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会做得比较不明显是吗,错!我们要让敌人知道我们在注意他了,如此他才会不安,现在就等他主动找上门来。”
“主动找上门?”她轻咳了两声。
“没错,你等着他主动上门来拜见吧。”他精明的眼中有着计谋即将得逞的得意。“刘明蝠这老家伙还算沉得住气。”
“王爷,您的披风。”刘兴中恭敬地递上一件黑色长斗篷到官法昭手中。
长斗篷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后,披上了官法昭的肩。他看了她一眼,垂下手等着她为他绑上斗篷前襟的系带。
古兰若咬着唇强忍因为天寒而起的颤抖,手指轻触着他的系带,无奈冻僵的手指全然不听使唤。
“我似乎无法要求你什么,要求愈多,付出愈多的人往往是我。”他盯着她的眼,意有所指他说。
官法昭的笑容中有着几分自嘲的意味。
古兰若看着他的脸庞,按住突然抽痛了一下的胸口,为了什么呢?
他一挑眉,在她惊讶的目光注视下飞快地绑好系带。
“你会绑啊。”他自小尊贵,连穿衣脱鞋子都有婢女服侍,她还以为他不会动手做任何事。
“我偶尔会自己动手,但是多数的时候我喜欢你替我整装。”他将她的手掌塞入她的白狐斗篷里,然后拉开他身上的长斗篷,黑色羽翼一张地将她整个人包复入他的胸口。“不冷了吧?”
多了他的斗篷及他的体温,她的确是不那么冷了。她喃喃他说了句:“谢谢”
他拥着她,缓缓地走在夜色中。她祥和的表情,让他原有的戾气已然谈去了泰半。
一开始她异于其他女子的表现,对他来说是新鲜的。然而随着时间的过去,在他以为两人已经达到某方面的共识时,她又成为那个漠不关心的冰美人,这让他有些火了。
他的付出,一定要得到成果!因为她而起的心痛,只是他不愿服输的心态使然吧。
古兰若役注意到他的心思,带些好奇地看着嘴中吐出的呼吸因为寒冷化作了白色的雾气。
她的体质不良,大伙忙着把她藏在被窝中都来不及了。所以她不曾在这样的晚上走在冷风里。
“或许,我该把寄畅居改为波波居,这样你会开心一点。”想起她近来和官弘的相处情况,他突然这么说。
出乎他意外地,她咬着唇笑了,柔美的笑意挂在唇边,看来更加楚楚动人。
“你让我想爱你!”他低下头,别有含意地在她的耳间厮磨着。他并不认为专宠她一人,代表了什么,某一段时期之间,他总会特别偏爱某一种类型的女子。
“爱……”她吐出了一个气音,悲哀流过了她的心头。
是为了对父母的爱,还是为了对自己生活环境被破坏的恨,让她选择了复仇呢?他是为了她的淡漠或是为了她的美丽而想拥有她?他不会爱她,而她也不会爱他。
活着,有太多的问号。
古兰若伸出一手接住空中飘下的雪花,“好冰。”
“别冻了手。”他连忙捉回她冰凉的手握在掌中。“看看前面。”
古兰若闻言向前望去,左方的一处小水塘边,以白色实木筑铺成一处亭阁。水塘边的柳树在夜风中轻飘着,静静地拂动着亭阁。亭阁四周用白色的布帘披隔了数层,而几座约莫半人高的金色烛台,在夜里绽放着光明。
“停云阁。”她念出了亭阁上的匾额,疑惑地看着他。
“你的美会让云止步。”他轻吻过她的指尖,带着她走入亭阁之中。“进去吧,我要让你看的不是这座亭子,而是里头的景色。”
景色?
她疑惑地随着他走入亭阁中,只见软榻的一隅摆放了一只锦垫,一把光亮的月琴寂静地立在墙边,这显然是为她而准备的。
“你没必要准备这些,我不常走出寄畅居。”她低语着,内心却着实有些歉意。
“看看这里吧。”官法昭不理会她的话,迳自拉开另一边的帘子,一整片的梅林展现在两人的眼前。
“绿色的梅花?”古兰若掩口轻呼,不能置信地看着那一园子墨绿色的花瓣。白色的雪花落在其上,更显出花瓣的深绿。
“这是绿萼梅,花瓣和花萼全都是墨绿色。你一直让我想到这种品种的梅,独特而清香。你还没住进靖王府的那十天,我特别让人栽了这处林子,不过你从没来过。”他平静地诉说着。
“绿萼梅?”她走到靠近梅林的亭阁边,就着朦胧的烛光抚摸着花瓣。
这些花美得好不真实!
官法昭摘下她手中的花,将它插在她的鬓间,顺势将她揽到胸前。“还冷吗?”
“不冷。我从没看过这片林子!”她敬畏地看着一片的墨绿,双眼发着亮。
这片林子、这些亭台楼阁的确是要有钱才能办得到,不过也要他有这份心,不是吗?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这里要在我房间内的窗户才看得到。你对那个地方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不是吗?”官法昭扳正她的脸,让她无法闪躲。“日子真有那么痛苦吗?”
