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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云心 page 10 作者:望舒

  垚冰懒懒一笑:“酒里有软骨散。”

  “你知道?!可我明明看你喝下了……”

  “没错,我确实喝了。”垚冰擎起六畜无害的招牌笑容,“只不过,在这之前,我刚好吃了解药。”

  关公面前耍大刀究竟会如何?哈,就怕耍着耍着,心虚的人会紧张错砍自个儿的脑袋呀!

  丁承海双膝一软,偌大身子登时矮了半截:“头儿,我……我知道错了!”

  “你错了?”依着他的话,垚冰故作沉思,一会兒驀地笑了开:“哦?你下在酒里的软骨散不新鲜?难怪我觉得味道不好。”

  一听垚冰说得轻松,一看垚冰笑得亲切,丁承海咯咯咯连磕三个响头,没半点迟疑。据他了解,这样的头儿最、最恐怖了……

  “头儿,我……我只是一时贪心,没真的要动手!”

  垚冰不睬他的说词,继续装他的疯、卖他的傻:“你用的软骨散,不会是当年我给你的那罐吧?要是这样,今晚吃的好东西……哎呀呀,可惜啊!”

  头儿说得他心下更慌了,丁承海索性抄起大刀:“小的……小的用一条臂膀子跟头兒谢罪,请头儿饶命!”

  说完,心一横,牙一咬,刀就朝自己左肩削下。

  啊痛……痛……

  咦?不对哦,怎么一点都……不痛?!

  丁承海小心翼翼掀开眼皮,见垚冰指间夹握刀背,硬是将刀拦了下来。

  “去!我要你的臂膀子作啥?”垚冰眯眯笑着,从头到尾都未戳破,“就算喝了不新鲜的软骨酒,泻了肚子,你的臂膀子能治么?”顿了顿,续道:“真要谢罪,就收了这儿的买卖吧!”

  “什么?”丁承海惊呼。

  “要我再说一次么?”清和的眸光掠过一丝锐利。

  “没设没!”丁承海迭声陪笑,“收,容易;只是,嘿嘿,兄弟们总要生活呀!”

  “那容易,凭你这些年刮下的油水,将车队被卖掉的东西买齐了还给人家,剩下的,足够你们安定了。可以学鄂温雷他们,组个车队过活,要不,回中原闯荡营生也好。”

  要将抢来卖掉的东西再买回来还给人家?天下哪有这么窝囊的强盗?可是,当他歪着脑袋、仰望头儿时,除了苦笑,却怎么也挤不出其他表情呐!

   ※   ※   ※

  离开强盗窝,垚冰、初云同古哈会合,再与鄂温雷的车队一道。

  这次重新启程,声势更为浩大了,因为成员加入不少“前任强盗”;或许正是如此,往后的路程像顺了风的風箏,走得越来越顺。

  “你知道的,对不?”一转头,初云将问题丢给并排骑着的垚冰。

  “我知道什么?”垚冰微微沉吟,“哦……那件事啊,我知道、我知道。”

  “那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水眸比晨星还灿亮,“好厉害哦,竟然一个晚上就摆平了?”

  “有这么简单么?我怎么觉得挺不容易的。得先偷羊、烤羊,再去追野马,还得替人家抹药,然后我还……”

  “喂喂喂!你在说什么啊?”脸上微热,初云轻唤,杏眼一瞪。

  垚冰无辜地瞅着她:“不就是‘你喜欢我’这件事吗?这事儿,我当然知道呀!”邪笑亮了出来,“不过我没那么厉害啦,嘿嘿,你哪可能让我一个晚上就摆平了?”

  “我不是说这件事啦!”她羞得急急否认。

  “哦?不是啊……”大掌往后脑勺一拍,表情却是乐得很,“那咱们下次再说好了。”

  “算了算了,我不问了啦!”瞧他的模样,初云恼得宣告放弃。

  就跟在后头的乌塔见了状,反而觉得有趣,插话进来:“小鬼!你这大哥挺好的,上回特别赶来送马,现在又来救你,还会逗你开心。”

  车队里的人,除了鄂温雷,都还以为“她”是男孩儿。

  开心?难不成,在人家眼里觉得她……很开心?初云连忙纠正他的想法:“怎么会?他是爱欺负人!”

