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她现在是个落难者,哪有资格想这些啊?过一天是一天了。
连著几个哈欠,她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於是,在经过一整天的舟车劳顿跟精神紧张,靠著香香暖暖的枕头,如意不再跟意志力拔河,沈沈地进入梦乡。
☆☆☆
星光灿烂,修车行要打烊了。
「喂!你们该回家了吧?」贺鹰风倚在已经拉下一半的铁门旁,两道眉怀疑地高扬。「奇怪了,平常不到九点半你们就吵著下班!今天是怎麽回事?」
双胞胎不约而同抬头往楼上一看。
贺鹰风明白地点头,心里莫名涌上一股不悦。
「好了,快回去吧!免得你们的母亲担心。」
「她——真要住下来?」林泰开口问。
「还不都托你兄弟的福!」贺鹰风瞪了林德一眼。「怎麽?你们很喜欢她留下来?」
林德搔搔头发,傻笑说:
「她很漂亮啊!老板。」
贺鹰风感觉更加恶劣。
「漂亮的女孩子满街都是,有什麽稀奇?」他将林氏兄弟推出门外。「好了好了!快滚回家去,省得我看了心烦。」
他们走时那依依不舍的表倩让贺鹰风低声诅咒。什麽东西嘛!一个女孩子就让他们魂都没了。
经过小房间紧闭的房门时,他不自觉地停了停。以前莉娟嫌老妈管她太多,硬要搬来跟他同住,他只好把阁楼整理出来给她。那时候他觉得有个妹妹跟在身边真是烦透了,东管西管的,比妈还罗唆,所以她决定出国游学时他还松了口气。
谁知她带来的麻烦还没了结,忽然蹦出个什麽同窗好友提著行李来,要求人家别赶走她。老天!怎麽会有这样的事?他怎麽会碰见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唐吉祥?哈!连名字都是这麽奇怪。
算了算了!他没力气想这些了。让母亲轰炸了一个下午!又碰上个麻烦女孩,还居然住了下来,这听起来根本就是荒诞不经的梦,恶梦!
叹口气,他往自己房里走去。唉!是梦就好了,睡醒了,他还是他,修车行也仍是住他一个人。
☆☆☆
「你东西都带齐了吧?可别出了门才发现少了什麽。」唐母叮咛著即将为公事出国的丈夫。
「应该都带齐了。」唐父叹气。「本来想等如意跟岳兄的儿子见过面再走,现在……」他说著摇头。「如意的事你跟岳兄说清楚了吧?我真应该亲自向他道个歉,都说好的,谁知道如意居然离家出走……」
「哎呀!这件事你就别烦恼,我会处理的。如意至少打过电话,她很好,我想她只是出去走一走,散散心,过几天就会回来了。你有公事要忙,可别为了家务事心不在焉!误了事。」唐母安抚道。
唐父点头。「等我从香港回来再好好跟他赔罪。最近实在太忙了,又让如意这麽一搅和,什么心思都没有,连电话都没想到要打。」
「岳大哥知道你忙,不会怪你的。」唐母替丈夫拿过外套。「好了,再不出发就要赶不上飞机了。」
「那我走了,记得再有如意的消息立刻打电话到香港给我,我也会经常打电话回来。」
「专心忙你的吧!不要操心其他的事,说不定你还没从香港回来,如意就已经想通回家了呢!」
「希望真是这样。」司机在外头等候著,於是唐父没有继续耽搁,提起公事包为公事忙碌去了。
丈夫前脚刚离开,唐母後脚立刻直奔二楼女儿的房间。
「吉祥,吉祥,快起来了,你忘了妈那天跟你说的事了吗?」唐母推开房门,朝还赖在床上的吉祥喊。
吉祥翻个身,喃喃不耐地道:
「不要吵我,我还想睡。」拜托,她凌晨两点才回家,要她现在起床乾脆杀了她还好些。
「你快点给我起来,跟人家见面前还有很多细节要处理呢!还睡?」
「什么细节?见什麽面啦?我困死了!等我睡醒了再说好不好?」吉祥把头埋在棉被里,她根本不知道母亲在说收斤麽。
「你这个死孩子!明知道事情有多急还在这拖拖拉拉!」唐母两大步走过去拉开棉被。「快点快点!我们得开始忙了,选购假发,买衣服,上美容院,这麽多事情不赶一赶真要来不及了!」
吉祥呻吟著坐起来。「妈,你要买衣服做头发就去啊!拉我干什麽?」
「喂!你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你爸爸都赶飞机飞往香港了。」
「哦?我错过跟爸说再见了。」她打了个哈欠。「不过爸不会在意的,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很多次不是吗?」她说著又往床上倒。
唐母一把拉起她。「哎呀,你忘了今天也是如意相亲的日子?她不知去向,你得代替她去见你岳伯伯的儿子。」
