臆测与口耳相传中,多多少少添了些天马行空想像的成果,夸张了一些事实,隐去了一些真实,也丰富了他们闲暇时无聊的人生。
茶楼上,人们闲嗑牙、喝茶水,茶楼外,瑞雪初降,两匹快马迎着雪花,急驰过街道。
两匹黑色骏马在一朱色大门前停下,马上的人身手利落的翻下马背,将缰绳交给马僮后,并肩走进屋里。
“下雪了。”一身素缎紫袍的男子拍拂去沾在肩上和发梢的雪花,与另一名白袍男子站在屋檐下看着纷飞细雪。
同样看着降雪,两人却有不同的心境。
“这雪下的真美。”白袍男子欣赏着雪花纷飞的美丽景象,由衷赞道。
“美是美,不过下了雪,事情就更不好办了。”紫袍男子无心赏雪,一心被繁琐的公事困扰。“外头冷,进屋去吧。”
说着,拉着白袍男子走进屋里。穿过重重回廊,目的地是议事的书房。
伶俐的仆人早将坐炕暖好,泡来一壶清香的热茶。
“你下去吧,”紫袍男子挥子遣退仆人。
“是的,大人。”仆人迅速的退出书房,并合上门。
这名紫袍男子是吏部侍郎孙逢恩。
日前汴京城皇族陵寝陆续被盗,被盗的皇族陵寝个个被挖掘的惨不忍睹,引来皇帝老爷的震怒,立即指派孙逢恩查明此事,限期三个月,此刻他便是为此事在烦恼。
一般王公贵族的墓室因为怕被盗墓,主墓究竟选葬在何处,通常都会放出不同的风声以混淆耳目,尤其是帝王的陵寝,更要求绝对的保密,因为帝王陵寝必择龙穴,事关一国的延续与存亡,往往被征召建筑墓室的工匠在工程完成后,就会被迫殉葬在他们自己建的华丽墓穴当中,他们的家人则由皇家从优抚恤。
盗墓贼的手段相当高明,而且为数不少,不但连续在短时间内盗挖了数位开国功臣贵族的坟地,并且将墓穴中的奇珍异宝通通搬个一件不剩,能找到正确的下葬地点已相当不简单,更何况是将大批宝物安静无声的运走——或是藏到了某个官府遍寻不着的地方。
授下盗墓案件以来已经个把个月了,孙逢恩不但遍寻不着被盗的殉葬物品,亦找不到一点盗墓贼的蛛丝马迹,只抓到了几个惯窃,却都只是一些小毛贼,与盗墓事件无关。
捉不到盗墓贼,孙逢恩只好加强京城内外的巡逻与守备,防止再有墓穴被盗,不知是否因此起了吓阻作用,盗墓贼似乎收敛了些,已经一段时间未闻又有哪个皇亲贵族的墓地被盗。但是没有成果的调查进度仍让孙逢恩相当焦急,只好对外求援。
在周济民未辞官前,与孙家是世交,从小就认识孙逢恩的周访烟当然得义不容辞的协助他调查。
两人费了相当大的功夫,在孙逢恩明察、周访烟暗访之下,总算查出了一点眉目,但因没有确切的证据,又事关重大的情况下,为避免打草惊蛇,他们对外还是声称找不到盗墓贼的蛛丝马迹。
孙逢恩从书柜中的暗格里取出一叠搜集来的资料,将之移到周访烟面前,“你猜的果然没错,这不是单纯的盗墓事件。”
周访烟翻看着那叠资料,眉宇微微拧起,原来闲适的心情也消失殆尽。
“依你看,这件事的影响会有多人?”拢起调查的资料,他抬头询问。
孙逢恩面色凝重,“足以动荡国本了!”
“是,弄不好的话,恐怕大宋不保。”
“我们是不是即刻禀告早上?”原本以为只是单纯的盗墓案件,只不过盗墓贼胆大了些,犯到皇家来,谁知道案件背后会存在这样大的阴谋。
“不,不行,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八王爷意图不轨。”虽然查到的事实明确地指出这个可能,但在没有足够令八王爷认罪的证据前,仟何打草惊蛇的举动都是不智的,休说弄不好会被反咬一口,糟一点的情况,搞不好会引起兵烫。
“可是不赶快揭发,以八王爷兵权在握的情况,一旦他起兵篡位,到时候谁也阻止不了。”
“这点你放心,他手上的兵力还不足以帮他另起江山,否则他不需要与海盗勾结,再者,在他尚未找到他要的那样东西之前,他不会贸然动手,我们还有时间可以防备。”周访烟冷静的分析。
“希望如你所言。”孙逢恩被这沉重的责任压的直不起背。叹了口气,他道:“访烟,幸好有你,不然我可能查了半天也查不出个玩意儿来。”
是不是周访烟发觉减内近来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人,进而追查他们的来历,发现是东瀛来的海盗,与八王爷有不寻常的往来,这个案件可能就没办法水落石出而他也要等着被皇上砍头。
“只能说是碰巧吧。本来只是要去看看被盗的殉品有无流入黑市,查了几墓贼到了墓中的宝物却不贩售,其他也没听说有这批宝物流出,难道盗墓不是为了钱财,那么这
件事可真有点蹊跷了,刚巧听到行商说最近有一些东瀛人出没在城中,朝廷明明禁止商人与外国人随意交易,怎么会有东瀛人出现在京城内,而且又刚好在墓穴被盗之时,当下就觉得不寻常,没想到调查之下,会找出这么大的一件阴谋。”周访烟皱着眉说。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他们要盗墓?”如果那些东西并不打算在国内贩卖的话。事实上,除非要搜集方物,否则谁要殉葬品?多不吉祥!