  “小鬼,你哪有让人欺负的性子啊?”乌塔哈哈大笑,“要是有人打你一拳,我看八成会被揍得三天出不了门!”

  真是乌塔说的那样?初云不禁偷觑垚冰一眼,却被他抓个正着。

  “嘿嘿,你在看什么呀?在看……”垚冰笑得很狐狸,“好看的吗?”

  “才……不是呢!”小鼻一皱,送了个凶恶鬼脸,“我在看打哪儿最省力,能让你三天出不了门。”

  “光看你俩斗嘴儿,我走这趟买卖就值得啦!”乌塔又是一阵大笑,后头却接了轻叹,目光也柔了起来,“唉,只是会让我想起我的阿丽娜呀!咱們在家的时候,也是这般常斗嘴兒。”

  那不就是乌塔和他的……小妻子?

  乌塔见初云表情古怪,连忙解释:“小鬼,你别恼!我不是说你和你大哥有什么肮脏事儿。”

  他不说还好,这一掀,两抹彤霞顿时飞上双颊。“没有啦!”初云涩着声,飞快答了句,就催着红鬃马,溜到前头去了。

  “小鬼,不会真生气了吧?”乌塔摸摸脑门儿,改问垚冰。

  “她呀,只是怕羞。”瞅着她的背影,垚冰唇角始终噙笑。

  “怕羞?这有什么好羞的,又不是姑娘家……”

   ※   ※   ※

  淡月在天际蒙蒙白着,与柴堆烧起的热焰,同为黑幕执守光明。如往常般,车队围成了圈,有人当班守卫,其余的人径找地方安歇。

  中夜深沉,初云使劲搓着双臂,不想和一堆男人挤睡在火堆附近,就必须忍得风吹刺骨寒。

  驀地,有个东西兜头罩了下来,初云连忙将它扯下,仔细一瞧,哇!是件黑色貂裘衣咧,很贵重的那种。

  “给你。”随貂裘衣来报到的,是垚冰。“你那两条胳膊已经够瘦够细了,要再这么搓下去,总有天会被你磨成绣花针。”

  初云好奇地抚着貂裘衣,脸蛋在上头蹭啊蹭的,“这东西哪儿来的?好暖呐!”

  “有人献殷勤,不收白不收。”瞧她的开心样,他牺牲自己去闻受丁承海的马屁也算值得了。

  “我第一次摸到这么暖和的裘子。”

  “傻姑娘,这是拿来穿的、披的,不是给你玩儿的。”

  说得也对哦!嗯,右臂先套进去,再来是……暧!不对!她想到他,连忙道:“这裘子是给你的,你自个儿不穿,给了我,那怎么办?”

  “我不怕冷。”垚冰答得理直气壮。真觉冷,就运功抵寒嘍!

  他的答案却招来初云的轻斥:“哪有人不怕冷的——”同时右臂撤出了裘油,“諾,还你。”

  “那……这样好了。”垚冰往她那儿挨去,近得几乎没有空隙,“这裘子大得很,你一边、我一边嘍!”

  好大的诱惑呀!

  初云瞧了瞧手中的裘衣,口水连吞了好几口:“那……那好吧!”右臂再度穿进,却发现:“这样不行啦,裘子不够大,容不下两个人呐!”

  “谁说不够大?”垚冰眨了个眼,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两个身子部分相叠,他的左臂便轻松进了裘袖。“瞧,这不是成了么?”

  嘿嘿,就说嘛,这貂裘衣的大小是刚刚好!

  “先说好,这个时候可不许怕羞。再过两天就到了,要是伤了风寒,岂不扫兴?”料她会有所反应,垚冰先发制人。

  “谁……谁怕羞啦?有……有啥好羞的?哼哼!”

