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去,但外而下着雨,她那句“不见不散”教人无法铁下心肠。
“怎么了?谁打来的?”意侬接过我手中的话筒,挂上。
我不由得又看了窗外黑漆漆约两夜一眼,内心在挣扎。
“辜弦?”
意侬的脸映人我的眼瞳,我在她的眼中,看见一个因出轨而心虚的畏缩男人。“我……有一个朋友出了点事,要立刻出去一趟,今天别等我晚餐了。”“这样啊,那你快去啊。”意侬闻言,信任的催促着我。
“呃,嗯。”说谎的我心慌地拿了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急急夺门而出。“辜弦,等一下。”
意侬的叫喊几乎粉碎了我残存的薄弱意志,我停住脚,扳住门板的手指用力得发疼。
我还是回头吧,跟意依说“不出去了”,假装我的心不会为另一个女人悸动过。“外头雨大,带把伞吧。”随着意侬温柔的声音滑进心底,一把伞被塞进我的手中。“早点回来,我替你把饭热着。”
“嗯。”我僵硬的点头。“我会尽早回来。”
这次我是决心要和又珊摊开一切,我放不下意侬的,就算再过一百年,意依还是我挚爱的妻。
而又珊,只是一段长程的旅途中,偶然遇见的避遁。
旅途结束,就必须说再见。
***
开车到离家不远处的一座公园外,车开不进去,将车停放在路旁后,我撑升伞从附近的侧门进人。
雨夜的公园,一眼望去无半个人影。
几盏昏黄的路灯照不亮附近的景物,只有近灯处,一些雨丝蒙蒙雾雾的,为凄寂的夜添上几抹黯淡。
我寻找附近的几处电话亭,一方面为又珊担忧。
这公园白天还好,到了夜里就时常有一些流浪汉出没。
她一个女人夜里待在无人的公园要是碰上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办?
于情于理,我还是应该要来。
这一带公园地种植了相当多的树木,在风的吹动下,不停的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加深了鬼影幢幢的感觉。
不由得,我加快了脚步。
印象中,散步林道的转角处有一处电话亭,正想往那儿走去,倏地,一声尖叫划破了沉闷的夜空。
天,莫不是又珊出了事?
辨认出声音的来源就在前头不远的电话亭附近,我不加思索的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奔去,心里不断的祈祷又珊平安无事。
“又珊、又珊……”我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千里远。
急急忙忙奔到那处电话亭,里头的心灯亮着,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女人靠着角落而坐。
见到我,她神智迷离的例嘴一笑,仲长到我面前的手臂摇摇晃晃的拾着一瓶酒,似要邀饮。
“辜弦,我等你等的好苦。”
我上前一步,有点不知所措。“又珊你……你没事吧?”我观望着四周,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出没。可是刚刚我明明听见又珊的尖叫声……难道那会是我的幻听。又珊突然侧身上前,揪住我的衣棠。“喂,你湿了。”
“你醉了。”她身边东倒西歪躺了一堆空酒瓶,看来她喝了不少。
刚刚奔跑之际,意侬给我的那把伞不知遗落在何处,此刻我却无心去找,只担心眼前的人……
狼狈而又脆弱得教人心冷的陆又珊。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辜弦,我……”她伏在我胸前,突然低声辍泣起来。“我要死了,你杀了我吧!”
“不要胡说了!”我捉着她的肩,发觉自己相当不爱她说出那个“死”字。“我没有胡说、没有!”她仰起脸,一张精致的脸蛋凄楚哀怨。“我无法克制自己喜欢你,你爱我吧,辜弦,得不到你的爱,我会死,真的会死!”
“又珊,我已经是个有家庭的男人了!”我捉着她的肩膀,用力的摇晃,看看能不能把她摇醒。“我有家庭,你懂吗?”
你懂吗?问她的同时,也问我自己。我懂吗?
我如果懂,为何我还会对妻子以外的女人产生出轨的情绪?
我如果懂,为何需要一再借由“提醒”她,来提醒我自已?