“王室的墓穴向来不吝惜于殉葬品,墓穴理想必有大量的金银珠玉。金银可以就地重新熔铸,不成问题,我在想了,能是为了购买兵马在做准备,至于其它连城宝物,交给海上的人处埋就没问题了。从唐朝以来许多国家就相当喜欢我们国内的丝绸和工艺品,要获得这些东西的外国商人只能在沿海的几个市舶司交易,不仅不方便,又要扣重
税,百姓偷偷在海上和外国船只交易的其实不少、
那些东瀛人想必除了当海寇以外,也善于贸易……
不过这都只是推测,真正的原因还是得问问当事人才能真相大白。”
孙逢恩听的唯唯是诺,万分佩服道:“你懂的还真不少,好像没有一件事情难得倒你一样。”
周访烟笑道:“你不用佩服我,我若不是曾随我师父走遍大江南北我又哪里知道什么是天,什么是地呢。”
“原来我不知道什么是天,什么是地啊。”孙逢恩摇摇头。想来他确实是肤浅了些,不了解人民习性和地为民情风俗,要做一个好官,谈何容易?
周访烟惊觉说错话,忙赔罪道:“访烟失言,请见谅。”
孙逢恩一笑置之,“我该跟你道谢呢,怎么你反要向我赔罪?”随后思及尚有事要商议,他又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依你看,该怎么做才好?”
周访烟心知此事马虎不得,想了一会儿,问:“朝中可有足以信任的将领或掌兵的官员?”
孙逢恩郁结着眉宇,“现在朝中党派暗中斗的可厉害,在不确知八王爷是否有同党的情况下,将此事告诉第三人恐怕不要……啊,等等,我想到一个人了。”
“谁?”周访烟问。
“兵部尚书耿正耿大人。他与先父是好友,只是近年来疏于往来,不过应该可以信任。要将此事告诉他?”
周访烟考虑了会儿才道:“等找到多一点证据再告诉他,届时请他暗中戒备,以防八王爷起兵造反,我们要密切注意八王爷的举动,若找到足够的证据,就揭发出来。”
“嗯,目前也只有这样了,那我最近守备要不要放松一点?”
“也好,让他们露一点尾巴出来,我们才揪的到,不然狐狸可是相当狡猾的。”
“那好,今天工作到此结束,待会儿留下来用个饭吧,”密谈结束,孙逢恩起身伸伸腰杆子,顺便打开书房密闭的门窗,“啊,雪下的这么多啦。”
周访烟从窗外望去,只见降雪初停, 但地上与屋檐已积了一层薄雪,将萧条的秋景入了银白的冬雪世界。
“双双听说你今天要来,特地下厨要帮你备一桌好菜。”孙逢恩率先走出书房,不忘替妹妹牵红线。
周访烟跟着走出房外。听孙逢恩又说:“只是你连公主都看不上眼了,不知道要怎样的天仙美女才能做你的妻?”他有意无意地试探着。想知道自己妹妹有没有希望了该不该继续痴迷下去?
“我的妻不用是天仙美女。”周访烟淡淡笑道,明白孙逢恩的用意。
孙逢恩闻言一愣,“啊,那……”双双有希望吗?