  “那就好。”她那强自镇定的可爱模样,害他得使力憋住笑。

  现在这样,真的好暖和——热烘烘的感觉好舒服,由外而内,同时……由内而外,初云满足地笑了:“没想到,时间过这么快,再两天就到了?我真不敢相信呐!”

  扶在纤腰的手轻捏了把:“那么,之前是哪位姑娘天天嚷着‘怎么这么久还不到’?”

  “那是之前嘛,现在就不会啦!”

  “开心吧?”

  “当然啦!”她连连点头,“难道,你不开心么?”

  垚冰却不若初云肯定。

  曾不只一次自问:开心的感觉究竟来自哪里?是因为“回中原”这件事么?不!回去,无非是为了解决阴谋,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但这一路下来,跃动的喜悦确实相当真切……

  不能再欺骗自己——属于他的自由,或许,早在不知不觉间,遗落了;而缚系住他的,就是她,初云。

  “怎么不说话了?”他的沉默有些反常,初云仰起了视线讨答案。

  垚冰迅速丢出个笑,把思绪拓了回去:“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事情。”

  “什么事想了这么久?”

  “當然是……”话一顿,头却低了下去,迅速在粉唇上啄了个香,“做坏事嘍!”

  “你你你……”

  “你再吻一次——你要说的是这句吧?!”在她水眸圆睁的注视下垚冰再次俯首:“而我要说的是——没问题!”

  他的唇,重又贴上她的。

  稍稍使了力,垚冰攫住热软,反复吮吻,得了空隙即探入檀口,恣意撷取甜蜜。就沉沦吧!

  初云依着、攀着、以直率的热情回应着,那漫天卷地而来的晕眩,在她的血液燃起阵阵喜颤。

  深沉温柔,却又轻逸飘忽,恍似荡悠悠的三更梦——他和她,就在梦里翩翩浮翔……

  仿佛过了千年之久,垚冰终于缓缓松开了繾綣交缠,一时间,两人只有凝然对盼,尴尬的氛围中潜流着未散去的暖昧。

  直到他的手追移到了她的颈后,轻轻揉着:“这样看我,不累么?”

  “谁……谁在看你呀?我是在……我是在看星星!”

  “要看星星么?我教你,这样看更好。”垚冰向后侧躺,连带地,“初云也跟着仰倒,貂裘衣便摊在地上成了共同的褥子。

  “星星,真的好多呀!”望着夜穹,初云逸出了赞叹,“在东边看到的星星,和西边一般多呢!”

  “就不知两边的星星,是同还是不同了。”垚冰始终睇着她,微笑不曾稍离,但紊乱而不为人知的心绪却犹未收拾好。

  两人就这么静静躺着——观星,也观心……

  “唔,偷羊贼!”缄默许久后,初云陡然出声。

  “唔?”

  “你不开心。”今晚的偷羊贼,总有些地方让她觉得……不对劲;迟疑许久,她决定要说出来,“你别急着说不,也别说玩笑话虚应故事。你不开心,我知道。”

  “好云儿,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开不开心。”垚冰在她鼻尖轻轻一点。

  “你也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你还是不是我,怎么……”

  “停!每次都这样,又想转开主题啊?哼,我可不会再着你的道儿。”炯炯目光瞪着他,表情非常认真;她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后悔回到东边啊?”

  “傻瓜,当然不是嘍!”垚冰笑着摇摇头,“这决定又不是下着好玩儿的。”

  “那……”

  “别想了,再想今晚就甭睡了。”

  “可是…”

  “还可是什么?再不睡,就没得睡了!小心你明天边骑马边打盹儿,要摔下来就难看嘍!”

  垚冰才说完,她就打了个大阿欠,当场印证了。

  “你看吧!就说该睡了。”他捏捏初云的脸颊。

  “那……好吧。”睡意逐渐蚀了神智,初云缓缓合上眼,却仍不忘对他喃喃嘱道:“不过、你不能再……再开玩笑……还有以后不……不能乱……乱亲人……”

  囈語,终于落于安寂了。

  指尖轻抚小姑娘的睡颜,垚冰苦笑地輕叹:“该怎么跟你说,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些乱、有些不明白……”

  对她与日俱增的情,成了绊心的系线——向来不愿受羁的羽翼,会不会从此再无法自由展飞?更无解的是,这隐隐的忧虑中竟还藏着如貽的甘甜?

