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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难郡主爱错郎 page 7 作者:望舒

  项昱未再搭腔,只是一口一口安静地享用着,满足地瞅着眼前这张清丽绝美的容颜。突然心底升起一个连自己也不禁哑然失笑的念头:这伤──似乎还颇有价值的,经由这次受伤让他又多见识到她的另一种面貌,而自己又再一次情不自禁地怦然心动了。也许──早在自己有所知有所觉之前已经心甘情愿接受情蛊的诱惑。真是这样吧?打从第一眼见到“苏亦卿”那种冷漠略带敌意的自我保护,在防备之余却不禁受到吸引,梧桐林中的月下巧逢,则是无意间瞥见她脆弱易感的一面,而令自己毫无准备就牵动了心中怜惜的柔柔情愫;直到得悉她的来历,这份感觉不仅未曾淡去,反而如不断满溢活水的涌泉,无可扼抑地氾滥开来。

  “项昱?”意晴见他怔怔出神、若有所思的模样,还道是大量失血后造成的神智恍惚,不免有几分担心。

  “啊?”他从冥想中回归现实,咽下最后一匙粥,发出满意的喟叹。低头看了看胸前缠绕整齐的干净绷带,心下对她的细心体贴大为感激,温柔地说道:“谢谢你仔细地处理我的伤口。”

  “快别这么说,”她有些困窘地急忙接着道。“你这不是存心要我惭愧得无地自容吗?若不是我自己学艺不精,你也不会为我挨这一剑,应该是由我向你道谢和道歉才是。”

  看着她因急切而胀红的脸蛋,项昱的心湖撩起了阵阵漪圈,定定凝视她好半晌,良久才悠悠开口:“我可以听你吹箫吗?”

  意晴未答,只是静静自怀中取出竹箫,轻轻地吹了起来,白净修长的纤纤玉手放按之间交织成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乐音婉转缭绕,项昱的伤处似乎得到抚慰,不再如此疼痛。亲昵的气氛悄悄弥漫开来,直到人心深处。

   ※   ※   ※

  “拜托拜托,你行行好,别在我跟前晃来荡去的,我看得都烦了。”项玮哀号着,桌上那一大叠有关归云庄在各地店铺的经营资料,已经让他一个头两个大了,偏偏有个不识相的小魔鬼在他前头走来走去,还三不五时地叹气或制造声响,搞得他毫无工作情绪。

  当然不作第二人想,这小魔鬼正是──应浣宁。

  “我又没要你看。”她没好气地嘟囔着。自从回庄以来,无聊的日子已经让她闲得发霉发慌,只差没发疯啦!本来还以为凭大表哥的神通广大,不出三日定能寻回亦卿大哥。哦不!不能再称“她”亦卿大哥了!改口叫“意晴大姊”?哇──可扭口咧。想着想着,两道秀秀气气的柳叶眉很自然地皱在一块儿,俏脸上浮现了不知所措、伤透脑筋的表情,小嘴往旁一撇,完全浸淫在个人的思考中。

  项玮瞧她那幅苦思貌,还道真有什么事让素来鬼灵精的浣宁束手无策,急忙抛下手边的工作,起身到她身旁,安慰地抚了抚她的头,柔声问:“怎么啦?”

  “我在想要如何称呼亦卿大哥,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她是女儿身,叫她亦卿大哥总觉得怪怪的,但是若唤她‘意晴姊姊’又觉得好别扭。唉──怎么办呢?”

  项玮只差没当场吐血,亏他还为自己疏于关心而深感内疚,本以为是什么棘手大事,没想到竟是这等芝麻绿豆大的事儿,真是令他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在心中重重地叹一口气:这小妮子果真不能用常人的模式衡量!

  “报告二庄主,西域商队平安返抵,货物目前已由王总管指挥送至仓储。”

  “很好。”项玮立刻换上工作应有的态度。“请王领队来此。”

  “是。”

  “宁儿,”他回身向她,语气放轻放柔了许多。“你先到其他地方溜达溜达,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就陪你到练功房过过招,你不是说有新招数要我开开眼界?”

  “好吧!”浣宁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既然玮表哥已经答应待会儿陪她,自己该满足了。“不过,你可别食言哦!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

  恨你一辈子?这处罚可真重啊!十足应浣宁的口吻。项玮盯着藕红身影渐远,嘴边犹挂着一抹微笑。

  “二庄主,王力勤到。”

  项玮望着比自己年长十多岁的精壮男子,依旧没有半丝怯意,神情冷静镇定地开口:“辛苦了。这趟西域之行还顺利吧?”

