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蓝!”
一声呼唤,令在月台上徐缓前移,宛如飘浮在空气中的脚步霎时停住。
及腰的黑发如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灿亮的弧度,一双顾盼自若的晶眸在镜片后梭巡着呼唤她的人影。
“来,这拿去!”
追上她的人,那高瘦清癯的身材上,穿着俭朴西装,一张和善俊美的脸孔,带着温柔的关怀与浓浓的担忧。
“啊,牧师……我……我真的不需要。”
姣白的容貌上,染过一抹淡雅的红晕,尤浅蓝睁着水亮的黑眸,凝望着眼前的牧师,她从小就在心底暗恋的对象——周剡德。
“胡说!一个人在台北生活不容易,把这收下。”大掌不容否决地握住她的纤柔,将牛皮纸袋硬是塞入她的手中。
“就当教会借你的吧!你的父母都是大好人、好教友,我们会永远缅怀他们的,当然,我们也非常谢谢你父母大的捐献。”
“哪里。”
听他提起前不久才过世的双亲,晶眸隐隐闪现水光,浓美长睫缓缓敛下,幽思目光落垂地面,心中拧过一阵痛。
啊!上帝!
你是如此的残忍,一次车祸,就带走了她相爱的双亲,独留她遗留世间。
但却又如此的仁慈,让她恩爱一辈子的双亲,得以双宿双飞,共同回到你温暖宽广的胸怀里。
“你的父母把钱都捐给了教会,却什么都没留给你,所以这三万块,你一定要带着,至于什么时候还,也等你的工作有了着落再说吧!”
“啊……可是,您这儿的教养院,不是有经济上的困难吗?”
“放心吧!教会因为你父母过世所得的七百万,够我们撑一阵子了,过阵子要真的不够了,我会让你知道,我比较担心的是你,自己一个人北上赚钱,千万要小心,唉!可惜我们现在也没办法多请一个老师,不然,由你来做的话,会有多完美呢!”
“别这么说,牧师,对于我能拥有的一切,我已经非常感激了。”
尤浅蓝轻轻地点点头,一抹淡淡的红晕从颊上飘过。
有心痛、有感激,也有一丝羞怯。
眼前的牧师周剡德,从五年前来到这南部山区的小村落时,就是她心仪的对象,而当父母三个月前因意外而过世后,他更陪伴着她一路走来,帮她打点丧礼,帮她处理遗产等事宜。
“别跟我客气呀!浅蓝,唉!你去了台北,可千万要记得跟我联络,一个人有什么心事,就尽管打电话跟我说,别让自己闷坏了,没事就去附近的教会参与一下,别忘了,上帝与你同在。”
尤浅蓝的目光从牧师脸上,移到从远处出现的火车,“好的!牧师,谢谢你来送我,我想我该走了。”
离开从小长大的故乡,离开已经没有恩爱双亲,没有家人的故乡,从现在开始,她,尤浅蓝,将会蜕变成一个自立自强的女人。
她在自己的心底,对自己发誓着。
第一章
一年后
春日的脚步来的快,可是绵绵春雨却叫人有些消受不起,下午三点多,天空却阴暗得像傍晚,滴滴湿冷,落在停车场的柏油路面上,穿着简单矮跟皮鞋的尤浅蓝,撑着雨伞踩过水坑,溅起答答的水声。
束着两条辫子,身穿棉布衬衫跟牛仔裤的她,抱紧了手里的破旧黑提包,正赶着通过这阴暗的停车场,好到达另一侧明亮的马路边,赶着在银行结束营业前,将刚拿到手的薪水,汇进故乡教会的户头里。
她省吃俭用,手机外食等花费每个月也是精简得可以,再加上刚好最近有不少额外收入,因此在心底细细盘算后,她决定这个月的新水全部存入教会,对她的生活应该不会有很大的影响。
一想到这笔钱可以给孩子们买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浅粉色的樱唇,不自觉抿开上扬,忍不住笑着。
“小姐!等一下。”赫然,一句阴邪沙哑的声音,伴随着两个高大的阴影,从身旁的箱型车后出现,堵住了她的去路。
“请问有什么事?”
她抬头,看着眼前两个身材高大,形貌猥琐的男子,一双明亮冷静的眸光里看不到半点惊慌,只有那握着黑提包的手收紧了些,隐隐泄漏她的情绪。
“什么事?嘿嘿!没什么事,耽误你一点时间,只是对你手上的东西有些好奇。”其中一个男子站前一步,逼得尤浅蓝不得不往旁边退一步,臀部抵着旁边一辆车窗暗黑的车门。
“这只是皮包。”
不会吧!这么倒楣?尤浅蓝紧张地看向四周,没有人,难道她上个月的苦心,好不容易赚到的血汗钱,就要这么白费了吗?
“皮包?嘿嘿!看她抱得这么紧,今天可有收获了。”
两个大汉对望了一眼,得意地笑了起来,一左一右地逐渐逼向尤浅蓝。
“不!你们别想。”尤浅蓝摇着头,动作迅速地从皮包里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美工刀,有点狼狈做势的挥舞着。
“哇!看这小妞还不好惹哪!”