  矛盾啊矛盾!饶是皓燕垚冰,此刻,也只落得失眠对星月。

  倘若,明几个注定有人要从马背跌下,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是他垚某人!

  第九章

  天……天呐!她、她、她真的到东边了吗?

  从草原、荒漠,到越来越多的村落,沿路的惊奇像变戏法一样,咕魯魯地成串冒出,但,直到此刻随车队进了“东边大城”,她才真正感觉自己到了“东边”是一个了不起的地方!

  “小鬼,管好你的嘴兒,快瞧,口水都快滴下来了。”瞧初云目瞪口呆的样子,乌塔笑到瘦颊外扩。

  “乌塔,你甭说别人,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吓得差点忘了怎么骑马。”

  “老连——”射过去的视线有杀人灭口的冲动。

  车队伙伴的笑闹,夺不去初云对新鲜事物的注意,突然,有个东西撞进她的眼,小脸立刻灿亮了起来。

  “偷羊贼,你看,是簪子耶!这儿的姑娘,头上都插着簪子耶!”初云转头对垚冰高声嚷嚷,眸光露出一丝欣羡,“好美哟……”

  “咳!好云儿,‘偷羊贼’可不能乱喊呐!”瞧她兴奋的模样,垚冰失笑地摇头,不忘提醒她,“要是官爷拿了我去,你呀,少不得会心疼一阵!”

  微红着脸,初云呻道:“我?才不会呢!”

  “哦……你的心疼不会只是一阵呀?”垚冰轻轻颔首,颇为陶醉,“这样,我就更不能让官爷抓走了。”

  说时迟那时快,有道人影自街旁酒楼陡落,挟带掌风直攻垚冰,“皓燕,试试我的破空掌!”

  其人来势甚速,垚冰旋即腾身跃起,与偷袭者在空中连拆数招,而后安然回到马上。

  “这就是‘破空掌’?我看,改叫‘落空掌’比较适合。”夸张地叹了口气!垚冰好整以暇地说:“掌掌来攻,招招落空,这……也不容易啊——”

  偷袭者羞恼,欲欺身再上,四方同时窜出不少人,均是针对垚冰而来。

  “识相的,就快将《絕天神鉴》交给巫青教!”

  “俺‘快刀斩乱三不缺’秦寿,今天要定《绝天神鉴》了。皓燕,觉悟来,啊——”

  而车队众人,虽对状况一头雾水,但见这些人对垚冰有敌意,便纷纷拔出大刀:“哪有这么多人打一个人的道理?兄弟们,上了!”

  双方一触即发,眼看就要掀起街头混战……

  “住手!”驀地有人策马过来,扬声一喝。

  “你是啥玩意见?敢对俺‘快刀斩乱三不缺’秦寿大呼小叫?”

  来者神色自若地环顾四周一眼,朗朗道:“皓燕是西门世家的贵客,谁也不许动,否则,就是跟西门世家过不去!”

  “西门世家”——四个字,让所有人收了家伙。

  因为这不是简单的四个字,它,代表了秦北的天地。

  “哼,西门世家从不涉足武林,难道对《绝天神鉴》也有兴趣?”被威胁的感觉,很差;被威胁还不得不服的感觉,更差!

  “西门世家的事,没有向阁下交代的必要。”那人声音森凛。

  这场面,冷得让人想打喷嚏呀!

  左瞧瞧、右看看,万众瞩目的当事人——垚冰终于扛起打破僵局的责任。只不过,他说话的对象却选了所有人中个儿最小、看来最无害的“少年”。

  “好云儿,听到没?刚刚可没人喊我‘偷羊贼’,你这个习惯称呼,真要改改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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