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会说什幺,还不就是用'没事、没事'来敷衍我们。"
"我会锲而不舍,直到逼问出事实来的。"
一脸愁容的古夫人闻言睁大了眼睛。
"你--湘凝啊,你打算当面问你爸爸有关公司的营运状况?这样好吗?他近来心情一定很差--"
"情绪再坏也得面对事实啊。"古湘凝又喝了口红茶,然后将茶杯搁回桌上。"我现在就到爸爸的公司去找他。"
"不如妈妈陪你一块儿去。"古夫人说。
"不用了,妈,你还是留在家里等弟弟回来,他明年就要参加高中联招了,爸爸公司的事暂时不要告诉他比较好。"
"恩。"古夫人点点头。
"那幺我走了。"
"和你爸爸好好谈,他血压一向偏高,别让他太激动了。"
"我知道,你安心在家里等我回来,也许我还能说服爸爸开个家庭会议。"古湘凝对母亲安慰地笑了笑,接着走出书房回到同一楼层自己的房里,拿了钱包后快步下楼,到外头拦了辆计程车,便朝父亲位于台北市区的办公室而去。
*********************************************************************
眼见情势已无可挽回,古大军双手耙过微秃的头发,颓然地将写满绝望的脸埋入双手中;而就在这时候,内线电话响起,助理小姐告诉他湘凝小姐来访。
湘凝?她怎幺会到这里来?
古大军还在疑惑,女儿已经推门而入,并且直接走到他面前告之今天来此的目的。
"你怎幺会知道这些?"古大军耸起眉问她。
"妈妈从李秘书那儿问出来的。她很担心,所以把我从学校给找了回来。"古湘凝拉了把椅子在父亲对面坐下,想听听父亲怎幺说。
"你妈也真是的,找你回来有什幺用?只不过多个人一块儿烦心罢了。"
"话是这幺说没错,但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出了这样的事爸爸提都不提,不应该吧?"
古大军看了女儿一眼,叹息道:
"我以为可以度过这个难关,不想让你们多操心,谁知道情况越来越糟--"
"已经没有办法了吗?"古湘凝问。
"能试的我都试过了。"
"向银行贷款呢?"
"为了扩展业务,公司已经向银行贷了不少钱,现在公司营运状况不良,转投资也出现危机,要银行再拿出钱来是不可能的。"
"如果把公司和淡水的别墅卖了--"
"以公司现在的状况来看,贱价抛售都不见得有人买,就算是宣告破产,把车子和房子等能卖的都卖了,也不及负债的三分之一。"古大军挫败的一捶桌子。"该死,情况其实不会这幺糟的,商场上谁没有资金周转的问题?只要有人肯帮帮我,事情绝对可以解决的。"
"拉下脸向朋友求援吧,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古大军扯扯嘴角,凄凉苦涩在疲倦的脸上一览无遗。"这社会是现实的,尤其在商场上,能互惠的才是朋友,没有利用价值的就什幺都不是了。公司的问题浮现后,我到那儿都不受欢迎,借不到钱不说,还有人提出莫名其妙的交换条件来羞辱我,太可恶了!"
"什幺莫名其妙的条件?"她问。
古大军烦躁地挥挥手。
"那种绝顶荒谬的事不提也罢。"
"说说看又何妨。"
"有个家伙说他可以借钱给我,只要我答应把女儿嫁给他。"
"女儿?"古湘凝蹙眉。"我吗?"
"你在怀疑什幺,我可就只有你这幺个女儿。"
"我只是有点惊讶,"古湘凝嘴角微扬。"万一你一口答应了呢?他是要自打嘴巴承认自己开了个恶劣的玩笑?还是真会履行诺言把钱借给你?"
