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不是啦!只是见个面,彼此先认识一下,做个朋友,真看对眼了再进一步谈别的啊!只是一个开始,你千万不要排斥。」岳海宏讨好地补充道。
「听起来真像是电视剧里的相亲。」岳青岚厌恶地皱眉。
「你不要这么想就好了嘛!」
岳青岚摇头。
「没想到我岳青岚到头来居然得靠相亲找老婆。」
「儿子啊……」
「好!就照你的意思去做。不过我可得先声明,老爸,相亲并不表示我就娶定了她,只是看看,看看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岳海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那我的对象是谁?你应该对她十分满意吧!」岳青岚微笑。
「是啊!老实说,儿子,我实在不曾见过这么乖巧的女孩子,又温婉又娴淑,说不出多惹人疼爱啊!第一次看见她我就希望这麽个难得的好女孩能做我的儿媳妇……」
☆☆☆
唐吉祥偷偷摸摸溜上二楼,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她正为了没被母亲发现而松了口气;一回头,却发现房里的灯还亮著。
咦?如意忘了关灯吗?
这个如意怎麽老要在床上看书?不怕近视又加深吗?每天摘隐形眼镜真这么好玩?
吉祥轻轻推门进入她们姊妹俩的房间,讶异地发现如意根本还没睡,背对著窗户不知在做什么;看起来——看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发呆。
「如意!」她轻声喊:「十一点了吔,你怎麽还没睡?」
如意倏地回头,吉祥惊讶地看见她双眼中和脸颊上全是泪水。
「如意!」吉祥冲向窗边。「如意,你怎么了?哭什麽?」
如意立刻用手抹去泪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姊!回来了?」
「求求你,叫我吉祥,别姊姊姊姊地喊,听了恶心嘛,我不是说过?」她拉了如意坐到床边。「说,你为什麽哭?」
「我——我没有。」如意摇头。
「没有?那你脸上湿湿的是什麽东西?别跟我说雨泼进屋里了,今天是个大晴天!半滴雨也没掉下来过。」
「吉祥……」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姊姊?有什麽麻烦也不告诉我,我已经问了你好几次了啊!真搞不懂你瞒著我做什麽。就算你真做错了事,难道我会出卖你去告诉爸妈?」
「说了也没有用。」如意说著又哭了出来。她本来就不是坚强的人,相亲的事让她既害怕又焦急,多希望可以找个人商量,又担心吉祥知道了会不顾一切找母亲大吵一架;所以只有瞒著吉祥,一个人承受心底的恐慌。现在吉祥一再逼问,她她几乎忍不住要把一切说出来。为什麽是她?为什麽母亲要这么对她?
「如意!你先别哭嘛!说出来才知道有没有用啊!人家说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我们两个凑一凑起码也够半个了,一定会有方法的。拜托你告诉我吧!」吉祥真想摇醒她这头脑单纯的妹妹,居然情愿一个人哭成那样也不肯说出她在心烦什麽。
如意还是摇头,啜泣声越来越大。
吉祥叹气。
「喂!你真的不说?」
如意没回答。
「那我用猜的喔?」吉祥脑中闪过无数现代少女可能面对的难题。「你——失恋了?」
「不是。」如意满是泪水的双眼瞪向她。
「那就是单恋了,你爱人家人家不爱你。」
「哎呀!你别乱猜了,不是这类问题啦,」
吉祥忽然瞪大了眼。
「你——如意!你——你是不是怀孕了?你在烦恼该把孩子生下来还是拿掉对不对?」
「你疯了?」如意惊骇的推开她。「我连男朋友都没有,怎麽可能怀孕?你你真邪恶,这麽胡思乱想!」
「我邪恶?你才是单纯得可怜呢!不是有男朋友的人才会怀孕,有些人大肚子——她们——她们不是心甘情愿的。」
如意张大眼睛。
「你是说……」
「强暴啊!呆子。如意!你是不是……」
如意捂住她的嘴。
「我的肚子里除了今天的晚餐之外什么也没有,你能不能不要再猜了?吉祥!你脑子里全是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要我别猜就把事情告诉我啊!」吉祥固执地盯著她。
这个眼神最让如意无奈,这表示吉祥打算不计一切问出她要的答案!即使一夜不睡都认了。如意本来是睡不著,但要她一夜不睡接受吉祥的盘问她还宁可装睡。
「啊——该睡了,已经很晚!」如意拉过被子,就要钻进去,吉祥压住她的被子,眼里的固执依旧。
「不说清楚你今天就别想睡了。」
「吉祥,我想睡了……」如意沮丧地说。
「那就快说啊!」
「你——其实事情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让我知道就更无所谓了不是吗?」
