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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结婚? page 9 作者:卫小游

  “你还没说呢,这几年你好不好?”

  “一半好。”

  有一半好已是万幸。这世上很多人连想得一半好都没有福分。

  我注意到他光溜溜无饰物的手指。“还是王老五?”

  他举杯牛饮,看来心情有些郁卒。

  他问:“你们女人是不是就只会关心男人结不结婚?”

  “一般人都是这样……”等等……他说“你们女人”?看来这男人似乎正为某个小姐大伤脑筋。我嘿嘿笑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他干笑。“美人没有,母夜叉倒有一只。”

  我突然明白了。小美已有了伴--吵架中。“你平常不到这种地方来的吧?”

  今天是来买醉消愁,正巧遇见了我。

  “家教甚严。”干笑变苦笑。

  “妻管严?”

  他没有否认,是默认了?

  “打算结婚吗?”我问。

  “她想结婚。”他说。

  “你不想?”

  “不--”他责怪地看我一眼。“问那么多做什么?”

  “关心你呀。”

  他翻白眼,向酒保说:“给这位小姐一杯雪莉酒。”

  “等等,我不喝雪莉,有诚意的话,威士忌加冰。”想堵我的嘴?

  他扫我一眼。“威士忌太烈,女人别喝太多。”

  我真好奇,一直以为这位同学会一辈子当王老五,如今看来,他竟像是个为情所苦的男人。

  “你以前没这么细心啊,是因为有了对象的缘故?”若是,我真要好好认识那位小姐不可,能将戈洵美这号大木头调教成这样,实是可敬。

  “休想套我的话。”他瞪我。

  不说,那我自己猜。“她要跟你结婚,而你不肯?”

  他不出声。

  “为什么不?如果你爱她的话。”

  他不语。

  我推他。“喂,你也说说话,一个人唱独脚戏多没趣。”

  他抬眼。“那么你告诉我,女人为什么需要婚姻?”

  看来他为“婚姻”所苦。

  这是个好问题--女人为什么需要婚姻?

  我思索良久,回答说:“我可以给你很多答案,例如女人偷懒,需要男人负担她的生活;又例如女人渴望安定,希望男人提供保护……”

  “听来男人像是冤大头。”

  我耸肩,“即便如此,女人亦付出了代价。女人的一生将奉献于家庭、丈夫和孩子,乃至失去自我与自由。”顿了顿,又道︰“但是现在很多女人甘愿保有自由,婚姻不再是最重要的人生大事。”

  他皱起眉头,神情显得万分困惑。“但想结婚的女人还是很多,她们又是为了什么?”

  看来我的泛泛之论满足不了他,他只想弄清楚为何他的她想要婚姻。

  我笑说:“这问题你也许该亲自去请教那位小姐。女人何等复杂,没有一个女人能够知道另一个女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突然间大笑。“看来我问错人了。这问题问任何人都可以,就是不该问你。”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我不懂。

  他撑着肘看我。“你也打算不婚,不是?”

  “你在暗示我年纪老大?”

  “岂敢,我们同年。”

  同年,但不同样年轻,女人向来老得快。

  我说:“一般二十八的男人在事业上已小有基础,可以准备与爱侣共组家庭,养育儿女。你还算年轻。”

  他说:“一般二十八岁的女人事业上不必有什么成就,如你所说,她可以把生活重担转移到男人身上,唯一一个人生目标就是替这男人生两个孩子,并且养育他们长大。我们承受的压力因性别而有不同。”

  “瞧,你(你)观念多腐旧。”我们同声。

  “彼此彼此。”我们同病相怜。

  “唉。”我们同叹。“干杯。”

  杯碰杯,发出清脆响声。

  “其实,现在的女人并不一定都想当家庭主妇。”我说。

  “她不是。”他说。

  “哦?”

  “她跟你一样事业心很重,两年内连升两级。”

  我低呼!“看不出来你会喜欢这种女强人。”

  “刚认识她时,她小鸟依人,但我隐隐知道她有这份资质。”

  “你不能接受她的转变?”

  他又瞪我。“我岂是那种心眼之人。”

  我呐呐。“十年没见面了嘛,我怎么知道你跟以前还一不一样。”

  他哼声。“休小看我。”

  我吐吐舌。“照你这么说,她应该不是那种很缺乏安全感的女人才对。”这样的女人会想结婚?

  “咏贤不是,她坚强。”

  “喔,咏贤,好名字。”终于得知女主角的芳名。

  他斜眼看我。“你到底要不要听?”

  怪了,又不是我逼他说。若不是念及这男人嘴巴紧,难得这么多话,必是心中有着无法解决的困扰,同学三载,感情又不错,让我想帮他个忙,否则才懒得理他。他深吸口气,续道:“我们已同居三年。”

  “三年!”我怪里怪气地道:“戈洵美,你好本事!”照此推算,他不就年纪轻轻便抱得美人归。

  “共同生活,熟知彼此习性,互相迁就配合……”

  “但是你倦了,而她想要一个结果?”我臆测。

  “不。”他摇头。

  我好奇不已。“要不,是怎么回事?”

