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曦、文昉、文瞳,别害怕!你们乖乖待在这里,很快就会没事的!”站在救护车旁,一脸权威的大胡子队长用出奇温和的男性低音,对着被浓烟熏黑了小脸的女孩们说道。
“大胡子叔叔……妈妈呢?”女孩中年纪最小一位,年仅八岁的侯文瞳仰起小脸询问:“妈妈……是不是也下楼了?”
她的语气是急切,却恐惧的。
问话时,她小小的身子紧张的缩了缩,想起了喜怒无常的母亲,大腿上痕紫的伤处突然发疼。
听到文瞳话,坐在她两旁的姊姊们,十二岁的大姊候文曦、和十岁二姊侯文昉沉默的对望了一眼,眼里含着莹莹的泪水,低下头、不发一语的牢牢握住小妹的手--
三人裸露出衣外的臂膀,满是红肿的鞭痕。
“你妈妈她……”大胡子队长迟疑着转头看向被四窜的浓烟包围的别墅,给不出任何答案。他之所以能够如数家珍般一一喊出女孩们的名字,实因归功于侯家在这一带的“声名远播”!
有个三天两头制造公共危险的母亲,侯家想不出名都难!
“哎!”重叹了口气,大胡子队长不禁怀疑今晚这出闹剧的“最佳女主角”不晓得又吃错了什么药?!
这次不只真的烧了自己的房子,还差点害死眼前这三个人见人爱的女娃们!
空气中浓烟呛人,每一口救命的氧气都是那么毒辣火烫,让救火的任务变得更加艰困,其中最麻烦的是--女孩们的母亲至今仍坚持不肯下楼。
“报告队长,侯太太现在跑到顶楼天台去了……”好不容易救出这三名困在火场里的女孩,全身汗湿的消防队员暂时将她们安置到一旁待命的救护车,立刻又回头投入救
火的工作,可是侯太太疯狂的举措,让他们的救难行动变得十分困难。
“出动云梯车。”大胡子队长下达命令,恼火的瞪视着无情的焰火窜上别墅华美的外墙,贪婪的吞噬了三、四楼的术质楼板。
“联络上侯先生了吗?”压低了音量,大胡子队长不想在女孩们的面前提起那个屡屡造成侯太太情绪失控的始作俑者。
队员们面有难色的摇摇头,用更小的声音回答。“他……他请我们处理就好了……还说……麻烦我们了……”
这答复对于每天游走在生死关头的他们来说实在讽刺--一个为人夫、为人父的男人听闻自己妻小可能遭受生命威胁时,竟能如此冷漠淡然、如此事不关己?!
“爸爸要回来了吗?姊姊,你们听到了没?爸爸要回来了耶!好久好久没有看见爸爸了!”小小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
“最喜欢爸爸了!爸爸在就好了,妈妈会煮好多好吃的东西,而且不会一直哭、一直生气……”那双水钻般的大眼睛惹人怜婪的溜转着,来回望向二位面色凝重的姊姊。
小妹期盼的眼神揪痛了文曦的心--文瞳天真的模样,就像母亲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事,文瞳和母亲就是不懂……试着用全家人的性命引起他注意力的愚举了!
难道文瞳和母亲还没受够?
忍不住满腔怒火,文曦咬着牙开口道:“他不会回来了!醒醒吧,你和妈妈都醒醒吧!”
热辣辣的泪滑坠在她的脸上,将黑抹抹的心型小脸洗出二条雪白的泪痕。
被文曦的口气吓到,文瞳抽泣着躲进文昉怀里。“二姊……只是想看爸爸一眼而己,只是想让妈妈开心一点、别再对我们发脾气而已……”
“好了,不管爸爸妈妈怎么样,只要我们三个在一起就好了,对不对?”文昉一手搂着小妹,一手轻轻为姊姊拭去颊上的泪,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淡然的笑。
那凄楚笑在她童稚的脸上,竟充满了早熟忧愁。“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我们三姊妹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永远不分开……当她说出这句誓言的同时,三姊妹的心头,再一次的闪过那个已经出现在她们心底无数次的可怕念头--如果妈妈不在就好了!
如果妈妈不在,我们的日子就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平静、快乐、幸福了。
心有灵犀似的互看了一眼,三姊妹随即摇了摇头,心虚的避开彼此的眼光,谁也不敢将这大逆不道的想法说出口,谁也不敢臆测他人心里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怨愤!
