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瑜仰头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在他发了一顿脾气之后,她怯怜怜地搂住了他,梨花带雨的倚着他,他如何能凶得起来?“别哭。”
“你原谅我了?”无辜的眼眸瞅着他,环住他颈项的手,转为拉住他的衣襟。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子薇。”高瑜盯住她的眼,很认真地说:“如果你认为我戴了张面具,让你无从窥伺真心,你又何尝不是这样对我呢?我一直希望有一天你能走出你的小壳,告诉我你受过的苦,让我分担你的愁与忧,可是你却不曾对我说过一字一句,对什么事都是逆来顺受、不抗拒地接受,你可曾想过我心中的感受吗?”
我不敢告诉你啊!盛子薇在心中无声地呐喊了千百次,却只能用着乞求谅解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毫无防备的依靠着我,相信我就是你一生的避风港?”高瑜以额抵住了她的额,呢喃似地问道。
“给我时间。”让我想清楚是否应该告诉你我曾经历过的丑恶,然后面对你必然的厌恶或怜悯;还是离开你,让盛子薇这个人自你的生活消失。矛盾的心、矛盾的情,诉与不诉间,都是千万难!
“给你时间?再一个两年吗?”高瑜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我不会再逃走了,这样对你、对我都是不负责任的举动。”她温柔地捂上了他的颊,对他的贴近与自己的主动碰触再也没有戒心。不管如何,起码两人之间还是跨过了一道关卡。
“那么……我会等。”高瑜低头吻她的唇,在她唇边细说:“而现在的我,不接受否定的答案。
第六章
盛子薇得知萧君约将于“云龙艺廊”展出新一季的摄影作品,热好摄影的她当然不会放过欣赏的机会。
因为不肯让盛子薇单独前去,高瑜只好陪她来到艺廊参观情敌的摄影展。好不容易他和子薇才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她也不再那么排斥他的接近,他自然要寸步不离,不给敌人可趁之机。
只是,打从他们走人艺廊大门后,情况就出人意外地让高瑜警戒心大起,不少人看着盛子薇窃窃私语,评头论足。原本美丽的女孩子引人注意,不是件奇怪的事,但盛子薇在艺廊内所造成的轰动着实超过了一般正常的状况。
有些群众在发现她之后,除了微笑以对,还会用惊讶的声音与身旁的人兴奋地交谈着。高瑜不只一次听到“就是她”、“真的是她本人”、“运气真好,没想到竟能看到她”诸如此类令他疑惑的话。
难道盛子蔷方才来过,而且还做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举?不过,从大家一脸讨好、惊艳的笑意看来,盛于蔷肯定不是做坏事。高瑜在心头忖道,拥过了低着头的盛子薇。
“是不是我脸上哪里脏了?还是衣服乱了?”她不喜欢这么多人,更不习惯那么多道注目着她的视线。“我觉得大家都盯着我瞧。”
“你确定今天是展览的首日吗?会不会是子蔷先来过了,而且做了什么让大家印象深刻的事?譬如说光脚在大厅跑来跑去。”他领着她走往展示萧君约作品的“禾绿厅”,体贴地为她挡去了紧追不舍的注视。
“今天真的是第一天,我出门前才又打电话来问过。”她对他笑了笑,对高瑜立于自己身旁,觉得温馨。“而且,子蔷今天去做产检,应该不会来的。”
“那就奇怪了,怎么……”高瑜的话在走入“禾绿厅”的那一刻便停住。他呆立在原地,望着满室的“盛子薇”。
“我的天!”盛子薇捂住了口,与高瑜同样不敢置信地杵在原地,只见雪白的墙面上挂满了照片,每张都是她!
与白花油嬉闹的她;与萧柏文谈笑时自然而放松的她;在地毯上温婉而笑的她;对着窗外夕阳发愣的她;漫游在草原地的她……无数的她、许多她未曾注意过的她,在前方对着她或笑或颦,或愁楚或冥想。
面对着这么多的“自己”,盛子薇有着意外与更多更多的感动。她上前立于一张照片前,照片中的她站在绿野中,凝睇着远方,脸上有着冥想与沉思的味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呢?她在想高瑜。
思及此,薄薄的嫣红遂飘上了她脸颊。
“他难道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拍了吗?”急怒的血气涌上心田,高瑜明知说出的话酸气冲天,却管不住直率的性子。
他开始觉得这间艺廊内的光线太过明亮,摆设作品的位置过于显眼,广告做得太成功,观赏的人潮过多……反正什么都不对劲。而最让他不满的是,这些照片全部出自萧君约之手。高瑜的危机意识飘张,连忙紧靠盛子薇而站,不客气地瞪着周围好奇的观众,有股冲动想把他们的眼睛都遮住。
“他拍得很好,对不对?”盛子薇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看到萧君约为她拍摄的照片固然诧异,但照片中她的神情方是让她心慌的主要原因。
她的神态中怎会闪烁着怀念与柔情似水?难道尚未回台湾见到他之前,她就已经陷得很深了吗?