  “我们感情没变,长期以来,已习惯对方的存在,就像一对正常的夫妻……”

  这回,我识相的不打断他,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耙耙头。“咏贤想结婚,为这段感情下注脚,但我不愿,我们为此吵得很凶,我怕盛怒中伤害她,只得闭嘴不说话,等她息怒……”他愈说头愈低,脸埋进他手里,声音愈来愈细。

  “小美、小美……”我轻唤他。“你为何不愿?”

  他抬起头,苦笑道:“我想我是不愿意改变。”

  “改变什么?”

  “不愿意改变目前的状况,因为结婚,往往是爱情之死。”

  我深深震撼住。

  爱情之死……多可怕……

  我想,我已有些能够了解这位同学的心情。

  你爱一个人,希望对方快乐,偏偏对方所要求的是你最不愿付诸实现的东西,而你又不是不爱她……

  爱情乃成人间炼狱一场。

  我拍拍他颓丧的肩,他勉强振作起来。

  “再一杯威士忌?”我问。

  “酒鬼。”虽如此说,他也没拒绝。

  何必太严肃?喝点酒解解闷也好。我招来酒保。

  喝酒时,他问:“双喜临门,你还记得陆承信吗?”

  “陆承信?他是谁?我该记得他吗?”我笑问。一连三个问号在脑中盘旋,就是想不起一个对应的脸孔。

  “你不记得了?”小戈一脸诧异。

  “谁?”

  他瞟我一眼。“算了,既然忘了就算了。”

  “喂,别吊人胃口,”真不道德。

  正想臭骂他一顿,谁知他竟然说:“这个人,你忘了就不必再问,反正我就算告诉了你,你恐怕也记不起来。”

  结果,他还是吊人胃口。

  但是他也没说错,没过几天,我是又把他说的那名字忘了。

  我的脑子里记了太多东西,一个不特别重要的人名,要我记住,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实在不能够怪我。

  若果为这种事怪我,那我这辈子欠的债,真真三生三世也还不清。

  我不记得小美提到的那个人。

  但我想我永远不会将眼前这男人忘记。

  小美家中有人等门,先离开了,我多赖了一会儿,离开酒吧时,天色已晚,也没再塞车。

  我望着酒吧招牌“下班塞车时”,不禁会心一笑。

  谁愿意当一尾下班的鱼,被困在车水马龙的死潭水中发臭发闷?想必这老板亦是性情中人。

  与其困坐车阵中,不如下车到酒吧里点一杯酒。

  正当举头望招牌的同时,一个极性感的声音出现在耳后。

  “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我全身寒毛似猫儿般竖起。这声音、这说话的调调,我印象之深像是前世已认识。

  我不愿转过头,但要花上好大的劲才能克制自己回头看。

  仿佛知我心事,男人在身后嘲讽:“怕我丑,破坏幻想?”

  我嗫嚅道:“白居易?”

  像说行话一样,那人道:“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惊喜万分我原不知道我会这样欢欣见到他的出现--现在我知道了!

  我回过头,对上那张过分狂野的俊脸。

  他有一双像是随时随地都要调侃人的坏眼睛,迷死人。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

  我从他眼中读出:“但没料到会是此时此地吧?”

  他笑弯了眼。“不再有人比你更知道我。”

  我没那么好骗。“我不知道你,你是谁?你是什么人?”

  他开口答我:“康洋,爱你、与你爱的男人。”

  爱情是天生注定好的。什么人会对什么人动心,完全是不可抗拒的事,不是在定好的人,约会一百次也还是要分手。

  康洋……是的,我相信我会爱上他。不是昨天就会是今天,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

  而也许,在露台那一夜,我已经心动。

  康洋是“下班塞车时”的老板。

  我约会的时间全给了他。

  我们有时在酒吧里一起调酒给来客,有时在打烊后一起酌酒。

  不沾酒时,我们开飞车逐落日,有时也被警察追;有康洋在,犯罪好似也成了一件有趣的事。(这真是不应该,小小忏悔一下。)

  飞车累了,就窝在车里看海潮,肩靠着肩,分享那种只合宜存在于情人间的亲匿。

  我好似从来都没有这么年轻过,与他在一起,上山下海,无有不敢去的地方。康洋带我上翡翠湾玩飞行伞,起初我不敢,但看他飞得那么好,几次下来,忍不住也想上场试试。

  康洋是中华飞行运动协会的会员,我在他的指导下,很快就上了手。一开始飞向蓝天--完了完了,从此我爱上飞行的滋味,再也不愿放弃。上司看我工作心不在焉,频频关照。

  我不答不怒不忿不在乎,笑得像花痴,他以为我发病,放我十天长假,勒令收假归来之时,务必将病情控制住。他还需要我为他卖命。

  我乐得收拾行李,与康洋出海去。

  他太懂得享受。

  我们乘私人游艇,从基隆港出海,到花东太平洋去贯鲸。

  看见游艇时,我本以为是租来的,想想不对,他驾驶技术极熟练,对待这船像对待自己的财产似的自在。

  我问:“酒吧生意这么好,买得起私人游艇?”这种船,在台湾似乎尚不流行。太招摇。

  他迳是笑,不否认也不承认。

  疑心在看见成群的鲸豚时被我抛得一干二净。我抱着他又跳又叫,活像刘姥姥入大观园,一副老土。

  “喔,双喜,你真可爱。”他圈搂住我,不住地吻我、吻,直到我忘记了鲸鱼、忘记了海洋,眼中只剩下他。

  “康洋,我们永远留在这里永远不要回去。”

