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当然知道。”听她这么说,绕珍忍不住叹了口气,表情倒还维持甜柔的笑。“Sandra,我是想钓金龟婿,但从没想要介入别人的家庭,或当什么情妇、备胎。再说,生意还是要做啊,我总不可能专找未婚男士当客户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种场合拿来谈生意实在有些浪费。”Sandra吐了吐舌,掩嘴偷笑。“今晚,单身的青年才俊可多得很呢!”
“单身不是假,青年才俊或许也有,但真正有钱到花不完的没几个,害我先前老是找不到奋斗的目标。”思绪一转,绕珍刻意压低了声嗓。“不过,有个人我倒是挺有兴趣的”
“谁?谁呀?”能让绕珍说出这种话,可见那人绝对有钱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就是买下画的那个人。”她顺着话语,将视线向纪宽投去。
“哇,好帅!”眸子倏地回亮,Sandra发出惊叹。“你的眼光果然特别高。”
“错!”说得简洁有力,舒绕珍在她面前比了个大叉叉。“我感兴趣不是因为他帅,而是”
“因为他有钱。”一听她出声纠正,Sandra立刻知道自己错在哪里——Vicky非有钱人不嫁的坚持态度,在她们这群同事间可是出了名的强硬呀!
溜眼挑眉,绕珍说了。“自古以来,女人靠”
Sandra接话。“脸!”
绕珍继续出招。“男人靠”
Sandra从容不迫。“钱!”
再来是天衣无缝的女声二重唱。“天经地义,永不改变。”
最后,两人相视笑开。
女人靠脸,男人靠钱,天经地义,永不改变——这是缪思艺术中心工作同仁的默契,每个人都会背这几句口诀。至于,是哪个宝贝瞎编这一套的?不必费心思猜了,除了舒绕珍哪,不会有其他人!
在慈善义卖会宣告圆满结束后,舒绕珍婉谢了某总裁要送她返家的慇勤提议,独自离开五星级的国际大饭店。既然有了锁定的奋斗目标,她得暂时收敛些,免得出师未捷,就先教流言抹了一身腥。
看看腕表,已经超过十点了,微冷的空气让她打了个哆嗦,绕珍决定今晚奢侈一次——坐计程车回家。
“舒小姐,你终于出现了。”
才走到大马路边,从旁窜出的人形及倏地响起的声音狠狠吓了她一跳。
“呃!”她拍拍胸口,干瞪着来者。“徐先生,是你。”
她的室友学姊结婚搬了出去,衡量开销,她决定换个住处,于是到房东徐太太那里结清一些细琐的费用,就在那天,她跟徐浩阳意外打了个照面——他是房东的独生子。没想到,在这之后,徐浩阳便对她展开追求,任她好劝歹说都不肯放弃。
他并非一贫如洗,但离她“银子、房子、车子三者皆备且越多越好”的择偶条件还有段好大的差距呀。
“舒小姐,我送你回去。”徐浩阳满脸堆笑。
“不必麻烦了,我叫计程车就好。”绕珍勉强勾勾唇角,委婉拒绝。
他一把抓住她。“现在治安这么差,我不放心,而且我们住得比谁都近。”
“谢谢你。”她住后退开,脱出他的触碰。“不过,现在才十点多一些,还算早,应该没什么危险。”其实,他放不放心,她一点都不在乎。
绕珍索性直接伸手拦车,而徐浩阳却动作飞快地用身体挡在她的前方,不让计程车司机有做这笔生意的机会。
“徐先生,请你让开。”绕珍表情沈肃,语气犹如冷剑霜刀。
他攒紧了眉,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你就看在我好不容易查到你的行踪,又等了你一整晚的分上,给我送你回家的机会,好吗?”
“你这是强迫中奖呀?我可没教你在这里等我。”她没必要领受这个人情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摇手又摇头。“舒小姐,我”
“请让开!”两眼圆睁,下巴微昂,她的火气被彻底挑起了。
徐浩阳没动作。
“我再说最后一次,让、开!”
他还是没有移位。
“好呀,你不走,你有骨气,那就继续站在这里吧!我到路口再叫车。”舒绕珍霍地扯出一记笑,唇角上扬的弯度锐利得很,会刺伤人的。
“舒小姐,为什么”沮丧,却又不甘心,徐浩阳还是追跟过去。“为什么连机会都不给我?”
“不想浪费我的时间。”她回答得俐落干脆,脚步没半点停顿。“当然,也是要你别浪费你的时间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嗓音暗哑,他的一张脸皱成苦瓜样。
绕珍乍然停下步伐,摆出专业的礼貌笑容,轻轻地说道:“因为,你的银子不够多、房子不够大、车子不够炫。”
她的说词有几分俏皮,但徐浩阳一点都不觉好笑。他知道,她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那双直直瞅着他的眼眸底,透的是认真。
僵立两秒,他握紧拳头,提高了声调以示决心百分百。“你要的这些,我、我都可以赚,就算要拚了命地赚都没问题,我爱你,只要你给我机会,让我追”
“STOP!”她打断他的话。
徐浩阳楞愣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截下他的话,难道他说错了什么吗?