古兰若无言地望着他,她一定要喜欢那种把自己当成货物的感觉吗?
“你不必做这些的。”她低声道。
“我喜欢为你做这些。”他将额头贴住她的额头,却因为她肌肤的冰凉而一震。
“绿萼林很美。”她幽兰般的气息吐在他的唇边。
“它心动了吗?”官法昭的手探入她的衣衫内,直接贴住她跳动的心口。
“你想要我因为这些东西的外在价值而对你心动吗?”她叹了口气,看着窗外梅树上的露水在树梢被冻成了晶亮的冰柱。
她不想付出太多的感情,既然知道他终有一天会收回这样的眷恋,更不需要让自己陷入太多。当她的人变成一种交易时,现实是令人畏惧的。
“我为何要花心思在亦所谓的外在价值上,你不会不懂!”他咄咄逼人的眼眸直视着她。
“如果你有心做这些,为什么不多花些时间陪陪官弘呢?他很需要你的陪伴。”古兰若轻推着他的胸膛,侧脸看着亭外。
当她心乱时,当她不知如何面对时,她总会一语不发地转开头。
再度被她拒绝,官法昭眯了下眼,纵使有些想发火,却仍压抑下自己的脾气。她只是一个他一时感兴趣的女人,没必要与她计较。
她是个挑战,他想知道她会因为什么而心动。她不是个容易动情的女人,所以他要她对他死心塌地。
“官弘过世的娘因为厌恶我姬妾成群,所以从不让官弘靠近我。我也忙,没空理他。久而久之,也就不知道如何亲近他了。何况,玉娘将官弘带得很好,他根本不需要我多花心思去操心。”
“你关心他是应该的,他是你的儿子。”她坚持他说。
“是吗?我爹花在迁官、战事上的时间,比花在我这个独生子身上还来得多,我不也一样成长、一样在朝廷扬名吗?”他不以为意地,轻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你陪我,我就陪他。”
“你怎么可以拿这种事——”她的话尚未说完,亭外就传来脚步声。
“王爷,有人找您。”刘兴中带着不安的声音隔着亭传来。
“谁?”官法昭皱着眉问道。
“刘明蝠。”
古兰若闻言,一把捉住他的手臂,整个人仿若遭到雷击一般。她直觉地看向亭中的月琴,却急乱地发现那不是她惯用的那把有暗器的乐器。
刘明蝠来了啊!
“别慌。”他的手扣住她的腰,望着她明显的紧张神色。
在她提出条件的当晚,她就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全盘告诉了他,包括出云谷的悲剧,包括她们进行劫富济贫的工作,再将事情嫁给水中月的过程。
“你毋需害怕,一切有我在。”官法昭坚定地注视着她的双眼,语气自信十足他说。
古兰若顺着他的大掌,被动地搂入他的怀里。她能相信他吗?她暗忖着。
然而此时心中的那种踏实感,却让她觉得不那么孤单呵!
“我好冷。”她喃喃他说。
“等我们毁了他之后,你会暖和的。”他在她的唇上印下保证的一吻。
※※※
官法昭拥着古兰若走入靖王府的大厅,爱怜的姿态看在旁人的眼里,不免会对古兰若侧目几分。
“王爷倒好兴致,在这样的寒夜中赏月。”刘明蝠礼貌地起身,看着两人身上的雪花。
“有些容颜是你抗拒不了的。”官法昭溺爱地搂紧了她,像对待稀世珍宝一样地温柔。
“要靖王另眼相看的女人,定然非比寻常。”刘明蝠陪着笑脸看着他们走上主座。
“你还没向我的佳人问好。”官法昭神情傲慢他说。
戴着面纱的古兰若僵往了身子,官法昭想做什么?她不想让自己的容颜被刘明蝠看见。
“司农寺侍御刘明蝠向姑娘请安。姑娘是从青龙山庄过来的吧?”满头白发的刘明蝠有着一张红润的笑颜,他笑吟吟地作了个揖,眼中却闪过一道冷意。
不过是个宠妾,竟也敢要他弯身以对。
古兰若隔着面纱迎着刘明蝠的双眼,这双眼残忍地目睹了多少条人命的死去!她颤抖了一下,官法昭将她拥着更紧了。
“有什么事不能在朝廷上谈吗?一定要挑这种时刻来打扰我。”官法昭不客气地问道。
他倨傲地斜倚在榻上,将古兰若搂在胸前,以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一派没将刘明蝠看在眼里的模样。
“我只是来和王爷联络一下感情,下官近来不知在何事上得罪了王爷?”刘明蝠看了她一眼,暗示一个姬妾不该在这种场合中误事。
官法昭没理会他的眼神,就着古兰若的手喝了口热茶。而后迳自把弄着她的小手,状似流连在温柔乡中。良久,他才懒懒地开口,“刘侍御是觉得我处处刁难吗?”
