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媛现在在我身边,意思很清楚了,不是吗?”江君忍着疼痛道。泪水已在心中奔流成河,她却无法搂着他痛哭一场。
“你骗人!”恭成人愤怒地拎起她的衣领,灼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脸上。“那是不可能的事!”
“天下事没有什么不可能,男人都可能互相吸引了。更何况,我和媛媛相识已久,对她心生喜爱也是人之常情。”江君闭上眼睛,不敢再面对他脸上的痛苦。伤他,比伤她自己还要让她无法忍受啊!
“不可能!”恭成人疯狂地叫嚣着,他的大掌用力地挤压着江君的头颅两侧,像是想逼出她脑中的真正想法似的。
江君咬着舌尖,不许自己叫出声来。是她欠他的!
恭成人箝制的大掌没有任何放松的迹象,而江君的脸孔则痛涨成一片殷红。
“你放手!你要害死江君了!”一旁的朱媛媛见状,顾不得害怕,冲上前扯开恭成人的手。
“滚开!”恭成人暴戾地推开她。
“我不要!你敢欺负江君,我就和你拼命!”朱媛媛的小手徒劳无功地捶打着他的手臂。
“媛媛……他不会伤害我的……”江君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地说。
“他会!”朱媛媛坚持道,害怕地看了暴怒的恭成人一眼。
“他不会的……我知道他不会的。”江君举起手,轻轻地抚上恭成人扭曲的面容。
“滚!”恭成人的脸颊抽搐了下,甩开江君的手,狠狠地把怀里这个瘦弱的身子推了出去。“全滚开!没有你们这些人!我一个人也死不了!
他愤怒地吼完,颀长的身影缓缓地转身远去。
“江君……你很痛吗?”朱媛媛小心地扶住她的手臂,踮起脚尖看着他的伤势。
“不痛。”江君硬咽地说,双眼无法从恭成人落寞的背影上挪开。
“不痛?那你为什么哭?”朱媛媛不解地看着她眼中的泪水。
* * *
恭成人还在生气吧,他已经好多天没给过任何人好脸色了。
江君紧蹩着双眉,披衣自床上坐起,看着窗外的几颗星子。
她现在应该感到高兴,欧阳无忌在角逐盟主赛事中落败了,滔天帮也解散了,刘明蝠背后的最大支撑点已被瓦解了。
可是她不快乐,因为恭成人不快乐!
江君轻吐出一口气,总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找不到一个定点,想不到恭成人竟能如此严重地牵动她的情绪啊!
叩叩!
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江君连忙起身朝门口走去。可别惊醒了恭成人。
只是,她一走出屏风,就见到恭成人斜躺在榻上,神情之间没有任何曾经入睡的痕迹。
“去开门吧,应该就是那件事了。”他语气淡漠地说,脸上平平板板地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江君依言打开门,看见神色惊惶的王明德。一路奔跑来报告消息的他在冷天里热出了一身汗。
“江大夫,事情不好了。”王明德皱着眉。不安地在屋内看了一眼。
“发生什么事了?”
“这次刚入关的那批货物在两天前被劫了!”王明德气急败坏地说。
“很好,你可以去休息了。事情明天再处理吧。”恭成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听得王明德一愣。
庄主说很好?那么昂贵的货物被劫了,好在哪里?
王明德不明所以地看着江君,希望能得到一个解释,没想到却在江君的脸上看到一个释然的微笑。
“你快回去休息吧。”她催促道。
“可是……那批货物……”他们都疯了吗?还是全睡迷糊了?王明德很认真地看着她,却只能看出她挺“开心”。
“明天再处理这件事,庄主都不紧张了,你何必紧张呢?”江君轻声说道,转身关上了门,重新回到温暖的室内。
“噢。”王明德摸摸头,被他们的举动弄得胡涂了起来。真怪!
江君抬头看见已坐起身的恭成人,不自觉地朝他走了过去。
“货物在武林大会开始的第一天就遇劫了,从西北那边传消息过来,需要几天的时间。刘明蝠大概作梦都没想到,一连串的悲剧会在同时间内发生。”恭成人平静地叙述着,不激动也不愤怒,面无表情的他就像个玉石雕刻出来的完美人物。“恭喜你了,你这部分的复仇计划已经完成了。”
“谢谢你。”她努力地在唇边挤出一抹微笑。真傻!老是忘了他看不见啊!
“没想到一切会进行得这么顺利,我原以为会更难一些的,我们花了这么多时间……”她慌乱地想诉说自己的心情,却在得不到他的任何反应后,颓然地垂下了双肩。
再度听到江君低叹了一声,恭成人发觉自己的心揪成一团。不去理会江君,受折磨的人却是他自己!