绕珍绽开了笑,很甜很甜的笑。“撇开长相不谈,徐先生,不知道你欣不欣赏我坦率的个性呢?”
“欣赏!欣赏!我当然欣赏喽!我最欣赏坦率的女孩子了!”他猛点头。
“那么,诚实呢?”她再问。
“那更不用说,诚实是最重要的品德!”他一口附和。
“这样啊,那好极了。”笑得眉弯眼眯,她说,口吻虽轻,意思却十分清楚。“我没兴趣等你变成有钱人,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请你离我远一点。”
嗄?他有没听错呀?徐浩阳顿时觉得五雷轰顶,仿佛被人点着了穴道似地。
“喏,这就是我的坦率和诚实,你最欣赏的。”挥挥手,她跟他道别。“那就这样喽,拜拜。”
到头来,他还是被三振出局了!?
她才跨出一步,旁边突然响起成串掌声,劈哩啪啦的,清亮得让她惊愕地定住脚跟。
“小姐,是该说你狠心,还是该说你干脆?”
舒绕珍侧过身子,立刻寻着了声音的来源——不远处的花树丛前,一个男人倚着路灯,就住她这里瞅来;可他背着光线,使她瞧不清他的脸孔。
“等等!”徐浩阳又挨到她身边。
她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回他的身上,就在绕珍准备继续对付徐浩阳的纠缠时,路灯下的男人抢先开口了。“有没兴趣搭乘保时捷911 Turbo?”
嘎?又一个男人想送她回家?还是名跑车咧啧,她今天走的是什么运哪?
在她稍顿的瞬间,那男人已经迈步过来,现在是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当然,连他的长相也清晰了起来。
霎时,绕珍屏住了呼息——他很高,使她必须仰高了颈项才能注视;很俊,尤其还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但,真正教她诧异的原因是他的身份。
眼前的男人是今晚三幅马谛斯石版画的新拥有者,更是皇霆集团的少东,是她锁定的奋斗目标。
从她一闪而过的眸光,纪宽知道她正掂量着自己,而他毫不介意。
“舒小姐,他是个陌生人,太危险了,还是让我送你吧。”一旁被打落冷宫的徐浩阳急着抢进俊男美女间的对望。
不睬他的干扰,纪宽全心面对舒绕珍。“一句话,来不来?我的车就停在饭店停车场。”
他的微笑很轻、很淡,她却清楚地意识到,那是略带挑衅的引诱,他在问,她有没有这个胆量。她也知道,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因此说什么也得放胆赌了。
“真的是保时捷911 Turbo?”绕珍勾唇笑问。
“嗯。”
“不会要收钱吧?”
“钱?”纪宽挑高了眉。“不会。”
“那走吧。”她转身,向徐浩阳甜甜一笑。“徐先生,麻烦你跟徐太太说,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回去,请她别等门了。”
不一定什么时候回去这是什么意思?
听她这么说,徐浩阳的表情立刻垮成一堆荒砾,完全失去了拼凑的勇气、穷追过去的力量,只能傻楞楞地盯着俊男美女相偕离去的背影。
傻愣愣地,不知所措。
在她眼前的,果然是如假包换的保时捷911 Turbo。
老实说,对于名车的性能、外型、构造等等,绕珍从来没研究,也不感兴趣;她看中的,是每辆名车背后代表的财富水平。
“怎么走?”就定驾驶座后,纪宽问。
“景美,万隆。”话一转,她摆出微微笑容。“噢,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只要在捷运站放我下来就行了,这个时候应该还有班车,没问题!”
“既然是我自告奋勇,就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不会是我误上贼船吧?”
“现在才问,不觉得太晚了吗?更何况”纪宽转头,睨了她一眼,轻笑斜扬。“究竟是误上贼船,还是贼误上了船,谁知道呢?”
他和她,谁是贼?
“呵,纪先生,你真是幽默。”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益发明白了,身旁的这个男人绝不好惹。
“我倒是更佩服舒小姐拒绝别人追求的快、狠、准。”
胸口一窒,阴影掠过眸底。果然,她和徐浩阳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稍敛笑容,绕珍沈稳地回应。“不可能在一起,又何必让他误以为还有希望?感情这种事,断得不干净,就是互相耽误;浪费他的时间,也浪费我的。”
“就因为他没钱?”
他的语气很轻,砸过来的问题却有千斤重,她必须小心应付。
“没钱,是教他死心最有说服力的理由,比起感觉不对、缘分不够这种说词,金钱是可以直接计算的实际东西,最能让他接受吧。”
“哦?是这样吗?”