「我的天!你是认真的?」吉祥叹气,眯著眼看向母亲。「这太荒谬了,妈!我跟如意其实并不是那麽像,稍微认识我们的人都能清楚地分别出哪个是我哪个是如意。再说岳伯伯是爸的好朋友,我们用这种方式欺骗他,爸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的,到时候怎麽收拾?你何不乾脆老实告诉岳伯伯?这样事情不就容易多了!」
「能告诉他我会不说吗?问题是这件事牵涉太广了,没办法用几句话解释清楚。」最重要的是她的面子和金龟婿决不能就这么没了。「我知道你跟如意不是挺像,但你岳伯伯没见过你,又只跟如意碰过一次面,只要你好好模仿如意安静乖巧的样子,只有这一次,他不会发现的。」唐母又催促起女儿来。「快点起床梳洗一下,我们好出发去买衣服,你那些牛仔裤牛仔衣可见不了大场面。」
吉祥摇头。
「我不去,那天我就说过这是个差劲的主意。有什么比实话实说更好的呢?真想不透你为什麽宁可去想一些荒诞的点子也不肯跟岳伯伯明说,你若说不出口可以让爸去啊!」
「好了好了!我没空听你说这些。到了这个时候你一定得帮我——不!应该说是帮如意,做姊姊的有义务帮妹妹把握住这么个好机会。」
吉祥轻蔑地扯动嘴角。
「我怀疑如意是不是真把这当一个好机会,她一点也不想结婚。」
「够了没有?我说了你一定要照我的意思去做!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唐母看看表。「给你二十分钟梳洗,我在楼下等你。」
第四章
西餐厅里,唐母和丈夫的好友岳海宏对坐在方桌前,两人不时看著腕上的表。
「这个吉——这个如意是怎么回事?都这么晚了还不来,说是去买几本书马上过来的。」唐母皱眉焦急地说。
「没关系。」岳海宏笑道:「反正青岚也还没来,如果让女孩子先到这儿等就真的不好意思了。」
「大哥!你太客气了。」唐母掩嘴而笑。「其实如果令郎有其他的事要忙,我们可以改天再让他们见面,正事重要,耽误了可不好。」
「这是什麽话?还有什麽事比儿女的终身大事更重要?」岳海宏朗声说:「如意是还年轻,青岚可是已经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他要是聪明的话,就该好好把握如意这样的好女孩。说到这……」他又看了次表。「也该来了啊!他要到公司去的时候我还提醒过他注意时间的,这孩子真是……」
「大哥命真好!有这么能干的儿子帮忙,我们家老头子不知道多羡慕呢!」
「哪儿话!现在的女孩子不会比男孩子差,女强人满街是啊!对了,如意是双胞胎嘛!另一个呢?她对经商也没有兴趣吗?」
「呃……」唐母不自然地笑笑。「是啊!两个女孩子都对她们老爸的事业不感兴趣,这——这也勉强不来嘛!是不是?」
「另一个好像叫——叫——」
「叫吉祥。」
「对了,叫吉祥,我还说过唐老弟取的名字脱俗又有学问呢!」
唐母乾笑,眼睛四处看著。该死的吉祥!死哪儿去了?到现在还不来。
岳海宏忽然笑著说:
「青岚来了,我就知道他不会耽误正事。」
西餐厅的自动门滑开,一位身著浅灰色西装,长得斯文帅气,态度不急不徐的男子进门。他朝西餐厅四周看了看,接著举手像在跟他们打招呼。
唐母有点楞住了,继而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天!真是人中之龙,这样的人怎么样都该是她的女婿。
☆☆☆
西餐厅的方桌前坐了唐母和岳海宏、岳青岚父子,他们正等著唯一的迟到者——唐如意。
为了打发等待的时间,唐母抓住机会对岳青岚提出一连串的问题,诸如在美国做些什麽,回国後有什麽打算,岳青岚则微笑著一一给予礼貌的回答。
从父亲跟那位唐伯母的表情看来,岳青岚猜想自己的不耐应该算掩饰得很好,而天知道他从昨天到今天,已经累积了多少临阵脱逃的念头。无奈他对父亲已有承诺,不走这一趟又如何交代?
面前这个叫唐伯母的,怎麽看都像个现实的拜金主义者;不是问他在美国年薪多少,就是问他回国是否要接管父亲的事业。看她掩嘴而笑的样子活像早已把他当自己人了。
真是好笑,他只是难违父命到这里跟对方见个面,可没有说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再怎么样他都不相信对方真像老爸说的那麽娴淑那么好,可以令他一见锺情,坠入情网。
瞄了下墙上的钟,约定的时间都过了二十分钟了;她,那个温柔娴淑的唐家小姐怎麽还不来?就算他真这麽闲著没事,他不会在家里喝咖啡看报纸,甚至睡大头觉吗?
