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君张开了唇,本想冲动地说出自己的所有秘密,却在望见恭成人玉雕的绝俊容颜时,打消了所有意念。只有兰若才有这样的绝色美貌!
“武林大会后,让我帮你治眼睛,好吗?”江君第三度开口要求。
也许让恭成人看到自己,是让他死心的最好方法。虽然恭成人眼中的失望,可能会令自己痛不欲生!江君的心抽痛了下。
“再说吧,现在的你就是我的眼睛。”恭成人不愿多谈自己的失明。
“滔天帮就在前面了。”车夫停下马车,大声地说着。
江君也吃了颗回生丸,然后扶着恭成人起身走下马车。
一栋黑蓝色的大宅在夜里点亮烛火,匾额上写着“滔天帮”三字,阴气森森。
“请进。”欧阳无忌伫立在大门口冷淡地开口,“大厅备了宴席,请两位上坐。”
“我们用过晚膳了,而且今晚前来之意,本不在用餐。”江君说道。欧阳无忌为什么不拒绝他们前来呢?欧阳无忌该知道自己先前曾替恭成人接下了毒帖,心中已对滔天帮有一定的警戒,他不怕他们反击吗?
“那就到侧厅谈正事,我叫副帮主替你们带路。”欧阳无忌随即向身后一人命令道:“带恭庄主他们到侧厅。”
副帮主熊祥走到他们前头,整个人不停地颤抖着,仿若随时都要倒下一样。
江君看着他的背影,蓦地打了个冷颤。这人仿佛背了一副隐形的枷锁!
“这人长什么样?气场如此的肮脏。”恭成人低声问道。
“皮粗肉黑,双眼发红,出息多而入息少,嘴唇泛黑,印堂的部分也黯淡无光,可能是中了剧毒。”江君轻声回道,扶住恭成人的手臂提醒他前方有门槛。
两人随着熊祥走入侧厅中,江君立刻泛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厅中以虎皮装饰榻床、桌几与地板,让人惊吓的是,屋内的三面墙上,全都挂满了虎头、鹰首、兔尸等标本,整个气氛显得暴戾而血腥。
熊祥转身离去后,江君抱住自己的双臂,对着那些动物尸体打了个冷颤,晃动的身子不小心碰触到了恭成人。
“对不起。”他喃喃地道了声歉。
“这里有什么东西?”恭成人皱起眉,伸臂揽住他不住颤抖的肩头。
“墙上挂满了老虎、老鹰、兔子的头,好吓人。”江君声音颤抖了一下,恶心的感觉让他忘了推开恭成人的手。
“我在你旁边。”恭成人扯了下嘴角,并不习惯安慰人。
“谢谢你。”江君领着他坐上了榻,并一反常态地偎坐在他身侧。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恭成人低声的说。
这个地方鬼气煞人,他甚至可以隐约听见鬼魂哀号的声音。对于那种来自黑暗的声音,他并不是太敏感,除非这个地方有太多血腥!
江君才想开口说话,门口突然传来了声响。
“恭庄主大驾光临,滔天帮真是蓬荜生辉。”一个年迈却洪亮的声音说道。
江君循声回头,看见一个白发红颊的老人在一名全身覆黑纱女子的扶持下,走进厅门,欧阳无忌则紧跟在老人的后头。
他的身子开始紧绷,这个人一定是刘明蝠!
师父说过刘明蝠有着一头白发白须,气色红润更胜壮年男子。
“无忌,还不快让人上茶。”老人笑眯眯地说。
“免了!我不喝茶。你是谁?我以为欧阳无忌只请了我。”恭成人不客气地说,感到一股混浊的黑气朝他迎面而来。
“这位是我义父。”欧阳无忌介绍道。
“在下司农寺侍御刘明蝠。”刘明蝠笑容可掬地打量着恭成人及江君。
江君微点下头,借此掩饰眼中的痛恨,他恨不得一刀砍了刘明蝠。
恭成人察觉出他的情绪,一手轻扶住他的背,无言地支撑着他。
“传闻恭庄主聘请了一位神医当管事,可是眼前这位年轻人看来二十岁不到,神医之名不觉得担得太重?”刘明蝠锐利的目光打量着江君。
“在下是江君。至于神医之名是别人所传,江君自认承受不起。”江君激动的心绪丝毫不曾表现在脸上,只是心口那股怒意,得花不少力气才能平复下来。
他感到恭成人的手轻轻地安抚着自己,身子于是放松了一些。
“恭庄主与秦穆观情同手足,自然知道我们滔天酒楼和青龙酒肆有商业上的竞争,为何会想与我们合作呢?”刘明蝠好奇的问道。
“生意之事与兄弟情谊无关。”恭成人冷冷地说。他日后自然会把此次计划都告诉秦穆观。
“在下听说江大夫和秦穆观的未婚妻朱媛媛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妹?”刘明蝠的话锋一转而刺向江君,一双没有表情的眼看得江君一阵发寒。“朱姑娘若有难,你定然不会置之不理吧。”刘明蝠拉过黑纱女子到身旁,“我这个义女差一点就嫁给秦庄主了,江大夫心里能够没有芥蒂吗?”