我如果懂……我就不该明知道这是不该发生的事,而我却让它继续不该下去。我懂啊,只是情难自己……
“又珊,忘了我吧……”我对又珊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在告诫我自己。忘了又珊吧!一个人一辈子能够贪图的也就那么多,我已经得到一个美丽的梦,不该再多作奢求。
“做不到,我做不到!”她猛摇头,退离我一大步。“你不能放弃她选我吗?她能给你的,我也可以啊。”
我叹气,摇了摇头。朝她伸出手。“走吧,我送你回去。”我们身上都湿了,不快弄于恐怕会感冒。
她迟疑了会儿,垂着泪将手放进我的握持。
指与指相触的刹那,我们都有些恍憾。
但我很快略过那触电般的感觉,只因我已不再是能作梦的年纪。
我的梦,已经在我的家中,不必再往外追寻。
***
又珊独居在市区一栋高级公寓的住宅里。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她的住处。
送她到家门口,我想我应该立刻离开,但是又珊情绪还不稳定,我怕我一离开,她又会出事。
踏进她住处需要很大的勇气。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基于朋友的道义,无关动心与否。
因为是朋友,所以找不能放现在的又珊一个人独处,以免她发生意外,我会一辈子歉疚。
“把湿衣服换掉,去冲个热水澡会舒服些。”将又珊推进浴室里,我从挂衣架上捉来一条毛巾擦头擦脸,擦去一身狼狙。
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让我放心了些。又珊必须懂得照顾自已,我才能安心离开。我身上的衣裤尽湿,怕弄脏了沙发椅,就在窗前站着,等又珊洗完澡出来。雨未停,依然下得细细密密,被雨时常如许恼人……
浴室的水声渐渐变小,稀稀疏疏地停了,不一会儿,门把被转动,稍稍打破空气中的沉闷,感官却敏锐起来。
感觉又珊带着刚沐浴完的热气站在我身后,眼前的玻璃窗因为被我自己挡住的缘故,我看不到身后的人。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能照顾自己吗?”我没回头,却因此更感觉到她的存在。
我等她的答复,她却迟迟不语。
我微怔,想回头看看,一双白溜的手臂却从后背环抱上我的胸膛,掌心下是我忡然跳动的心。
我不敢回头了!
“又珊……”
“我不是陆又珊。”身后的人如是道,同时又往我身上贴近几分,近到仿佛只隔着薄薄一层衣衫,就要肌肤相亲。
“别开玩笑。”
我要捉开她的手臂,她却抱得更紧。
“又珊……”我无奈。
“我不是。”她语气坚决。
“你不是又珊,会是谁?”我顺着她的话问。
“我谁都不是,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想要爱你的女人,辜弦,让我爱你。”我的心为之一震。“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你又何必……”
“所以我说,让我爱你。”仿佛是绝望,又是一线仅存的生机。
她的手不知何时往下滑,隔着裤料握住我。霎时间,只剩下对她的反应没有失常,大脑完全乱了思虑,身体变得更加敏感,背后紧贴着我的,是一具赤裸的成熟女体。
我急急捉住她企图拉下我裤腰带的手,语气凶恶道:“我们不能这样!”“但是你对我有反应。”她指着我已昂扬的男性象征,宣誓般证明我的不忠。“不行,又珊。”我推开她,气急败坏地往大门走。
用暴躁的情绪掩饰我心底的不安,忽略下身的疼痛。
“我不让你走。”她闪身到我面前,伸长手臂挡住我。
晕黄的灯下,刚沐浴完的女体散发着诱人的吸引力,我别开眼,不去看仅裹着一条浴巾的雪白娇躯。
“我太太在等我。”我咽了咽口水,发现声音干哑的几乎说不出话。
她锁住门,挡在门口,神色凄楚哀伤,却有着绝望。“我要你留下来,你要敢走,我就自杀给你看。”
“又珊你别这样。”我无奈又无措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希望我死吗?”她忽然扑向我,蛇一般的缠住我的身体和脖颈,开始吮吻,艳红的唇在我耳畔低声呢哺。“爱我,一次就好,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今天不要回去,我只要你这一夜。”
“我……不行……”我的心像在撕扯,理智随着她的贴近逐渐清散。
“辜弦,我爱你。”
她的吻像潮水般袭来,而后,我被彻底淹没了,淹进一处深不见底的海渊。平生一次出轨偷欢,以往构筑的美梦,在爱欲翻腾之际,悄悄碎了。我却听不见破碎的尾音,只听见夺出喉头的一声叹息。
恶梦!爱上妻子以外的女人会是我一生的梦魔。
***
“辜弦,我在这里,你醒醒。”
有人不断地在我耳边呼唤,将我从挣脱不开的梦境拉回了现实。
猛然,我睁开眼,看见意侬担心的眼神。
“你还好吧?”她净着一张素颜,冰冰凉凉的素手温柔地抚着我的额际,渐渐平复我的心悸。
我喘息着,目光游移。直到在对面墙上看见我俩的结婚照,一颗莫名不安的心才安定下来。
一岁半的女儿正在床边的心床上安睡,床前一盏橘黄光线的恰灯柔和的驱走黑暗。
这是我的家,我的妻女都在我身边伴着我,我应该要安心才对。但我却不……又珊的脸孔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我只要一张眼便恍如看见她,我害怕的想要躲起来。
我出轨了。
“辜弦……”
妻子柔柔的呼唤再一次今我平静。我摇摇头,挥去那不该留在脑中的面孔,专注迎上妻子关切的眼瞳。
“你刚刚作恶梦了?”
恶梦?“对不起,吵到你了。”将她揽进我怀里,她若有似无的体香沁入心脾。她温顺的栖在我怀里,笑说:“你一直在喊我的名呢。”
抚顺她长发的手微微颤抖。“是吗?我不记得了。”
我在梦里喊意侬?如果梦会泄漏我的心事,万一有天我在意侬的枕畔喊出了又珊的名,怎么办?
