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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难郡主爱错郎 page 12 作者:望舒

  都翻遍了整个房间却仍没有金印的踪影,难不成是掉在庄里的某个角落?那么要寻找可就难上加难了。

  王力勤罩了件袍子,提着灯笼,就按照今日行事的记忆走着、找着,很仔细地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

  哈!给他寻到了!就在通往长青楼的廊庑柱边,所幸不很显眼,否则难保不会给人拾了去。

  王力勤俯身捡起心中的那块宝贝。极其专心谨慎地吹落上头沾染的灰尘,原本拉紧的心弦也因此弛松。他不禁对着那枚宝贝,喃喃道:“宝贝呀宝贝,你可让我找得又急又辛苦。还好你终究注定是我的。”

  这时,一道白影自黑暗处倏地闪出,由背对而相向,那人开口:“这印是你的?”

  此人正是苏意晴。或者是天生的敏锐细心,让她在经过这儿时居然能瞥见不起眼的角落有件物事,本来看看是何东西以还失主的,没想到……她心一凉,整个人似遭五雷轰顶般完全震慑住了!

  “金敕四品轻车都尉爵玺”!这代表什么?归云庄确实和蛮子互通声气,做出叛国害民的下流勾当?前些时候慕南妹子所说的莫非是真的──这印会不会是项昱遗落的?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信任是否过于一厢情愿,但是,那种斥责自己不该怀疑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为求真相,意晴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你……你……”王力勤沉浸在喜悦之中没多久时间就因她的乍然出现而告终结,一时之间还无法调适过来。

  “这印是你的?”她冷冷地重问一次,脸上的温度和问话语气一般,同样都能把人冻死。

  居然是她──苏家小郡主──发现的!真……倒楣!

  看她面无表情的冷酷模样,以及她手提的那柄长剑,不由得让仅披件外袍、什么兵器也没放在身上的王力勤心惊肉跳……只怕说实话后自己的命就……但是临时要编个谎言又谈何容易!吓得他心跳怦怦如雷响,惊得他大气不敢吭一声,清楚知道冷汗一颗一颗自背脊滑落的数目有多少。心里暗叫:“糟糕!糟糕!”却仍挤不出片言只语。

  “快说。”苏意晴依旧只是低低地开口。但很显然她的手指没有她说话沉稳,已经“锵”一声推出数寸剑身了!

  “是……是……是……”王力勤想到一个替死鬼,正合用;不过必须拖些时间才能让他临时瞎扯的谎话更无破绽。“是谁我真的不能说……我会小命不保的!”

  苏意晴不再多说,犹如寒冰中燃烧怒火的眼光,毫不隐藏地射向他。其中的蕴意不言而喻。

  经过短暂的岑寂,王力终于缓缓开口。

  “是……是……我的。因为我负责和大金朝廷的联络,所以霍王爷封了个爵位给我。”

  “联络?霍王爷?”

  “是的。”王力勤佯装无奈。“自老庄主开始即一向采取与大金合作的态度,我们这些在底下的人能如何?为了生存,只能奉命行事了。”

  “唉!”他轻叹,继续说道。“其实真正最得利的还不是他们项家的人,项昱已经被封为‘上柱国将军’了!”

  不!不会的!不可能的!

  苏意晴如此告诉自己,却依旧有种疼痛在五脏六腑间不断地蔓延又蔓延,加深再加深,仿佛被利刃锋镝割刺剜剟……她咬着牙强忍地将话从嘴中逼出。

  “我……我不相信。”

  王力勤轻叹一口气,以十分了解,甚至是怜悯的语气说道:“我也料想你会不信,哪个女子见了咱们俊逸非凡的庄主不是神魂颠倒、言听计从的,就算你是郡主娘娘也得拜服在庄主的魅力之下。是不?苏意晴?”

  乍听自己的名从他的口中出现,意晴的心好像正飞速地朝着深不可测的崖谷坠落;已经无可挽回什么了,不是吗?只能眼睁睁任它跌个粉碎了。

  项昱,项昱,真是你?

  一切似乎有答案了,虽然她还是涩涩地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庄主告诉我们的,否则还能有谁呢?”

  是啊,能有谁?即使已有心理准备,但是王力勤理直气壮的回答让她发现如何的准备都是不够的。现在,她知道了,如果那崖谷有名,一定是叫作“绝望”。也罢!跌个粉碎就随它去吧,这样应该再也不会感受到炮烙般的痛楚了。

  此时此刻,眼前的王力勤已经不重要了。苏意晴只是近乎僵硬地说:“你走吧!”

  王力勤求之不得,却不忘在心喜之余为自己作最后的辩护。“苏姑娘,请不要让庄主知道是我说的。我一个人的命不值什么,我爹和我的妻儿……”

  苏意晴不待他说完,旋又隐身黑暗消失离开。目前在她的脑中想见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项昱。

   ※   ※   ※

  “岳兄弟别来无恙!”项昱起身向刚纵身入屋的一名男子抱拳行礼。

  “托兄弟的福。”男子还礼。

  “不知岳兄弟有何指示?”