恭成人脸上的神色微变,那女子的气场好生熟悉。脑子灵光一现,他在心里冷哼了声。好啊!这刘明蝠恁是大胆!竟连那天派来刺杀他的刺客也敢公然带出来展示。
“媛媛有她的归宿,我为恭庄主做事,全听庄主的意见。”江君低调地回应。
“江大夫现在是这样说,谁知道日后……”刘明蝠嘿嘿低笑两声。
“听好了!我现在就把话挑明白说,省得你挑三拣四,疑神疑鬼。”恭成人反守为攻,直接对刘明蝠开火。“我来这里和滔天帮谈生意全是为了江君,他是我得意的左右手,我不想有任何事干扰他。”
“欧阳帮主应该知道,我和贯石帮的沈拓野曾因为樊冷蝶姑娘而有一些过节。”江君接口道,“樊姑娘是我的红粉知己,但是沈拓野却强横的抢走了她。所以我们这笔交易交给滔天帮,而非贯石帮,主要是想给沈拓野一个警惕,警惕他别仗势欺人!”
江君说得语气淡然,双拳却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恨啊!为什么自己还要坐在这里由着刘明蝠逼问。
“敢问恭庄主的意思呢?还是你全照着江大夫的意思做?”刘明蝠笑看着他们两人坐姿间的亲密。寻常男子怎会坐得如此接近,恭成人怕是与汉哀帝有同样的断袖之癖吧!
“江君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恭成人断然说道。“贯石帮该知道犯了我恭庄,对他们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此事对滔天帮而言,可真是大大的好事啊!能够承接恭庄的生意,真可谓是莫大的荣幸啊!”刘明蝠拊掌大乐,笑容慈祥,眼中的精明却骗不了明眼人。
“滔天帮的帮主己经换人了吗?欧阳帮主。我可不想接下来讲了半天的正事,却还不知道贵帮负责的人是谁。”恭成人刻意刁难道。
欧阳无忌冷凝着脸,站在一边,不言不语。
“小儿年轻气盛,最近犯了不少错,所以帮里的事情暂时改由我来决定。”刘明蝠抬头看了刘宛柔一眼,叹了口气后道:“请恭庄主继续说下去。”
“近来正好有一趟西域商货,可以先交给你们护送。合作愉快的话,以后这些路程便由你们来护镖,省得我再去担心风险,也不必再费力培训镖师。而你们若护镖成功,自然也可在商场上打响名号,这不正是你们要的吗?”恭成人摆出一副纡尊降贵的表情。
“那么,在下先代小儿,谢过恭庄主所给予的大好机会了。”刘明蝠起身做了个揖。“敢问恭庄主还有什么事需要我们配合的呢?”
“我们这回经手的东西价值连城,暹罗象牙、和阕白玉皆是最上等的货物。因此滔天帮若想保这趟镖,最好给我一些实质上的保证。免得到时你们的人卷了货物逃走,那我们可就损失重大了。”恭成人冷笑道。
“这一点恭庄主大可放心,我们滔天帮帮规甚严,无人敢违。”刘明蝠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柔儿,你说是吗?”
刘宛柔身子颤抖了下,不点头也不摇头。
“口说无凭。”
“敢问恭庄主要求的实质保证是什么?”
“每一回押镖前,我要求滔天帮开给我同等于货物价值的银票以做为抵押。事成之后,我自然会将银票奉还。”恭成人语气傲慢地说。
“恭庄主是在说笑吧!如此一来,路途上若是碰上什么人力无法控制的天灾人祸,我们岂不吃了大亏!恭庄主这生意稳赚不赔,风险全由我们来担!”刘明蝠出言相讥道。
“不愿意的话,这笔生意就不要谈了。”恭成人霍地站起身,转向江君道:“我们走。”
“我相信滔天帮和刘侍御都有心要和我们合作,对吗?”江君故意拉住他,给刘明蝠留下一条路通向算计的丝网中。
“是啊!我们可是很有诚意的。”刘明蝠也站起身,附和道。
“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吧,庄主的意思原是以为每回保镖成功,赚得的利润就分给你们三成,这可是很高的价钱。那些西域商贾只同恭庄做生意,这种独门生意的利润之高,我想你们不会不知道。”江君诱之以利。
“若是双方合作,是否也表示恭庄主会在武林大会上支持小儿的滔天帮?”刘明蝠出声询问道。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那就看你们的诚意了,我们庄主向来帮自己人。”江君故意如此说道。
“痛快!我立刻让无忌写下担保的银票。为了表现诚意,我尚有一事相告。”刘明蝠笑得诡异,双眼直视着江君。
“你还有什么事?我们马上要离开了。”恭成人不耐烦地说。
“樊姑娘现下正在滔天帮做客,我想江大夫应该会很乐意见到她。”刘明蝠笑得阴险。
江君心思一乱,连忙开口问:“冷蝶怎么了?”
