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一起出去。」未来抬起头。
他回头。「去哪里?」
「去事务所,想找点资料。」她想找柴健是否有后代留在和平市?
他轻抚她的脸。「未来,你最近心神不宁,留在家里休养比较好,别累坏了自己。」
未来摇头。「不,我很好。有件事我一定要去做,不然我不安心。」
他深深地看着她,说出心中的忧虑。
「我很难答应你,总觉得你离我愈来愈远。未来,你爱我吗?」
未来一愣。「你为什么这么想。我当然爱你!不然我为什么跟你在一起?」
柴健不语。
未来靠近他,双手自他身后圈住他的腰,脸蛋熨贴在他背上,温语道:「柴健,别胡恩乱想!我爱你至深,此心不变。」她很确定自己爱着这男人。
「我也是。」他包住她的手。
他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们两人的相遇是注定的,未来该属于他。最后他们还是出门各办各的事。
***
未来到事务所去寻找柴健可能留下来的后代子孙,但结果却毫无斩获,令她有些纳闷。
全和平市姓柴的除了自己丈夫外,剩不到几个;难道柴健的后人已迁居他处?
抱着怀疑的心憎,未来决定再到苏黎世一趟。
一到柴家图书馆,未来的心中有些怅然。她想到那日与原主人柴健来此拜访的情景。
走到书架前,拿下那本《爱之深、情之切》。
书本已经泛黄,尽是时间的痕迹。
一人说:看这种书的人是呆子。
一人说:这本书扣人心弦、感人肺腑……她翻开书阅读。
两个小时后,她泪流满面的……他说的没错,在还没真正读过之前,不该轻易下评论的。小说中的故事即便纯自虚构,却依然真情真性、感人肺腑,她深受感动。
之后,她又取下了另一本《太阳系的九大行星》,抚着封皮许久,又放回书架上……这是柴健的宝贝书呢!
来到文学类书架前,她贴高脚尖,搬开放在书架上的一整排书,意外地发现一个铝盒。
之前她曾不慎把这排书拉下来过,但却未发现这样东西。
铝盒上刻有文字--给未来。
她急切地打开铝盒。盒中黑绒布上躺着一串璀璨的项练,钻石在时间的洗礼下仍旧璀璨如星。
璀璨之星!他竟然把它收在这里……突然间,她有些明了了。
一切彷佛是注定好的……她回到过去与他相遇,她透露了部分关于未来的事,所以他把图书馆留给柴健,这是命运。
黑绒布下尚有夹层,她找到了一片CD,眼眶一热……彷佛一个不久前才分手的朋友,今日却乍闻他已不在人世的消息。她记忆分明还那么清晰,如何能相信他真的已经不在了……柴健、柴健……但愿他在他的时代中是过得好的。除了这样安慰自己,她找不到其它方法排解忧伤。
未来将CD连同铝盒捧在怀里,觉得伤痛万分。
屋外传来隆隆声响。
未来从记忆中醒来,她抱着铝盒走到屋外。
屋外聚集了许多工程车和工程用机器人,看情形似乎正打算要……拆房子?!
「请问你们在做什么?」她站在门口问。
一名像是负责人的看向她。他连忙挥手叫工程车停下工作,跑了过来。
「天!小姐,你在里头怎不先通知一声?!要是屋子垮下来--」真的要拆图书馆?!
「是谁授权给你们?这里是私人土地,不可以随便拆建的?」
「这里已经由本市政府接收,要进行拆除,我们已经得到土地所有权人的授权。」
那人道。
未来瞪大了眼。柴健已将地权让给了苏黎世市政府?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想了想。「今天一大早吧?我们一接到上级命令就过来了。小姐,请你退到这边来好吗?我们要在今天拆除掉整座建筑物。」
她愣在当场,无法思想、无法行动。
直到那人将她拉开,她踉跄了下才回过神。她捉住那人的衣袖。
「请等一等!」
「什么事?」那人回过头。
「请先别拆除这座图书馆!」未来请求道。
这里对他而言有着非凡的意义;她不愿见此地从此灰飞烟灭;他照顾她一场,她不能回报他什么,但起码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图书馆在她面前被拆掉。
那人万分为难。「小姐,我们只是公事公办,恕难以从命。」
「你们不能拆掉它,我不允许?」她挡在屋前。
「小姐--」
「我叫方未来。」
「方小姐,请别为难我们。」
未来摇头。「请市长来和我谈,让他来为难我好了。我不让!」
那人一筹莫展,只得与未来耗下去。心想:等她累了,再想办法让她离开。但未来意志力超强,她说不让就不让,那人只得联络上级。
***
片刻之后,另一行人赶来此地。
一名褐发褐眼的男人从飞行车上下来,在与现场工程师交谈后,走到图书馆前。
「方小姐,我想了解你为什么阻止本市工程师拆除这座老旧的建筑物。」
未来看清楚他的容貌,相当讶异。
「保罗?」
男人闻言一愣,露出一抹微笑。
「我是保罗。杜立夫六世,本市市长,你认识我?」
市长!