  “指示?不敢当。”男子豪爽地笑笑。“我家主帅有事想向兄弟请教倒是真的。”

  这名男子叫做岳腾,是岳家军中十分厉害的角色。不仅在兵法行军上有独到之处,本身也曾得异人指点功夫,是以岳飞会将潜入金人势力范围和项昱联系的工作交给他负责。

  岳腾自怀中取出一份地图开始与项昱商谈。“主帅预计在明春开始向南京路(今河南省为主)诸郡挺进。如果能有华北河洛一带的义军响应共举,想必复我大宋之期指日可待。不知项兄弟认为如何?”

  项昱颔首同意。“我认为可行。除了与完颜兀术正面交手外,如能自后方采突袭野战的方式不停骚扰金兵,对于金兵是心理上莫大的负累。而且……我想许多留在汴梁东京(金称北宋的汴梁为东京)的女真王侯见情势不稳。会计划往北迁回中都(即今北平),如果能予以拦截,或许更能动摇金兵的军心士气。”

  岳腾又是一笑。“项兄弟果然高明,难怪咱们主帅对你另眼相看。”

  两人开始研究起如何安排伏兵,及在何处设置埋伏等事宜。

  约莫一炷香后,岳腾收起地图,说道:“这次我回去向主帅报告,他一定会很高兴,有项兄弟这等人才相助,抗金大业如何不成?”

  “倒是想提醒兄弟,朝中持议和态度的一干臣子务须留意,尤其像是秦桧之流的小人。”

  “唉!”岳腾真是又无奈又愤恨。“咱们军中也不是没人向主帅提过,只不过主帅一心尽忠报国,但求无愧,对于那些事情反而不放在心上。我也劝过啊……”

  突然“波札”一声,有人欲推门而入,项昱、岳腾皆是一惊,岳腾仓促间跃上屋顶匆忙离去。

  “怎么是你?”项昱迎上前去,既惊且喜。“我还正要去梧桐林呢!”

  苏意晴兀自低头不语,脸上完全没有任何的表情。事实上,她已经瞥见适才迅速逃逸的人影,整个人更是寒到骨子里去。

  项昱见她神色有异,双手轻轻搭扶她的肩头,俯首低声问道:“有事?”

  意晴缓缓抬起头来,注视她眼前那张写满关心的脸,距离很近,却又感到十分遥远陌生,一时竟无言以对。

  项昱有些惊惶地迎视来自她的目光。认识到真心相许他从未看过她如此空洞的双眸,即使是最初的冷漠,也不若现在仿佛失去灵魂、只存一具躯壳般,完全没有了情感。这样的体认让他打从心底升起恐惧。

  那又是一种佯装、一副虚假的面具吗──意晴忖道。当初不就是因此而将自己的真心与信任一并交出,如今才落得这般田地的?在这场豪赌中,她是最赔不起而仍然孤注一掷的,最后满盘皆输,赔上了原本就残余不多的全部,能怪谁呵?

  “你开心了?”她好不容易才迸出一句,本以为心碎了就不会感到疼,可是为什么淡淡的开口,双唇却不自禁地颤抖着?

  开心?是担心吧!

  项昱被她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一问给弄糊涂了,他不明白。

  “是啊!”她轻轻格开他扶持的臂膀,一个人行至窗前看着外头的夜,或许这样能减轻些许痛楚吧!“能将一个人摆弄于股掌之间。”

  “我不知道你的意思。”项昱蹙起了眉。

  意晴扯了扯嘴角,掠过一抹苦涩的讽刺。她并没有打算回答或解释什么,最清楚最明白一切的不就是他嘛?如果他真有什么不了解,也只是他自己完美的伪装如何被拆穿而已。

  她静静转身重新面对他,问道:“刚才在你屋里的人是谁?”

  原来还是被她看见了!但是事关重大,他是无法泄漏什么的,难道他能够全盘托出──说他在多年前偶识一群立志驱逐女真蛮子、重树大宋国威的血性汉子,而与他们一同加入抗金的阵营?说他这些年来一直暗中替南方的岳家军搜集北方情势、地形、物质来源等讯息?说他以个人身分决心参与明年一连串的行动和计划?

  他的迟迟未答让意晴连最后一丝丝的希望……不!是“奢望”亦完全被打败破了!

  “说不出来?”她轻描淡写地说,却再也阻挡不住心底翻涌如滔浪的沉痛与哀伤。

  “意晴,我……”项昱似乎也感受到她开始生波起伏的情绪,险些脱口说出一切。

  “算了,你不用勉强了。”早该知道结果的,现在这个情形不过徒增心痛罢了。“事到如今,我总算认清你了……”

  项昱不安地想伸手握住她的柔荑,甚至在听到她愈渐凄婉的语气后,决定将这从未向任何人吐露的秘密说与她知。可是,意晴却不给他机会,又嫌恶又愤怒地拨开他伸来的手。“不要碰我!”她突然喝道。

  她不能再被他的温柔攻势给眩惑了双眼!