“对不起,吵到你了。”在他的沉默之间,她喃喃自语地转过身,朝自己的床走去。
“为什么睡不着?太高兴了吗?你可以娶妻衣锦还乡,告慰你亲人在天之灵了。志得意满啊!江大夫。”恭成人语带讽刺地说。他听到了江君辗转反侧的声音。
“我……我只是有些不能置信罢了。”江君猛然回过身,却无法从恭成人的脸上看出任何一丝的情感,她只得干笑一声,“你早点休息吧。”
“过来陪我说话。”他突地这么说。一个人在脆弱之时,往往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江君顺从地走到他身边,静静地坐下。她不想一个人。
“你不开心。”他语气肯定的说。江君正处于心慌意乱之中,否则他不会在这么深的夜里还敢坐在他身边。
“是的。”她扭绞着手指,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就靠着我休息。”恭成人拉着她枕在他肩上,听到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果然,江君没有反抗。
“我不能靠什么人,我只能靠自己。”江君虚弱地说,却没有拒绝他。冷蝶有沈拓野,兰若有官法昭,媛媛有秦穆观,而她……什么都没有。
“难道我还不足以让你信任?”恭成人低沉地问道。
“我信任你的。”她闭上眼睛,觉得一颗惶惑的心正逐渐安宁。
江君感到眼眶正在发热,她的手被他紧握着,她的身子被他拥着……她感到自己被深深呵护着!
“以后有什么打算?”
“等刘明蝠的产业垮了,走投无路时,师父会在出云谷手刃他,以祭告那些亡魂的在天之灵。”江君侧过头,轻声呢喃道:“我该怎么报答你?”
“用我希望的方式报答我。”恭成人的手环上她的腰。
“我只能用我可以做到的方式报答你。”她睁开双眼,伸手抚摸着他的眼。“让我治疗你的眼睛吧。”
“治好了我的眼睛,你就打算离开?”恭成人强忍着怒气,紧握住她的手。
“也许我治好了你,你就不会需要我了。”这样的一个翩翩美男子,一旦看得见啊!江君深情地凝视着他。
“不会有那种时候。’”他话气笃定地说。
“我真希望自己像你,对任何事都能如此果决。”
“有我在,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他的手拍抚婴孩似地,轻摸过江君的背。
“那就让我医治你的眼。”医好了,我就了无负担了。江君在心中狂喊着。
房里炉火烧得正旺,恭成人却感到怀中的人颤抖了一下,他紧紧地拥抱着这柔软的身子,双唇狂野地吻过她的脸。
“别这样。”江君伸手捂住他的唇,就怕他的唇又乱了她的心神。“答应我的要求,好吗?”她轻声细语地要求道。
恭成人叹了口气,亲吻了下她的掌心,“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我们……休息吧。”江君羞怯地闭上眼,身子缩在他的怀里。
就当这样的夜晚是今生唯一的一场美梦吧!
第九章
真是神奇!朱媛媛躲在门边对着屋内的景象惊异不已。
恭成人才举起手往旁边摸索了下,江君就把衣服递了过去。恭成人手才向前一动,江君就知道他要的是毛笔。
哇!看不见还能写字哩。她在心里发出一声赞叹。
“几天前交代你的那件事办好了吗?”恭成人开口向榻下之人问道。
“什么事?”王明德的表情有些疑惑。这几天庄主至少交代了十件事。
“我想庄主说的是西北拓点的事。”江君在恭成人不耐烦之前,接口道。
王明德恍然大悟地开始说明。
庄主与江君两人的默契极佳!一群长老把这情形看在眼里,只怨江君为什么不是个女子,否则这两人岂不是一对天生佳偶。
“好了,全下去吧。”恭成人一挥手,揉了揉自己的颈子,突然警觉地问:“谁躲在门口?”
“是我啦!”朱媛媛冲进议事厅,直接扯住江君的手臂。“江君,吃饭了。”
她已经在荷园住了一个月,喜好厨艺的她每天变换新菜色,而江君则试着医好恭成人的眼睛。
“别吵,我们还有些事要处理。”江君拍拍她的头,完全不在意朱媛媛腻在她的身上。
朱媛媛打量着恭成人,这两人应该算好朋友吧。可是看起来又不像好朋友,反正气氛就是怪怪的。前一阵子,恭成人整天板着一张脸,连话都不肯跟江君多说上半句,但是这几天他又开始对江君很好。她不解地皱皱鼻子。
“许家庄的事情,你觉得该怎么处理?”恭成人问道,并不乐见有人打扰这样的静谧。
“我认为应该把许家庄恶意囤货且不付贷款的事传到全国的商行,并摆明姿态的说,凡是与许家庄做买卖的商家,就别想做恭庄的生意。”江君看到他的茶喝完,侧身又为他倒了一杯,顺着看了下暖炉的火是否够暖。“今天就谈到这里吧,你该休息了。”
“你不用那么急着去吃饭。”恭成人神情颇为不悦。
“我也煮了你的份啊!”朱媛媛说道。看到恭成人又板起了脸,她朝江君吐吐小舌,恭成人真是喜怒无常!