未来摇摇头,看着他道:「不,我不认识阁下。但我认识一名相貌与阁下神似的医生,他过去曾在苏黎世圣心医院服务。」
他有些惊讶。
「我知道杜立夫家族有位先祖是医生,他的确是在那里服务;不过,那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那已经未来眨了眨眼,神色黯然。
她所记得的,对他人来说,都只是尘封已久的过往历史。这年头谁还去翻动那些老得发黄的过去呢?
「方小姐,能否告诉我你从哪里得知此事?」
未来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其实我所知不多……」
「我洗耳恭听。」
「我所知不多,但是故事很久远……」
「我十分愿意请方小姐喝一杯茶,我有时间听这个故事。」
未来瞅他一眼。「你该不会是想借此引我离开,好拆除这座图书馆吧?」
他「啊」了声,幽默道:「瞧我这人?我竟然没想到这个好方法,多谢你提醒?」
未来不禁微笑。她愿意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但她仍坚持初衷,如战士般守在大门前。
「市长,我不会让你们拆除图书馆。」
「很好,话题又回到最初。」他问:「图书馆在这时代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方小姐应该也知道,它早就应该拆除了。我不知道方小姐为什么要阻止,想听听你的理由。」
未来明白她必须竭尽全力说服眼前这个男人。她举起手中那串璀璨之星,眼中有一抹温柔。
「请看看这串钻石项链。」
「碳元素?」
她微笑。「过去我也如此认为。你知道吗?曾经有人花上一亿的高价买下它。
也许『价值』这种事情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这是个久远的故事了,你愿意花点时间听我细细道来。」
「好说,我请你喝咖啡。」他摇摇手。
「拆除工程?」
「暂停。」他眨眨眼。「我喜欢听故事。」
未来松了口气。「我很愿意,非常感谢你。」
***
未来将她所知的一一道出。听完了故事,保罗犹沉浸在故事里,似在回味。
「相当精采!」他笑说。
「这不只是个故事,」她说:「这是真--的。」
「我相信是。」他说:「你不像个善于编故事的人,若非真实经历,怎会说出如此玄奇的情节。」
「我是个律师,也许说故事的口才不是很好,多谢包涵!」未来一笑。
他回以一笑,「但是,我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
「你说柴健到苏黎世来是为了治疗他的胃。而我先祖保罗则是他的主治大夫?」
他斟酌着把疑问说出,因为他也不十分确定。
她点点头。「他告诉我他得了胃溃疡。那天是保罗来劝他,他才勉强答应到医院治疗。」
「不对,这地方有点问题……」他摇头。
「怎么了?哪里有问题?」她不解。
他抬起头说:「我记得,我那位先祖并不是肠胃科医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他应该是恶性肿瘤科的权威专家。你确定柴健先生是患了胃溃疡?」
她努力消化保罗的话,心生疑云。
她颤抖着唇。「难道……他骗我?」她霍地站起来,一直捧在手心里的杯子掉到地上,她傻愣愣地看着玻璃碎片。
他按住她。「方小姐,这还不确定,我们可以去查一查。」
「怎么查?」她看向他。
他缓缓地说:「圣心医院应该有病历纪录。」
未来脚步跟随,她捉着他手臂。「会不会--会不会他……」
所以他才会那么年轻就立下遗瞩?所以那时他才会有那么感伤的神情……真的是因为这样吗?!」
看她脸色苍白,他不禁问:「方小姐,你还想要追查吗?」
未来紧捉着他,用力地点头。
「要!我要知道他那时究竟怎么了!能不能立刻就去?!」
他点头。「我来备车。」
***
他们来到了已并入市立医院的圣心医院,找到了公元两千年柴健在圣心医院的病历。未来脑中轰的一响,硬生生跪下来,思绪一片混乱。
他死了!同年的八月他死于血癌。
她一直料想他会长命百岁,走完一个美好的人生,但是没有……他甚至没过过二十六岁生日!
她捧着那份病历报告,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神失去了焦距。
保罗安慰她:「方小姐,别太难过。他瞒着你也许就是不希望你为他牵挂。」
未来闷不吭声。
他又说:「人都难免一死。就算他那年没有死于癌症,对三百年后的我们来说,他也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你应该忘记这段奇遇,好好经营自己的人生。」
未来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她听进话了没有。
后来她是怎么被送回和平市的,她不知道。
见到了丈夫,她只问:「有没有看到我出事那天,从图书馆带回来的日记本?