我不想破坏这一切,不想也不愿意。
“辜弦,你有心事吗?”
我摇头,紧搂着意依柔软的身躯,“我爱你,意侬我爱你……”贴着她的发,我不住地呢喃爱语,仿佛每说一次“爱”,坚定的力量便多了几分。
从不后悔牵起意侬的手,牵手一辈子的约定,我不能、也不愿轻易背弃。“我也爱你呀。”
听见她的低语,我用力地拥紧了她。
意依是我的宝贝,不能伤害的宝贝。
第四章 禁忌之滨
如果意侬之于我是一道证明题,那么又珊之于我就是一道选择题。
是、或者否,要、或者不要,可以抑或……不可以……其间的一种选择。若早知与又珊重逢的结果会是沦人人类的原罪,我想,我或许愿意从不会遇见过又珊,包括过往的青梅竹马回忆。
在神面前,我已对意侬立下一生一世的誓言,但出轨已发生,如今我还能挽回吗?
我不敢让意侬知道,因为我怕。
我怕她知道后会选择离开我,这痛,会痛入我心里,烙印成生生世世的伤痕。我不要她离开我,而女儿秋樱也不能没有母亲,所以我不敢说。
我很自私,我知道。
但我没其它选择,我接受了禁忌的诱惑,却无力收拾打破禁忌的后果。
我很怯懦,我晓得。
但是秋樱需要母亲……这是借口,我无法辩驳。
所以神啊,请原谅我吧,原谅我这一回无心的出轨。
原谅我……
“辜弦?”
门豁地打开,意侬探出脸来,吓了我一跳,我心虚地垂下头。
“站在外面做什么?怎么不进来呢?”意侬窈窕的身影绕过门板,站在我面前,伸手轻抚我的脸。
我稍稍别开,不敢面对那双仿佛能透视一切的眼瞳。
“累了?如果觉得累,以后就别加班到这么晚了。”她的声音像温柔的魔咒。“不累,公司最近比较忙。”我怎能说我在逃避,逃避我挚爱的妻?所以加班成了最好的借口。
“忙?我怎么不晓得我们公司最近接了什么生意需要老板亲自加班?”一个熟悉的男音从意依身后传来。
他朝门口走来,站在意侬身后,件在门边,俨然像是身后那间屋子的男主人。倪樵与意侬……男主人与女主人,我竟反而像是个讨杯水喝的过客——该死,我在想什么?意侬可是我的妻!
下意识的,我有点想回应倪樵的挑战。
“你出国那么多年,就算公司有一半是你的,才刚回来的你能知道多少?”倪樵是我的合伙人,但他只出资金和分红,公司的营运却是我在负责。
他出国两、三年了,很少回台湾,不知道这回怎会临时回来?
“是是是,大老板说的是。”
倪樵仍是一副吊儿琅当的欠扁样,让人看了十分不爽,真想打掉他唇边那抹习惯性的讥谓。
见两个男人剑拔夸张的气势,意侬介人我们之间,带来灭火器降温。“多久没见面了,一回来就吵算什么?”
“意侬你不晓得,我怎么看他就怎么不顺眼。”倪樵笑说。
我哼了声。“意侬也是你可以叫的?请叫她‘秋太太’。”这么多年来,从十七岁那年我们看上同一名女子,友情就算没打坏,也难免多了些吃醋。
还能像这样“闲话家常”,已经相当不容易。
我知道倪樵其实对意侬选择了我,连机会都没给他一直未能释怀。否则他不会在我和意侬结婚后便跑到国外躲起来,更不会一直单身未婚迄今。
凭他优越的条件,何愁没有美女投怀送抱?
他却忘不了当年回眸一瞥的心动,烙印之深就如同我紧捉着意侬不愿放手,怕她单飞离去,我将心碎。
“我偏就要叫意侬,你能怎么样?”仗着“老朋友”的特殊身分,他一点都不理会我的威胁。
我拿倪樵没办法,他的特权是意侬给的。
意侬说,倪樵是朋友,不是恋人。既是朋友,就是一辈子知交,比恋人还不离不弃。
而我为此嫉妒。
“不想怎么样,送客而已。”我冷淡地说,比以往还要冷漠。
嫉妒无缘由约侵占我心底。我忘了会对倪樵的歉疚,忘了朋友两字怎生书写,忘了面对一个飘洋过海归来的老友该把酒言欢……忘了许多许多,心中只有对倪樵的恨。
我嫉妒他可以坦荡面对意侬的注视,可以正大光明地接受意侬的微笑而不必逃。天!我无法克制这潮涌般惊涛骇浪的嫉恨,我厌恶自己,嫉妒什么事也没做而一如往常的倪樵。
他的一如往常令我不能承受,所有人、事都没改变,唯一变的只有我,我是个不忠实的丈夫,还有权利继续爱我的妻子吗?
还能吗?我迷惘了……
如果出轨定必然,当初把爱意侬的权利让给倪樵是不是会比较好?幸福是不是会多一些人得到?而不是三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