“媛媛,你先去把饭菜布好。我替庄主看完眼睛后,马上就过去吃饭。”
朱媛媛听话的点头,待她离开后,江君整理了一下桌上的帐本。
“我帮你看眼睛吧。”这是第十几次替他着眼睛了,然而每次这么靠近他,她仍有些心慌。
两人之间,经过那一夜,是避免谈论某些话题的。
“嗯。”恭成人坐在原位,等待那淡淡的体温接近他。江君连体温都不冷不热的,就像两人这些天的相处。
“张开眼。”江君缓缓走近他,心头仍是一阵小鹿乱撞,她俯身接近他的脸庞。
他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眼睛有感觉吗?”她的指尖按着他眼角的睛明穴,顺势压向他的眼眶、鼻梁,又上移至眼角。
“没有。”恭成人闭上眼睛,以躲避刺眼的光线。
其实分辨光亮明暗对他而言,不再是不可能的事了。他已经能够区分白天与黑夜了。
可是他没有告诉江君。不说,江君才会留在他的身边。他知道江君的责任感。
“那就再做治疗吧。以你的脉络看来,不应该看不见啊!”况且她已经帮他做了这么多天疏经通气的功夫。江君有些泄气地说:“我应该找师父来……”
恭成人打断她的话,“我不需要其他人的治疗。”
“这是为了你好啊!”她边说边拿起银针刺向他的风池,光明、瞳子等穴道。
突然,一阵令人想呕吐的疼痛感来,让恭成人皱了眉,他握紧双手,忍住眼睛部分传来的涨痛。
“你有感觉了!”江君尽量让自己的口气雀跃,以掩去胸口的落寞之痛。“也许你很快就可以恢复视力了。
她抽回银针,静静地看着他。原来自己还是有私心呵!她居然希望他可以晚些看得见,如此她方可多挣得一些和他的相处时间啊!
“你听起来不是很开心。”
“那是因为你好严肃。”她的手抚上他的五官,手指状似按摩实则是流连在他的脸部轮廓上。
“想见的人总在我看见时离开,我该奢望什么?”他的眉宇之间充满了落寞。
“人生原本就是充满悲欢离合。”
“你会一直留在恭庄吧?就算我看得见,我还是需要一个帮手。”恭成人粗声问出这个困扰了他数十日的问题,他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江君离开他!
“那你得连媛媛都一块留下。”江君抽回手,淡淡地回了一句。
“她与你无关!”恭成人俊美的容颜又变成狰狞的面孔,他都如此低声下气了,江君居然还如此不识好歹!
“她既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就与我有关。”
“她是秦穆观的!不是你的!”恭成人斩钉截铁地说。
“秦穆观已经将近一个月对她不闻不问,这并不是爱护她的表现。”江君反驳道,心里却始终是阴沉沉的,她怎么会不明白恭成人的心呢!
“他一定是另有打算,不许你夺人之妻!”
“媛媛跟着我不见得就不好。”她力持镇定地说。
“你只是想利用她来推开我,承认吧!”他俯身向前一步,与她气息交缠。
“我何必推开谁?”江君闷声道,只希望自己的心跳别泄漏了真相。
“问问你的心吧。”
恭成人强拉她入怀。将那瘦弱的身子紧压在榻上,以一记强猛的吻狂野地攫走彼此的心魂。江君浑身颤抖着,双手在昏沉之间揿住他的背,任他炽热的唇舌取走她的抗拒。
深吻之间,恭成人感到门边的气息,是朱媛媛。
他低头更肆无忌惮地狂吻着她,直至两人都被浑身的火热焚烧至喘不过气来。江君愈要娶朱媛媛,他就愈要让她亲眼目睹这一切。
“这种刻骨铭心的感觉,你为什么要否定?”气息未定的恭成人怜惜地在她的唇上低喃道。
江君感到眼泪滑下了眼眶,自己这辈子恐怕都无法放弃对他的爱恋了!
“放过我吧!”她哽咽地说。如何开口告诉他,她平凡得配不上他啊!
“即使我掏出整颗心,你依然不为所动吗?”恭成人推开她,想在有限的视力内看见她,却只能看到一片朦胧。
真能不为所动,就不必煞费苦心了。江君咬痛了自己的唇。
“庄主,秦庄主来了。”门外传来仆人的通报声。
“请他进来。”恭成人沉着脸说道。
江君低头整理衣物,惊魂未定地扯平已撩至大腿的长衫。不能再与恭成人独处了,否则总有一天,他热情的双唇会发现所有真相。
“江君,秦大哥来了。”朱媛媛红着脸走进来,却不敢看向江君。
“你睁开眼睛了!你看得见了吗?”秦穆观激动地上前拉住好友的手。
“还无法看见。”恭成人感受到老友的热情,脸上的严峻却不曾和缓多少。
“我这无能大夫还没能医好他的眼睛。”江君解嘲地说,想化解自己和恭成人之间的僵硬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