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表情也还好,应该不是什么大伤。」
纳福皱起眉心。「这关我什么事?是你伤又不是我伤。」
她将沾满血迹的绫巾,拿回铜盆里清洗乾净,又走到柜子边,拿了罐创伤药。
正当纳福要将药粉洒在刁不害伤处的时候,他忽地擒住她纤细的手腕。「你没伤吗?」
「我?整天都在寨子里,怎会受伤?」她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挣脱他的箝制,继续为他上药。
「是吗?」刁不害盯著脸色有些苍白的人儿。「你不是说,你运用感知能力就是背天而行,老天爷会在你身上留下逆天的痕迹,难道最近你帮我推算的吉时,不算在内?」
纳福震了震,小心藏起微微发颤的小手,勉强维持情绪的镇定,轻描淡写地回道:「不算,跟预知福祸比较,只是小意思。」
「嗯,那就好。」
那就好?
纳福以眼角余光偷瞧他,她没遗漏他松一口气的表情。这是什么意思?
猛地,他似乎发现她疑惑的目光,他的视线无预警与她相会,吓了她一跳,连忙随口扯了个话题。「听虎儿说,你要寨子里的兄弟,趁著手边有些小钱,离寨做生意,你真要解散弋风寨?」
「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不是要为了解散寨子,弋风寨里的人,有一半以上是受下了朝廷严苛的逼税政策,为求温饱,才挺而走险加入寨子。
这些人多半有了家室,无法真正为寨子牺牲性命,他们的存在,有时反而会拖累寨里其他兄弟,与其如此,宁可采取精兵政策,舍弃这些混饭吃的人。」
刁不害微弯的唇角,似笑非笑。
「思。」不知该说啥,纳福只好点点头,表示赞同。
寨子里的事,她本来就不打算插手,只是没想到,随口问问,他反而很认真回答,这下让她更慌了。
刁不害眯起黑眸,将她的慌乱,全看在眼底。他从来没看过如此慌乱的她,她究竟在担心什么?
「你、你的伤不轻,暂时待在寨子里休养比较好。」
「并不想!」他冷声回绝。
「五天後,有一批自江南北运的盐税,会运抵距离饿虎山二十五里远的岩城,再转送人朝廷所在的遥安城,我打算在盐税入岩城前,就先夺下来,你帮我算个出发的吉时,再干下这一票,大概够吃上一两年。」
最近,遥安城、饿虎山一带,朝廷增派重兵防守,硬闯只是徒增兄弟死伤,不如趁著重兵尚未集结前,提早动手,也可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他们应该是走夜路的,第六天的丑时,会是最好的时机。」不用他吩咐,纳福早将时辰算了出来。
「那好,我不在这几天,虎儿会待在寨里,有什么需要,就告诉他。」
「我知道。」见他不再问些奇怪的问题,纳福总算能舒缓紧绷的心房。
刁不害拍拍包扎结实的伤处,咧嘴轻轻笑道:「多谢,你上药的技巧愈来愈好了。」他站起身,准备回房。
「等等——」她喊住他。
「怎么了?」
「以你现在的伤势,五天铁定好不了,你真的不考虑放弃那批盐税?」
「哦?」刁不害挑眉,有些疑惑,更令他惊讶的是,一向神情淡漠的她,眉宇间难得浮现出愁虑,还是在他面前!
几个月的相处,他和她确实不再针锋相对,也不再出言讥讽对方,但也仅维持著相敬如「冰」的漠然态度,她总是闪他、躲他,活像他是对她穷追不舍的恶鬼。
只是她没想过,她愈是闪避他,他愈是对她好奇。
从刚刚到现在,他就一直觉得她心神不宁。「你担心我?」
纳福吓了一跳,忙不迭否认。「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
「那我真失望,原来你希望我最好死在外头,这样就不用强迫你为弋风寨卖命了。」
「不!你真的误会了,我绝无此意。」纳福头摇得更卖力了,咬了咬舌尖,厌恶今晚的失态。
「哦?那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说啊,总不能老叫我瞎猜。」
刁不害抿著浅笑,双臂环胸,好整以暇睐著慌神的人儿,更加确定她是在担心他。
一股莫名的满足感充塞在他的心坎,他可从没想到,步纳福能将他放在心上。
「唉。」纳福叹了一口气,紧张的手心汗湿犹下自知。「算了,没什么,我只想说,当心些,这回不同於以往。」
刁不害收了笑,眸色转沉,细细打量面露不安的人儿,隐约猜知纳福要说些什么。
忽尔,他扬起浅笑。「我知道了,不管你算到什么,若会影响大夥的信心,那就别说了,是死是活,我们自个儿掌握,老天爷管不着。」
语罢,刁不害转身离开。
「是吗?老天爷真管不着吗?」纳福虚弱一笑,沿著门板瘫坐下来,撩起自己的衣袖,一枚拇指般大小的刺目红痕,鲜明地烙印在她的臂上。
其实,刁不害猜对了,她算出凶卦,庆幸是小凶,应该不会有大碍,只是除了这个结果外,她还算出个吉卦。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同一件事竟然会出现截然相反的卦象,显示她愈来愈无法准确卜出吉凶,这恐怕是老天爷给她的警讯—
她的时候就快到了!