两个大汉先是一愣,接着却伴随着更大的笑声,各自掏出了两把弹簧刀,两种刀相形之下,尤浅蓝顿时知道自己的弱势,但她已退无可退,臀部只能更抵向身旁那辆看来价值不菲的跑车。
“别……逼我动手。”
“这该是我们两个说的话吧!笨女人,识相点,快把你的皮包交给我们。”
“你们抢我这种穷人有什么好处?”一手挥舞着美工刀,一手死抱着皮包,尤浅蓝不放手就是不放手。
“好处?你有钱呀!这还不够吗?老天,抢了这么多人,还没见过这么蠢的,哈……啊!”
两个大汉脸上错愕的表情,让尤浅蓝跟着一愣,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旁响起,“不要拿着这种东西在我车子旁边乱挥。”跟着,她握着美工刀的手被一只大手紧紧地包覆住。
“啊!”她大叫一声,粉脸顿时涨个通红,作梦都没有想到他们还会有一个同伙在她身后,“你……你放开我!”
身后那男子高壮伟岸,她看不到他的脸,背部抵着他宽阔的胸膛,他的气息太好闻、声音太低沉、语调太优雅,莫名地,她发现自己的心跳急促,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在血液中莫名悸动的因子。
“放开你?当然乐意,只要你不要靠近我的车。”
“什么?”听到这话,尤浅蓝才发现这人并非眼前那两个男子的同伙。
猛一回头,对方那一双深蓝色的深邃眸子,赫然叫她有种深陷大海的感觉。
“你……你这人……”
震撼过后,她顿时发现这男人说的话未免太恶劣,原来这人不是要来帮她的,只是叫她远离他的车?!
“小姐,我只是不希望你伤到我的车。”
眼前的女人,看得欧阳肆不自觉皱起眉头来。
这是什么女人呀?
嫌恶的眼光,无法避免的从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中闪现。
她的衣服,显然是那种起便宜货,还修修补补许多次,怎么看,都像是古早年代,养鸭人家的女儿一样。
那两条及胸的辫子又长又粗,发质乌黑柔顺,发尾却好像狗啃过般的,那显然是自己用某种烂剪刀剪出来的。
一张明显没保养过的脸,皮肤上点点点雀斑,跟他平日看惯的那种粉嫩无瑕的脸颊比起来,实在是显得有点粗糙。
不过,欧阳肆那双深蓝的眸子略有所感地眯了下,他无法否认,这女人那带着些微怒气,生气盎然的五官,虽称不上美丽优雅,却有独自的一股韵味,叫人移不开眼。
“哼!小子!不要多管闲事,老子们在办事,你离远一点。”
突然,那两个不识相的大汉出声了。
丰润的嘴角微扬,“打扰到各位了吗?真是抱歉,我马上把车开走。”
“你……你这样就要走了?”
眼看这俊美得叫人心一震的男人,竟然这样就想落跑,尤浅蓝的双眸瞪得老大,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有这种人!
“当然,这车是很贵的。”
“可是……”尤浅蓝慌了,难道她这个月的薪水真的要被这两个男人抢走了吗?
看着尤浅蓝那双带着恐惧,却又努力佯装坚强的眸子,欧阳肆叹了口气,“唉!好吧!谁叫我拿女人最没辙了。”
“你这油头粉面的小子,可不要不自量力。”两个大汉见这俊美的男人显然准备留下帮忙,顿时,两人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一步步地逼向尤浅蓝跟欧阳肆。
“你们要跟她抢多少钱?”
“呃?”没人想到他会这么问,就连尤浅蓝都愕然地看着他。
等了好几秒,都没人理他,欧阳肆转头看着身旁的女人,用下巴点了点她手里的黑色提包,
“你那个烂皮包里有多少钱?”
“三万……”
尤浅蓝不自觉地回答,可才说完,又“不”地一声大叫出来,这男人在干么?她又在干么?怎么把自己皮包里的钱说了出来?
“三万?”
欧阳肆一皱眉,又一挑眉,没理会尤浅蓝那越睁越大,还有那湿度逐渐燃升,眼看就要喷火的眼睛。
“这点钱也需要用抢的吗?这里有十万块,拿去吧!省得这位小姐把我的车刮花。”
“啊!十万块?!”
两个大汉都还没出声,尤浅蓝那划破停车场宁静的叫声,已经震得旁边三个人的耳膜都作嗡嗡响。
相对的,不远处的警卫也闻声而来。
两个大汉对望一眼,随即上前拿过欧阳肆手中的那一叠啪哒响的钞票,然后转身就跑。
“慢着!你们……”尤浅蓝见情况不对,立刻放声大吼,“抢劫呀!抢劫呀!”
可她的叫喊声哪有用,两个大汉早已跑得不见人影,倒是终于决定不要虐待自己耳朵的欧阳肆,忍不住一把揽住她的腰,捂住她的嘴。
“小姐!”
她身上的清香跟他闻惯的香水味有着极大的不同,莫名地,他呆愣了一下,随即回神接着道:“请你安静一点,那些钱是我给他们的,不算抢劫,好吗?”