“很好。”虽然万般不愿称赞那家伙,但不可否认的,萧君约的镜头下的盛子薇的确是蕴含着特殊的优柔美质。
“你在生气?”盛子薇察觉到他声音里的压抑,回过头来才望见他不悦的脸色。
“我是生气,气他可以私下拍到你这么多的面貌,而我却只能与这么多人共亨你。”高瑜睨向厅中的人潮。
他的在乎让她欣喜,盛子薇笑着说:“可是这些照片……”
高瑜呼出了一口气,打断她的话端。“我知道为这种事吃醋有些说不过去,但我不想在你面前隐藏什么。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避开了窝集至身畔的人群,低下头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因为太过在意,所以无法不去在乎。因为猜不到你的心,所以才会事事猜疑。原谅我,嗯?”
他的剖白让她的心澎湃如潮浪,盛子薇拉住了他的衣袖,很自然地朝他靠近了些,指着墙上沉思的自己,状若无心、实则满怀期待恋眷地开口道:“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我正想着你。”
“你正想着我?”高瑜张大了眼,瞪着眼前略显惴惴不安的盛子薇,重复她的话句,“你正想着我。”当这些话进入他脑中、心间后,他丝毫不顾旁人的惊讶,臂膀一伸即拥住了她。
“好多人在看。”被锁在他臂弯中的盛子薇,抗拒地推着文风不动的他,赧然于四周人群投射而至的好奇目光。她不想成为别人注目的焦点,这样一群人的注视让她有着窒息感。“高瑜,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的苍白让高瑜放开了她,以衣袖拭去她额上的汗,乍想起子蔷曾告诉他,子薇在人群中常会感到不舒服。他焦灼不安地自责,“我太粗心了,竟没注意到你身子……”
盛子薇深呼吸了口气,才抬眸望着他,安抚地朝他点点头,“我没事的。”
“我带你到外面休息。”高瑜扶搂着她的腰,带着她走向出口。
“可是,还有好多展出照片。我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我想看看他其他的作品。我只要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下就好了。”盛子薇乞求地对着他轻声细语,“真的,我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虽不赞同她的看法--什么她的照片只是一小部分,整个人物摄影区,根本就只看到她一个人的照片!他还是让了步。“你确定要待在这里吗?你不觉得人太多了吗?”
“我总是要接受人群的。”她眸中有抹慌张,却对自己有了更多的期许。她想跨出从前为自己设下的框框,因为不想让自己错失一次自我成长的机会,更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
“希望在你能完全接受人群的那一天,就是我结束等待之时。”高瑜举起她冰凉的小手至唇边亲吻,“我可以这么奢望吗?”
她该如何回应他的深情呢?她始终不认为自己可以长伴他左右。他愈温柔,她愈无法相信自己值得他的付出。他值得一个更好的女子。
两年无实的婚姻,她没有提出离婚,是因为没有勇气见他,也因为心中存着一些自私。内心深处,她亟欲相信自己是特别的,否则他不会如此长久地等待而无怨尤。但,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像高瑜如此出色的男子,竟会钟情于她。没有马上离开他,是因为她自私地希望能在他身旁多待些日子,多享他的殷勤以待、多情疼惜。
可是她会离开他的!当他身旁出现了让他心动的女子,她会祝福他们。
“子薇,你真的来了!”萧君约兴匆匆地朝他们走来,一向不拘小节的他,今日仍是一副不羁模样--微卷的发依然有些凌乱,一件褪白的牛仔裤,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出现在艺廊内引起骚动。
“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盛子薇唇角微扬着浅笑以对。
“刚才艺廊经理跑来告诉我,我的模特儿来到了会场。”萧君约快活地笑咧了唇,露出一口白牙。“而我这次的展览作品中的模特儿,只有你会到场,那些北极熊、皇帝企鹅总不会来吧?”