“无忌几天前在林子里救回昏倒的樊姑娘,不过她的玉体现在已经无恙了。”刘明蝠看出江君的急切,扬手叫道:“来人啊!带江大夫去见樊姑娘。”
“请刘侍御派人将樊姑娘带到这里。”江君要求道。自己是万万不可能让恭成人和这些人独处的。
“樊姑娘是你的红粉知已,可不是恭庄主的红粉知己。”刘明蝠故作姿态地对恭成人说:“我们还想和恭庄主把酒言欢呢!”
“我不喝外人的东西,我和你们也无任何欢喜可言?”没见到刘明蝠微变了脸色的恭成人,说话口气仍是十分不客气。“把空气中那种香气熄掉!”
“恭庄主不喜欢这种香味吗?”刘明蝠紧抿唇,示意刘宛柔熄了几上的一根香烛。
“这种味道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恭成人皱着眉,嘴角讥讽地扬起,“我们若再多坐一会儿,可能就要让人抬出去了。”
江君冒了一身冷汗,还好事先吃下了解药,还好恭成人的嗅觉较寻常人敏锐。
“恭庄主多疑了,那只是普通的香气,你若闻不习惯我们这种劣香,但说无妨。”刘明蝠不愿与恭成人正面冲突,干笑地叫进一名婢女,“还不快带恭庄主和江大夫去见樊姑娘。”
一名姿容中等身着布衣的女子走到两人面前,“请跟我来。”
“看来姑娘也闻不习惯刘侍御的香气。”江君才看了婢女一眼,便如此说道。“姑娘额头直淌冷汗,双唇指甲皆呈紫黑色,想来呼吸经常感到困难。下回再不舒服,就找大夫帮你在肺部的鱼际穴放血。即可稍缓你呼吸的不适。”
“谢……谢大夫。”婢女感激地直点着头,目光却恐惧地瞄了刘明蝠好几眼。“请跟奴婢走,樊姑娘已经在房间等候两位了。”
“想不到江大夫功力如此惊人,视人之面容即可知人之疾。”刘明蝠皮笑肉不笑的说。
“粗浅之毒罢了。”江君说完,冷淡地看了刘明蝠一眼,知道他已有所忌惮,不会再随意乱对他们下毒。
他扶着恭成人跟在婢女身后,走出侧厅,拐了几个弯后,走入了一间八角形的屋子。
心急如焚的江君一看到樊冷蝶,立刻离开恭成人身边,上前扶住她的肩膀,“你没事吧?”
“江君。”樊冷蝶脸色苍白投身到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江君。”
恭成人听见两人相拥的声音,神情愤然地抽紧了下颚。
“你的脸色好差,是中毒了吗?”江君伸手就要替她把脉,樊冷蝶连忙把手缩到身后,他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让我把脉?”
“我才吃了些解毒剂,现在把脉不准。”樊冷蝶挤出一个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会落在他的手里?”感觉到她一直在发抖,江君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肩上。
“我以为你失踪了,所以从沈拓野那里逃了出来,没想到却在林子里昏倒了。”樊冷蝶简单地解释着,手指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臂。“现在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你真的没事吗?”冷蝶一向独立,不像媛媛一样爱依偎着谁。江君关心地看着樊冷蝶艳若桃李的脸庞上泛着一种心神未定的惊吓神情。
樊冷蝶强颜欢笑地摇摇头。怎么能告诉江君,自己刚才被刘明蝠下了盎呢?江君在这里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啊!
“刘明蝠以为我中了他所下的毒,没想到寻常的毒药奈何不了我。刘明蝠开口要我去刺杀沈拓野,以便换取解药。”
“你若真的没中毒,为什么不直接离开?”江君敏感地问道。
“我身中沈拓野的‘事不过三’的毒,早晚都必须回到他身边。刘明蝠送我回去,或者我自己返回沈拓野身边不都一样吗?我现在留在这里,正好可以多知道一些滔天帮的内部情况。”樊冷蝶笑得极为凄冷,哀莫大于心死啊!
“可恶的沈拓野!”江君激动地将双手紧握成拳。
“沈拓野那边,我自有打算。我知道他一定会怀疑我回去的动机,决定干脆全盘托出,让他知道刘明蝠的阴谋。”樊冷蝶的口气颇为镇定,仿若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样。
江君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递给她,“把这颗回生丸吃了。
“别浪费了,我又不是中了刘明蝠的银雪之毒,吃这药没有用的。”樊冷蝶拍拍他紧张的脸颊,故作轻松地说:“看到你我就安心了。你就别担心了,我自有打算的。你们尽快离开吧。”
“滔天帮里有很多人中毒吗?”恭成人听到远处传来的一阵哀鸣,突然开口问道。
江君这才想起自己把他丢在门边,任他枯站在一旁许久。急忙走到他身边,想扶他坐下。
恭成人却不领情地推开他的手,冷哼了一声。“别费心了。叫那个女人回答我的问题。”
“你—一”樊冷蝶正想开口骂人,却看到江君为难的表情,只得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将知道的事情说出来。“除了欧阳无忌之外,大概所有人都中了毒。那个副帮主熊祥一听到自己违令,吓得脸色大变,这是很标准拿不到解药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