看来,她必须要加快脚步找出最後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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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渐人秋末,为山上添了一丝入冬的寒意,秋雨也下得更为频繁。
窗外打了一记响雷,雨势滂沱,烛火忽被风吹熄了,房里陷入一片黑漆,伴随著窗外的雨声,纳福虚弱地躺在床上喘息。
「呼……呼……」她大口大口喘著气,绷紧的胸口,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庆幸,今夜刁不害带著一群兄弟为了劫盐税而离寨,她担心会让他发现她的丑态。
自从她有了预知未来的天赋後,每当天气骤变,小小的微风细雨,都会让她疼的死去活来,更别说狂风暴雨,那只会让她生不如死。
「步纳福……撑下去……你还不能死……步纳福……撑下去……」
纳福痛得在床上翻滚,布满全身的红色印痕,有如热烫的烙印,几乎疼得她发疯。
纳福紧咬著唇办,强迫自己不可喊出声,唇咬破了,渗出腥浓的血味,她依然不自知。
身子一会儿热、一会儿冷,逼的她汗流浃背,也必须裹紧棉被御寒,一下子又像万蚁钻咬,一下子又像利刀划过,疼得她搂紧自己,将头埋进被子里,预防痛喊出声。
大雨骤歇,风势也缓了,陡不其然,几道闪光雷电打了下来,映出瘫躺在床上的虚弱身影。
「呼呼……」纳福虚弱地喘著气,身上的刺骨剧痛暂时舒缓了,犹如死过了一回,她垂眸望著窗外闪动的白光,心神不自觉远扬。
只希望她卜出来的卦象无误,他顺利无事!
怎么会想到他?纳福一楞。
还来不及思索,一股暖意掠上她的心头,唇上也跟著一阵热烫:心头莫名开始期待他的出现,只因他说过,当她发作的时候,他会来陪她。
等了许久,直到窗外又下起雷电交加的倾盆大雨,纳福再次痛苦地蜷缩在床榻上。
他依旧没出现。
「刁不害……你说谎。」
不争气的泪水浮在眼眶边,他不该在她适应一个人寂寞後,给了她一点期待的希望,再抛下她。
「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
纳福努力激励自己。过去她可以一个人,熬过这撕心扯肺的痛苦,现在依然可以!
她勉强撑起身子,离开床榻走到窗边,将被风吹的嘎嘎作响的窗子关上,刺骨冷风只会让她更加难受。
然而风势太强,衣衫都让雨水打湿了,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虚弱无力的手,根本关不上窗子。
「可恶……」她无力低咒。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那声响就停在她的房门前,纳福警戒地拿起桌上的利剪护身。
「碰」一声,门被踹开,一抹黑影矗立在门边,隐约可听见水滴在地板上的声音。
黑影挪动步伐,往站在窗边的纳福走去。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身形更是高大,他愈靠愈近,在一片黑漆的房中,他的五官她瞧不清楚。.
「别过来!」纳福举起利剪,对准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纳福!」来人低喊。
这声音……?纳福呆楞住。
窗外雷声作响,一道道白光闪烁,映出对峙的两人,一边是纳福,她虚弱地靠在窗边,大口喘著气,而另一边竟是刁不害,他浑身湿透,黑色劲装上还残留著泥水,显然是骑快马赶回寨里。
「刁不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该赶往岩城了?
「纳福,窗外雨大,别靠在窗边。」。
蓦然想起自己的狼狈样,纳福倒抽一口凉气。
她现在这个鬼样子,哪能见人?