  这里是人间的失乐园,在这个地方,可以不计较谁爱得多,谁爱得少?可以不管未来如何,甚至可以不问彼此的名。我真愿意相信爱情在这里能够直到永远。他笑而不答,一双眼盛着足以将我溺毙的满满爱意。

  我闭着眼,趴在他身上,享受着海风与阳光。

  舒服地叹了口气,我呢喃:“康洋,我已很满足,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很多人一辈子连爱是什么也不知道。曾经深爱过,已经足够。

  收假回来,我迅速进入平时备战状态,一切运作恢复正常,上司直呼“万幸”。

  “杨小姐,请看这个。”晓君拿着一本杂志出现,翻开其中一页。

  我瞥了一眼上头的俊男美女,笑问:“晓君,你想告诉我什么?”

  “康洋不只是酒吧的老板,他是冠亚集团的少东,前不久已和环球金融的千金订婚,婚期就在下礼拜。”晓君怕伤了我,含蓄地道:“杨小姐,衷心希望你们只是朋友之交。”她近在我身侧,我一切活动都瞒不了她。

  “如果我说不是呢?”我与康洋,不单单只是朋友。

  “早日忘了他。”晓君劝我。

  我摇头。“不可能,回忆太美好,忘记多可惜。”

  晓君急了。“但是他骗你……”

  我道:“他没骗我。”

  她悲愤有加。“我替你不值啊。”

  我仍是摇头。“我觉得很值得。”

  “值得?”晓君怪声道。

  我笑道:“是的,很值得。”我们有过的一切十分美好,在最美丽时结束,是爱情最好的结局。

  我谈了一场美丽的恋情,感觉非常满足。像是找到过一双合适的鞋,穿它去看电影。虽然这双鞋坏了、旧了,但美好的回忆依然不褪色。晓君呆住。

  她不懂,我知道。

  但无所谓,这原不关她的事,她有自己的人生要走。

  那么,后来呢?

  这么美的一场恋情却不能有所结果,看在许多人眼中,都深感抱憾。

  我不知道故事是怎么流传出去的,每回有人听到这里,便来追问我--“后来怎么样了?”

  或者更有多事者,不甘心“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硬要替它添上一个结尾,内容大要无非是--

  康公子抛下亿万家产及未婚妻,为追求真爱,与本人私奔结婚,生下一堆娃娃,最后终于得到康家谅解,重回豪门,一家人重此过着幸福怏乐的日子。

  多无趣!我回以冷笑。

  后来怎么样了,干卿何事?

  警告诸位别企图用番茄丢我,否则可有人会找你拼命喔。

  不信?

  好,有胆咱们试试。

  我拔嗓高喊:“陆承信快来人,有人要欺负你亲爱的老婆!”

  第九章

  ♂承信:你是天上的星!

  假期回到家,亲旧围在客厅里搓牌,我将鞋脱在玄关,打算悄悄上楼,不想惊动牌桌上的人。

  妈眼尖,瞧见了我。

  “承信,你要何时才要让妈抱孙?”

  “妈还年轻,不用急。”我忙应承。

  “承信,你中意什么样的女孩,姑妈替你牵个线如何?”

  “不敢烦劳,怕姑妈白忙。”我诚惶诚恐。

  “承信,你老大不小了。”

  “谢谢关照,我忙于研究,晚几年成家也是好的。”我笑道。

  “承信,你是不是不打算结婚了?”

  我说:“怎么会?大概是缘分还没到吧。”

  “这孩子老实得不像话,都快三十了,不见有来往对象,真令人着急呀……”家人常这样说。

  “不怕不怕,好酒沉瓮底嘛。”善心的邻居说。

  愧不敢当,还是悄悄退到一边,免得逢人再问起,让人为我婚事操心。

  我陆承信不过是一名大学副教授,即使明年升了等,仍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男人。联考、甄试;助教、讲师……一路走来,从读书到就业,每一个步骤无不按照规矩。像我这样的男人,街上一把捉,要将我这个人“推销”出去,肯定要费一番大工程,劳民伤财,不如还是躲回研究室,整理未完成的研究计画来得实际许多。其实我不真如他人说的那样老实。旁人雾里看花,总不比本人亲自现身说法来得清楚。

  我不是没有遇见过喜欢的女孩。

  曾有一个女孩子,笑起来时,两颊露出一对小酒窝,煞是可爱,让人瞧了心情愉快,没有负担。

  我看着看着,看了许久,不知不觉就喜欢上她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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