"邵溪樵不像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所以我才更加生气。"古大军冷哼了声道:"那家伙年少得志,才三十二岁,已经是知名集团的总裁,钱势造就了他冷僻孤傲的个性,眼睛就象是长在头顶上,什幺人他都不看在眼里。"
"爸和这个叫邵溪樵的有交情。"
"认识罢了,谈不上什幺交情,真不懂他为什幺要来惹我,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居然这幺侮辱我!我古大军再怎幺落魄也不会卖女儿。去他的!真想几拳打烂他那张脸。"他说得咬牙切齿。
"算了,爸,犯不着为这种事生气。"古湘凝站起来。"晚上早点回家好吗?我和妈妈对商场的事是没什幺概念,但是集思广益终究好过你一个人着急,或者也把李秘书和公司较高阶的主管找来,大家一块儿研究商量,也许会有转机。"
古大军闻言苦笑。
"太难了。"他说。
"就试试嘛,答应我你会早点回家。"
面对女儿坚毅的眼神,古大军也只能点头。
"就依你吧,不过先别跟你弟弟说,以免他跟着着急而无心学业。"
"知道了。"
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古大军叹息,继而苦涩的一笑。
"对不起,湘凝,都是爸爸的错,连累了你们。"
"先别绝望,爸,问题一定可以解决的。"
"真是这样就太好了。"话虽如此,那语气和表情却是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古湘凝看在眼里,有种欲哭无泪的哀伤,心有余而力不足,想做些什幺却又毫无头绪。天啊!她真是恨透了这种深沉的无力感。
************************************************************
当晚古大军果然带了几个高阶主管回家。和古夫人及古湘凝在大厅召开了次非正式会议。当然。古家的小儿子被赶回房里用功,贵叔和贵嫂这对老夫妻也在古大军的示意下回自个儿房里去了。
坐在一边听着几位面色凝重的中年男士讨论着公司目前的处境,几乎从未接触过商业的古湘凝依旧似懂非懂。虽然说过要帮着想想办法,到头来根本连一句话都插不上,只能偶尔和母亲对看一眼,给彼此一个虚弱无力的安慰笑容。
这场孤注一掷的会议持续到凌晨一点才结束,前来的四位主管都提出了意见,在研究讨论之后也归纳出几个方向。然而看见他们的表情,再看到他们说话的语气,古湘凝明白机会并不大,父亲的公司也许仍是希望渺茫。
送走了客人,母亲也回房休息了,古湘凝对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父亲说:
"对不起,爸,我还是什幺忙也帮不上。"
古大军睁开眼睛,虽然一脸的疲惫,仍微笑着对向来不需要他操心的宝贝女儿招招手。
"来,过来坐在爸爸旁边。"待古湘凝依言坐下,他拍了拍她的手。"虽然眼前公司营运出了状况,但是湘凝,你只要好好读你的书,用不着担心其它的事。你刚才也看见了,还是有人愿意和老爸一块奋斗的,还有就是家人的支持,这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
"我们当然会支持你,爸,就算你一无所有回到原点,我们还是一家人,永远会陪在你身边。"
"谢谢你,女儿。"古大军欣慰的笑了。"公司的事就教给老爸来操心爸,为了你们和那些和我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伙伴,我拼了老命也绝不会让公司倒闭的。"
"不要太勉强了,对我和妈妈、弟弟而言,最重要的可是老爸你的健康。"古湘凝道。
"我知道。"父亲摸摸她的头,轻叹一声道:"这幺长的头发,从来没剪过吗?"
"偶尔修一修。"
"留了这幺长,不觉得麻烦吗?"
"已经习惯了。"
古大军点点头。
"很适合你。"他说。
"是吗?"古湘凝微笑。"这幺长一条辫子,忽然转头的话可以打昏一个人,陶然经常这幺说。"
"和你同班又同寝室那个女孩吗?改天带她来家里坐坐啊。"
"恩。"
"很晚了,去睡吧。明天让贵叔送你回学校上课。"
"请假几天不要紧的。"
古大军摇头。
"我说过公司的事不要你操心。反正你留下来也帮不上什幺忙,还是回学校上课去。"
由于父亲非常坚持,隔天古湘凝便乖乖让贵叔送回学校去了。
然而当天傍晚下了课,才回到寝室的她又街道一通电话,母亲在电话那头啜泣,,说父亲病倒了,现正在医院治疗。
于是古湘凝又火速收拾简单的行李返家,而这回也拗不过陶然的固执,搭乘的依然是沉靖澜那辆帅气的跑车。不同的事,整趟路上古湘凝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她无法相信昨天还慈爱地对她微笑的父亲,此刻竟躺在病床上吉凶未卜。
人家说返家的路总是充满期待和喜悦,为什幺她连着两次赶回家中,心情却是如此的沉重?古湘凝眼眶发热,想哭,真的很想把头埋进双手中大哭一场。
第二章
古湘凝洗了个脸回来,看见父亲的
秘书李序朗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他年纪约莫三十岁,戴着副细边眼镜,长相斯文,眼神更是温柔;研究所毕业后就为古大军所重用,之后就一直为公司尽心尽力,是一个颇值得信赖的人。
看见古湘凝,李序朗站了起来。
"我母亲还好吧?"古湘凝走向他并问道。
"情绪已经稳定多了,不过我还是交代贵嫂彻夜陪着她,让她吃颗安眠药好好休息。"李序朗回答。
古夫人原本就为公司的状况忧心忡忡,没想到随即又获悉丈夫在公司倒下,她一时无法承受,差点在医院昏倒。古湘凝恰好赶到,便麻烦李序朗送母亲回家,自己则留在医院看护父亲。
"谢谢你,李秘书,"古湘凝向他深深鞠躬。"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尤其是今天,多亏了你及时将我父亲送到医院来,真的很感谢你。"
"请别这幺说,我只是做我该做的,幸好董事长只是轻度中风,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古湘凝疲惫到坐回椅子上,长叹一声道:"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爸这一病,公司怎幺办呢?"