「刁不害,不要靠近我,也不要点烛火,请你离开我的房间。」纳福举起利剪威吓。
「我千里迢迢赶回来,不是看你发脾气。」他沉声说道。对於她将他视为外人的举动,他有股莫名的不悦。
「那你大可离开,我……呼呼……」
浑身又传来剧痛,纳福疼得蹲下身子,直喘著气,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纳福!」
刁不害大惊,一个箭步走到她身边,正当他想抱起她时,发现她手上的利剪正抵在他的肩上,拒绝他的靠近。
「离我远一点,别靠近我。」她忍痛出声。
在一明一灭雷光的映照下,刁不害清楚看到蜷缩在墙边的人儿,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心口猛地抽紧。
「我不会离开你。」
「放开我!不要碰我!」她不停挣扎,不惜将利剪刺进他的肩上。
利剪深入肌理,刁不害闷声吞下痛,不管她会如何伤他,他仍执意抱起她。
空气中飘散出浓重的血味,他肩上的血沿著臂膀婉蜒流下,沾了她满手,他转身离开窗边,将她轻放在床杨上。
「我……抱歉……」
匡啷一声,纳福颤抖地扔下利剪,全身轻颤著,不知所措。「我、我、我……我不是有、心伤你,我……我只是……我……」
刁不害突然俯低身躯,将人儿圈在他的双臂之间,低头吻住那发颤的双唇。
「唔……」没意料他会突然吻她,纳福吓了一跳,双眼瞪大,却在接触到刁不害,满是怜惜的眼神後,双眸悄悄浮上一层水雾。
他半强迫压下她的身子,彻底将她困在他的胸膛与床杨之间,轻吻她细致的五官、颈项,锁骨……甚至动起手来脱去她身上的湿衣。
「刁不害!你……」意会他接下来的行动,纳福吓坏了,小手抵住他厚实的胸膛,拒绝他的靠近。
他反握她的小手,带领她熟悉他的身躯,将她的拒绝视为挑逗。「我可以给你忘记痛苦的快乐。」
粗糙的大掌沿著她细致的肌肤摸索,惹得纳福频频吸气。
她无力隔开他放肆的大掌。「你以为你是谁,凭……」
话来不及说完,她的唇办再度让刁不害占领,他温热的掌心罩在她小巧的浑圆上,轻巧揉捏她敏感的蕾尖。
他的唇往下游栘,吻过她的颈项,停在她的丰盈上,轻轻含住一只蕾尖,仔细品尝,一路细吻而下,最後停在她平坦的腹上。
「不……」
他大胆的抚触,纳福敏感地拱起身子,直喘气,指甲陷入他的臂膀里,留下鲜明的抓痕,她所有的心神也全集中在他的唇上,几乎让她忘了身上的痛苦。
他的吻犹如一团热火,所到之处,皆让她浑身一阵灼烫。
「你不能这么做……你会後侮……和我这么丑的女人……」
撑起最後一丝理智,纳福吃力地道。她自个儿栢当清楚,她有多么「难看」,尤其今夜又是她发病的时候。
「无妨,只要你『专心』感觉我就行了。」他嗳昧暗示著。
「什么感觉……?」
「你的眼里、心底、身子,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他霸道宣示,再次俯低身躯,占领那苍白的唇瓣,以行动证明他的所有权。
「唔……」纳福无力呻吟著。
明知道眼前这一切有多么不对劲,明知道这可能是错误的开始,可她却只能软弱地选择逃避,病发的痛苦耗光了她所有的意志力。
当刁不害挺身贯穿她的那一刻,她感觉她的身体几乎要被撕裂了,这时她才明白,有另外一种痛远超过她身上的病痛,她却意外承受得了。
痛苦之後,却也巧妙带来另一波欢愉,他带领她登上了情欲的高峰,她忘了缠身多年的病痛,忘了她正受病痛折磨。
比起病发的痛楚,他的吻与挑逗更是磨人,几乎让她发狂……忍受不住,隐约之间,她依稀看到,他的额前再次浮现出蓝光。
至於原因为何,她无力去探究。
窗外狂风骤雨,雷声隆隆—
不同於过去,每一个大雨的夜晚。
今夜,她只是个尽情享受欢愉的普通女人。
第八章
风卷,花飘零。
山樱桃的花办,落了满山遍野。
纳福小小的身子,提著大姊准备好的饭菜,吃力地往山径上走去。
爹娘每天总会到山上巡视栽种的蔬果,若有成熟的,就摘下山来进城贩卖,也会顺便砍砍柴,贴补家用。
那一天风很大,吹的山樱桃花办四处飞扬,落了她满身,她拍掉落在她发上的花瓣,再将吹散在她额前的发丝勾在耳後。
就在离她所站的山径不远的大树下,她看见爹娘就在那里,但她发现他们的旁边还站了一个人,那人手上拿著一把长刀。
那把刀在阳光下,闪闪骇人,突然,她看见那把刀没入娘亲的腹中。「不……娘……」她想喊,声音却卡在喉咙,发不出来,而双脚也像被固定在地上似的,怎么也动不了。
她看见爹抱著娘哭,爹的脸上有好多眼泪,爹的嘴不停说著话,但她什么也听不懂。
接著,那把刀架在爹的脖子上,轻轻划出一条血痕,爹痛的整张脸皱成一团。
「步东日!别怪我,是你们逼我的。」
「卓济!回头吧,现在还来得及,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说。」
忽然间,她又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了,可是她还是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说谎!你一定会告密,把我交给王府好换取那笔赏银,步东日,你根本不是有心帮我。」
「卓济,我真心想帮你,但你一下子要我帮你筹出那么大笔钱,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劝你还是自首吧。」
「不可能!我不会傻傻等死,你去死吧,唯有死人才能保密。」
长刀瞬间没人爹的胸膛,鲜血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不……爹……」
她大吼,忽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原来她能吼。「别杀我爹……别伤害爹……」
她发现那伤害她爹娘的凶手,想要开溜,她急喊道:「别走……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