青墨色封皮的?」
柴健讶异地看着她。「你知道了?」
未来没注意到他话里的蹊跷,只追着问:「你知道在哪里是不是??!它在哪里?!告诉我!」
柴健只得将日记取来,但并不直接交给她。
「你得答应我,看完以后要忘掉这件事。未来,不管怎样,那都已经过去了;
你并不属于那个时代,这只是亿万分之一机率的一桩事故。」
未来没有答话。她接过丈夫手上那本青墨色封皮的日记本,默默地回到房间展阅。
第十章
日记自两千年五月六日开始记起,即是她事故发生的那一天。
未来依序一篇篇读下去。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他明明抱病在身,却又对她照顾得如此无微不至。
日记在六月五日以后--她离开的那天,口吻改变了。原来的「她」变成「你」。
文字如泣如诉,像是柴健写给她的信,一日一封。她哀伤地阅读它……六月五日,雨--你前脚离开,此地就下起了雨。
昨日连夜送你登机,算算时间,此时你也该到了。不敢打电话给你,怕万一……听见你的声音,会忍不住跑回台北,只为了想多见你一面。
我已住进病房,将这具身躯交给神,神要我活一天,我就活一天,但我着实烦恼你,未来,但愿你的政府尽快带你回去。我不敢想象若我死去,二你尚迷失在这个你声称蛮荒的时代中……过去一个月来,时时见你在无意中露出迷茫的神情,像是在告诉我:只有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你才会快乐。
C。J六月七日,雨--还是雨。你知道吗?苏黎世不是个适合下雨的地方。
晴日的此地,比雨日美丽。
忍不住请保罗打电话问候你,是李嫂接听的,她说你不在家中。我大惊,难道你发生了什么事?
不敢多想,我不顾保罗拦阻,执意赶回台北,我要确认你是平安的;否则不必病痛折磨我,我便要自责而死,我竟没有好好保护你的安全。
回到家中,找不到你,在书房看见你的留言。
你回家了……你真的回家了吗?!你真的是三百多年后的人?!
我知道你不会开我这种玩笑,但我既担忧又害怕;万一你真的开了我一个玩笑,你并不是回家,而是失踪了,我上哪里找你?
决意留在台北找你,若找遍了每一寸土地也找不到你,我才愿意相信你已平安回家了。
留给我的那片CD,当晚便放来听,那首歌令人鼻酸……「是什么样的缘分让你来到我身边,我不知道,我只知,我想念你。而即使是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我也已经没有办法对你说:我爱你。」
从一开始的没有资格到最终失去机会,我爱你。注定错过。
C。J七月三日,多云--多云,似我的心情。
盲目在街头到处找你,却毫无半点音讯。我想你是真的回家了,是吧?
保罗架着我到苏黎世,我重新回到病房。
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大半时间都被迫躺在床上休息……休息,还有这必要吗?
等我眼睛永远合上的那天,想休息还怕没时间?所以我实在讨厌这样要死不活地困在病房里。
忍着痛,我起床走动,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吓了一跳。
这是我吗?我居然消瘦成这样。要是你见了我,十足认不出来……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想活下去: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活着,才有希望。但死了,也许能更快见到你……你相信人死后,灵魂会转世吗?
床头搁了不少宗教大师的书籍,以前不怎么信,现在却愿意相信了。如果死后还有转世的机会,我愿在你的时代中出生,重新再活一次,重新遇见你;那时我会毫不犹豫把你留在我身边,爱你,一辈子不变。
C。J七月二十一,晴--未来,你好吗?
保罗来替我做检查了,我得把日记藏起来。他已经警告我许多次,我再半夜偷偷爬起来写字的话,他会把日记拿去烧毁……其实烧了也无妨,等我走了。这本册子也没有用了………C。J七月三十,晴时多云--庆幸你不在身边,否则见我这走样的身形脸孔,你或者会为我悲伤……你不晓得你有多么多愁善感,但是我晓得,我不愿见你难过。
连握笔都乏力,但日子实是无聊得发慌……尽管持续治疗却仍抑不住白血球增长的速度。
未来,我其实有点害怕,不是畏惧死亡,而是畏惧死后将无法再思念你。想你,是我此时唯一感到快乐的事。
我曾说过,你是来治疗我的,不是治疗我身体上的病痛,而是治疗我二十六个年头的孤寂。你必定不知与你相处的一个月,是我毕生最快乐的时光。
C。J接下来则断断续续的,不是每天记录;而是隔个一天或是两三天才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