岳青岚正压下打哈欠的欲望,身旁的唐伯母倏地站起来,脸色发白地看向西餐厅的大门。岳海宏父子的视线自然地也跟著转向门口,看见一个娇小,一身牛仔装,削著短发,嚼著口香糖的女孩,眯著眼朝餐厅里张望。
令人讶异地,那女孩往他们这儿走过来。岳青岚皱起眉,感觉她有点似曾相识,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唐伯母忽然离开椅子朝那女孩冲过去,差点撞翻了桌上的杯子,岳海宏和岳青岚纳闷地看箸,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唐母过去将女儿往旁边一拉。「哎哟!你怎麽穿成这个样子?早上买的假发呢?!迟到这么久,还给我搞这种飞机……」唐母睑上冒出一颗颗的汗珠。
吉祥不耐烦道:
「我说过不想假扮如意,你一句也听不进去嘛!我怕你们傻傻地等,所以过来说一声。」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说什么傻话!」唐母低声说:「看见那两个人没有?老的是你岳伯伯,年轻的那个,英挺帅气又风度翩翩,很有可能成为如意的老公、你的妹婿啊!你就别开玩笑了,快去换衣服戴假发好跟他们见面。」
吉祥的目光随著母亲的话飘向岳家父子,当她看著岳青岚时岳青岚也在看她。两个人看著看著,神情凝重了起来!岳青岚甚至推开椅子走近她,对看的双眼充满疑惑。
奇怪,在哪儿见过呢?怎麽这麽面熟?
接著,令餐厅里所有客人都吓了一跳,他们同时指著对方发出惊愕的喊叫声。
「保时捷?」吉祥先叫道。
岳青岚随即冷笑了笑。
「我的保时捷拜你所赐!成了全世界最特别的一辆了,口香糖小姐!」
☆☆☆
眨眨眼,唐如意醒了过来,天花板不是平日看惯了的象牙白,棉被透著的淡香也跟她的不同。
对了,她已离家,这里是高雄离市区挺远的一家修车行,老板是吉祥好友的哥哥,而那所谓的好友则出国游学去了,短时间内回不来。
她坐起来,犹豫著下一步该怎麽办。既然吉祥的同窗死党不在,而她又不是「吉祥」,照理不该在这里多做停留,以免身分曝光,徒增尴尬。尤且一那个贺鹰风这麽讨厌她,她又何必留在这儿惹人厌呢?
不过——也有欢迎她的人啊!她已经答应贺伯母待在这儿好好玩几天了不是吗?可是贺伯母去旅行了,她要是惹贺鹰风不高兴可没人能护著她。
唉!一个人在外真辛苦,她现在才体会到。
她正自怨自怜时有人敲了门,如意慌忙想下床却被被子绊了一下,发出一声尖叫便跌在地上。
门啪地被推开,贺鹰风冲进来喊:
「怎麽了?出了什么事?」他语气焦虑,没想到却看见他的客人裹著棉被趴在地上,不由耸起浓眉。「怎么?床你睡不惯?」
「呃——不,床很好,我——我也睡得很好。」如意边在棉被里挣扎边红著脸说。真是糗大了!为什麽偏偏是他敲门?
「哦!我还以为你比较喜欢睡地上呢!」贺鹰风此时已看出她为何会以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眼里有浓浓的笑意。「都第二天了,还从床上摔下来?」
「才不是,是让你给吓著了,你忽然敲门……」
「敲门是礼貌,难道你情愿我自己推门进来?」
「我没这么说。」如意终於挣脱了那层被子。感谢天,她的睡衣是一套非常正常的运动服,上头有只撑了伞的大龙猫。「你一大早找我——有事?」她拉拉衣服站好,问道。
贺鹰风点头。
「已经不早了,小姐!而且我的确有事想跟你谈。」
这倒奇了,他会有事跟她说?
「什么事?」她防卫地看著他。
贺鹰风浅笑。
「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来这里;还有,你跟我妈之间是不是本来就认识?」
「我跟伯母是第一次见面,你——我不明白你为什麽这麽说。」如意瞪大了眼。
「你是莉娟的好朋友,不是吗?」
「不——呃——我虽然是莉娟的好朋友,但我是第一次到高雄来,以前也不曾见过伯母。你为什麽会以为我跟伯母原来就认识?」
贺鹰风盯著她看!似想看出她有无说谎的迹象,半晌後才点点头。
「好,我暂时相信你和我妈原本并不相识——」
「我说的是真的。」
「那你怎麽会这麽巧在这个时候到这儿来,并要求住下?」贺鹰风仍凌厉地看著她。「过度的巧合总是让人超疑,我一点也不相信你来这里找莉娟渡假的说法。为什麽你不说实话?唐小姐,答应我妈的要求是很傻的,她的心思跟一般人有很大的差异。」
唐如意听得一头露水。这个贺鹰风是怎麽了?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贺先生……」
「别叫我贺先生,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如意想了想,决定自己还是无法直呼他的名字,於是她折衷道:
「贺大哥,我不知道你在怀疑什麽,也许你该说清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