  “是的。一切都顺利。”王力勤答道。“这次带回来的货是以宝石和药材为主。”

  “很好,请你和王总管依名下各铺子的需要分配,尽快将货品安全运送到各店。”项玮说完,温和地放软声调。“力勤大哥,你这趟西域行可让王叔担足了心,金人势力日益强大,咱们汉人想在西域地方立足、做点生意只怕是愈来愈难,你回来才真让王叔安心。”

  王力勤爽朗一笑,脸部刚硬的线条也终于舒缓些。“凭咱们归云庄的名号,连金人也需顾忌三分呢!更何况咱们一向秉持诚信原则,西域那些富商大贾莫不巴望能与咱们结成几笔大买卖,近来时局动荡,除了咱们,谁有能力提供价格合理又品质优良的货呢?不过,还是谢谢二庄主的关心。”

  “大哥忒也多礼。”项玮感染了力勤的豪迈,不禁跟着意气风发。“大哥平日在与公事无涉时何需如此客套?你同我们一般皆是在归云庄长成,又十分照顾我们,如果还称我‘二庄主’岂非太见外了?我相信,今天换作我大哥,他也一定会这么认为的。”

  “说的是,说的是。”王力勤抚掌大笑,显然也是这么想,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敛,恭谨地问道。“对了!怎么进门至今都未见庄主,是不是庄主有恙?”

  “不!我大哥出外处理要事,所以不在庄内,有事吗?我想他应该近日内就会返回。”

  “没事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庄主多半会亲自处理有关商队的事情。”王力勤道。“既然如此,我先告退了。商队里的弟兄还等着我去帮忙卸货咧!”

  “有劳大哥了!”

  王力勤的离去,也许是代表工作可以暂时放在一边,但可不意味着自己能够好好轻松一下,天晓得宁儿那小妮子的新招是什么?陪宁儿绝对不比工作来得容易。项玮苦笑地想着──这大概就是所谓“甜蜜的负荷”吧!

   ※   ※   ※

  “人回来了?”

  “是的。”

  “这人可靠吗?”

  “没问题,这人对项家积怨已久,只要咱们在一旁煽风点火,再加上给他一些好处,我相信他一定会乖乖听从王爷吩咐的。”

  “很好。该怎么办请鬼王安排安排。”

  “王爷,倒是有一事我觉得该留意。”

  “哦?说来听听。”

  “前些时候,有名黑衣蒙面客闯入王府,身手之好竟能来去自如而不被严密的守卫发现,若非当夜与王爷议事,回房时恰好看见,只怕府内没半个人知晓。”

  “真有此事?但王府内并未传出任何物品失窃,也无人遭刺,若真有人闯入王府总该也有所目的才是。”

  “王爷所言甚是,这也是我这些日子来百般思考的问题。不瞒王爷,这名黑衣人是女子。我还曾与她过招,的确有两下子,只是临敌实战经验稍嫩,后来有个男子相援,此人武功更是高强,若非我以智取,在两人合击下想全身而退恐怕是不可能。”

  “你推敲出此二人之身分了吗?”

  “唔……这个嘛……”

  “但说无妨。”

  “那名黑衣女子当时仅说了四个字‘你偿命来’,以她拚命的狠劲和玉石俱焚式的攻击,我想其中的仇隙一定很深。虽然常某在江湖委实树敌不少,但能与王府有所牵系的极少,加上……”

  “说下去。”

  “加上她约莫双十年华,以时间而论,常某作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推测:王爷还记得八年前落水却寻不着尸首的苏家小郡主否?”

  “雍亲王苏泓之女苏意晴?唔……的确不无可能。”

  “至于那名相援的男子,除了年岁约略二十七、八和武功精湛外,完全没有其他线索,由于是在深夜过招,连容貌形状如何都无从辨识。

  “不论如何,这次不能再像八年前,咱们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轻易放过,务必要斩草除根,否则永远会是本王的心腹大患。至于那名男子,既然武艺不凡,若能收为己用当然最好,要不就一并解决掉吧!”

  “是,王爷。”

   ※   ※   ※

  这日,项昱不见意晴,总不免担心这一大清早的,外头寒气凛然,她人不在屋内,那自然是出外了,只是不知衣着可够御寒。他抚着胸口伤处起身,加了件外衫使出门寻找。多日休息也让他急欲走动走动,舒络舒络筋骨。

  他吸入一丝冷冽,觉得清凉畅快,精神也爽朗多了。缓步附近,这还是他第一回看看自己养伤的环境究竟如何。屋外是片松林,应该是少有人烟的山野之地,也难怪没有人会在这段时间打扰。只是放眼望去尽是直挺挺的苍松,连个鬼影子也没有……让他不紧忧心忡忡……她人究竟去了哪里?