这么罪恶的胡思乱想只能当成秘密深埋在心底,绝对、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见火势益发严重,大胡子队长握紧了拳头,大声的招呼着手下动作快点。“文曦,看好妹妹。文昉、文瞳,你们要乖乖的待在这里,叔叔上去劝妈妈下来,别乱跑。”
就在他甫踏上云梯车时,阂暗的天际突然划过一颗灿亮的流星,几乎是在同一瞬,徘徊在天台上的素白身影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也一跃而落……
“碰!”引人心颤的一声巨响,刹那间制止了火灾现场所有嘈杂的人声,却惹来三个女孩的惊声尖叫。
“不要啊,妈妈!”凄厉的尖叫声回荡在夜空,锐利的刺进了在场每个人心里。
大胡子队长急急回头看去--
女孩们的母亲坠落在救护车的车顶,腥红血迹如瀑幕,染红了纯白的车身,包围着坐在车内的三个女孩。
而侯太太那双未曾瞑目的眼,透过制成蜘蛛网的玻璃车窗直勾勾的盯注着车内三名尖叫不已的女孩。
仿似早已透视了她们三人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第一章
怀宁学园高中部
“当当当当……”夕照慵懒的洒遍规划完整的草绿庄园,四点半,悠扬钟声响彻学园的每一个角落,宣告着一天课业的结束。
不要啊,妈妈!张大嘴哑声尖叫,不小心在课堂上打瞌睡的侯文瞳被震耳欲聋钟声惊醒,因为那血腥可怕的梦境冒了一身的冷汗。
转过头,她略略担忧的看向周遭同学,不知她们是否发现了自己的异样,却听见这一段话--
“喂,听说EmporioArmani的新装发表会今晚要在‘名人巷’举行耶!你去不去?”斜眼瞟着讲台上还在振振有词的大肚婆老师应湄,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女生倾向被众人围在中心点的“公主”压低声音问。
“你们在说什么?EmporioArmani!公主,你有门路啊?”讨好的帮人称“公主”的校花递上LV最新款的包包,一名打扮人时的女生高分贝的开口,用几乎是哀求的眼神,谦卑的望着任雨荃。
“好了,看来周末狂欢的气氛已经让在座的某些同学坐不住了,那今天的课就到此为止,下个礼拜开始老师要请假,各位的代课老师是--”数学老师应湄合上手里的教材,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任雨荃站起来的动作打断了。
“嗯……今晚有时间的话,我应该会过去绕一绕吧。”不等任课教师开口宣布下课,向来仗着自己是校董的女儿便目无尊长的任雨荃已经率着众人,大刺刺的步出教室。
“好羡慕唷,可不可以带我们一起去?”围绕在任雨荃身边的女生们像麻雀般叽叽喳喳的开口,一群人随即像阵旋风般卷出了门外,其他同学也是有样学样的陆续走出教室,压根儿不把样在台上的应湄放在眼里。
应湄摇了摇头,学园里的老师们都拿校董宝贝女儿任雨荃没办法,她一个小小的数学老师,当然不可能例外。
不过话说回来,看看怀宁学园这群权贵之子、名门之后学生们,又有哪个是他们这些小小教书匠开罪得起的?
私立怀宁学园,是一所采幼稚园至研究所一贯直升式的超级贵族私立学校。当然,你也可以这么说--它是一所只要你很有钱,非常非常有钱就可以进得来、买得到毕业证书的“学店”。
称它“学店”或许有些失礼,看看怀宁学园那雄据台北近郊一整座山的气派学府、为数上万名的教职员、还有文理工商法甚至体育都齐备的各系学院……起码也该称它为“教育界的百货公司”才对。
想着这些和同事们私下传颂的刻薄评语,应湄突然笑出了声音,惊动了独自一人留下来帮自己收拾讲义的文瞳。
“应老师?”文瞳推推自鼻梁上滑落的塑胶眼镜,抱着手里一叠叠的讲义走向挺着大肚子应湄,柔声开口。“您的脸色有点苍白,我扶您坐下好吗?预产期只剩十周您还来上课,是不是太勉强了?师丈今天也是五点来接您?”
编着小土豆般的两条麻花辫,一张小脸上挂着一副可笑的红框大塑胶眼镜,看来弱不禁风的小身子背着一个不知塞满了什么的帆布袋,松松的罩着一件将她由脖颈包到脚踝、看起来就像阿妈睡衣的白色连身长裙--
这就是怀宁学园有史以来成绩最杰出、个性最乖巧的超级优等生,侯文瞳。
“别担心,老师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迎向文瞳藏在厚厚镜片后的迷惑目光,应湄抚着肚子,对这贴心的女孩露出慈爱的神情。“不坐了,你师丈今晚要开会,换人来接,那小子可没耐性等人,我们还是先到停车场等他吧。文瞳啊,今天是星期五,你应该也有节目吧?”
“我……”尴尬的笑了笑,文瞳转移了话题。“应老师,下个礼拜的代课老师也用您的讲义吗?新课程应该是接续第三章开始吧,如果要换新讲义,那么共笔的内容是不是也要更新……”
“这些事情下个礼拜再说,留给新来的代课老师去操心吧。”走向停车场的方向,应湄轻拍文瞳的肩,眸光放得很柔。“文瞳,人生不是只有功课和工作的,你知道吗?”