他没事朝盛子薇笑得那么灿烂做什么!高瑜不满地想着。
不过,子薇方才说“我们”,那表示她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家人,这就够让他开心好半天了。
“这是高瑜,上回在阳明山你们见过一面。”盛子薇情不自禁地感到冷栗,再度想起在阳明山上发生的凶杀案。
“冷吗?”她身旁的两个男人同时出声询问。
朝萧君约摇了摇头,盛子薇的手却悄然地握住高瑜的掌,她已经很惯性地寻求他的庇护,他能带给她全然的安全感。
萧君约的面庞在瞥见盛子薇的举动时,闪过了了悟的苦楚。自己的痴恋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在美国与盛子薇相处时,她会下意识的排拒他的靠近,那是他无法跨越的一道鸿沟,而今天她竟然主动地握住这个高瑜的手。他输了!萧君约脸色有些黯然,虽是一段还没开始就宣告终结的感情,还是会感到刺心。
“别胡思乱想。”高瑜半弯下身正视她惶然的眼眸,知道她此时心中的不宁,遂以安抚的平和口气道:“那些事与你无关,别去想。”
盛子薇温顺地点了下头。
看到这一幕,萧君约在心中叹了口气,希望这个高瑜值得她的真心。“我不打扰你们了,有空请到我家玩。”
“萧伯伯没来吗?”盛子薇左右张望着。
“他在家。”想到父亲近来的举动,萧君约有些灰暗的脸又出现阳光。“他最近迷上了一套寻宝软体,还心血来潮地把家里的二楼大肆整修一番,还拿了我的一些照片去布置,简直忙得不亦乐乎!对了,前些天家中遭小偷。”
“萧伯伯没事吧?”她着急地问。
“没事,而且还很得意他东西收得好,那个小偷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拿走。”萧君约耸了耸肩。“不过那名小偷倒是很细心,家具都没弄乱,只把几幅作品弄偏了而已。”
“我可以去探望萧伯伯吗?”盛子薇很想念萧柏文的风趣。
“当然可以,我陪你去。”萧君约转身向高瑜,“如果高先生不介意的话。”
萧君约间接地表态他的放弃,让高瑜放下了心,同时也欣赏起他的率性。“你如果不带路,我和子薇怎么去呢?还有,叫我高瑜。”
“萧大哥,可是今天是你的摄影展首日。”盛子薇不放心地说,没留意到两个男人首次互换的笑容。
“管他的,反正我也是坐办公室打瞌睡。”萧君约不甚在乎地耸了耸肩。
“是吃烧饼吧!”高瑜挑了挑眉,以手指指他嘴角的方向。“嘴边有芝麻。”
“哈!”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萧君约抹去了嘴边的证据。“走吧!趁那群虎视眺眺的观众还没过来要签名前,快溜!”
“老爸,我回来了!”萧君约一入门就朝楼上大喊。
“鬼叫什么?”声如洪钟的萧柏文在二楼道,“这么早就回来,是展出没人看吗?活该,谁要你把冰箱的可乐全搬走了。”
“你看看我带谁回来了?”萧君约示意高瑜和盛子薇在客厅中坐下。
“谁啊?”萧柏文好奇地自二楼探出头来,“子薇!”他连忙跑下楼梯,精神瞿铄得一如年轻人。
“萧伯伯。”盛子薇高兴地上前拉住了萧柏文的手,“不要跑那么快,当心摔跤。”
“跌倒是我儿子的专利,我怎么敢据为己有!”萧柏文揶揄着常因专注于摄影而忽略了障碍物的儿子,而后话题一转,“你这孩子怎么失踪那么久?”
“我临时有事回台湾,来不及通知你们,没想到你们也回来了。”她伴着萧柏文走到沙发旁。
“这个留长发的男人是谁?”萧柏文一坐下就直盯着一身休闲西服的高瑜。
“我叫高瑜,和子薇一起来的。”高瑜朝她点了下头,兴味盎然地回望着打量自己的萧柏文。子薇曾和他提过萧柏文,因此对于眼前这位心直口快的老顽童异于一般中老年人的活泼个性略有所知。
“你和子薇是什么关系啊?”萧柏文当下就问出他最感兴趣的话题。
“我们……”盛子薇嗫嚅着,不知该不该说出真相,脸又涨红了起来。
“你该不会和这小子结婚了吧!”眼尖的萧柏文望见高瑜左手中指的简单指环,因此玩笑似地戏说着。
“我……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们的,对不起。”盛子薇听不出萧柏文是在开玩笑,两颊的飞红涨到了耳根之间,慎重地站起身向萧柏文致歉。
“妈妈咪呀!你真的结婚了?”望着一脸失恋相的儿子,萧柏文不免苦了脸。“我只是看到那家伙戴了结婚戒指因而随口问问。哎呀!早知道就别提。”
高瑜戴了结婚戒指--盛子薇闻言乍然抬起头望向高瑜的指间。果然,如萧柏文所说的,高瑜的小指的确圈着一枚K金戒指。她从没想到过他会把它戴着。
和他的格外有心相较,自己倒显得分外无情。盛子薇咽了咽唾液,心虚地把手放到身后,因为她的十指是一片空白。
“恭喜你们。”萧君约有风度地上前和高瑜握了下手。
“儿子,别难过了。好险你先明白她已经结婚了,要不然,你可能会被以‘妨害家庭’罪起诉。现在知道也好,就不用坐牢了。”萧柏文用力地拍着儿子的背。