  他微微苦笑,好像自遇见她之后,这种关心已经成为习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此自然而然,又如此……心甘情愿。明知她身手不凡,却依旧不由自主地想保护她,替她执起她心头的千斤重担。

  屋后好像传来什么声音?一片静默阒寂中任何声响都格外清楚,似乎是……汲水声,会是她吗!仍未脱痂的伤口逼得他按捺住心底的急切,只能缓缓绕到屋后一探。

  趁天色微明,项昱也还在歇息,意晴偷个空档出来梳洗整理一番,后院那口未荒弃的井应该是拜这狩猎小屋的主人所赐吧。

  她以水为镜,解下发上的束带,松了松久缚的青丝,细细地梳理。 

  真是她……苏意晴!项昱暗舒口气,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为她散发的模样悄悄地……动心了。虽然前些时候就已知道她的真实身分,但除了见她着夜行装那晚,她仍未曾以女儿之姿在他面前展现,如今这情景该是她最接近原貌的一刻。

  有人!她注意到有脚步声往这个方向来。

  “是谁?”她倏地转身,乍见来人,竟不知如何开口,只是低道:“是你。”

  项昱朝她一笑。未发一言。

  意晴见他因伤口而迟缓的行动,忍不住上前一搀,有些心焦地说:“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你的伤可没痊愈呢!万一又裂开了怎么办?”

  他为她的担忧感到窝心,却在发现她衣衫单薄时不由得皱起了眉。“你又是这样不懂得照顾自己,瞧,也不知这大清早的最是容易受寒,该加件衫子、袍子再出来呀!你这是第二回喽,可别再有让我为你添衣的机会。”说完,他便欲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衫。

  “别忙,我不冷。”她急急阻止,却冷不防地打个喷嚏,这下子可当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还逞强。”他吃力地解下外衫,轻轻地帮她披上。

  “你别这样,你自己会受风寒的。”她想挣开。“我下回会注意,这衫子还是还你吧!”

  项昱轻轻按住她那正有所行动的手,说道:“不,你披着。以前在天山习武,我还常得打着赤膊在冰天雪地里接受训练呢!这点寒冷不算什么。喏!我手还是温热的,是不?”

  他覆在自己手上的手确实暖暖的。覆在自己手上……这突然闯入脑际的念头让她不禁有几分羞涩。她微转身,尽量不着痕迹地解除了这个乱人心扉的碰触。“谢谢。”

  项昱心下是明白的,却不多言,只静静地为她将被外衫压住的秀发释放出来。

  她的心湖因他接二连三的细心与体贴而掀起骚动,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地维持外表上的冷静与镇定。

  “你不是在梳发吗?”

  “嗯。”她轻答。

  未料他竟温柔接着道:“我帮你。”

  “这……”她不知该怎么反应,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好不容易,才低低地、无力地开口,“这样不好吧,你的伤……”

  “我的伤没严重到不能为你梳发。”项昱未等她说完即很快地接下来说。“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让我回报一下又何妨?”

  “你别这么说。”她惭愧地低下头,项昱的伤是代她受的,这个事实一直让她过意不去。

  “好,不管怎么说,都让我帮你好吗?”他缓步朝井边走去,而一旁的她很自然地也随着过去。

  项昱接过她手上的小木梳,轻轻地梳着她一头如瀑长发。细细柔柔如丝如云般的鬓发在梳齿间滑动,也在他的心间滑动着;手上动作不断,但那人却不禁有些痴了。

  意晴盯着水面,任由他拨弄着自己的发;水面倒映着她和他的脸,在如此窄小的空间里……她是该感到羞耻的,没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可以和男子如此亲密……这最基本的规范她是知道的;只是,此时此刻,她真的不想去理会那些劳什子的礼教,因为不久之后,也许就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了,他俩终究有缘无分,这是八年前就已经注定的。那么现在她只能紧紧攫住这一刻的幸福感,放纵自己一下,可是,为什么这种幸福感仍在甜中带着苦味,苦得她的眼角沁出了泪?

  “怎么了?”项昱自水中看到她的异状,柔声地问道。“是不是我手劲太大,弄疼你了?”

  她摇摇头不答话,只是缓缓地低下头去,想隐藏住自己的情绪。

  他知道她在逃避,轻轻扳过她的身子,支起她的颔,手指为她抹去颊上一、两颗不小心滑落的珠泪,看着她垂下的眼睫上沾染了几点晶莹,项昱怜惜之情大起,不禁抚了抚她湿冷的颊。“告诉我你伤心的原因,嗯?”

  这让她如何启齿呢?

  “看着我,来,看着我。”项昱温柔面坚定地说。“你应该知道,打从刚认识你开始,我一直非常非常在意你,因为……在我心中你是特别的、与众不同的,如果你真的感受到我的这一份情,如果你愿直相信我的真诚,那么试着让我分担你的一切痛苦,好吗?”

  项昱啊项昱,我又何尝不明白你对我的好,我又何尝不想向你诉尽心中苦,但……也许和盘托出之日,便是你我缘尽情了之时啊!到时我还该自欺欺人地留在你身边吗?意晴的百般无奈最后依然只化作一声叹息。“总有一天,我答应你,总有一天的。”

  这就够了。项昱轻轻拥着她,让她从自己身上汲取力量。两人沉默许久他才打破静谧,说道:“昔时张敞日日为妻画眉,我瞧你的眉不黛而翠。我呢只求日后能天天为你梳发,你说好吗?”

  这算什么?一辈子的允诺,还是情境使然冲口而出的无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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