“要不然呢?纪先生认为我很势利、很拜金?”
“唔,爱情与面包的老问题。”纪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绝对正确的答案,因为每个人的个性不同、需求也不同。对我来说,金钱虽然不是唯一重要的,但确实很重要,我个人挺相信‘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话。”反正他已经听到她和徐浩阳的对话,绕珍索性坦白说。“像纪先生,没有经济方面的压力,应该就会要求爱情必须绝对纯粹吧?”
这是试探,舒绕珍毫不掩饰,纪宽也心知肚明。
而他,并未正面回答。“你很理智,而且诚实。”
“这是称赞?”绕珍知道他在闪避。
“是称赞。”他点头,同时左打方向盘;保时捷自基隆路转进罗斯福路。纪宽追加了一句。“和在今晚慈善义卖会里的你,给我的印象不大一样。”
“哦?”原来,早在这场意外邂逅之前,纪宽就注意到她了?不不不!如果是这样,或许他会在那里、在那时出现是早就盘算好的,不是什么意外,而送她回家也在计划中?舒绕珍的念头连续转了好几个弯,益发觉得纪竟是个危险人物。
“你比我原先预估的更适合。”
“什么意思?”
“原先,我认为你会是个很好的演员,擅于在外人面前隐藏。现在,我发现,对你的观察应该稍作修正:你在公众场合擅于隐藏,但私底下,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你对自已很诚实。”前头红灯,车停了下来,纪宽偏转过头,直直瞅着她。
“纪先生,谢谢你对我的剖析。”绕珍回睐,与他的目光勾缠,半点不示弱。“不过,我更想知道,你所谓的‘适合’究竟是什么意思?”
灯号转绿,纪宽轻踩油门。“前面就是万隆,我在哪里停车,你比较方便?”
“右前方有家水果行,在那儿靠边就可以了。”绕珍飞快回答,心头犹自纳闷着。他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纪宽始终保持沈默,直到保时捷在罗斯福路边停下,这才半侧过身子,正对向舒绕珍——
擎着微笑,轻轻地,他撂下了问题。“和我结婚,你有没有兴趣?”
第二章
那晚搭他的便车回家,究竟是误上贼船,还是贼误上了船?
——“和我结婚,你有没有兴趣?”
——“纪先生是在开玩笑吗?”
——“不,我很认真。”
——“哦?向第一次碰面的女人求婚,并不是认真面对婚姻的态度吧。”
——“舒小姐,你很犀利。”
——“呵,应该是纪先生很聪明;你的提议,对我来说,的确值得考虑,只是关于细节方面”
——“我知道了。过两天,我必须到美国谈笔生意;等我回到台湾之后,希望能有请你赏光吃饭的荣幸。”
——“那有什么问题?!”
这几天,在她脑海反反覆覆重映着那晚和纪宽临别前的对话画面。除了交谈的内容之外,纪宽始终未曾褪却的微笑也教她难忘。她很清楚,他的笑容是个迷人的面具,专门来遮掩他真实的思绪与情感!
她很清楚,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
那晚的邂逅,且不管是意外,还是他蓄意安排,不能否认地,纪宽确实透过交谈窥悉了她某些想法。对于纪宽的身家资料,她固然可以透过报章杂志探知一二,可对于纪宽这个人她所知的,几乎是零。
还好,对她来说,纪宽的身家资料,比他这个人如何重要得多。
明天纪宽就要回国,而她已经开始期待两个人再碰面时会商谈的内容了
“Vicky,你这两天好奇怪,怎么常常发呆?”
Nancy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沈思,舒绕珍连忙丢出笑容应对。“真的吗?”
“是不是发生什么好事啊?”Nancy凑近低问,一脸想听八卦的表情。
无奈地翻个白眼,绕珍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的表情像吗?”
“呃,不会吧,难道是发生什么惨事?”听她这么回应,Nancy不由得往另一个方面揣想。“天啊,公司最近是闹情瘟吗?怎么大家的感情都不顺利。”
“怎么了吗?”绕珍顺势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纪宽和她之间的事情在没有确切结果出来前,她不想让第三人知道。
“就是老板秘书Rita呀,她昨天和她老公去办离婚了。”Nancy重重叹了口气。“听说Rita和她老公爱情长跑九年都能维持甜蜜蜜,哪知道结婚不到两年就离婚了。唉两人交往的时间长短到底能保证什么?当狠下心肠要离要分的时候,过去发生过的种种就全都不算数了。”
绕珍双手一拍,顺势做了分析。“所以喽既然爱情的甜蜜程度、交往的时间长短都不能保证婚姻幸福,照我的想法嘛,婚姻的建立与爱情没有绝对相关。”
Nancy笑了。“依你的想法呀我知道,会和婚姻建立关系的只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