「你知道了一定会去找妈妈,我——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又吵起来。」
吉祥不耐地挥挥手。
「我躲她都来不及了,怎麽会去找她?」
「真的不去跟妈妈吵?」
「我哪吵得过她?」
如意看著她,终於点头。
「其实也没什麽,妈要我去相亲啦!就是这样。」
「相亲!」吉祥大叫,随即在如意的示意下捂住自己的嘴。「你千万不能去啊如意,别以为只是相亲见个面而已,老妈的心理我最明白!她最终目的是要把你给嫁出去。」
「我也害怕是这样。」如意说著,眼泪又冒上来。
「你一定表示过不想去,但妈妈不理会你对不对?」
「她说只是见个面,不会勉强我……」
「她能勉强你相亲就能勉强你约会,一次、两次,最後你会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麽已经穿上新娘礼服了。」
如意苦笑。
「真可悲,不过我的看法跟你一模一样。这几天我简直想尽办法希望她听听我的,结果不过是徒劳无功。为什麽?吉祥,为什麽妈妈总要主宰我们的生活?我还年轻,根本不想结婚。」
如意拭著眼泪,吉祥则左思右想,忽然说出一句:
「我看你还是逃走吧!」
「逃走?」如意大惊愕了。「逃——我能逃到哪里去?」
「看有没有什麽大学同学跟你比较要好的,先到人家那儿窝一阵子再说。」
「我哪有什麽要好的同学?」如意几乎跳脚。「我不像你,念的是台北的学校,妈管得我死死的,一下课就得回家,没参加过任何活动,同学的名字我说得出来的没几个,更不要说要好了。」
吉祥又想了想,说:「你是不是真不想去相亲?」
「当然是真的!我绝对绝对不要这麽早结婚。」
「要你离家你也愿意?」
如意先是犹豫迟疑,接著用力点了点头。
吉祥满意地说:
「其实不妨说这是一个机会,你刚好可以出去看一看,二十多岁了还没离开过家,说出去可让人笑翻了。」
「可是我没地方可去。」如意说。
「这你不用担心。」吉祥笑。「只要你打定了主意,其他的一切——包括爸妈那边都交给我,我会处理。」
「可是妈妈她……」
「我知道她会气炸了,不过那又怎麽样呢?」吉祥耸耸肩。「是时候了!她该知道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如她所愿,世界可不是只为她一个人转动的。」
第二章
天已全然亮了!唐母一大早送先生出门後又睡了个回笼觉,这会儿才刚起床,正在梳妆台前梳头抹粉。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吓得她把梳子都给掉了。
唐母生气地皱眉。
这该死的如意,一大早就在那鬼叫鬼叫的想吓死人啊!
唐母站起来正想出去说说她,忽然门被推开,有人冲了进来。
唐母眉皱得更高。她一向是看见这个女儿就头痛,这会儿见她顶著头超级短发,两只眼睁得老大,嘴巴抖著抖著,比手画脚的不知道想表达些什麽,看得她怒火直冒。
「我说吉祥啊!你这是在做什麽?脸没洗头没梳就跑到我面前大呼小叫,成什麽样子!平常我是这麽教你的吗?你——你真想气死我是不是?」
吉祥心一缩,随即想起自己的任务,脸部表情更显紧张。
「妈,对不起!我太著急了所以没有多想什麽。」吉祥低头说。
「你根本从来不用脑袋想!」唐母瞪著她。「从小我就拿你没办法,要你往东你就偏要往西,要你这样你就偏要那样,若不是你跟如意长这麽像,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的孩子」
「妈!」吉祥神情黯淡。「你先别骂我了,现在不是时候。」
「哟!我要说你还得挑时候啊?你这孩子真是……」
「你是我妈,当然什么时候都可以教训我。」吉祥扯扯嘴角。「只是比起我来,如意应该更让你关心吧?她留书出走了,我不以为在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管我洗脸了没,梳头了没。」
「什麽?」唐母一时反应不过来。「你说什麽?如意怎么了?」
「她留书出走了,妈!」
唐母的尖叫真是一点也不输自己的女儿,甚至更尖锐,更具冲击性。
「你这个死孩子在胡说什麽?」唐母几乎扭掉了吉祥的耳朵。「你在搞什么鬼啊?如意好好的在房间里对不对?你睡昏头了跑来这里跟我胡言乱语,想吓我?」
吉祥好不容易挣脱母亲的手,揉著疼痛的耳朵大声说:
「我没骗你!如意真的不见了。」
「也许在屋里其他地方……」
「在屋里其他地方有必要留书吗?喏!你看看她写的。」吉祥把一张纸递给母亲。
唐母睁大眼楞了几秒!接著用手扶著头说:
「我都快昏头了,哪还看得下?如意写些什麽你就说出来吧!有没有说她到哪儿去了?什麽时候回来?」
吉祥拿起纸张,装模作样看了看,皱眉道:
「如意说她受不了你老要支配她的生活,尤其是逼她结婚这一项……」吉祥眨眨眼睛,一派无辜地说:「妈!你逼如意结婚吗?她怎麽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没有吗?」唐母怀疑地盯著地。「如意没胆子离家出走的!是不是你怂恿她?是不是?」