进怀宁学园这么久,应湄也由高一一路教导文瞳到高三,但她对文瞳的了解还是很有限。
也许是因为她不甚起眼的平凡外表,学园里的学生都把这个内向、乖巧的女孩当成瘟疫,从来没有人真正了解文瞳、和她家里的状况究竟如何。
但,更多时候,应湄却感觉是文瞳将自己包围在一个框框里,拒绝所有向她伸出友谊双手的人……
“青春啊,一生只有一次,错过了可就不会再重来的,你要好好把握!别像老师一样庸庸碌碌了半辈子,年过三十才接受你师丈的追求,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弄得自己现在都快变成高产妇啰……”
抚着圆圆的肚腹,应湄的脸上有着小女人的幸福光辉。“有没有想过抽出一点念书的时间,去交交朋友、谈谈恋爱什么的?”
“我没……没想过。没时间,也没有意愿。”苦笑了一笑,文瞳的眼闪避应湄的探询。
“没意愿?你很喜欢小朋友的不是吗?你不是跟老师说过,你也梦想着有一天能结婚、生子、拥有自己的家庭……怎么回没意愿谈恋爱呢?”
应湄的关心近乎于逼问,文瞳的小脸蛋倏地刷白。突然的,一辆疾驰而来的银BMW320i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如花式赛车般左弯右拐的回舞看,最后停驻在她们面前。
“那……那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应老师,这台车是来接您的吧。”文瞳指着前方的黑头轿车说。
“来,一起上车吧,我们顺道送你回家。”应湄招呼着,帮她打开后座车门。
“不……不用麻烦了。我想起来我还有作业落在教室里,老师,祝您在美国生产顺利,下个学期再见。”文瞳后退一步,用礼貌画出距离。
“文瞳……”应湄还想再多说什么,车内的驾驶却不耐烦的出声催促她。
“快一点,别浪费我的时间。”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听起来像十二月的寒风吹过耳窝似的刮人。“戴烙的秀快开始了。”
“阿泀!”应湄叫着驾驶,声音里有着浓浓的警告意味,下一秒,却被用力的扯了进去,连声再见都来不及说。
车门“碰!”的一声被甩上,流线型的车体扬长而去。
不在意对方的无礼,文瞳向着他们的方向略略欠身,然后,转头离开。
“哗哗!”突然,包包里的手机传来刺耳讯号声,文瞳拿起电话,按下小巧的制掣,看见液晶荧幕上显示的简讯--
准备好狂欢了吗?亲爱的夜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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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姬……这是那些金主、恩客对她的昵称,也是文瞳的另一个秘密身份。
夜姬,顾名思义,她是只存在于夜晚的公主--摇头公主。
抬起头,文瞳看见满天的红霞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夜即将来临,文瞳知道,游乐的时间到了。
是的,游乐--夜的世界,就是她的游乐场,而这些在白天对她不屑一顾的男男女女,到了夜晚,便成了她的玩具!
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校园,文瞳放心走向离她最近的盥洗室。
她很清楚自己在外人眼中的“模样”--不管对象是男人、还是女人,文瞳已经很习惯那些以貌取人的人们用这样粗鲁、不耐的态度对待自己。
“但是……”站在镜子前,文瞳拿下丑陋的胶框眼镜,露出一张细致的心型小脸--
弯弯的柳眉有着勾人的孤度,平时隐藏在镜片后的水眸晶莹灿亮,长而卷的羽睫如黑蝶般轻舞在那两泓清澈的黑潭上,秀丽挺直的鼻下,是张朱红娇美的小唇。
解开发辫,波浪长发胡松的披在她的肩上,更加烘托出那张小脸的美丽。再脱下罩住全身的长裙,只见一件勾着金线的改良式无袖开高衩露背超短袍,淫荡的服贴在文瞳的女性曲线上,紧身的黑色丝绒似她第二层皮肤,将那凹凸有致的身段勾勒得诱人。
“换上了这样的外表,他们却又爱惨了我。”冷冷的自嘲,文瞳的眼里褪去了单纯和良善的光芒。
打开包包,她拿出化妆品,将那张已然美丽异常的小脸妆点得更加妖媚,今晚Party主人是EmporioArmani的新秀设计师戴烙,文瞳可不能让她的大金主丢脸--这个戴烙,可是个极重要的人物。
“啧啧啧,看看你的样子,侯文瞳……”挑剔的打量镜中的自己,文瞳的眸笑得泛出了泪光,这镜子里的美人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这就是你夜晚的模样吗?”
文瞳一点也不担心稍后可能在会场里班上那群目高于顶的同学们撞见,因为她们根本不可能将现在的自己与课堂上的自己联想在一起。
“就算我大大方方在她们面前表演这套变装秀,恐怕她们也不会相信白天的侯文瞳,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吧!”文瞳摇摇头,轻笑了声。
望向窗外,文瞳发现早来的夜幕已包围大地,将光明的世界渲染成一片黑暗。日与夜的交替,就像书呆子与夜姬的变身游戏--日复一日,不曾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