能走多远就定多远,免得那个恶人发现!」蒙蒙的雨下了一夜仍没有停歇的迹象,曹夫人顺手再塞给女儿一把油伞,心中充满不舍。
她怕文人出身的丈夫挡不住恶人,等等她还要回去,跟丈夫一同抗敌。
「娘,我不走!」
被推著往前走,曹瞒不停的回头。
她不想像丧家犬一样的离家,要走,也是那个康独夫,再不然……大家一起离开。
「这时有理说不清,你先避避风头去,牧场里都是娘娘家的人,他们会照顾你的。」
「我不能把麻烦留给爹娘,自己逃走。」
「傻丫头,你爹爹或多或少有些社会地位,那恶人再放肆也不敢太过撒野,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安危,到了牧场也不用捎信回来,免得多生枝节。」为母则强,虽然离别在即,曹夫人展现了不常见的果决坚毅。
「娘。」曹瞒哽咽了。
「只是暂时避一下风头,等那恶人找不到你,日子平静了,我跟你爹自会去接你回来的。」
见到女儿不舍的神情,曹夫人欲言又止。
「娘,你跟爹要保重身体。」
「不用你叮咛,我跟你爹最大的资产就是身体强健,八匹马都拉不动。」亏她还有心情说笑,为的是博女儿一抹粲笑。
「娘……」
「快走!」
拉开後门门闩,她把小女儿推了出去。
多说无益,徒增悲伤。
门,无声的阖上。
曹瞒握紧的拳头距离门板半寸。
明明只是相隔著一扇门,为什么她却觉得心如刀割?
擦掉眼眶的湿意,爹娘为她暂时阻挡了狼豺虎豹,那么她也要坚强,眼前的路只有她自己走了。
迎著风雨,她迈开了脚步。
今日的曹家牧场是曹夫人当初的嫁妆,当然,牧场本来不叫曹家牧场,是她觉得嫁鸡随鸡,女子嫁夫从夫姓,自然牧场也随著姓了曹。
溽暑寒冬季节,曹瞒常随著娘亲到牧场小住一段时间,如今单身出远门,可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
以往,都是欢欢喜喜的出门,而今日,天空落个不停的雨,是不是因知道她低落的心情? 牧场在好几个镇外,就算坐马车也要两天的路程。
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她叫了辆板车代步,但才几里路,板车的颠簸叫她粉臀疼痛,叫苦天,只好认了命,用脚走路。
第三章
野外茶肆的茶水自是比不上家中的好茶,但也解了她的渴。
这会曹瞒算彻底体会「在家千日好,出外条条难」这句话。
「小二哥,麻烦你包几个花卷,一壶茶水,几块肉乾条,动作要快,我要上路了。」不敢多做逗留,这里还不够远,不够让她放宽心。
「姑娘,你一个人出远门要处处小心,虽说天下太平,你一个独身女子总是不方便。」小二拿来曹瞒需要的食物,好心的再三嘱咐。
「谢谢小二哥,我晓得。」这一提醒,她慎重考虑是不是应该买套男装来穿,以防万一。
晚上借了民宿,给了好心的婆婆几两银子,有吃有住,还洗了澡,虽然没有家里头的舒适,起码还不坏。第二天,婆婆还在她包袱里塞了许多乾粮才放她离开。
这天,她舍了官道,挑小路走。
小路的好处是可能是捷径,但也可能迷路。
走了大半天她没有迷路,却在离牧场几里路的山坡处被拦截了。
「小娘子,你的脚程不输男人呢,害我追了老半天。」康独夫擦著汗,沉重的锦袍在大热天里一点都不吸汗,束发的冠重得要命。老天,这女人长了双筷子脚啊,叫他差点去了半条小命。
真倒楣,去到哪都碰见这咬人的疯狗。被堵个正著的曹瞒自叹时运不济,瞪了一眼康独夫的坐骑,马的四条腿还是跑得比人快。
「要不是有人瞧见你从曹府後门离开,我又白白失了一次机会,你知道吗?对那天在西湖上的激动我懊悔极了,竟要我那粗鲁的手下把国色天香的你给丢下湖叫鱼啃了。」
这叫什么咧……姻缘天注定……没办法,注定要落入他手里的女人就算是逃到天边也跑不掉……!人有钱,连老天爷都帮忙啊……呵呵……
原来他脑袋还有在用。
「你想做什么?」
「你知道我想做的是什么啊。」他嘿嘿贼笑,其中的猥琐意味叫人恶心不已。
「无耻!」曹瞒实在不相信自己这么背,她已经够忍气吞声了,却还要遭受这种糟蹋,这些天所受的委屈压在心头,几乎要冲破她的胸口!