“下官不敢。”
“你若不敢,今日也不会走这一趟了。”官法昭冷笑了两声,瞄了他一眼,“其实我也不是故意刁难,不过国库中有些粮食的是该盘问、该调查。国粮一下不见,一下又出现,进出之后的盘点数量是没错,但若有人故意作账,高价时偷偷运出拍卖,低价时再补足数量放入国库中,用这种方法赚钱,想不发财都难。”
“下官不明白王爷的这些话。”刘明蝠站直了身子,仰看着他。
“不明白何必又来跑这一趟呢?”想在他面前装蒜?哼!
“王爷,能否允准下官和您单独会谈!”刘明蝠又看了古兰若一眼。
“不准。有我的地方就一定要有她,我迷恋这馨香的身子。”官法昭在她的颈侧偷了个香,深情款款的眼始终落在她的身上。“她是我的人,官法昭的一部分。”
古兰若的心狂跳了几下,虽然知道他的全是谎言,然而在那样深长的注视之中,她还是有些迷惑的。
官法昭呷饮了一口酒,微挑起她脸上的薄纱,一侧头便将口中的酒徐徐地喂入她的口中。
“凡是我的事,她全部会知道。或许你该直接跟她谈。”他恋恋不舍地轻舔了下她的唇,在看到她的脸颊泛起一层淡红的酒晕后,他的目光才不情愿地转回到刘明蝠身上。
“再次请问下官究竟是何处得罪了王爷?下官并未做出王爷方才所暗指之事啊!”刘明蝠不满的神色只敢放在心里。“还请王爷明示。”
“明人不说暗话,近来征伐减少,赏赐也就随之骤减,加上皇上留我在朝为官,朝中所得俸禄根本就不多。而我的佳人,绝不屈就于任何次等的东西,她的全身只能用最上等的丝绸及我的双手来包裹,我连她的足尖都不舍得让她碰到一点灰尘,她是不同凡俗的。”官法昭嚣然地拥着古兰若坐在上位,目空一切地看着刘明蝠,“这样,你懂了吗?”
“下官立刻送来一些银两以供王爷使用。”刘明蝠连忙回道。
“谁要你的银两?那点蝇头小利,连她抹胸上的珍珠都无法购得几颗。”官法昭探手至她发间,抚摸她柔细的发及绷紧的颈项。“我要你和我合作。”
刘明蝠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如果有办法让两人合作。他就能掌握更多刘明蝠偷天换日的真相。如此一来,要废他的官也就不难了。
“属下考虑一下,此等大事关系着国家社稷。”刘明蝠状似不胜苦恼他说,仍不愿正面承认犯下盗取国库之粮的大罪。
官法昭是皇上重用的人才,如果有他参与,买卖粮食的层级可以提高,真出事了,也是第一个拿官法昭开刀。
只是官法昭真缺钱财吗?还是别有用心?他似乎该找个人问一问。刘明蝠在心中冷笑着。
“去你的国家社稷!你那副假仁假义的模样给别人看就可以了。”官法昭一拍椅臂,神情大为不悦,他口气威胁他说:“你不和我合作,我就把这件事直接禀告皇上,等你丢官了之后,我再将司农寺侍御一职换上我自己的人!”
他一说完,气冲冲地饮了一口酒后,再度低头哺喂进她口中,并在她的唇边呢喃道:“说些奢侈的事。”
不胜酒力的古兰若轻咳了两声,轻声他说:“王爷,我想要一把象牙刷的月琴。”接着不经意地让皮裘掉落到地上,她佯装嫌恶他说:“脏了,我不要。”
官法昭这可恶的人硬是要将她扯入计谋之中,从今之后,刘明蝠的目光将会紧盯着她,她不能不依附着官法昭。
“你懂了吗?”官法昭挑起眉与刘明蝠对视,果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不屑。
“下官懂了。”
“你懂了就好。对了,我有一事要问你,传言刘侍御曾经得到一张隋炀帝的宝藏图,不知是否为真?”官法昭大胆的问话,让古兰若的脸色大变。
“王爷打哪听来的荒谬消息?”刘明蝠皮笑肉不笑他说,“下官不过是有些祖传之财罢了。”
“是吗?”官法昭轻抚着古兰若僵硬的背脊,要她放下心来。“我手下的人说,前几日,长安有一名疯汉在街上嚷着我刚才的那些事,还道你杀了好几个村落的人。听来还真是让人胆寒啊!”
“王爷英明。若刘某当真诛杀了那么多人,皇上岂会不知?我朝政治清明是历来朝代之冠。”
“这也难说。如果是我,我就会放一把火烧了所有人,就当一切事都是大火所引起,我绝不会留下任何活口碍我的路。”官法昭的眼紧盯刘明蝠未曾有任何波涛的表情。
“没想到王爷的心肠如此歹毒。”刘明蝠仍笑得自在。“不过话说回来,真要会做事的人,就不会还留下一个疯子疯言疯语了。”
古兰若瑟缩着身子。怎么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官法昭为何要提起当年的事,难道他不怕刘明蝠起疑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