“这株梅树长的真好。”周访烟停步下来,目光被雪地中一株红梅给吸引。
梅花已经开了吗?北方天冷的早,江南的梅花还未到绽放的时候吧。
“长的好,不如折一技回去插在瓶子里看吧。”一声娇嫩的嗓音从回廊处传来,转眼间步出一位娉婷少女,笑脸盈盈地走到雪地中,纤手攀上梅树,欲折下生满花苞的梅枝。
“且慢!”一只手轻轻格开折梅的纤纤素手,阻止了少女的举动。
孙无双愣了一下,不懂为什么他阻止她折梅,“周大哥?”是因为他说梅花长的
好,才想折下梅枝送他的呀。
“草木本有心,何求美人折?花要开在枝上才美,姑娘就饶了它吧。”周访烟半开玩笑的劝孙无双打消折梅的想法。
他将她比作美人呀?嘻!孙无双不禁窃喜,“好吧,就听周大哥的。”
“你们好像都把我当成隐形人了。”孙逢恩不甘寂寞的说。
孙无双红着脸道:“哥,你别乱说了!”事实上孙逢恩什么都还没说。
“我说了什么了?”孙逢恩不禁取笑道。
发觉自己失言,孙无双的脸颊红的宛如胭脂。
她娇声道:“好哥哥,你别取笑人家了。”她眨眨眼,暗示孙逢恩别帮了倒忙。
“好吧好吧,我不开口就是。”唉,小妮子真现实。
孙无双转对一旁的周访烟道:“周大哥,你一定饿了吧,我准备了一桌好菜,请你务必赏光。”
知道推拒不掉,周访烟只得点点头,见着孙无双因他颌首而欢欣的神情,他知道自己必须找个机会让孙逢恩知道他无意于孙无双。
半个月前从京城寄出的信,半个月后到江南吴兴已经算很快了,两地信件一来一往,往往收到回信,已是一个月或更久以后的事。
“访烟来信了。”
周济民接到儿子的信,夫妇俩争看信的内容,拆信的手微微颤抖,是生怕信中有不好的消息。
“老爷,你拆快点啊。”
周夫人等的有点不耐烦的催促。
抖颤的手放弃了与信封的搏斗,将信丢给妻子。
周夫人接过信,也微微颤抖。
“夫人,你快拆呀。”
“少罗嗦。”周夫人横他一眼,转身捉来一把剪刀,快刀斩乱麻,“喀嚓”一声,剪掉信封糊口。
急忙展信阅读,看到第一句:“爹,娘,孩儿一切安好,请宽心。”夫妻俩松了一口气,才敢继续读下去。
首句先报平安已成了周访烟给家里书信的习惯,因为虽看不到父母读信的模样,大抵也能料到大概情形,所以在书信里,他必会先说明自己仍然平平安安,才开始聊一些其他的琐事。
读完了不算长的信,周济民夫妻俩总算放心了些,但思及这封信是半个月以前写的,难免又开始忧心忡忡起来。
将信收回信封里,才发现里头还有一张见方的纸笺,夫妻俩连忙取出,看见上头的题字,两人相视一笑。
周夫人故意问道:“给谁的呀,又没写名字、访烟也真是的。”
“给寒梅丫头的。”周济民道。
“你就这么确定?”周夫人挑眉。“这上头五个大字该是问咱们家的梅花开了没吧。”
“夫人,别闹了,‘寒梅着花未’不是写给寒梅的是给谁?待会儿让个家人把纸笺送去给寒梅吧。”做老爹的可得帮儿子一把才行。
周夫人叹道:“寒梅寒梅,就怕梅花都开了,他也来不及摘采。”她要何时才看得到媳妇进门抱孙呢?
“别抱怨啦,今年来不及摘,还有明年啊。”
摘花的人都不急了,他们急什么呢?
第八章
冬,十二月,大雪初晴。
黄昏时,周访烟刚从宫中回到御赐的宅第。“大人,”仆人欲接过他手中的缰绳,将马牵到马厩里。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周访烟径自牵着马到后院的马厩。
替马儿装了一槽子秣草豆料,又打了一桶水后,便蹲在马儿前,看着马儿津津有味地享用它的食物,看着马儿满足的模样,他不禁也笑了起来。
亲昵地抚了抚马儿的长鬃,他才慢慢踱回自己的房间。
勤快的仆人将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他缓缓地走进温暖的房里,脱下披风,抖了抖,弹去沾在发上与衣上的雪。
转身见到房里桌上摆着一只瓷瓶,瓶里插着~枝绽放的红梅花,梅枝上已经没有半朵未开的花苞,盛开的花朵,看起来有点零落,因为将谢,却也相当的美丽,因那红。
不适合用冶艳来形容,自我、高傲的姿态,却又那么吸引他的目光,喜爱这枝梅花的同时,也心疼它被折断的命运。
是谁将梅花折来放在这里的?
仿佛听见他心底的疑问,一个仆人抬着暖炉进来,笑吟吟说:“是个姑娘送来的。”
“姑娘?”是无双吗?该不会见那梅花美,忘了他的劝告,又折来给他了?
“是啊,中午她来时,大人刚好出去,小的就让她将梅花放在这里了。她还说,大人见到这枝梅花,就知道她是谁了。一仆人尽责地转述。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果然是无双,唉……
“可是大人……”他还有话要说那。想到那送梅花来的姑娘现在还在外头等大人,天这么冷,他都怕她给冻坏了。
“下去吧,不用说了。”周访烟挥挥手,示意仆人出去。
那仆人见状,只好识相的不打扰主子休息,悄悄退出,并随即到屋外去找那位梅花姑娘,告诉她他们家大人见到梅花的反应。
“他不见我?”她不断地搓着手取暖,鼻子已冻得发红。
“是啊,大人只说他知道了,其它也没说什么,我看姑娘不像个会说谎的人,为什么要骗人说你是大人的未婚妻呢?”怎么看都不像嘛!他还差点信了她的话,真蠢啊他。
“怎么会呢?他有看到我带来的梅花吗?”她不信地问,中午到这里时,他刚好出去了,守门的不信她的话,不让她进屋里等,她只好找一间客栈休息,换了衣裳梳洗一番,将半个月来的旅程奔波洗去,想等他回来时再来找他。没想到他人明明已经回来了,居然还不见她!可恶的周访烟,她到底为什么千里迢迢的到汴京来?又为什么为他换上这一身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