“呜……呜……放……唔……放开我!”
挣扎了好一阵子,她柔嫩的舌,硬湿的贝齿,终于在他的指节中找到缝细,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这突如其来的甜美触感,叫欧阳肆的坚实身躯略微一僵。
这女人莫名其妙地,似乎勾起了他快一个月不曾碰过女人的兴致。
那双蓝中带着浅绿的眸子,饶富兴味的浅眯了起来,他低头,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裸露白皙的颈背肌肤上,低哑地在她耳边道:“放开你可以,只要……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
猛地吸气,尤浅蓝简直快要气疯了,这个恶劣差劲又乱给钱助长盗匪,外加是个登徒子的男人,哈!看她一脚!
她专心用力地将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左脚脚跟上,猛地一踩,顿时身后的男人明显地僵了下,她乘机抓住他在她胸前的其中一只魔爪,猛力向后一扳,气势十足地顺势挣开他的掌握。
挣脱出来后,她本该立即逃跑,可是忍不住地,还是一个耳光甩了上去,嘴里跟着开骂,“差劲!下流!变态!浪费!”
欧阳肆瞪大眼睛看着她,一时之间愣在当场。
尤浅蓝抬高小脸,重重地用鼻孔朝着他,哼了一声,随即掉头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趾高气扬的像只孔雀踩着水洼踱了开。
良久,欧阳肆才深呼吸了一口气,有没有搞错?这疯女人,他救了她耶!她竟然是这种反应?!
* * *
“气死我了!气死人了!气死了、气死了!”
三点半的银行关门时间赶不上,拿了三万块,又匆匆地跑回公司附属的托儿所,从没看过温和柔顺的她发脾气的同事,莫不都吓了一跳。
“怎么啦?没赶上银行关门呀?”
“才不是!十万块耶!十万块……十万……可恶呀!气死我了!”
同事们听她没头没脑的怒骂,面面相觑,什么十万块?
“喂!我可等到你了,浅蓝!”秋海媚的声音蓦然从她身后传来,“你跑哪儿去了?我不是跟你说今天要帮你试装,晚上要带你跟伶俐去联谊会的吗?”
“我没心情!”
“嗯?”
听到向来重承诺的尤浅蓝竟然会拿“没心情”这种借口来打发她时,秋海媚还真吓到了,“怎么啦?谁惹你啦?”
一旁的几个同事听到这问句,莫不一同点点头,因为秋海媚说出了大家的疑问。
“那……那不过是个很……男人……”硬是吞下很“帅”的那个帅字,仗着余火怒气,尤浅蓝的口气就像是她跟那男人有深仇大恨似的,“那家伙……下流、无耻、白痴、浪费,他竟然不在乎钱,毫不在乎地就丢了十万块出去,只为了他那台蠢车,啊!气死我了。”
“呃?”
这段话听得大家一头雾水的,跟她一起带小班,一样是幼教老师,也是她好友的张伶俐,忍不住开口了。
“我想,你讲的话没人听得懂,你要不要先冷静一下呀?”
“啥?我不冷静吗?我很冷静的,不然我也不会想到拿美工刀……啊!美工刀,我的美工刀,那要二十元耶!我竟然把它忘记了?”
一想到自己的美工刀竟然在那时被那个男子拿去后,就忘了讨回来,尤浅蓝心底的愤怒更加深了。
虽然还是没人听得懂她说的是什么,可是听到为了一把二十块的美工刀,就愤怒成这样,大家不自觉互看一眼,了然地点点头。
唉!尤浅蓝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对于节俭的狂热,世界上大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这不是说她小气,而是在于物品的使用上,天底下大概找不出几个人比她还要彻底的了。
而她口中的那个男人……
歙,不用说,一定是某个爱花钱的家伙,所以虽然大家心底还有小小的疑问,可是随着午睡钟声的响起,大家一哄而散,开始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唯独从“幸福娘”婚社跑来的秋海媚,不死心地跟在尤浅蓝身旁,“那你今天到底要不要去联谊会?”
“唉……”轻叹了一口气,尤浅蓝这人最不会拒绝的就是朋友,“好啦!我既然答应过你,那就去喽!只是……要多少钱?”
“这你就别紧张了,当然是免费的啊!”
“是吗?”尤浅蓝的眉头轻轻地蹙了起来,温柔地抱起一个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孩子,“可不要故意对我特别唷!”
“放心啦!我不会的啦!”秋海媚爽朗一笑,轻拍她的肩膀,“那就这样子啦!我先走了。”
其实呀!不要说这次是因为永幸集团的员工免费,要她替尤浅蓝出会钱跟联谊费用她都肯。
因为从尤浅蓝一进永幸集团的托儿所开始,秋海媚这超级红娘就盯上她了,现在是第几世纪呀?要有个男人能娶到尤浅蓝这种长相柔顺温美,又懂得持家赚钱,个性超级善良温柔,简直像是菩萨一样的女人,可真是不知修了几百年的福份,才有可能修得同船渡呢!要同床?哼!那可得等上更多个世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