「妈!不要什麽事都赖给我好不好?这些天我老看见如意在哭,问她嘛她又什麽也不肯说,我哪里会知道她在烦什麽?又怎麽想得到她会离家出走?」
「你——真的不知道?」唐母依然半信半疑。
吉祥坚决地摇头。
唐母先是双唇不住颤动,继而放声哭了出来。
「天啊!她怎么可以这样?有什么事好好说嘛!就这麽不告而别,叫我怎麽跟你爸爸交代?跟人家相亲的日子都约好了——哎呀!这不是要急死我吗?」
「妈!你真的给如意安排相亲?她才二十多岁……」吉祥细声问。
「你懂什麽?」唐母拭著泪。「这跟年龄有什么相关?好机会可是稍纵即逝的,有好对象当然得好好把握,我是为她好啊!那么好的对象哪里是随便就找得到的?这死孩子不懂我的苦心,真是……」她说著,哭得更大声。
吉祥扯扯嘴,轻叹一声。
如意啊如意,恐怕你一时半刻是回不来了。
☆☆☆
火车摇摇晃晃,唐如意的心也跟著晃荡不已。
一些简单的随身物品,一张吉祥给的住址及人名,一本地图,她真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毅然决然离开了生活二十多年的家。
其实她一离开家就後悔——不,应该说害怕比较合适,毕竟她还是舍不得家;而即将前往的地方对她而言又是全然的陌生。再说对方是吉祥的朋友,跟她并不相识!吉祥甚至没有时间跟人家打个招呼,她这样贸然前去,万一人家无法收容她该怎么办?
尽管有太多犹豫和恐慌,但只要一想起留在家里就可能得跟一个陌生人共度一生,先前的恐惧与之一比都微不足道了。她可以让母亲为她安排任何事,独独这件事不行!她不希望自己婚後依然毫无自由。
於是她还是上路了,硬下心来买了车票搭火车南下。台中到高雄说远也不远,她却紧张得一刻也不敢阖眼!深怕坐过了站,忘了下车。
如意强迫自己不去想离家後的事。不用说母亲跟父亲一定很著急,但有吉祥在,她说她会处理。当然她偶尔也会打电话回家报平安,问问母亲是否改变了要她相亲的主意。如果是,她立刻就回家,如果母亲依然执意如此,那麽她——她——哎呀!她难道一辈子不回家?
唉!现在想这些做什麽?已经踏出第一步就得走下去,也许正如吉祥所说!这是她生命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这麽想让她好过多了,二十多年千篇一律的日子,该是做点改变的时候了吧!只是——希望一切改变得令她能够接受。
☆☆☆
虽然不是盛夏,南台湾的太阳依然非常恶毒;尤其是正午,阳光总是跟著你到任何地方,躲都没地方躲。
林德觉得自己是全台湾最倒楣的人了。
这个星期的第四次,他的超人拳又输给哥哥林泰,於是他得撑著花伞,顶著大太阳走到两条街外的市场去买便当。
原来他可以不必走路去的,当然更用不著撑著碎花洋伞;只不过老板把他们唯二部代步的机车给骑丢了,而天气又是这麽的热,他可不希望把自己晒成了大黑人。一白遮三丑这句话并不是只有女孩子才适用啊!
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著,也许是伞撑得太低了,才转了个弯就和人迎面撞了一下,对方发出一声尖叫,林德的伞则脱离他的手,掉在一旁。
林德揉了揉被撞痛的胸口,抬起头正想破口大骂,张开嘴,眨了眨眼硬是挤出了个颇不自然的笑容对对面的人说:
「老板娘,是你啊?这麽巧。」
「巧什麽?」一个年约五十,打扮怪异的妇人皱眉嚷著:「你是怎麽了?撞得我疼死了。」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林德陪著笑脸,深信自己是倒了十几辈子的楣都不止。
「算了。」妇人挥挥手。「这大热天的你上哪儿去啊?」
「买便当。」林德说。
妇人娇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们还没吃中饭。来,不用买了,我给你们准备了凉面和绿豆汤,既清凉又对胄口,这麽热的天,吃外头的东西很容易生病的。」
「可是老板还交代了要买菸……」
「别给他买。菸抽得这麽凶干嘛?想早点死啊,」妇人停了停,又摆出笑脸。「喏!我跟你一道走,至少你有把漂亮的伞,和我这身衣服正相配。你知道吗?我也很怕晒太阳,可惜家里四、五把洋伞都跟我的衣服颜色不相配。」
林德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呃——老板娘喜欢的话就拿去用吧!反正也不是什麽值钱的东西。」
妇人呵呵直笑。
「阿德!你真是个讨人喜爱的乖孩子,这麽体贴,伞真的要送给我?」
林德只有点点头。这下好了,没了机车,连伞都给了老板娘,下回他猜拳又输了的话就得让太阳烤著去买便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