"我和其它主管会继续想办法。"李序朗在她身边坐下,不过中间还留有约莫一个人的位置。
古湘凝转头看他。
"请你老实告诉我,李秘书,公司的情况究竟有多糟?"
"这个……"
"很糟对不对?难道连一点生机都没有?"
"我也不想这幺说,但是这回问题并不单纯,状况一个一个接踵而来,实在是--"李序朗也叹息了。"真的是非常困难啊。"
"爸爸在这个时候倒下,公司只怕是真的不行了吧。"古湘凝苦涩地一笑。"我一点忙都帮不上,这种感觉……"
"我能体会。"他和公司几位主管也有相同的感觉。
"商场上真是这幺现实吗?"
咦?"李序朗不明白她为何这幺问。
"爸爸曾说过,有一笔资金周转的话,应该能度过难关。"
李序朗点头。
"有可能,但是因为金额过于庞大,完全是筹措无门。"
把我给卖了的话能救公司吗?"古湘凝苦中作乐,对着李序朗扮了个鬼脸。"爸爸说有人跟他开过这种玩笑。"
李序朗没有笑,沉默了半晌后开口道:
"也许那不是个玩笑。"
***************************************************************
不是玩笑?
古湘凝一楞,接着耸起眉不解地问:
"我不懂,李秘书,你这幺说是什幺意思?"
李序朗扯了扯嘴角。
"董事长提过邵溪樵这个人?"
"恩,气呼呼地说他眼高于顶傲气十足。"
"也夸过他年轻有为吧。"
"语气不怎幺情愿就是了。"
李序朗笑了笑说:
"邵溪樵可以说是商界的传奇人物,虽然不是白手起家,却在短短几年内将从他父亲那儿接手过来的小公司扩展了数倍。他胆大心细,将资金做了多项的转投资,听说没有多久的时间,邵氏已经成为庞大的跨国企业。这样的人,'谦逊'两个字对他而言只怕是一点意义也没有吧。"
古湘凝听了,也扬扬嘴角。
"不管在哪个领域都有所谓的天之骄子。"她说。
"老天爷或许真的特别骄宠邵溪樵,但商界没人敢质疑他的能力,他的成功绝非完全归功于好运。"
古湘凝嘲讽的笑了。
"那又如何?再怎幺无所不能的人也不该对困境中的同行开那种玩笑,爸爸他非常生气。"当然她也是,但她不能表现出来,相反地还必须安慰父亲的情绪。
李序朗沉默了片刻后再次开口:
"他打过电话来确认,"他说。
"谁?确认什幺?"古湘凝并未十分专心听李序朗说话,她站起来透过门上的透明玻璃探看父亲的情况;请来的特别看护则拿着一本书坐在椅子上阅读。
确认父亲情况后,古湘凝又回到椅子上坐下,转头看着李序朗:
"对不起,你刚才说了什幺吗?"她问。
"我说邵溪樵曾打电话给我,向我确认董事长的最后决定。"李序朗回答。
"最后决定?"古湘凝不解地皱起眉。"什幺意思?爸爸和那个叫邵溪樵的有商业来往吗?"
"他--"李序朗清清喉咙。"他打电话来确认董事长对两家联姻之事做何答复。"
呀!这可是古湘凝怎幺都没有想到的答案。虽然她比起同年纪的女孩子多了分沉稳镇静,但忽然听到这样的效益也难免错愕,还花了不少精神才将情绪的波动稍稍压下。
"联姻?邵家和古家吗?"她问。
李序朗点头。
"我想邵溪樵不是开玩笑的,虽然不知道是什幺原因,但他似乎是真的有意娶你为妻。"他说。
"这--"古湘凝干笑一声。"这说不通,以他的条件,以邵家的财势,和古家攀亲对他来说有什幺好处?"
"所以我也说了,原因不明。"李序朗看了看她。"邵溪樵对董事长提起这件事时我也在场。当着他的面,董事长把那些话当玩笑勉强笑了几声,回到办公室后却气得大摔东西。为了怕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三天前邵溪樵打电话来是我推说董事长不在,而且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董事长。"
"爸爸知道的话只怕要揍人了。"古湘凝对他笑了笑。"谢谢你,李秘书。"
"哪里。"李序朗也回以笑。接着他看了看表,站起来道:"我该走了,你呢?还是让我先送你回淡水吧,董事长已经清醒过,医院也请了看护,不会有问题的。"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想留在医院陪爸爸。"古湘凝对他笑了笑。"谢谢你,李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