  如果一次上当的愚蠢必须用千疮百孔的心作为代价,那么二次受骗,她还有什么能付出?

  为什么他的眸子乔装得如此完美,仿佛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真的对他很重要似的?他还想欺瞒她、玩弄她多久?意晴悲绝的情绪燃起了一簇怒火!

  “不用再假意付出关心了,项庄主。”她讥刺地说,冰冷的空气中饱含浓重的火药味。“我不会相信的。也许你一直暗自得意能耍得我几乎忘了自己是谁、忘了爹和天朗的仇、忘了八年前的那个夜晚。是啊,你很厉害,只是你没料到吧,在快要成功时,你的虚情假意却被识破。”

  意晴费力地投给项昱一个反讽的微笑,继续发泄心里蕴积的情绪。

  “我早就应该体察事实的真相了。你说要我等待时机再行动,其实是想保护完颜霍那厮小命,是不?”在脑中的质疑此时化为言语仍又伤了自己一回。“是我太天真,以为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发乎内心,居然轻易地相信了你,以为你和项国夫不同,不会做卖国贼……”

  项昱原本正忧着意晴异于平常的态度,但一听到父亲的名字和卖国贼如此不堪的字眼有所牵扯时,不由得心急地一把紧抓住她的右腕。“你说什么?说清楚!”

  意晴没料到他突然而生的举动,在来不及防备的情况下被牢牢地抓个正着。她吃痛地轻呼一声,却不愿示弱地使劲挣扎,苍白的丽颜顿成绯红,不过终究无用,怒气更因而高涨。“你不必再装蒜了,项国夫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知道吗?”

  “你……”项昱咬牙说道,钳制的力道不自觉地又加重了。“给我说明白。”

  意晴感觉手腕似乎即将被他硬生生地卸下。眼泪悄悄沁出,顺着她面颊完美的弧度,画出两道晶莹,她却不知是来自腕间压力带来的疼,抑或是心头既悲且愤的痛。但无论何者,她都憎恨自己表现出的软弱。

  “放……放开我。”她仍不愿哀求,而是尽量平缓语调中所透露的痛楚。“我说过,不要碰我。”

  项昱见着她两行清泪,才蓦然惊觉自己冲动下差点捏碎她纤细的腕,赶紧松手。还未及说声抱歉,意晴就先开口,恨恨地说:“你父亲和完颜霍勾结,八年前合作在一夜之中夺走数百条人命,其中有他的好友。怎么,你一定要我说出来吗?”

  “不会的,我父亲不是这种人。”项昱立即反驳。他曾经试着猜想当年的情况,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她口中的这一种。震惊之余,他不假思索地为父亲辩护。

  “是我亲身经历的,会有错吗?或者当时归云庄的庄主不是项国夫?”她的声调音量随着勃发的怒气而自然提高。

  “不,不会的。”项昱当时尚在天山习武,所以无法具体地为父亲开罪,但是父亲嫉恶如仇的个性让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我不相信。”

  他何必否认呢?他自己不就是一个相同的例子吗?莫非他仍在作戏?

  意晴心中被怒火烧得滚沸的热泪,不断地泛涌,她已无心再去计较颊上的濡湿,激动的情绪让整个身子颤抖不已,她握紧双拳极力克制着。

  项昱也发怒了,自己无端被冠上许多莫须有的罪名,父亲又受到指控,他冷冷地说:“你就痛痛快快说出一切,不必再有什么隐瞒。”

  终于现出原形了!她悲惨地想着。胡乱抹去泪水,昂起下巴不许自己有半分气衰。“好!你能做得我难道说不得吗?你和大金完颜霍勾结,换取封爵授权。我一直被你蒙在鼓里,还……还很放心地信了你,我想最后我这条大鱼一定能让你在完颜霍面前邀功,升爵加禄享尽富贵荣华,也不枉你演得如此逼真卖力了。”

  “你……”项昱阴沉沉看着她。“你所谓的事实就是如此?你所相信的就是这些?”

  意晴不答,抿紧了嘴,却惊觉心底鼓动的情绪渐渐无法收束、控制……她已经认为今夜的自己太不理智冷静,可是现在才意识到似乎有什么即将爆发,即将排山倒海而来。她竭力压抑着,身子不禁微微发颤。

  “很好。”项昱视她的沉默为肯定。原本的怒火又升一截,气她对自己从未保留的真情真意产生怀疑,又气自己做得不够好使她无法全然相信。“既然你认为是这样,那我也无话可说了。要杀要剐,随便你吧,只要你有勇气动手,我项昱绝不皱眉。”

  这算承认、招认了?

  “你……”意晴几乎是反射地拔剑而出,架在他的颈边。只是,她的泪水终于一发不可收拾,一波一波前仆后继地未有断歇,而惯用的剑此时竟有如千斤重,她几乎拿捏不住……

  眼前那张曾令她心动、心慌、心安、心许的俊容在泪光蒙眬下晕成一片模糊的影象。也好,这或许能稍稍减轻减缓心中痛楚。

  “你不是要动手吗?快呀!”项昱狠下心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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