「人家说打是情、骂是爱,小娘子,来吧,来到我怀抱,让本公子好好的疼惜你。」荒郊野外,他就不相信这个倔呛的丫头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别作白日梦!」
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无耻早不足以形容他。
「你真不听话,我告诉你,本公子是给你面子才好言相劝,再不知趣,我才不管你是什么名门千金,嘿嘿……待会把你『就地正法』了看你还能拿我怎么办!」康独夫步步逼近,他身後的壮丁也跟著缩小了包围的圈子。
曹瞒被逼著上了坡,倒退走看下见後面的感觉很糟糕,没多久,她清楚的听到身後石子纷纷滚落的声音。
她不敢冒险往後看,要是康独夫趁机欺上来,她就亏大了。
可是这么耗著,她一点胜算也没有,额上的汗珠滚落,模糊了视线。
她还不想死,她年轻的生命还有许多事物没有体验到,真胡涂的死了,她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想跳下去?那可不行,上次的事已经够我伤脑筋的了,不能再来一次,来人!把她给我拉下来,就算扯断手也不许放!」他作威作福习惯,从来没有要不到的东西。
他也不是不明白曹家的势力,一再的纠缠著曹瞒,一来是因为她绝美的容貌:二来,区区一个女人他都无法征服,往後,他失了威风不说,还有谁对他言出必从啊!
为了面子,说什么也要得到她。
「你想得美,本姑娘不会让你得逞的!」曹瞒看似冷凉的外表其实包裹著烈火,她气自己没有办法教训康独夫,现下要受他欺凌,这笔帐她势必要讨回来!
「你这嘴不可爱,本少爷不想再同你浪费口水,你就留几分力气,等下本公子疼爱你的时候好好叫吧!」
「叫你的死人头啦!」实在不想跟这种龌龊的人多相处一刻,曹瞒把手中的油纸伞打开。
康独夫也瞧见了她怪异的举动。
一眨眼,曹瞒紧紧抓住撑开的大伞,转身往下跳。
不会吧!这样也能跳? 「你们还发呆喔,快给我下去找人,就算断手断脚也要给我抓回来!」又突槌,可恶的曹瞒,他一次次在她手下吃瘪,可恶至极!
赌一口气往下跳,曹瞒也不敢奢望手上的伞能帮她什么忙,身子迅速的坠落,就在她以为要摔个粉身碎骨的同时,一道凌空飞来的藏青影子将她由半空中攫住,宛如大鹰展翅,蹬著岩壁借力使力,几个顿挫,以「之」字形从底部款款飞上至平坦的地方。
康家的壮丁不费一分力气,眼看那才掉下去的曹瞒又回来,不禁因为平白捡到便宜暗爽不已。
「你救我……」有点头昏眼花,但是救她的人很好认,他们居然又见面了。
「我看见我的伞。」
他巨大的外表看起来笨拙,动作却不可思议的轻盈,被他抱在怀里,曹瞒感觉好像走在平地一样。
「伞?」她手中的油纸伞已经开花,想不出来这把伞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伞是我的,我做的。」对於自己亲手做的伞,赐天宫一眼就知道。
「先别管什么伞,你会功夫?」曹瞒急著想站直身,顺手丢了已经坏掉的伞。
他轻功这么了得,其他功夫不知道行不行?
「一点点。」
「打架行吗?」
「成。」可没事做啥要他打人?
「好!帮我把这些人打跑。」
「不好吧,我的拳头很重,不小心会打死人的。」学武是用来防身,不是用来强出头的。
「是个蠢蛋哩。」不需要曹瞒多解释,包围上来的恶人也看出赐天官头脑简单,虽然大手大脚,却只是纸老虎一只而已。
几个迫切想邀功的壮丁伸来魔掌就往曹瞒身上抓,她张嘴,虽然咬伤一只猪脚,但天生身材上的差距,还是敌不过众人粗鲁的拉扯,衣服被扯破,露出洁白的肌肤来。
她咬牙奋力抵抗,痛苦又忍耐的模样让赐天宫义愤填膺了,说什么也不叫别人欺负了她。
掌风所到之处逼退那些浑人的爪子,就见他随意抬手,三两下把意图欺凌曹瞒的人都打趴到地上,连康独夫也没放过。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挨了揍的康独夫还想说大声话,尽管一排好牙掉了好几颗。
曹瞒给他难看的往他屁股踹了一脚,「别老是把你爹的名号抬出来丢人现眼,不要脸!」
「你……泼妇!」
「客气了,不把你打成猪头还嚣张!」她往脚下施了点力。
赐天宫看著趴在地上的男人多吃了好几口泥,对於曹瞒的凶悍有了深刻的体会。
他从来没看过这么强悍的女子。是他寡闻吗?或者……他救的应该是躺在地上的这些人,而下是她……
辛 带 寄
长屋外头晒著支支大开的绸伞,各式各样精致的伞面,仕女、龙凤、奔马、素面,在薄如蝉翼的绸布上,更显色彩瑰丽,像天上祥云落人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